不知道是不是闻人海棠提前交待了一下,白司颜两人躲在灌木丛后面,看着那个黑影“嗖”的一下就从祠堂后的围墙上,像是壁虎一般攀着墙壁爬了上去,尔后影子一晃翻进了墙里,过了片刻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那原本守在祠堂里的小厮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闯入,或者是故意视若无睹,听若未闻。
    天岐书院的祠堂可以说是个十分神秘的地方,不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那种祠堂,可以随意出入,里面供奉的山神名动天下,享誉四海,被当成是天岐山的山脉贵穴所在,而天岐山又被尊为龙气聚拢之地,故而除了授学的这几个月,在某些特别重大的日子里,会有各国的帝君亲自上山拜祭。
    所以,就算是天岐山上的学生也没有资格进入其内,除非某些犯了重大过错的学生,偶尔会被押到里面进行批评教育,处以重责。
    不过……
    第一,会在天岐书院里犯大错的学生,少之又少,从建立学院以来几乎屈指可数,像之前闻人海棠一次性重罚了独孤凤凛和北辰元烈他们那么多人的事儿,已经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第二,祠堂里除了摆着一尊山神的金像还有一些贵重的祭祀物品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而到天岐山进学的都是皇亲贵胄,还不至于会对那些祭祀产生浓厚的兴趣,便就自然而然地对祠堂敬而远之。
    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天岐山上有这么一个祠堂,但对其却是毫无了解,只知道祠堂里有人守着,不得擅自闯入,至于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那守卫之人又如何凭借一己之力看管这么一个大院子……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也有人会说里面根本就没人守着,只是师尊他们故意警戒他们的而已,毕竟没有人闯过祠堂,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未听说有人因擅闯祠堂而被抓住过。
    这恐怕也就是为什么那个黑衣人会选着半夜冒险潜入祠堂偷盗朱雀剑的缘故。
    就像是一场豪赌,因为不知道前方会发生什么,所以难免蠢蠢欲动,纵然赌输了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但若赌赢了,便可心想事成,达成多年来求而不得的目的!
    说起来,白司颜还是挺佩服那人的胆识的。
    不仅有胆量,还够狠!够绝!对别人狠辣决绝,杀人不眨眼,对自己也是毫不含糊,该出手就出手,绝不拖泥带水,果敢而凌厉!
    这样的人,无疑是把利刃,但绝对不会是幕后主谋。
    因为主谋什么的,大多是像圣母月那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动动脑子,布布局,往往只会调兵遣将,而极少亲自出手。
    而且,白司颜可以肯定,那人背后定然还有其他的势力……在天岐山偷盗朱雀剑并非小事,杀人灭迹也不是简单的事,若是没人帮衬照应,不可能做得那么天衣无缝,连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想到这里,白司颜不知为何,忽然就冷不丁地想起了花宫岚。
    当时是他提出来把朱雀剑放在祠堂保管的,那时候没仔细想,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头细细地琢磨一遍,白司颜总觉得他是故意将朱雀剑放在祠堂里的,好抛出诱饵,钓鱼上钩。
    毕竟,在天岐山上,真正保管贵重物品的藏宝库,并不在祠堂,而在后山的山洞里。
    因着有三位师尊长年住在那里,每时每刻至少都会有两人守着,再加上山洞之中重重机关的防护,旁人想要硬闯进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只是那山洞鲜少打开,朱雀剑虽然金贵,却也不见得可以入“住”其内,也不知道里头究竟藏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神物。
    正想着,东倾夜突然轻轻拍了她一下,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示意道。
    “阿言你看,那边好像也有人进去了,貌似……还不止一个人……”
    闻言,白司颜立刻抬起头,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等她的目光飘到那个墙角时,已经晚了一拍,只能瞧见最后那人纵身跃入的半个身影……衣袂飘飘,婀娜多姿,就是简单的翻个墙,都是风骚得不要不要的。
    很显然,就算没看到他长什么模样,白司颜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是闻人海棠那个成天披着一件宽大睡袍荡来荡去的选择困难重症患者,又能是谁?
    “走,我们也进去!”
    见他们闪了进去,白司颜便知道好戏差不多就要开场了,跟着站起身匆匆地跑到了院子最外围的墙角下,只是……一扭脖子,看着那高得丧心病狂的围墙,白司颜就觉得一阵无力,不得不转头看向东倾夜求助。
    东倾夜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勾起嘴角,立刻迎上前两步,伸手搂住她的腰,尔后一点脚尖,飞身跃上了墙头,再轻轻往下一跳,随即悄然无声地稳稳落到了地上。
    东倾夜的轻功练了十多年,白司颜自知羡慕不来,便只撇了撇嘴角,就拉着他抄小道绕到了祠堂的正殿。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花宫岚“随口”吩咐那青衣小厮,就说将朱雀剑“随意”在祠堂的正殿中找个位置摆放就好了,那时候丫的语气那叫一个漫不经心,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
    抓紧时间,两人没敢再磨蹭,很快就跑到了正殿之外,寻了个隐秘的角落,从一边的窗角下偷偷地朝里头观望。
    正殿建得很大,再加上夜里光线不好,只在佛像前点了两根大蜡烛,就没了其他的光源,所以想要找到小厮随意放置的朱雀剑,也不是眨眼间就能做到的。
    当白司颜和东倾夜赶到的时候,那个蒙面黑衣人还在点着火折子四处寻觅朱雀剑的影子。
    俗话说捉奸捉双,拿人拿脏,虽然说现在他擅闯祠堂已然犯了大劫,但手里头还没拿上什么东西,并不能直接定罪为是窃贼,所以……尽管白司颜等了一会儿得很拙计,就差没跳出来帮他找了,但到底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大概是那个青衣小厮也知道朱雀剑牵扯重大,所以才故意找了个特别隐蔽的地方安置了,简直完全会错了花老师的好意啊!
    趁着那黑衣人没找到朱雀剑,白司颜又偷偷地往大殿的各个方向转了一圈,试图找到方才赶在他们前一脚的那几人,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也没见着半根头发,完全不知道他们藏到了什么阴晦的角落里。
    终于,在白司颜等得差点要崩溃的时候,那黑衣人忽然身影一滞,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快步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见状,白司颜只想说一句——
    哎哟卧槽!您老总算是给找着了吗?!再找不到,她就快撑不住了有没有?!
    本来可以平心静气地翘着二郎腿看好戏的,结果被东倾夜的劳什子催情花给狠狠地坑了一把,搞得她现在分分钟都是度秒如年,唯恐那定时炸弹爆发得不是时候。
    躬身拾起朱雀剑,出于谨慎,黑衣人先是“唰”的抽出剑身验明了真假,继而才插回剑鞘,将朱雀剑别在腰际,不再做分毫的逗留,转身便走。
    眼见着那黑衣人大步流星的就要走出了正殿,白司颜不免有些捉急,正暗暗吐槽闻人海棠他们在磨蹭什么,却见门外忽然光线一暗,就在黑衣人迈步准备跨出门槛的刹那,一个鬼魅的身影骤然间从天而降,劈掌笔直袭上了那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顿时大惊,急急往回退了几步,又回到了殿内。
    然而那人身形十分迅速,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如影随形,黑衣人一时甩不掉,躲不开,只得出手应战。
    只可惜在惊慌之下,黑衣人早已失了先机,再加上来人武功高强,招数诡谲,不过眨眼的功夫,黑衣人便只剩下招架之功,再一眨眼,就连招架的能耐都没有了!
    他们出手很快,昏暗的光线下白司颜看得并不清晰,只听得黑衣人闷哼了一声,似乎被一掌劈伤了肩膀。
    紧接着就是“嗖”的一声,黑衣人贴身护着的朱雀剑被来人随手拔了过去,转而不轻不重地抵在了黑衣人的肩头上,那人动作并不凌厉,却是气势凛然,锋芒毕露!
    “果然……”
    来人浅浅一笑,口吻听起来似乎有些久违,宛如故人重逢。
    “是你。”
    ☆、232、我才住了一个晚上!
    听到这个声音,白司颜瞬间撑大了眼睛,忍不住在心底下爆了句粗口。
    卧槽!那个闯进来的家伙,竟然是——
    百里月修?!
    他是什么时候上山的?!
    不是说,在当年的那桩凶案被调查得水落石出之前,在他的冤屈被洗刷干净之前,身为重大嫌疑犯的百里月修是不能踏上天岐山半步的吗?
    难不成……又是闻人海棠偷偷地把他提前给放进来了?
    艾玛,伐开心,怎么不提前通知她一声?怎么说她也是个知情人,又不用跟偷剑的人正面打交道,就算知道百里月修上了山也不会说一不小心就泄露了马脚。
    尽管当初在地宫里发现了那几具尸骸,了解到了三年前那桩凶案的内幕之后,白司颜就隐隐地预感到,有朝一日百里月修必然会重返天岐书院。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就上山了!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摔?!
    仿佛感觉到了白司颜惊诧的视线,昏暗的光线下,百里月修忽而回过偷开,朝着白司颜所在的方向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白司颜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所以也不知道他的脸上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还是冷不丁地被他那道一扫而过的目光轻轻地扎了一下,竟是下意识地生出了几分心慌慌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百里月修上了山,还好死不死地一来就进玄字阁……呵呵,就是不用脚趾头猜,白司颜也知道,百里月修着一来,一准儿没什么好事情。
    感觉到白司颜全身的寒毛都像是猛地抖了一下,周身的气流有片刻的凝滞,东倾夜忍不住压低声调悄悄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那人是谁?你认识?”
    “还能是谁?”白司颜在一惊之后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只是口吻之中依稀夹杂着几分哀叹,总之绝对没有任何的喜出望外,“当年是谁背了黑锅被赶下山的,现在出手的……就是谁。”
    闻言,东倾夜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也是有些惊讶。
    “是你二哥?”
    “喔。”
    “他怎么上来的?山下没人挡着他吗?”
    “有闻人海棠从中穿针引线,他想上来,算不上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是闻人海棠放出消息,将他招呼过来的?可是……闻人海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情这么热心过了?”
    白司颜撇了撇嘴角,懒得去计较闻人海棠的小心思。
    “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大概是跟我二哥比较臭味相投,才想着早点儿见到他吧。”
    “不,”东倾夜摇摇头,却是果断地反驳了她,虽然他跟闻人海棠相处不多,也算不上跟他很熟,但有些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闻人海棠可不是那种会为了所谓的朋友两肋插刀的家伙,锦上添花的事儿都不见他会乐意,更何况是雪中送炭?而且这事儿……还是个牵扯众多的麻烦案子。”
    尽管他们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可以逮住真凶套出实情,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一不小心把事儿给搞砸了,这又是夜闯祠堂、又是将“戴罪之人”私自放上天岐山……就算闻人海棠是天岐书院的师尊,也不见书院会徇私包庇他,毕竟事关原则问题,书院想要息事宁人,必然要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待。
    白司颜倒是没那么关心闻人海棠为何对这件案子这么上心,这么勤勤恳恳地跑前跑后。
    “随他吧,反正这事儿一查清楚,二哥迟早都是要上山的,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差别罢了……而且,也差不多了多少天。”
    虽然说,她也觉得他对百里月修这么殷勤有点儿奇怪,颇为反常,但即便是知道了他想干什么,又能怎么样呢?她又不能拦着他。
    更何况,她现在更烦恼的是,百里月修这一上山,只怕又要在她早已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再添一把熊熊烈火了!
    对某人的恶劣本性早已体味深刻的白司颜,是绝对不会对他抱有什么希冀,傻兮兮地憧憬着这位在三年前一鸣惊人被奉若神祗,堪称是整个天岐书院之中唯一一个能与花宫岚抗衡的天之骄子……会上到天岐山来,真心实意地帮她一起对付花宫岚的!
    纵然她跟百里月修没有在一起生活很久,可是在进到天岐书院之前那一段时间的亲密相处之中,她就已经看透了百里月修的本性了!
    这个家伙,看起来斯文优雅,笑起来谦和有度,可在生意场上打滚惯了的家伙,就别指望他能有多么的单纯清澈了,他对你笑得有多欢,就说明他心底下算计你算计得有多狠!
    说穿了,丫就是一直老奸巨猾的狐狸,别说心肝儿是黑的,就连五脏六腑也全是黑的!
    而且还是高级黑!
    所以说,闻人海棠的那点儿小心机……不是白司颜鄙视他,也并非是说闻人海棠的城府不深心肝儿不黑,而是在百里月修面前,他的道行,稍微还嫩了那么一点点。
    不管怎么说,百里月修跟她一样是经历过两辈子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不仅“活的时间”比她长,智商还远远地甩了她好几条街,哭瞎!
    一想到这里,白司颜就忍不住有点儿小小的心塞,暗叹老天爷瞎了眼,给了百里月修那只老狐狸一个好脑袋,却不给她多分一点儿智商。
    正塞着,东倾夜的身子忽而猛地一颤,尔后陡然僵住,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只有抓着白司颜手腕的爪子,在轻轻地抖动,抖动,抖动……
    见他这样,白司颜被吓了一小跳,还以为他突然间中风抽搐了。
    “怎么了你?怪吓人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闻人海棠那个贱人……”
    东倾夜咬牙切齿,说话之间,一派恨不得拔下闻人海棠一层皮的模样,刹那间狠戾到了极点。
    听他说得断断续续的,神情激动到不能自抑,白司颜不由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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