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道向来独善其身的卢彦孝为何突然和自己攀起了交情,但这卢尚书正是他早就想结交的人物,如今能有个顺势而为的机会,自然是不错的。
    李纪又看了眼那卢家送来的帖子,顺手便喝了口刚才阿初送上来的热茶,这茶是崔五娘爱喝的高丽参花茶,李纪初时喝不习惯,不过十来天喝下来,倒也能喝出一丝回甘来了,李纪放下茶,又瞟了眼桌上摆着的青瓷钵碗,里面浸着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几簇白色香花,气味异常清冽芬芳,也是那崔五娘命人从园子里摘来的,自己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倒都从没注意过。
    想到此处,李纪不由扭头看了眼那正在榻上看书的崔五娘。
    玉华骨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没再打夹板,此时只穿了一身樱草色里衣歪在榻上看书,一头浓密黑发只简单梳了一个发揪,其余披散在肩上,脸上更是脂粉未施,她这几日卧病足不出户,都是这副打扮,李纪第一次见的时候,便不由想着,她做观音跳莲扮作金童的时候,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此时玉华正好坐的有些累了,又半天没听到李纪的动静,便动了动身子,抬头看了过来,李纪见她突然抬脸,连忙轻咳了几声说道:
    “你若身子没什么问题了,明日便见一见那内外院的管事吧,我已经找到了两个合适的人选,今后内院有什么事情,他们二人自会去办理的。”
    此事是他二人早就商议好的,玉华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第二日便由李纪陪着,召了内外院的管事进来见了一面,于明面上将这新昌坊的内院掌管了起来。他夫妻二人都知道此事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但那外院住着的茯苓,却是马上就病倒了。
    ☆、第133章 陷阱(中)
    这女子所直指的富贵人家不是别人,正是这卓王府永兴坊,而那所谓不能人事的小爷,当然也就是卓王世子李纶了。
    自从北伐大军大捷而归后,这长安城里已经是有好一阵子都是风平浪静、歌舞升平的了,如今乍然出了这样的大丑闻,又是人们最热衷的贵人府上床帏里的阴私事儿,只一个上午,便*辣的传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
    不过,这城中稍微有点见识的,却都在怀疑此事里头一定有些蹊跷,若那妓子所说的都是实话,那顾王妃哪里会稀里糊涂的任由下人将这样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卖到外面,卓王府里随意处死一个奴婢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就算退一万步说,真是那下人背主搞鬼,意图将那女子卖掉换银子,随便卖到城外哪里不行,怎么会傻到直接卖在这贵喜院里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如今这流言已经如热油般泼洒出去,随便有人再怎么质疑辟谣,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永兴坊里,顾王妃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倒下了,差一点便救不回来了,多亏府上正好请着御医,好一番急救,用掉了两根百年老参才醒转了过来。
    而从顾王妃倒下后,那卓王世子李纶却一直没到她床前来伺疾照顾过,原来他自从听到了消息,就将自己反锁在了屋里,任由下人们怎样苦苦哀求也不出来,已经整两天没有进食了,府里除了顾王妃,又没其他长辈可以管束他,这世子爷的奶娘都快急疯了。
    而待那顾王妃一醒转过来,便一直追问世子爷在哪里,下人们支支吾吾的只好骗她说世子爷本来一直在床前伺候她,此时实在熬不过才去休息了,顾王妃听了才放心,本还想强撑着去看儿子的,却哪里还爬的起来呢,这顾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见情形实在不妙,忙叫了那大管事徐立进来,和他商量着是否要去永嘉坊找郡公夫人过来帮忙,徐立也是这个看法,便马上带着人出去了。
    不过这徐立去永嘉坊报信的途中,却特意在一家烧饼铺子前停了停,说这是那世子爷从前爱吃的东西,买了带回去说不定世子爷就能用些也不一定,那赶车的马夫听了颇为感动,心道都说这徐大总管爬的快,人家对主子也确实是极为用心的。
    那安国郡公夫人顾氏接了徐大总管的通报有多焦急暂且不提,那新昌坊的定国郡公爷李纪此时接了那烧饼铺子里传来的消息,心情自然是不错,他谋划多年的好戏终于开锣了,而且进行的极为顺遂,怎么能不让人高兴呢。
    那妓子的事情,当然就是李纪安排,不过这也只是最后一个环节罢了,起头则是从当年那场狩猎便开始了,这李纶自从被那野羊吓的从马上掉下来尿了裤子以后,李纪又几次刻意安排,让那李纶在之后的两年呢,又碰到过两三次惊马的事情,李纶便不由对那骑马心生出了莫名的恐惧来,十分逃避,可这长安城内的贵族小爷三天两头呼朋引伴的,哪里能不骑马呢,尤其是李纶,他更怕别人说自己闲话,结果强撑着去了几次之后,那李纶便得了一个怪病,骑马后会偶尔出现夜里失禁的情形。
    李纶那时十一二岁了,这样的年纪却还不时尿床,他又是那样一个孤高内敛的性子,羞恼交加之下把自己关在房里,连学里也不愿意去。把顾氏都快急疯了,而李纪这边的人接了那徐立的通风报信后,便借着这个事情顺势安排了起来,将一个女子送进了永兴坊。
    那女子确实是成了李纶的通房,而其他事情却是没有的,只不过故意得罪了李纶被发卖了而已,李纶也早就通了人事,不过那骑马后仍会失禁的毛病却是一直没能好全,偶尔还会发作一两次,可是如今这女子这么一死,若有心人去查上一查,这通房、失禁等事情都是有影子的,那李纶再想要恢复名誉,却也是极难的事了。
    如今这永兴坊两个主子病的病,倒的倒,衰败之气已然不可阻挡了,李纪此时正好也要腾出手来做别的,就将此事扔给了刘腊继续跟进,说起来那刘腊对顾王妃也是极为记恨的,一想到他当年差点就错手杀了战将卓王的长子,他到现在还会后怕。
    “那刘女子的母亲弟弟都尽量安排的妥当些吧,这女子也是个烈性的,倒是让人敬佩。”,李纪想了想又对刘腊叮嘱道。
    刘腊点头应下了,原本他们也给那个妓子留了退路,并没安排她去跳楼,可那女子却是个刚直不弯的,只说自己早就不想活了,求他们照顾好自己家人,便决然自裁了,他们一家本是犯了重罪的官员亲眷,父亲已被处斩,只留了母子三人各自被发卖。
    过两天便是要去那卢彦孝府上赴宴的日子,李纪还有些事情要与那崔五娘交代,便早早的就回了内院,小六子一瘸一拐的跟在他后面,心中暗想,郡公爷每日里在内院呆的时间可是越来越长了。
    两人才刚进了游廊,便听到了叮叮琮琮的琴音,李纪不太懂这些,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却突然觉得行走间带起的一丝燥热顿时消散了不少,待他大步进了内室,便看到那崔五娘正坐在榻上弹琴,她穿了一件天青色素稠袄裙,笼了袖子,露出两只莹白的皓腕来,极淡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孤寒,反倒衬得她整个人如玉雕雪堆般的清澈,李纪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硬生生将眼睛挪开了,此时阿初已经凑到了他身边,俯身仰脸奉上了茶盅,柔声说道:“郡公爷,请用茶。”。
    阿初的声音甜腻的仿佛能拉出丝来,不过李纪今日分外没心思应酬她,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皱起眉,冲她一挥手,旁边立着的阿秋见状,心里暗喜,连忙上来拉了阿初一起出了内室。
    玉华手臂已经好了,因李纪说过两日要进宫去看望圣上谢恩,她才想起来上次进宫时圣上曾说过想听自己弹琴的,可他送自己的那具“东风暖”,自己到现在却连碰都还没碰过一下呢,今日想起来便急忙拿出来练习起来,玉华于琴艺上天分一般,也并不十分喜爱,可今日弹起了师傅所亲授的“曲江春”,却没几下就入了境。
    此时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玉华心无旁骛,只埋头专心弹琴,右手抹挑勾剔,左手揉绰进退,身后窗棂间穿过的光晕笼在她身上,照的她整个人仿佛都是透明的,李纪坐在广榻对面的红木圆桌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喉间滑过那似苦微甜的药参味,脸上的神情越发和煦轻松起来。
    玉华一曲弹奏完毕才缓缓抬起头,一眼看见对面坐着的李纪,却不由的愣了,李纪此时略微扬着脸望向自己这边,可一双狭长凤眼中神色迷离恍惚,仿佛在出神看着自己,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他唇角边甚至还隐约带着一丝笑意,玉华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纪,仿佛比平日里小了五六岁的样子,倒和他真实的年纪难得的接近起来。
    玉华一边缓缓起身,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李纪这才回过神,他脸上神情不变,只连忙转过身背对玉华坐好,嘴里说了一句:“你过来坐吧,我有事情与你商量。”,语调仍是十分平和,对他而言,甚至可算的上有几分轻柔。
    这些日子玉华身上有伤,两人便名正言顺的分榻而睡了,一下子少了许多尬尴,彼此倒相处的平和了起来,玉华也移步到了桌边坐下,见李纪茶盅里干了,便又帮他满了一杯,李纪颌首谢过了才说道:
    “过两日便是那卢彦孝的家宴,此人十分精明狡黠,比你那义父也不逊几分,他夫人王氏也是个厉害的,与你那安邑坊的嫡母是同宗的堂姐妹,我之前与卢彦孝并无多少交往,也不知道他府上的深浅,他这次除了我,还邀请了军中的各位大将与兵部下属,人员极为复杂,你在应酬时恐怕要多加小心,不用想太多,只作出腼腆羞涩的样子,尽量少说话便是。”
    玉华听了他的话,只默默的点了点头应下,心中却是转起了念头,这卢彦孝她自然是知道的,按着师傅的评价,此人身拜当朝尚书令,是唯一在朝堂上有实力可与崔泽厚一争的文臣,按理说难免要受到崔泽厚的打压,可他却能一边联手卓王府永兴坊控制军中,暗地里向崔府卖好,一边又在明面上尽忠职守,并不十分对崔泽厚示弱,如此纵横捭阖下,反让他既在清贵一流中得了名声与支持,又深的皇上圣心,倒让崔泽厚一时犹豫不绝没有下手将他彻底降服。
    今日这李纪如此重视这卢彦孝的家宴,想来是要为了太子拉拢他的,自己倒也可以仔细观察一番,不知道这卢府的王氏与那永嘉坊的顾氏及安邑坊的王氏相比,又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李纪见玉华愣愣的有些出神,便也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上次所说的条件......”
    谁知他话才说了一半,门口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那阿初仿佛刚挣脱了什么人的拉扯一般,脚下带点踉跄的就进了房内,手上托着一盘刚沾了水鲜艳欲滴的紫葡萄,她进了屋内,只匆匆忙忙行了个不成样子的福礼,便径直来到了李纪的身边,半蹲下身子,将那托盘高高奉上,娇声说道:
    “郡公爷,这是那永嘉坊崔夫人送来的,夫人一早吩咐奴婢说爷您爱吃这个的,请爷尝尝吧。”
    这阿初今日里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脂粉擦得精致娇艳,一对软嘟嘟的红唇比那葡萄看着还要诱人,一身桃粉配松石绿的裙衫,平领开的颇低,她此时这样的姿态蹲在李纪跟前,胸口的雪白沟壑颤巍巍的呼之欲出,连玉华都不忍不住勾着头看了好几眼。
    李纪脸上难得的和煦顿时烟消云散,他右手忍不住一把就摸向了腰间,玉华一见他神情不对,连忙咳嗽了两声,声音里带了些恼意的斥责道:“阿初你这是怎么回事,主子也没叫你,你就敢贸然进来了?!”
    阿初好似没料到五娘会突然对自己发难,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玉华,她这样的姿势半蹲着本就有些费力,此时惊吓之下,整个人都不由打了个哆嗦,而那阿秋没拦住阿初后,便一直躲在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此时听到五娘发火了,急忙也通禀一声就走了进来,嘴里一边替阿秋赔罪求饶,一边从阿初手上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又下死力拉着她便往外走去,那阿初似乎还不死心,被阿秋拖着还回过头来看了李纪好几眼,见郡公爷一双眼死死盯在自己身上不放,不由又来了精神,扭着身子水蛇般的来回挣扎起来,指望着李纪能开口将自己留下。
    李纪自然没开这个口,他夫妻二人便这样坐着,看那阿秋将阿初硬拖了出去,半响,李纪才开口沉声说道:“这个贱婢是发疯了吗?”
    玉华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也很无奈,犹疑了半响,才低声说道:“她大约是得了刘嬷嬷的指使吧,前两日我胳膊还没好的时候,刘嬷嬷话里话外的暗示了我几次...今日又来问了一回,我不好明着回绝她,便含含混混的随便说了两句,那刘嬷嬷大约是误以为我同意了,所以......”
    李纪一听竟然是这个缘故,不由便怨怼的斜了玉华一眼,玉华自知理亏,又不想正面承认,便转了转眼珠想要换个话题,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情急之下便顺手捏了一颗葡萄递给李纪,假笑了一下说道:“这葡萄还真是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李纪本想再埋怨她两句的,见她突然递了葡萄给自己,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着,难得露出几分心虚的模样,一时倒也说不出口了,伸手接了葡萄放入口中,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说那个阿秋是个有办法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也真是个没用的。”
    玉华听到他突然抱怨起阿秋来,语气中倒是一副指责阿秋没有保护好他这个大老爷们的样子,心中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实在没忍住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李纪自己说完后也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味,此时见玉华这样,脸上顿时尴尬起来,忙端起茶掩饰着喝了一口,玉华连忙也忍了笑说道:
    “阿初和刘嬷嬷那里我会先想个法子对付着的,今日的事情不会再有了,还请郡公爷放心吧。”
    李纪嗯了一声,想了想脱口而出说道:“不过也不用多费什么功夫,反正你的伤也已经好了......”
    李纪这话一落地,室内顿时静了下来,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各自喝茶吃葡萄忙碌起来。
    到了夜间,玉华早早就洗漱好上了床,也不等李纪动作,自己裹好了两床被子还不够,又将那兽皮毯子也卷在了身上,整个人好似一个包的鼓鼓囊囊的春卷一般摊在床上。
    ☆、第134章 陷阱(三)
    李纪穿着一身天青碧的寝衣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玉华忙乎,等玉华终于停了下来,李纪却仍呆坐着没动。
    现下正是草长莺飞、春日渐暖的天气,玉华里三层外三层裹在那里,半天不见李纪有动静,头上已经密密的冒出汗珠来,脸也闷的泛红,实在忍不住就探出头来叫了一句:“你倒是快来啊!”
    李纪眼神一暗,半响,才一收长腿爬上了床,又一个转身跨跪在了玉华身上,玉华见他上来了,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随即便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李纪缓缓俯身下去,对着玉华伸出一只手来,却是半天也没有动作,他眼睛盯在玉华脸上,看着她微蹙的眉头、浓密翘曲的睫毛和粉色面颊,只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的狂跳了起来。
    而玉华此时只听到李纪呼吸声越来越重,便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一下却正对上李纪一对熠熠放光的凤眼,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便说道:“你...你轻点啊......”
    李纪一听这话,身子一顿,紧接着便是整个人往后一仰,伸手捂着鼻子便扭身跳下了床,他动作极为矫健,玉华压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李纪已经转过屏风往净房里去了,玉华忙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一头的雾水看着那屏风发呆。
    待到玉华身上感到隐隐有些发凉的时候,那李纪才从屏风后面出来了,他鬓角额发边都带了些水迹,脸上神色却是阴晴不定,玉华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李纪便已经来到床前,轻声说道:“你躺下吧!我...会轻点的......”。
    说完便俯身又替玉华重新裹好了被子,一双大手缓缓的覆了上去,一下一下的按捏了起来。
    待到夜半时分,玉华又痛又累睡的十分沉酣,李纪则侧身面对床外静静而卧,眼睛却是一直睁着的,他今天白日里本想告诉这崔五娘,自己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的,待到事成后,自己愿意想办法送她到北疆去生活,尽量护得她衣食无忧。不过后来乱七八糟的,也没说成,还是过两日再和她说吧。
    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告诉那崔五娘这个事,李纪心里便觉得有些别扭,他缓缓的动了动腿脚,又扭头看了玉华一眼,尽量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便闭上眼睡了。
    这日便是那尚书令卢彦孝在自己府上宴请同僚及下属的日子,李纪与玉华两个梳洗完毕,便带了阿秋与阿蛮两个,还有小六子和费冲一起出门了。
    前一日,玉华狠狠斥责了那阿初一顿,便不让她在身边伺候了,又暗地里叫来了刘嬷嬷,神色羞恼的和她说,这阿初实在太鲁莽蠢钝了,就算是自己同意了的事情,也没有像她这样明着胡来的,白白害的自己在郡公爷面前丢了个大脸。刘嬷嬷见玉华真的恼了,心里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急忙连声应下,回身又拎着耳朵将那阿初好一顿臭骂。
    虽然五娘又叫了阿蛮回来在身边伺候,让阿秋有些不太高兴,不过比起那贱婢阿初来,这刻板寡言的阿蛮,阿秋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今日里当仁不让的拦在阿蛮前面,跑前跑后的小心伺候着五娘,俨然就是玉华身边第一人的架势。
    这卢彦孝的府邸,在西市旁边的群贤坊里,群贤坊里还住着尚书省、门下省的其他官员,卢彦孝的府邸也只占了北边两个三进院子合在一起的一个大院,不管是位置和大小,都不能与永嘉坊、新昌坊这样的宅子相比。不过这群贤坊也是紧挨着皇城与布政司的,住在这里,早朝与办公都不用起的比鸡还早了,在京城宦官们的宅子里,也算的上最上乘的了。
    李纪之前和卢彦孝极少打交道,今日作为他的主宾之一,两人自然少不了要好好应酬一番,不过在这种场合,显然是说不了什么深入的话题的,不过李纪仍是隐隐觉得卢彦孝向他交好之心明显,尤其是两人几次有机会单独相处的时候,那卢彦孝都刻意提到了太子殿下。
    李纪并不怀疑那卢彦孝是在作伪,他这样的重臣,站队本是极为敏感谨慎的事情,并不是能随便拿来弄鬼的,李纪也早已关注卢彦孝多时了,对他最终选择往太子这边靠拢,并不很出乎意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卢彦孝此人才学有、野心有、家世有,又正值当打之年,要让他选择长久蛰伏于人下,显然并不现实。
    李纪被安排在宴席主桌上,卢彦孝又安排了卫将军卫无彻作陪,李纪今日因心头几件大事都颇有进展,心情甚好,又有阵子没与卫无彻相聚了,两人你来我往把酒言欢的颇为热闹,正在说笑间,那卢彦孝又领了一人进来,李纪几人一见,都不由有些好奇瞩目。
    “这是我的五弟卢彦义,原来一直住在并州老家,这才进京不久,今日特来引见给几位大人认个脸熟。”,卢彦孝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介绍道。
    众人一边与这卢彦义招呼,眼睛却都不由往那李纪身上瞄去,连李纪自己也是一直盯着他上下打量,原来,这卢彦义虽相貌与他兄长卢彦孝十分相似,都是清俊飘逸的美男子,但身型却极为高大健硕,隐隐看着似乎和李纪差不多高,要知道,李纪于这长安城极内少碰到可与自己比肩的男子,今日一见,难免也来了兴致,在众人哄闹之下,还真站起来与那卢彦义并肩比量了一下,卢彦义也只比他矮上三指宽左右。
    这样一闹,这宴席间便松快了许多,那卢彦义也十分不错,举止好爽大方,又懂的进退,对李纪这些沙场上的大将,显得十分佩服恭敬,一直跟在他们这桌上照顾众人,来回的敬酒,这武将们就没有一个是酒量差的,没想到这卢彦义酒量也很是不错,喝了几轮下来,仍是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
    一会儿李纪起身去净房,回来时却在路上碰到了那卢彦义,拦着自己说了一会儿闲话,李纪看他好像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的样子,便遣开了小六子,与卢彦义走到了一边。
    那卢彦义吱唔了一会儿,原来却是说早听闻李纪武艺高强,他自己也一直喜欢练武,想得空时可以向李纪讨教一番,李纪本对这卢彦义颇有好感,又正好想拉拢他二哥,便笑了笑应承了下来,那卢彦义听了十分兴奋,他手上正好拿着酒,便又倒了一杯一定要单独敬李纪一下。
    李纪不以为意,爽快的与他喝了一杯后,两人便一起往回走去,可没走两步,李纪便突然发现事情不对,一股邪火,从他腹中直冲上来,轰一声,便冲到了他头上,他脚下一个踉跄,就已经站不稳了。
    ☆、第135章 陷阱(下)
    135陷阱(下)
    李纪的身子一晃之时,胳膊就已经被人给死死的钳住了,他整个人一软,便靠在了那卢彦义的肩膀上,而卢彦义两只手紧紧环着李纪不放,嘴里却连声说道:“郡公爷、郡公爷,您没事吧。”
    这卢彦义嘴上一边说,一边用力拖着那李纪前行,也多亏是他,换了别人都很难扶的动李纪这样的大块头,而李纪此时脑袋垂在胸前来回晃悠着,脚下步履蹒跚,只一味任由着那卢彦义搀扶拉拽,一声不吭,只是不时嗯嗯的哼上两声,似乎已经彻底失了心神和气力。
    路上偶尔遇到人,那卢彦义便一笑说道:“定国郡公似乎有些醉了,我扶他到房里休息一下。”
    今日酒席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那卢彦义本就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自然没人阻拦他们二人,倒有人心里暗想,这卢家的老五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连这出了名的冷面郡公也搞的如此熟悉热络了。
    卢彦义扶着李纪,脚下走的极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要将他带到何处去,两人踉踉跄跄穿过一处竹林,便到了一座小小的抱厦前面,就要进门前,那卢彦义侧头看了李纪一眼,此时李纪整个人都已经挂在了卢彦义身上,眼睛虽然还睁着,却仿佛看不清东西一样,不停的用力眨巴着,脸色涨的通红,鼻息沉重,嘴巴微张喘着粗气,看起来十分难受痛苦的样子。
    卢彦义此时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腼腆和气,他满脸鄙夷的看着李纪,冷冷的哼了一声,便开门拖着他进去了,那抱厦门口的屏风后面,临窗摆着一张广榻,上面此时已经卧了一个人,远远看过去,便觉得那曲线极为玲珑,身上薄薄的衫子已然是半敞半散着了,似乎站在门口便能闻到女人身上特有的甜香。
    那女子似乎神智也不是十分清醒,此时来回在那榻上轻轻扭动着身子,嘴里还低声哼唧着什么。
    李纪进了房内,好似突然精神一振,借着身后卢彦义的一推之力,三两步便冲到了那广榻前,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吟,便合身压在了那女子身上,卢彦义站在门边看着即可纠缠成一团的两人,嘴角一勾笑了笑,随即便转身出了房门,大踏步往外急走而去了。
    听的那房门关上的声音,正趴在女子身上上下齐手的李纪,身子突然一顿,又等了片刻,才低吼一声,奋力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脸色此刻更加红的吓人,仿佛喝的酩酊大醉了一般,眼睛里更是布满了血丝,虽用了很大的力气,动作却依旧迟缓,而此时他下面的那名女子,突然挺身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李纪身子一颤,整个人差点又要软倒在那女人身上,他用力摆脱开那女人的牵绊,反手到自己靴子里摸出了一把短刀来,毫不犹豫便往自己小腿上顺手一划,那刀显然极为锋利,血水立即透过那玄色扎脚裤渗了出来。
    李纪的精神显然一振,一跃便飞身站上那广榻,脚下不做任何停留,先是一矮身,随即便侧身用肩猛的撞上了那木窗棂,他这一撞用尽了全力,那木窗顿时碎了半扇,李纪却也因为收势不住,整个人直接翻落出了窗户,咚一声掉到了墙角下。
    那广榻上的女子听了动静,却好似完全弄不明白状况,只觉得身上少了刚才那一具火热刚硬的躯体,她痛苦不堪,却又无法纾解,便闭着眼睛更加大声的哼叫了起来,过了片刻,甚至开始上下用力抓挠起自己的身子,不一会儿便抓的那□□在外的雪白肌肤上,到处都是血道子了。
    李纪自然不会去关心那房内的动静,他此刻虽然仗着一时的疼痛神智清醒了不少,但脑中的眩晕和胸口的恶心却是丝毫也未减,更要命的是,下腹中那股火,已经越烧越旺起来,他又疾步奔走了一会儿,四肢百骸便仿佛都要炸开了一般,李纪知道其中的厉害,操起手上的短刀在左肋上又是一划,此处乃是人身上极为敏感的部位,饶是他这样狠戾的人,此刻也是疼的浑身一抽,不过心中那股燥火却也顿时下去了不少。
    李纪本是个极善于辨认方向的,刚才被那卢彦义挟制住时又是极力保留了最后一丝心智故意示弱,此时很快便回到了刚才碰到那卢彦义的小路上,他人才刚一出现,便听到小六子焦急的声音大叫了一声“郡公爷!!!”
    原来那小六子刚才见李纪与卢彦义说话,便退到了一边,谁知却马上有个小厮过来找他,说是他们府上的大丫鬟来传夫人的话,小六子心里没有任何防备,这卢彦义又是刚才酒桌上招待他们的主人家,便马上跟着那小厮走开了,谁知两人在院子里转了几转,那小厮便跑的不见了,小六子本就有腿疾,哪里追的上他,他顿时觉得不妙,等回头来找李纪时便不见人了,小六子心中虽担心,倒还没失了冷静,他谁也没说,只悄悄摸到了外院下人歇息的地方,去叫了那费冲进来。
    此刻两人也才刚到这地方不久,正好就看到李纪跌跌撞撞冲了过来,费冲一见李纪的样子便知道不对,连忙冲上来扶住了他,低声喊道:“郡公爷,怎么了?是谁做的?”
    李纪此时难受的直想大吼大叫,伸手用力一抓自己左肋上的伤口,才打了一个哆嗦,嘶声说道:“赶紧去叫夫人出来,也不用和这府里的人说了,马上走。”
    玉华突然被小六子传话从内院出来,心里不免有些莫名,这样的家宴本是最平常不过的,不知道为了何事要提前离席,等她一登上马车,便知道大事不妙。
    车厢内,此刻已经满满充斥着一股血腥气,李纪仰身直挺挺靠在一角,虽穿的是暗色外衫,但胁下暗湿的一片仍是十分明显,玉华惊吓莫名,不由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嘴里低叫了一声:“郡公爷?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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