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洛铮并未看阿九一眼,依旧大步像前走着,“咱们得加快脚程,这么久了,怕是老太君已经等急了。”
    阿九不再说话,走到前面吩咐所有人再加快脚程。
    前方的路总是开始变得开阔,没有杂草亦没有枯枝,路面平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出来,虽不知道了哪里,但是顺着路走下去总会走回原点的。
    一路上渐渐开始有了行人和马车,洛铮担心芸生和吉烟的伤势,心知不能再这么一步一步走回去了,便叫阿九去拦一辆尚能容下几人的马车,阿九连忙走到了路中间,见一辆宽敞马场驶来,便招手示意他停下。那车夫见阿九衣着不凡,身旁几人虽形容狼狈,但看那些护卫打扮的人就知不是寻常人家,再看中间站的白衣公子,气质端贵,容貌君子,一身衣衫虽附了许多泥土杂草,但其一身贵气仍叫人不敢轻视。
    “不知公子有何事?”那车夫问道,阿九上前抱拳说道:“这位大哥,咱们家有两个姑娘受了伤,如今正急着下山求医,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送我们一程?”
    那车夫听了,看那边确实有两个昏迷的女子,一个被抱着一个被背着,便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阿九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一只玉葱般的手伸了出来,将马车侧壁上的帘子撩开一条缝,看了一看后,便说道:“让他们上来吧。”
    “多谢!”阿九一激动,便跑着回去告知洛铮,洛铮眉头总算松了一些,抱着芸生走了过去,里面的人立即揭开了马车帘子,阿九看过去,里面只有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少女肤色极白,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似的美眸更加灵动,单看这双眼睛,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啊!只是身上衣着太过普通,连侯府内某些丫鬟的衣着都比不上,实在可惜,若是换了一身华服,那可不比天上的仙女儿还美!阿九心里赞叹着,却不敢再多看,连忙帮着洛铮将芸生送进了马车里,那少女和老妇人也连忙接应,紧接着护卫又将吉烟背了过来,送她躺进了车厢里,见一切安置妥当后,洛铮才正眼看了车内二人,颔首说道:“二位的滴水之恩,某必定涌泉相报。”
    “公子快别客气。”那少女在刚才撩开帘子时,见了洛铮便惊为天人,如今近了看他,更是痴了,见他如此关心这两个貌美女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于是问道:“这二位姑娘是公子的?”
    洛铮垂眸看了芸生一眼,说道:“舍妹。”
    “如此。”那少女顿时绽放了一个浅笑,“公子可要与我们同行?”
    洛铮点头,“我与车夫一起坐在外面即可。”语毕又吩咐阿九,“这车上坐不了更多人了,我先去了,你们随后跟上。”
    见阿九点头,洛铮便示意车夫可以出发了。
    车内,老妇人见吉烟与芸生发丝间夹杂了许多杂草,衣裙又凌乱不堪,于是说道:“想必她二人定是滚落山崖了。”
    “是啊。”那少女看着吉烟与芸生的衣着,眼里露出艳羡,二人衣服虽已有了破损污渍,但依然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纹饰更是新鲜别致,做工将就,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想必是京城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吧。”
    听出了少女语气中的艳羡,那老妇人便笑了,“再富贵,能有小姐您姨母富贵?她可是侯夫人呢,待小姐进了侯府,这些服侍可不就是您赏给丫鬟穿的了!”
    听了老妇人的话,少女眼里流出一股向往憧憬,是啊,她姨母是侯夫人,从今天起,她便要住进侯府了,以后什么样的富贵是她得不到的呢?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洛铮将帘子掀开,说道:“姑娘,我家侍从已经前来接应了,我们便在这里下车。”前方便是老太君的马车,岩石已经被移开,之前被留下的护卫过来将芸生和吉烟背下了马车,而洛铮吩咐人从老太君那里取了一枚玉佩,递给了马车内的少女,“此玉佩价值不菲,权当感谢今日姑娘出手相救。”
    “不敢收公子的东西。”那少女连忙摆手拒绝,生怕自己在他心里落了个贪财的形象,“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公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洛铮心里正急着带芸生和吉烟回去,便不想和她们再多说,轻轻将玉佩放在了车厢里便离开了,“多谢姑娘,告辞了。”
    少女见洛铮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有些失落,而身旁的老妇人却捧着那枚玉佩,眼里发光,“瞧瞧这成色!若然是富贵人家,出手这么阔绰!”
    ***
    芸生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精致纹路的床帐,转了转眼珠,看了屋子里古香古色的摆饰,她晃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住的屋子。
    “姑娘醒了?”一个高挑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知道她坐到芸生旁边,芸生这才看清,这不是老太君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青黛吗?
    “我给姑娘擦擦脸吧。”青黛拧了热毛巾,想要扶芸生坐起来,芸生一伸手,便发现自己手上有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她叹了口气,说道:“麻烦姑娘了。”
    青黛见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便安慰道:“姑娘别在意,这些都是山间杂乱的枝叶划伤的,不碍事,用些药便不会留疤了。”
    “恩。”芸生点点头,突然想起了吉烟,心里一阵焦急,“吉烟姐姐怎么样了?”
    “只是脚崴住了,其他都是一些皮外伤。”青黛将热毛巾递到芸生手边,示意她擦擦脸,“此时正在自己屋子里歇着呢。”
    芸生却没接过她的毛巾,坐了起来便要下床,“我去看看她。”
    “哎!”青黛一把按住芸生,“姑娘先别急,待会儿阿穆姑姑要过来看看姑娘呢。”
    “阿穆?”芸生问道。
    “阿穆姑姑是三少爷身边的一个妈妈,在治疗骨伤和跌打损伤上可是一把好手。”青黛说道,“此时她正在隔壁看吉烟姑娘的脚上,待会儿就过来。”
    说道三少爷,芸生心里更是一阵忐忑。她知道自己被毒蛇咬了,当时毒性来得快,顿时便头晕眼花,就在自己失去意识前一刻,她看见洛铮惊恐而焦急的眼眸。也不知后来怎样了,她是如何回了侯府,身上的毒又如何了。
    “三少爷他……没事吧?”
    “自然没事儿,咱们那么多护卫跟着呢。”青黛往外看了一眼,说道,“这不,阿穆姑姑来了。”
    芸生随着青黛的目光瞧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青色棉布衣裳,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子,倒像个男人。待她走近,吉烟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眼眶深邃,鼻梁高挑,活脱脱一个异域女子。
    “阿穆姑姑你来啦。”青黛连忙给她让位,让她能坐到芸生床边。
    芸生也如青黛一般像阿穆姑姑问好,却只得到她点头回应,问道:“姑娘起身动一动。”
    闻言,青黛立马来扶了芸生下床,芸生走了两步,又活动了一下,发现浑身疼痛的地方不少,但却都是皮外伤。
    “如此便好。”阿穆姑姑捏了芸生的手臂和腿,确认她并没有伤到筋骨后就要告辞,“姑娘只是一些皮外伤,用些外用药就好,我便先告辞了。”
    “等等。”芸生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吉烟姐姐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脚扭伤了,需得休养几日。”阿穆姑姑瞧了芸生一眼,她脸色依旧不太好,“倒是姑娘,体内尚有余毒,可要好生用药。”
    见她这么说了,芸生才真正放心,却迟迟没有松手。
    “姑娘?”阿穆姑姑见芸生还拉着自己的袖子,便叫了她一声。
    “姑姑慢走。”芸生回了神,立马放开了她,面带歉意地对她笑了笑。
    她衣袖的布料,好熟悉呀。
    “对了青黛。”芸生回头问青黛,“我睡了多久?”
    “好一会儿啦。”青黛答道,“姑娘回来后,便一直没醒,如今都第二天清晨了。”
    芸生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点点头,“那期间有什么人来过吗?”
    青黛想了想,“老太君和大夫来过,厨房的王大娘来过,庄妈妈与落霞姑娘也来看了姑娘,哦对了!张姨娘也派人来过。”
    芸生点点头,心里却一阵恍惚。昨夜,她不知是梦是醒,觉得有一双温热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双手,那感觉太真实,可醒来后又觉得那是一场梦,如今听了青黛的话,芸生更是确定那是一场梦了。
    “阿穆姑姑都说了没事了,我去看看吉烟姐姐。”芸生说罢便起身,青黛也不再拦她,帮着穿戴好便陪她一起去了吉烟屋子。
    “姐姐。”芸生坐到吉烟床边,看她脖子上有了划痕,心里难过得不得了,“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儿。”吉烟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突然瞪住美目,伸手指着芸生说道,“哎!不许哭啊!”
    “你怎么那么傻。”芸生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看着吉烟一阵哽咽,“你要是有了什么事,我怎么过意得去。”
    “难不成我就眼睁睁看着你滚落下去?”吉烟揉了揉芸生的头发,“我是那种人吗?”
    芸生不说话,但眼睛发酸,还是想哭。
    “快别难过了,你赶紧好好休息,养好自己,立马去老太君身边服侍,她身边可差人呢。”吉烟见她还是红着眼眶便安慰道,“让我可以躲个几天懒,我心里偷着乐呢。”
    “姐姐就知道安慰我,你看你现在这样,我……我何德何能!”
    “傻姑娘!”吉烟笑着揉了芸生的头发,“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置入险境?那我还是你姐姐吗?”
    “你是我姐姐!”芸生止住了哭,擦着眼睛使劲点头,“你是我亲姐姐!’
    吉烟笑了,心里却想到了昨天看见的场景,心里一阵怅然。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芸生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在走去时,刚好碰见赶了过来的王大娘,“芸生你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芸生见王大娘来看自己,心里一阵欢喜,“我没事儿,可以起床的。”
    “你还是赶紧去歇着。”王大娘皱着眉头把她拉进了屋子,青黛见两人亲近,就笑着走了出去。
    “你没事吧?”王大娘拉着芸生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
    “没事儿!”芸生笑着说道,见王大娘还是不放心,便在她面前转了几圈,以表示自己健康得很。虽说体内还有余毒,但芸生自己能察觉到,那毒性虽来的快,却不算猛,如今她已没有大碍了。
    王大娘见她除了脸色不好,其他到都无碍,这才放心。
    “对了。”芸生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取了一个木盒子和一块儿布料来。“大娘你看看,这布料哪些人才有呢?”
    王大娘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说道:“这是最普通的棉布,几乎人人都有,没什么特别的。”
    芸生蹙眉点头,又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王大娘,王大娘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琉璃兔子,只有半个拳头大小,但却晶莹剔透,做工精致,胖乎乎的身子十分惹人可爱,“这是?”
    “大娘能否帮我打听打听,这又是出自哪里的?”芸生想了想,特意吩咐道,“私下打听便好,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这东西是在芸生去往上清寺前一天在自己屋子里发现了,她本对自己屋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东西已经感到习惯了,但打开这个还是惊讶了一番,她从小便喜欢小兔子玩偶,以前家里堆了许多兔子公仔,睡衣上也印满了小兔子,所以见到这对儿琉璃兔子时,她喜欢得不得了,放在手里把玩了许久,可到底不知来历 ,还是将它藏了起来。
    “这……”王大娘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不住赞叹,“实在是太精致了,你哪儿来的这东西?老太君赏赐的?”
    “若是老太君赏赐我还需要打听它的出处吗?”芸生挽了王大娘的手,“大娘可得答应了,只私下打听。”
    “答应你便是。”王大娘将东西收了起来,又嘱咐了芸生好一会儿才离去。
    见已经接近午时,身上虽有多处皮外伤,但却不影响自己行动,又想到从昨天落下山壁到现在还没见过老太君,不知她怎么样了,芸生便换了衣服往老太君处走去,青黛拦也拦不住。
    “你怎么来了?”老太君见她出现,很是惊讶,“怎么不好好歇着?”
    “奴婢没事儿了,倒是吉烟姐姐伤了脚,不能过来服侍。”芸生走到老太君身边,说道。
    “我已经说了让你们这几天歇着,怎么就着急着过来了。”老太君让庄妈妈给芸生看了座,“你赶紧坐着,可有哪里不适?”
    “有一个阿穆姑姑来看过了,奴婢没事儿呢。大夫也说了,奴婢体内的余毒并没有大碍了。”
    “阿穆看骨伤很厉害,她既说你没事儿那便是真没事儿,不过体内既有余毒,就要好生注意着,你们虽年轻,但别总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老太君看见芸生手上的伤痕,又不由得心疼,“可皮外伤也是少不了的,还是回去歇着吧。”
    见老太君执意要她回去,芸生也不好再坚持,且见老太君亦没有受一点点伤,便放心了,走前问道:“三少爷无碍吧?他救了奴婢们,奴婢真不知如何感激他呢。”
    提到三少爷,老太君想到了昨天的场景,加之这些日子洛铮确实来自己这里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许多,且连洛瑾都看出不对劲来了,洛瑾年龄虽小,但机灵着呢,于是她心里便有了打算,嘴里却说道:“他自小就是个热心肠,又皮糙肉厚的,自然没事儿,且昨日许多护卫也跟着下去了,他们那些爷们常在那种地方摸爬,伤不了的。”
    芸生听了,总算放心了许多,心里知道三少爷是为了救吉烟才那样跳了下来,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一次,心里感激,想着下次见到了一定要当面道谢。
    见芸生走了出去,老太君与庄妈妈说道:“你看铮儿那小子,莫非真的心里有吉烟?”
    “三少爷孝顺,常来您身边,吉烟又一直在您身旁……”庄妈妈想了想,缓缓说道:“吉烟貌美,人品又贵重,三少爷倾心于她也是正常的。”
    老太君点点头,“你没见着昨日铮儿那焦急样,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吉烟自然是个好丫头,不过我本是打算让她嫁出府去的。”
    庄妈妈笑了,“吉烟服侍您这么多年,自然舍不得您,留在府里时常伴着您岂不更好?”
    ☆、吉烟
    芸生知道蛇毒的威力,但见自己恢复得如此之快,想必是侯府里请的大夫了得,又有上好的药物,很快便没有大碍了。身上虽还有许多细小伤痕,但是老太君给了一大堆活血祛瘀的伤药,都是最上等的药材,芸生便也不担心留疤了。倒是吉烟,她脚踝伤得严重,醒来后还一直没有下过床,到如今已经三天了。老太君让芸生只管好好休息,而芸生每日按时服药,且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需要每日躺着,便时常去吉烟处陪着她。
    “芸生你扶我起来坐坐。”吉烟也是躺得难受了,便想换个姿势。
    芸生扶着她坐了起来,拿了个迎枕垫在她腰后,“感觉好点了吗?”
    “恩。”吉烟点了点头,见芸生垂首敛目,温柔似水,心里一动,想到那天她看到的场景,便问道,“芸生,你可想过一辈子留在侯府?”
    “呃?”芸生没想到吉烟突然这么问,有些吃惊,“我……我还没想过未来的路。”
    “咱们侯府风光无限,若是……”吉烟顿了顿,看着芸生的双眼,问道,“若是留在主子身边,怎么也比做外面的寻常百姓过得好。”
    “吉烟姐姐!”芸生一听,吓得按住了吉烟的双手,“我、我从来没想过要……要做……”
    从来没想过要做侯府主子的女人,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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