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随着她的奔跑而飞洒到空中,很快便寻不到踪迹……
    “小舅舅便是因此下落不明的?”赵弘佑垂眸掩了掩眼光,哽着声问。
    “是,乔峥并不是传言那般在战乱中走失的,而是……而是被那贱人害了的!”谦王妃含泪恨恨地道。
    好不容易寻着了淘气的小乔峥,流萤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只紧紧地抱着小家伙,哪会想到竟会有人趁她正轻声哄着闹别扭的乔峥,突然便一刀往她后背插进去,她吃痛之下一个失手,怀中的乔峥便往身前的山坡滚了下去,山坡下面,是奔流着的河水……
    赵弘佑紧紧地攥紧了双手,额上青筋爆跳,他强压下滔天的愤怒,“后来呢?”
    “英淇一面让人瞒着乔伯母,一面出动了人马寻了大半日,均无所获,她心里又担心乔伯母,只能吩咐人继续全力寻找,她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府,哪想到……”谦王妃蓦地哭了起来。
    “哪想到,她一回府,迎接她的却是生母吐血而亡的消息!”
    乔英淇拖着疲累的身体回了乔府,尽管心中又痛又慌,可却不敢露出半分形迹,她怕母亲若是知道峥儿失踪……她再不能经受任何打击了。
    “小姐!夫人、夫人去了!”哪料到,她刚进了府门,便见侍候母亲的贴身婢女哭着朝她跑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她脚边,大哭了起来。
    乔英淇身子一晃,脸色‘唰’的一下便变得惨白惨白,她哆嗦着唇问,“你、你说、说什么?”
    “夫人去了!表小姐将小少爷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夫人,夫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便倒了下去,竟是、竟是……”
    乔英淇一把推开欲伸手来扶她的婢女,一步一步往正院方向走去,并且越走越快,到后面简直是飞奔起来。
    ‘呯’的一下推开了乔夫人的房门,无视跪在地上哭声不止的数人,缓缓地走到乔夫人床边,见几个时辰前还搂着她的母亲,如今安祥地躺着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悲痛苦难都已离她远去了。
    “娘……”很轻很柔的呼唤,像是怕惊醒了床上女子。
    “娘……你不是答应过女儿,要好好地陪着女儿的吗?你不能食言……”抚着乔夫人渐渐冰冷的脸庞,她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庄馥妍!”半晌,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小姐,前院小构来报,表小姐方才抢了他的马,带着个包袱也不知要去哪……”绿茵快步走了进去,话音未落,她只感到了一阵风从身边拂过,乔英淇已不见了踪影。
    “庄馥妍!”正慌乱地策马逃离的庄馥妍,听到身后传来的怒吼,双手一抖,缰绳差点抓不住。
    是乔英淇,是她追来了!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害怕流萤将她偷翻乔英淇手稿的事传到赵瀚霆耳中,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杀她灭口。而乔峥与姨母,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只顾着杀流萤,根本无暇顾及她怀中的乔峥,得知乔峥失踪,又确保了流萤的死亡后,她担心再次失去儿子的姨母受不住打击,想着去安慰安慰她,哪想到……
    前方策马奔腾的女子,是她一心一意当成亲妹子般照顾的,可她却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恨意汹涌而来,眼中杀气凝聚,乔英淇捞起马侧挂着的布袋,将里头的弓箭拿到手上,弯弓搭箭,厉声大喝,“庄馥妍!!”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是‘嗖’的一下凌厉破空声……
    庄馥妍回头,只觉眼前一花,后背一阵剧痛,低眸却见心口前渗着血的羽箭,随即‘扑通’一声滚落下马。
    嘴唇动了动,却已说不出任何话,睁着双眼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流失,她的身下,很快便流满了鲜血,红得刺眼、红得惊心
    穿背而过……
    ☆、87|86.85.84.81.531
    赵弘佑红着眼,心中酸痛难忍,虽早已知晓母后经历不少苦痛悲难,但如今细听下来仍是难以接受。
    庄馥妍原来竟是死于母后之手,可他却是半分也不同情那样的人,一箭穿背而过实在太便宜她了,要是他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只不过她那样一死……岂非让一直对她有别样好感的父皇……毕竟,人死后,她生前种种好便会被无限扩大,而她又是在父皇对她感情正浓的情况下死去。
    母后,这回终是冲动了些,可也难怪她,在那样悲愤的境地,她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家哪还能冷静得下来!
    谦王妃擦了擦泪水,又继续道,“英淇射杀庄馥妍后,你那好父皇骂她心狠手辣,连亲表妹竟也下得了手……”
    “我知道伯母的过世对你的打击很大,可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人啊,那个还是你亲表妹!她就算有错,可也罪不至死,你……”
    “滚!”听闻乔家再次出事而急急赶来的赵瀚霆,得知意中人竟死在乔英淇箭下,不禁愤怒地指责,哪想到话未说完,便被猛然转过来的乔英淇吓了一跳。
    那是怎样一双溢满戾气的眼,浑身上下更是萦绕着冷冽的杀气,将她原本那悲痛的气息掩了过去,让人不寒而栗。从她口中挤出的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却让他心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
    好一会,他才哑声道,“馥儿不会是有意的,她是那样……”
    “滚!滚出去!”乔英淇一掌拍到身旁的小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壶茶碗‘乒乒乓乓’直响,更让赵瀚霆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憋得满脸通红。
    “难道你要把我也杀了不成?”他恨恨地瞪着她,干脆也跟她卯上了。
    馥儿那样温柔娇怯,又怎会存有害人之心,更何况还是待她恩重如山的乔夫人,她绝不可能希望她会有不测,此事定是个意外。
    “她害得乔夫人丢了性命,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乔英淇尚未作反应,突然在屋内炸响的中年女子声,让剑拔弩张的二人下意识便回头一望,见赵夫人满脸寒意地走了进来,方才那番话正是她喝斥儿子。
    “母亲……”赵瀚霆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片刻之后猛地转过身去盯着乔英淇咬牙切齿地道,“你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便是对亲表妹也是如此,我往日竟是看错了你!”
    乔英淇呼吸一滞,整颗心像是被人用力攥着一般,很痛,也让她四肢百骸渗起了寒意。
    “滚……你给我滚出去!!”先是很轻很轻的一声,继而猛然爆喝,一锤砸到桌上,那桌子摇晃了几个,终于‘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出去,让你出去听没到!”赵夫人连忙上前搂过她,回头愤怒地冲儿子大声叫道。
    赵瀚霆又怒又恨,心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与酸涩,最终只能咬着牙瞪了被母亲搂在怀中安慰的乔英淇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父皇与母后的关系就是从此时开始恶化的?”赵弘佑轻声问。
    谦王妃叹息一声,“是啊,打那以后,这两人便再没有和睦相处过,每次均是不欢而散。后来战事又起,良州被围,马将军力排众议采用英淇的计策,保住了良州。自此,英淇的‘女诸葛’名声便打了出去,太.祖皇帝甚至拨了一队人马归她指挥,英淇也不负他所望,屡屡立功,以女子之身在大齐军中奠定了地位,再无人敢说乔家无人。”
    “再后来,你皇伯父被俘……”说到此处,谦王妃神色黯然,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昏暗最难熬的,便是如今与夫君同心携手,她都不敢再去回想。
    本已打算称帝的赵重鹏,嫡长子被敌军所俘,这不亚于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若是庶子或者其他儿子,虽也是耻辱,但终究没有嫡长子带来的那般震撼。
    赵弘佑不再出声,皇伯父被俘早已成了大齐的禁忌,哪怕隔了多年,又历经了两朝,但仍是无人敢明目张胆提此事。他只知道,当初有不少人是宁愿皇伯父死在塞外,死了,还能掩耳盗铃地说他是为保气节而殉国。可他这般活着,却是生生地提醒天下人,大齐军是如何的无能!
    新婚不过一年的夫君被俘,身边几乎人人都盼着他死在塞外,谦王妃天天以泪洗面,求神拜佛希望夫君能平安归来,又哪还有心思去关注乔英淇与赵瀚霆那对冤家如何了。
    赵弘佑自是也明白这点。
    不知过了多久,谦王妃平复了一下情绪,方又道,“当年英淇生下你不久,你父皇便纳了那余家姑娘为妃,偏那余家姑娘又与那庄馥妍如此相似,可见,他纵是过了那么多年,依然忘不了那贱人,否则又怎会不顾朝臣异样目光,坚持要让余家姑娘进宫,又对她百般宠爱。”
    哪怕那个时候乔峥已经平安归来,可却伤了腿再无法正常行走,细问了才知道当年他滚下山坡时撞伤了腿,又在河水里泡了那般久,被隐居的宁先生救回去时已没了半条命,调养了好几年才渐渐养了回来。
    本是名将之后,当扬父辈威名,可一生却只能轮椅为伍,悲哉,哀哉!
    试问在这种情形下,又得知夫君竟然心中仍挂念着那罪魁祸首,连她的一个替身都百般宠爱,这样重的打击之下,哪怕她仍对赵瀚霆有情,也彻底绝望了!
    数年夫妻,原来她依然不敌他心中一抹影子,再执着又有何意思?
    “那余太妃,也不过可怜人,糊里糊涂便作了庄馥妍那贱.人的替身,我甚至怀疑,你父皇每日望着她,心里到底是想着她,还是想着早就尸骨无存的庄馥妍!”谦王妃重重地叹息一声,满怀复杂地道。
    赵弘佑怔怔地出神,可怜人,当年母后说余少芙也不过可怜人,原来竟是此意!
    神思恍惚地从眺望亭离开,迎面便见来接妻子的谦王,气质温雅的中年男子唇边含着一如既往的平和浅笑,仿佛那些屈辱绝望的过往从不曾降临他身上一般。
    “咦?怎的是你一人在此?瑾儿呢?明明方才还听下人说他也来了的!”谦王意外地问。
    赵弘瑾?赵弘佑一愣,随即摇头道,“侄儿并不曾见过他。”只是,心中却有些疑惑,赵弘瑾到皇庄来,想必也是为了寻皇伯母,难道……难道方才他与皇伯母的话他听到了?所以才不及见面便离去。
    只是,他便是知道又如何?
    别过了谦王,他本欲直接回宫,后来一想,又转了方向往乔峥处去。
    听闻外甥竟是这个时候过来,乔峥讶然,望着自进来后便一声不吭地坐在对面的赵弘佑,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怎的这时候过来?可是又遇着了难事?”
    赵弘佑抬眸望了他一眼,良久后闷闷地将谦王妃今日之话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末了还叹了一声道,“父皇母后成亲前便是那般相处,为何后来母后仍愿嫁?以太.祖皇帝对乔家的歉疚,高皇后对母后的怜惜,若是母后不愿嫁,他们想是不会逼她才是!”
    乔峥面无表情,神色淡淡地道,“因为,当年太.祖皇帝对她说,大齐的江山,只能让赵乔两家后人延续下去!”
    赵弘佑心头一震,太.祖皇帝竟对母后说过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代表着他内心定下的太子人选本就是父皇?
    “我乔家男儿抛洒鲜血换来的天下,又怎能轻易便宜了旁人去!这大齐的江山,无论如何都要渗有乔家人的血。”
    他的姐姐,想来也是这样的想法,或许心中对那赵瀚霆仍是有些女儿情感,可他相信,姐姐不是那等会被儿女私情迷了眼的寻常女子。
    当年赵瀚霆与她闹得那样僵,偏宠余氏母子,其实他也早早作了安排,一旦赵瀚霆越过佑儿立那贱婢之子为太子,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取了那小子性命,再集合所有势力扶持佑儿继位。
    而这所有的一切,姐姐也是知道的,可却没有提出半分反对之语,可见她心中也是如他这般想法。
    就凭余氏那张脸,大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及她儿子得了去,哪怕日后被骂乱臣贼子,他也在所不惜!
    三岁前的记忆他很模糊,甚至断腿的痛苦也并不太有印象,可是骨肉亲情却是不能轻易抹去的,得知身份归来的那一日,只望了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一眼,他便相信了她与自己确是亲姐弟,亲人间的血缘羁绊,纵使隔了十几年,依然无法斩断。
    他不是什么好人,跟在先生身边十几年,依然无法学到他的淡然无争,这些年死在他算计中的人数也数不清,他没有父兄的忠肝义胆、光明磊落,有的只是阴谋诡计,温文的外表不过是他的掩饰罢了。
    ***
    “果如娘娘所料,余太妃得知御药房将药送到了龙乾宫后,便想法子将这消息传到储禧宫去,看来果如娘娘所说的,她是打算借储禧宫的手……”映春压低声音凑到燕贵妃身边道。
    燕贵妃冷笑一声,轻轻吹了吹指甲上的蔻丹,“余少芙也太小看徐韵兰了,还当如今的大齐后宫还是她的天下呢!借刀杀人,教唆、怂恿这一套用来用去,除了那些个蠢得无可救药的,谁还会轻易上当!你等着吧,徐韵兰不会理会她的,这种涉及龙乾宫之事,以她的精明是不会主动凑上去的!”
    “还是娘娘聪明,知道御药房已经掌握在皇上的手中,将计就计让徐淑妃将娘娘的人拔了去,也好早日脱身。可笑徐淑妃只当是自己占了便宜,哪会想到那是个烫火山竽!”映春掩嘴轻笑。
    燕贵妃微微一笑。
    只有蠢才才会与皇上的人争权,若非她警醒,早早便发现了御药房中有皇上安排的人,只怕还会傻乎乎地继续让自己的人在里头占据主要位置。
    徐韵兰既然一直对她虎视眈眈,倒不如让她将这烫手山竽接了过去,也好让自己顺利脱身。况且,御药房既然有皇上的人,徐韵兰在那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再悄悄地将怡祥宫那位在养身子一事传到仁康宫耳中,咱们那位太妃娘娘定会有所行动!”燕贵妃懒洋洋地吩咐。
    皇上并没有刻意隐瞒苏沁琬调养身子之事,可这几年她却再无法探得龙乾宫半点消息,这一回若非机缘巧合,她也不会知道御药房那些滋补药材,竟多是进了苏沁琬的肚子。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皇上再不是当年的少年天子,只盼着父亲也能明白这点,行事多少收敛些。否则,刘家的下场未必不会是燕家的!
    将心中这些烦扰压下去,又想到那余太妃,不禁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过气了便是过气了,哪怕她曾经无限风光,也是过去了,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能将人玩于股掌之上呢!
    只一会,心中突然又有些期待,只希望那余少芙不要太蠢,徐韵兰不上当,可有一个人,一个比宫里所有嫔妃都要恨苏沁琬的人,她会否如她所愿,那可就未必了!
    唇边扬起了笑容,又有好戏看了,真是期待啊!
    ☆、88|86.85.84.81.531
    “娘娘怎不多睡一会?”放轻脚步进来的芷婵,见小憩的苏沁琬比预期中要早地醒了过来,一面上前服侍,一面低声问。
    “也不知为什么总也睡不安稳,心里头闷得慌。”苏沁琬靠坐在榻上,揉着额角无奈地道。
    “娘娘怕是想皇上了!”捧着一盆温水进来的淳芊听到这话,笑得贼兮兮地道。
    “胡说!哪个想他了?”苏沁琬红着脸啐了她一口。
    淳芊芷婵对望一眼,连忙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一唱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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