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回到重芳斋,依旧与往常一般做起了针线,只是她好几次被针扎破了手指犹不自知,她就这么神思恍惚的想了大半夜,到得天明时分,心里才得了大半的主意。钱姨娘这一下定决心,心里顿时便有了期盼,她仿佛周身蓄满了精气神,那双常年迷朦的桃花眼也仿佛沾了春日的骄阳般亮了不止一星半点。她对着高脚玻璃镜子让丫鬟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又往头上簪了支白玉钗,身上也换了身老油绿的交领禙子,又开了妆盒细细的在脸上匀了一层香粉,整个人顿时看不出来一夜未眠的萎靡样。
    待姜氏请了早安回屋后,钱姨娘掐着点儿进了屋,规规距距的给姜氏行了礼,便道明来意:“容婢妾冒昧,婢妾入府这么些年,娘家人也还从未来探过婢妾。这些时日婢妾是夜夜梦到家母,实在是想念得紧了,婢妾想求太太给个恩典,让婢妾娘家母亲来府探望。”
    姚姒正要进门同姜氏辞别好去学堂里上课,听得钱姨娘忽地提到她娘家人,她便停在门帘子边也不进去,光明正大的听起来。
    只听得里头姜氏道:“这也不算个多大的事儿,既是你思念亲母,叫人来府里探你一二也无妨。回头我让人给大奶奶说一声,府里自有对姨娘亲眷的定例,你们娘儿俩多年未见,到时好好说说话,我这里也不必让你母亲来见。”
    姜氏这番话可以说是非常的体贴钱姨娘,钱姨娘立即笑脸对姜氏道了谢,便把她母亲来府里的日子给定了下来,细细碎碎的又说了些她娘家添丁进口的事儿,姜氏难得好心情,竟也同钱姨娘拉起了家常。
    姚姒听到这里便再没心思听下去,她不由得想到,昨儿钱姨娘才与廖嬷嬷见了面,两人在锦春亭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今日钱姨娘便来求姜氏让她娘家母亲进府来探她,这两者之间必是有关联的。只是可惜了,安插在钱姨娘身边的人一时半会也没探听到她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钱姨娘这一动,姚姒原本渐渐焦臊的心这才平复几分。她原本还嫌钱姨娘不动作,如今倒是好,只要钱姨娘有了动作,她就不怕徇着这条线查不到什么。
    姚姒心不在焉的上完早谭,一回到屋子便吩咐红樱让焦嫂子进府来。
    焦嫂子来得快,姚姒先问了她秋菊那边的进展,焦嫂子便道:“趁着大老爷忙家庙的事儿,秋菊便花了些力气收服了福寿。福寿一心的不让金生再回到大老爷身边,加上秋菊又许了他一些好处,又有那样大的油水诱惑在,福寿倒是全没顾忌起来。再过两天咱们的人估摸着就能搭上大老爷这条线,开始着手进些舶来货。”
    “这事儿办得好,铺子不着急开张,尽着银子从大老爷那条线上先把货给攒齐了再说。人是张叔找回来的,我是没疑心的,但也要防着姚家,万不可让人知道咱们和秋菊有甚牵连。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万万谨慎行事!再有,告诉秋菊,务必要尽快从大老爷那里弄到账本。你去递话给她,她的身份文书已弄好,什么时候交账本,她便什么时候脱身,一切就看她的了。”
    焦嫂子忙应是,不该多问的一句也不多话。
    焦嫂子有一大好处,就是姚姒吩咐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不问因由,这也是姚姒看中她们夫妻的地方。张顺自从答应帮姚姒做事开始,便陆陆续续的请了一些道上的朋友回来帮忙。张顺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那些人既然能被张顺所用,姚姒自然不疑有它。人多了好办事,姚姒的计划便是从大老爷身边下手,把姚家在海上的这门生意挖清楚,再者利用秋菊从大老爷身边拿到姚家这暗门生意的账本。是以张顺在得知她的计划后,便紧锣密鼓的动作起来,如今看来颇有成效。
    姚姒便又吩咐她:“你替我传个话给张叔,让他这些时日分一些人出来先不忙别的,无论如何先叫人给我盯紧了廖嬷嬷和钱姨娘身边的柳婆子,无论她们在府外的任何行迹都瞧仔细了,你两天进来一次告诉我。”
    待焦嫂子都听明白了,姚姒便让红樱送她出去。
    随后,焦嫂子陆陆续续的递进来一些消息,有用的不太多,只是有一件事倒引起了姚姒的注意,金生再没回大老爷身边去,而是接手了老太太位于城西的米铺大掌柜。廖嬷嬷因着这件喜事,在府外大肆宴请,钱姨娘身边的柳婆子当日送了份大礼,两人便再没交集。就是钱姨娘,除了侍候姜氏外,亦是安份守己的在重芳斋。
    姚姒起了重重思虑,她总觉得金生的走马上任有些不太寻常。按理金生是大老爷的随从,就是一时被大老爷凉着,老太太也没跟儿子争着用人的道理。可若说是廖嬷嬷在姚蒋氏身边舔着老脸给儿子求来的这份体面,看情形也不太像。之前廖嬷嬷那样的上窜下跳四处为金生奔走,金生都还躺在家里,足以看出廖嬷嬷必定是替儿子求过姚蒋氏的,可那时姚蒋氏并未做任何安排,偏偏是在廖嬷嬷讹钱姨娘不成,第二次廖嬷嬷与钱姨娘见面后,姚蒋氏才安排金生的差事。
    姚姒思前想后,越发的觉得这里头有问题。第二天便是五月初一,姚府定例是每月初一发放月例银子,这一日亦是各房各院的丫鬟下人走动频繁的日子。姚姒开了自己的银匣子,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给绿蕉,又对她好生吩咐一通,绿蕉笑嘻嘻的接过银子,直让姚姒放心,这点差事难不倒她。
    到了掌灯时分,绿蕉便回了屋来,她脸上红通通的,身上亦有股子酒味。姚姒不禁好笑,让红樱扶了她去醒了会酒,待收拾干净后,绿蕉倒筒子似的把事情交待了一遍。
    “奴婢出了屋子后,打听到水生家的要去大奶奶屋里核对这个月的薪炭钱,就故意让人在她经过的路上议论起金生得老太太看重,话里话外不外乎水生比不过金生,廖嬷嬷偏爱大儿子等等。水生家的当时就黑了脸,气呼呼的骂了一通人才罢休。到得中午,奴婢请了几个相好的在厨房那边摆了一桌,桑大娘便把水生家的拉到了桌上,席间众人把水生家的胡乱灌了一通酒,奴婢趁着送她回当差的屋里醒酒时,到是问出了些苗头来。”
    绿蕉歇了口气,又噼里啪啦道:“廖嬷嬷一向的偏爱大儿子,二儿子水生偏又生得木讷寡言,水生家的没少抱歉廖嬷嬷偏心不替水生谋个好前程,这回金生又得老太太高看做了大掌柜,是以水生家的越发心里不平衡起来。奴婢又给她灌了几杯酒,略拿话激了她一通,水生家的朝奴婢呸了声,恨恨的说了句拿命换来的东西老娘还看不上,那老货心里头只得她大儿,我且瞧着哪日遭了报应去,反正老娘没得过那老货半分好处,倒也不怕报应到老娘身上来。”
    绿蕉还要再说下去,红樱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瞟了眼姚姒,只见一向镇定自如的姑娘已经面色发白,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冰冷深遂,叫人瞧得心里发毛。
    姚姒确实是被这话惊到了,她的心里起了滔天大波。姚蒋氏好算计,自己怕赃了手,便叫这些牛鬼蛇神的下人做起了害人的勾当,钱姨娘十有*是被人拿来做了刀啊!
    怪不得上一世钱姨娘能带着姚娴跟新的三太太焦氏一起去了三老爷的任上,怪不得廖嬷嬷被自己略一试探便惊慌不已,她们替姚蒋氏做了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情,廖嬷嬷是姚蒋氏的左膀右臂,事后姚蒋氏当然会笼络廖嬷嬷一家子。而钱姨娘么,以姚蒋氏的性子,事后必定会除去钱姨娘的。如果自己猜得没错,钱姨娘做下杀害主母的事情下来,事后回过神来肯定会察觉她性命堪忧,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钱姨娘为保命拿着这件姚家的把柄向焦氏投诚,而焦氏才会带着她离开姚家一去经年,并未像姜氏那样在姚蒋氏身边尽那所谓的孝道。
    姚姒有了这样的推测后,把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下去,拿起桌上的笔将事涉姜氏的几个人都写下来。姚老太爷,姚蒋氏,廖嬷嬷,钱姨娘,甚至还有姚三老爷。要保下姜氏一次不难,难的是她该怎样绝了这些人要害姜氏的念头!
    首先拿姚老太爷来说,姚老太爷的动机不难猜,所有姚家的人在他眼里都是筹码在。随着姜家的倒下,姜氏自然成了无用的弃子,姚老太爷会想要与焦家结亲,而非再为姚三老爷续一门在官场上有益助的妻室,只能说明姚老太爷已然疯狂的陷入了他自己编织的海上王国梦。那么对姚老太爷而言,姚家的富贵荣华便是他的软肋,显然当初自己让秋菊接近大老爷从而偷账本是对的,有了这本东西在,姚老太爷再想动姜氏的命也得惦量着。
    接着是姚蒋氏,这个性子要强刚愎自用的内院第一人,又与姜氏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若说谁起意要姜氏的命,姚蒋氏是绝对会在后头推一把的人,若是姚老太爷只稍微露出那么一丁点想要除去姜氏的心意,姚蒋氏便会把这事促成个十二分。她想除掉姜氏的心是迫切的,既然姚蒋氏把姜氏当成了生仇死敌,那不妨自己就把姚蒋氏当成一个真正的敌人来看待,那么该怎样对姚蒋氏一击击中呢?
    再来是廖嬷嬷,这个毒辣的刽子手,姚姒要除掉她不难,只是没了廖嬷嬷,姚蒋氏身边势必会有别人代为其劳,与其与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斗法,还不如想办制服住她。说不得还能利用廖嬷嬷对姚蒋氏来个致命一击,所以现在廖嬷嬷不能除,必需留着。
    接下来是钱姨娘,姚姒能留她到现在,不过是想要弄清楚上一世姜氏被害的前因后果,如今既然大致猜到了一些可能,无谓多说,这样像条毒蛇样的女子,倒是没必要留下来了。姚姒想到这也不禁冷哼一声,就看这次她是怎么作怪的,到时作死了卿卿性命可怪不得她。
    姚姒想明白了接下来的打算,已然到了半夜。她起身推开了小窗,黑沉沉的天空象一头巨兽罩下来,远处的几株柏树成了光陆离奇的影子,她立在窗前良久,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头,她在心里默念着,姚三老爷,这个名义上自己的亲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第47章 作死
    五月初二,钱太太只身携了个小婢进了姚府后院,柳婆子一路在前面引路,钱太太目不斜视的跟在后头。五月的天已然开始热起来,钱太太穿了身灰绿菊花暗纹缎面对襟禙子,她的后背隐隐被汗水洇湿,可钱太太的脚步依然从容不迫的跟在柳婆子身后,一行人大约行了一柱香的时候,便到了重芳斋。
    钱姨娘倚在院门边,待到钱太太走近了,她三步并两步的迎了上去,嘴里的一声“娘”顿时哽咽不成调。钱太太沉肃的脸上这才泛了一层暖光,她拉着钱姨娘的手,轻声道:“还是这么没规距。”她话虽这样说,却是拿了手帕往眼晴上拭了几下,一面示意钱姨娘走在前头,她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才随钱姨娘进重芳斋。
    钱姨娘母女两人十几年未见面,此时团聚自然是好一番契阔。到得午饭时间,姜氏打发了小丫头送了席面来,钱姨娘见只是几个小丫头并非是正院的大丫鬟,心里倒是感激姜氏体贴。她拿了几窜钱出来打赏那几个提食盒的小丫头,就把席面铺在了她屋里。恰好这时姚娴下了课,瞧见屋子里一个老妇人,与钱姨娘生得七八分相似。钱姨娘之前便交待过她钱太太过府里的事,姚娴心里明白这是她亲外祖母,这可老妇人的脸上并未有多少喜悦之情,反而端沉着一张脸,倒叫姚娴生不出亲近之意,只略尽着礼数叫了声“外祖母”。
    钱姨娘哪里会看不出女儿的小心思,她一时间更是心酸不已。在姚家来说,姚娴的外祖母是姜家的老太太,钱姨娘一想到这个,刚才聚然生出对姜氏的一丝感激荡然无存,她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打算。
    三人略有了些饭食,姚娴就趁机回了屋子。钱姨娘也不管她,把剩下的饭食都赏给了屋子里服侍的,钱姨娘给柳婆子使了个眼色,柳婆子趁机把人都打发了,亲自守在钱姨娘的屋外头,一双利眼则四处打转,这情形一瞧就知是在替屋里的钱姨娘母女俩把风。
    屋内,钱太太一改刚才木然的脸,把钱姨娘紧紧的搂在怀里,是心肝肉儿的哭泣起来。“娘这十几年对你避而不见,实在是无颜面对你。我的儿呀,娘这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堂堂京城名门和仁堂万家的嫡枝血脉,落到替人做妾,都怪你娘没用。”钱太太声泪惧下,说不出的凄然。
    钱姨娘亦是哭,却比钱太太要好些,她安慰钱太太道:“娘不要再说这些了,万家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人,就是娘自己也莫要再提起这个姓氏了。今日要娘亲自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女儿学艺不精,之前已经去信给娘,娘今日可把那药带过来?”
    钱太太慢慢的止住了哭声,她往左右瞧了一遍,钱姨娘道了声放心,钱太太这才从她胸口处一摸,便拿出一个青色小瓷瓶,又交待钱姨娘:“想我和仁堂的先辈也曾是宫里得用的御医,当初也曾替宫里配制过这药,只要一滴便能无声无息的要了人命去。儿啊,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当年你下手让她再不能生育,已是损了阴鸷,如今又要拿了她的性命去,虽说姜氏该死,害我儿这些年来空度光阴,但这事过后你便收手吧,往后娘替你吃斋念佛,以化解你这一身戾气。”
    钱姨娘却恨声道:“娘不用说些有的没的,怎地娘这些年不见倒越发的心软了不成!我的路我自己选,若是要下阿鼻地狱那也是死后的事,谁管得了那时候去,要怪就怪姜氏自己该死,妄想用娴姐儿来拿捏我。娴姐儿是我的命呐,她投身到我肚子里便是庶女,一辈子矮人一头,这孩子已经这么可怜了,做娘的不得不替她好生打算一番,若能替她生个弟弟,这辈子娴姐儿和我都有了依靠,往后的福气还长着,谁要挡住我的福气谁就该死。”
    钱太太愕然的瞧着一脸狰狞的女儿,她轻声叹了口气再无语。
    钱太太出了姚府的大门,潜在一边的暗护立即回了月儿港向赵斾回报:“回主子,属下并没看错,那钱太太确实是当年宣赫一时的和仁堂万家的仅存的后人,前些日子咱们的人在双阳县盯稍,瞧见钱太太进出了几回生药铺,属下让人把她买的几味稀罕药材都记了下来交给了青橙,适才属下问了青橙,那几味药材瞧着倒像是当年宫里配的一味毒药。就在刚才那钱太太才从姚府出来,她女儿正正是姚家三房里的妾,属下怕出什么乱子,特地回来报主子知晓。”
    赵斾若有所思,片刻便叫人把青橙叫来。屋里很快进来一个身量高挑消瘦的女子,那女子年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只算是秀丽,但女子气质清冷,身上若有似无的萦绕着几缕药香,倒也是个气韵特别的女子。
    这女子正正就是青橙,她进得屋来,恭恭敬敬的给赵斾行了礼便立在一边,青衣舔着脸朝赵斾狗腿的笑了笑,那双眼晴就巴不得粘在青橙身上,哪管他主子朝他不满的一瞥。
    赵斾单刀直入的问青橙:“那味药是什么药性?当真是先前宫里秘制的毒药?”
    青橙道是,“万家的和仁堂在宫里流传下来的几味药,就属这味毒药最有名气,无色无味药效快,沾一小滴便要人命。一向是宫里拿来赐死人的。当年我师傅曾拿这药来配解毒药,只可惜配出来的药不如意,后面随着万家得罪了宫里人遭满门屠杀,这味药便失传了。”
    赵斾只身往椅后一靠,过了一会便吩咐先前那暗护接着回去当值,回头便对青橙笑道:“这回有个差事还非你莫属......”
    姚姒在钱太太离开后的第二天就私下里招来安插在钱姨娘身边的眼线,那是钱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叫穗儿,穗儿有些为难的道:“当时钱太太和姨娘说了好半天的话,话里说的都是些家常,后来太太送了席面来,恰好娴姐儿回来了,姨娘就让人摆饭,饭后把吃食又分给了一屋子服侍的,当时柳嬷嬷便把奴婢几个都撵下去用饭,奴婢后来偷偷的回来瞧见柳婆子一个人守在姨娘的屋外,屋里头只隐隐听到些哭声,奴婢想了些办法想引柳婆子走开,好让奴婢去偷听姨娘说话。没想到柳婆子纹丝不动,愣是守了快半个时辰,直到屋里姨娘唤人,柳嬷嬷才把姨娘屋里的窗户都打开,又唤了当值的丫鬟去服侍。”
    “后来你私下里可有打听到,姨娘都在屋里与钱太太说了些什么?”姚姒问道。
    穗儿很是老实的回道:“奴婢待下了值,暗里又好生打听了一番,又请柳嬷嬷喝了几杯,可柳嬷嬷的嘴严得很,上回来是柳嬷嬷喝多了几杯奴婢才问出来姨娘与廖嬷嬷的话,这回不像上次好套话了,奴婢又怕她察觉些什么,是以不敢多问。”
    姚姒看了穗儿几眼,便赞她:“你做得很好,不要怕,万事有我在,待此间事了,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又让红樱拿了几两碎银子出来放到穗儿手上,道:“你娘那边我已经让人请了大夫,大夫开了药,再吃个几剂便会好了,你用心当差便是。回了姨娘身边不要露出马脚了。”
    穗儿眼晴一亮,真心实意的给姚姒道了谢,又把得的碎银子贴身放好,这才避着人一溜烟的跑的不见踪影。
    红樱便叹气:“姑娘,钱姨娘母女这鬼鬼祟祟的掩人耳目,怕是又要起什么幺蛾子了,咱们的人又打听不到,这可怎生是好!”
    姚姒也在急,特别是眼瞧着离姜氏事发没两天了,钱姨娘说不得在这两天内就有大动作,而秋菊那边还什么都没拿到,若她说不着急上火是假的,可她不能在几个丫鬟面前露出焦色来。她在屋里走了几圈,只能想到,若实在不行,把柳婆子给绑了严刑逼问,总会问出些什么来,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打草惊蛇。钱姨娘是个极谨慎的人,万一这柳婆子是真不知道什么,到时钱姨娘那边倒不好办了。
    就在姚姒左右为难的时候,绿蕉进来回道:“姑娘,您什么时候给太太请了个女大夫来,太太刚才打发人来说,那女大夫看着年纪倒是不大,可一身的医术实在是了得。刚才您在屋里同人说话,奴婢便扯了个谎说姑娘在更衣,这会子姑娘快去太太那边瞧瞧去。”
    姚姒和红樱立即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里都存了疑惑,到底是姚姒醒神快,忙装着漫画不经心的道:“可不是么,前儿让红樱去请的人,我也是听人说起的,真要是医术了得那也是桩好事,咱们去娘那边瞧瞧去。”
    等到姚姒进了姜氏屋子,就见姜氏与那个女大夫有说有笑的。那女子瞧着十七八岁的年纪,容颜一般,只是那双眼晴难得的十分清澈明净,令人顿生好感。
    那女子瞧得姚姒进来,盈盈起身对姚姒施了一礼,姚姒一个错眼便瞧见那女子的裙边坠了枚玉佩,她顿生眼熟,心思玲珑一转,她嘴角便带上了笑,道:“辛苦姐姐了,我娘身子可还好?”
    那女子忙道:“哪里敢当姑娘一声姐姐,小女子名青橙,十三姑娘唤我名字即可。”她略顿了顿,便皱起了眉头,又道:“依太太的脉相看,太太应是当初生产时伤了身子,留下了些病根,再加上又没调养好,所以才有了头风之疾。我瞧太太面色苍白,摸其手温亦是冰凉异于常人,太太近期可能是心情抑郁,导致气血有些不稳,太太这身子要好生调养一番才是。”
    姚姒顿时来了兴致,没想到赵斾找来的人还真有几分本事,便又问了好些姜氏的身体状况,青橙知无不言,又给姜氏开了几个方子,姜氏久病成医,瞧了瞧那方子上的几味药异于平常大夫开的,那几味药她是知道药性的,加上大夫又是女儿找来的,姜氏没有不放心的,她难得的夸完了青橙的医术,又来赞女儿:“也不知你从哪请来的女大夫,虽说世人对女子行医多有偏见,但咱们都身为女子,自是知道这世间女子立足的难处,倒是难为你替娘着想了。”
    姚姒趁机便对姜氏道:“哪里有娘说得这么好,也是机缘罢了,既然娘这边看完了,那就轮到给女儿瞧了,我把她领到我屋里去,一会再打发青橙大夫来给您说,您瞧着可行?”
    姜氏素来知道女儿人小鬼大,一向的有自己的主意,自然是没意见的。就这样,姚姒笑盈盈的辞别了姜氏,领着青橙回到自己的屋里,她对红樱使了个眼色,红樱就和绿焦把屋里的窗子都打开,就连帘子也高高挂起,便和绿蕉一起出了屋子,临走时还把屋门给打开,她和绿蕉远远的立在了廊下。
    外头的人看到姚姒屋里的情形,就真如姚姒在给大夫看诊那样的寻常,竟是丝毫疑心也未起。
    ☆、第48章 定计
    姚姒坐在屋里,一脸防备的盯着青橙,十分头痛的出声道:“赵公子这又是做哪一出,你今儿来这么一手,幸亏我娘没起疑心,也不知道你这大夫是真的会诊脉还是假装的。”
    青橙怪异的笑了声,忽地出手如飞的擒住姚姒的手臂,两根手指头极快的搭在了她的脉门上,过得小半刻钟她才迟迟的出声道:“你这小身子板,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姚姒瞪了青橙一眼,青橙皱起了眉,十分肯定的道:“前些时候你可是大病了一场?”
    姚姒点了下头,双目定定的望着她,意思不言而喻,人家这是不信青橙大夫有这么大的本事。
    青橙顿时觉得好笑,叹道:“小丫头,刚才还姐姐长姐姐短的,这会子没了人就露出尾巴来啦?啧啧,是谁要你的小命啊,只有对药材的药性极是熟悉的人才想得到这办法,药物本身不能乱用,若是有意为之,把相生相克的药材混在一起用,就算不去掉人半条命,也会致使人昏迷不醒,这么毒辣的人真是我医界的败类。”
    姚姒这下再也镇定不了,她眼罩寒霜,说出来的话却是极温柔:“姐姐这话可莫乱说,怎地就见得我是吃错了药呢?我身子打小就弱,把药当饭吃是常事,若是有人立意要害我,在药材上面动手脚可是逃不过大夫的眼晴。”
    青橙瞧着姚姒这小小年纪的却十分的老成,装着大人的模样说话,犹其是那锋利的眼神。她不再逗姚姒,挑明了来意,道:“你听我说,京城有家仁和堂,主家姓万,万家的医术是祖传的,三十几年前万家便是宫里的首席御医。万家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培药,因此京里的药材生意几乎是万家袭断了。只可惜福贵迷人眼,万家做借了事,被先帝下旨满门抄斩,当时万家有个小女孩被奶娘带出门便侥幸逃过一劫。她奶娘为了生计便带着她卖身进了一户人家做奴婢。后来有个秀才游历京城时生了场大病,恰好被这万家小姐给救了,那秀才感恩这万家小姐,不介意她奴婢之身,就把这万家小姐娶回了家。”
    姚姒听到这里越发的瞪圆了双眼,青橙也不理会她,又道:“这万家小姐早在省事时便已知自己的身份,她凭着万家祖传的几本医书钻研起来,此人倒也有几分天份,对制药犹其上手。这秀才姓钱,万家小姐先后给钱秀才添了几个儿女,只是可惜天灾*不能避免,钱秀才的田地几年产出不多,于是就把大女儿给了人做妾。前些时日这钱太太在双阳县的几处生药铺买了些稀罕的药材,恰好叫我得知了,这几味药才原是配得一味好药,这味好药无色无味只得一小滴吃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
    “你说的可是真的?”姚姒忽地起身,不待青橙回她,便又坐回椅子上,拿着手帕子轻拭额角,到也掩了几分失态,良久便说道:“说了这些你还没答我,赵斾叫你来做什么?若是担心东西的安全,那你们大可不必,我说到做到,过了五月初五端阳后,我自然会双手奉上。”
    这小丫头防心倒不小,青橙觉着极有趣,便道:“我主子没交待,只说叫我来给姑娘提个醒,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便是留我多住几日也无妨,不怕再告诉你,令堂这身子也有些问题,我替令堂把脉,发现令堂体内有些余毒未清,当年令堂产后大出血怕不是偶然的,这么些年来令堂未能再孕,并非是如几个庸医所述伤了身子不孕,而是因那些余毒所致。”
    “给姐姐赔不是了,都是我的小心眼,还请姐姐不要见怪!”姚姒起身给青橙施了一礼,便道:“就算我欠你一份人情,姐姐能替我娘把余毒清干净吗?我娘她时常会头痛,痛起来全身发热,这几年发作的越发的频繁了。”
    青橙觉得很是好笑,这丫头是属狗的不成,一闻着味儿就立马变了态度。反正赵斾让她想办法在姚府留下来,这不现成的好机会,她心里巴不得就此答应下来,面上却吊足了胃口,良久才道:“瞧你姐姐长姐姐短的,我这白受了几声姐姐也要付出点代价不是,看在你面上我就留下来住几天,说好了啊只得几天,我那还有一堆草药没人看管呢。”
    姚姒自然对青橙表示了极大的感激,叫人来把她隔壁的屋子尽快收拾出来,又带着青橙在姜氏面前扯了个谎,说是要留青橙一些时日替自己调养身体,姜氏自是不疑有它,很是周到的安排青橙一应起居。
    有了青橙这么个医药圣手在,姚姒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如果钱姨娘要对姜氏下毒,至少她们现在已经预知了先机,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不对,姚姒突然灵机一动,钱姨娘这么个毒瘤,何不将计就计,依此除掉钱姨娘,还有......
    姚姒越想越兴奋,一个连环局就此在她脑中形成,她又花了一些时间渐渐将此计的漏洞一一补齐,便叫红樱去请青橙来。
    青橙一副未睡醒的样子,瞪了姚姒一眼:“我认床,你们家床太舒服了,我反而睡不着了,唉,真是丫头的命。”
    “青橙好姐姐。”姚姒甜甜的叫了一声,青橙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
    “无事献殷情,咦,听得我都起鸡皮了。”青橙往姚姒跟前一坐,笑道:“小丫头,求人可不是一句姐姐就求成的,要求我可是有代价的。说来听听,什么事呀?不会是要我害人吧?”
    姚姒的面上哭笑不得,这个连环局还真说不上是害人,但若是钱姨娘起了歹心,那就是她自寻死路了,怨不得她。
    “赵公子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提的要求不过份,他没有不答应的。我敬重姐姐一身好医术,又为人仗义,自是不会让姐姐做违背良心之事。姐姐也说过,某些人仗着会些医术却是拿来害人,若是这次某人不起歹心就害不到她自己,若是她拿着毒药来害人,那只能说天要亡她,怨不得旁人。”
    青橙没想到姚姒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她能听得出来这小丫头话语里的真诚,青橙老脸一红,这人啊果真听不得拍马屁。
    “说吧,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姐姐到时只需要......”姚姒附身轻声对青橙交待了一番,青橙听得眼晴一亮,想都未想便答应下来。
    五月初五端阳节,彰州有个习俗,每到端阳这日,城里的各家大户在会彰州城外的九龙江举办赛龙舟,各家出具赛船和人手,赢了的不只是有丰厚的奖励,更是替主家挣得脸面,是以这一日极是热闹。城里的大户人家在江边搭了花棚子,内宅的妇人往棚子上围一条细纱布,坐在里头一眼向外望去赛事尽收眼底,而外面的人却又看不到里头来,许多大户人家平素极是难得出来走动,到了这一日却是个例外。
    姚家是彰州数一数二的人家,自然是不能被小瞧了去,早早的就在江边搭起了花棚子。到了端阳这日各房的太太奶奶大姑子小姐妹们是全体出动,偏姜氏要守孝不能来,而钱姨娘见主母不去,她一个姨娘的也不好往外头凑,是以姚家这一日就剩下姜氏与钱姨娘这两个主子在家,其余的就算是丫头婆子也泰半来江边瞧热闹了。
    姚姒自然是从善如流,姚娡原本不大愿意来,她想要在家里陪姜氏,还是姚姒软磨硬泡的把她给拉了来。姐妹俩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没多久姚娡就被外头的热闹喧染,竟也踮起了脚往外瞧,姚姒瞅了她一眼,不竟觉着好笑。十四五岁的年青小姑娘,哪个不爱这些热闹,若真是丢她在府里,过会子若真出了那事,只怕会吓着姚娡。
    姚姒面上端子微笑,可心里着实有些忐忑,要说为的什么她这会子也难以说得清道得明。她一向不是个膽前顾后的人,只是钱姨娘毕竟是一条人命,虽说只要钱姨娘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有性命之虞,可钱姨娘若真是动作了,那么就真如那毒药,神仙也难救她。
    姚姒不让自己多想,为了姜氏,钱姨娘一条人命算什么,她不停的告诉自己,钱姨娘是自己害自己,与人无犹。可她想归想,一条手帕子在她手里绕成了一团乱麻,红樱在她身边瞧见了,轻轻的推了她一把,使眼色对她手上的帕了睃了眼,姚姒立即把那团皱乱不堪的帕子收进了袖口里,轻轻嘘了口气,神色渐渐放松起来。
    “姑娘,喝杯消暑茶吧,这天儿也热得快,姑娘体弱,仔细热着。”红樱不知打哪儿端了碗茶水来,轻轻的放在姚姒手上。
    “可不是么,这才五月天,看来今年暑日难过了。”姚姒细声道。
    姚娡回头瞧了妹妹一眼,对红樱道:“你个乖丫头,怪不得你主子喜爱你,我跟前的采菱和采芙就没这么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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