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阴森诡异的梦啊!
    场景是老旧的石窖,不见雕琢,也没有摆设,但不会显得脏乱,角落没有蜘蛛网或霉斑,瓮身更是一尘不染;我的登场方式也颇为奇特,是从大小只能勉强塞进一名幼童的土瓮中露脸,至于我的身体要如何爬出来,这就得根据后面剧情的需要了,反正现在这么呆着,我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而梦中的登场人物除了我,好像就只有眼前这个被吓傻的小孩——
    也就是说,我想我找到扰人清梦的元凶了!
    “小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你,但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到别人的梦里哭去?我明天还要早起上课!”之所以判断为女孩,是因为她梳着小辫、穿着长裙,打扮是复古风格的。
    “你……你怎么能出来?娘亲说过,你们至少还要再被泡制十年啊……”小女孩颤声说道,仍是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娘亲,多么熟悉却陌生的词啊……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我也无意探究,只是继续说道:“如果你坚决不换地方,那就请保持这样的表情,至少能给我个清静。”
    “你为什么还会开口说话?不该是这样的啊,娘亲明明说过药人跟我们是不同的……”小女孩越说越轻,接近自言自语,我听得颇为吃力。
    “药人是什么?你跟我会有什么不同?我是人,你也是……吧?!”最初我接话几乎不经大脑的,但当吐出“人”字时,突然想到在神奇的地球上是有某些另类的存在——
    我的眼睛恰好瞟到女孩的脚,她套了一对小巧的布鞋,不是帆布也不是仿皮,而是绢丝的,古风装扮我见多了,头一次看到这么原汁原味的,鞋面上的绣纹斑斓繁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手工绣上去的呢……即使是在梦中,我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背心嗖嗖冒冷气。
    “那个……小妹妹,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呢?”我放柔了语气,尽量和颜悦色。
    其实我想说的是,就算您身负奇冤欲托梦给人,也不该挑上我的,我一没旺盛阳气,二无凛然正气,顶多意思意思安慰您几句,祝您早死早超生。
    “我……”女孩脸上的恐惧不减,小嘴下撇,仿佛随时会大哭起来:“我会看见你,是不是因为我真的要死了?这下连娘亲都救不了我了!”
    您很早以前就死了吧,快快认命,别赖在我的梦里了,恶灵退散!
    “……光姨素来宝贝这里的瓶瓶罐罐,我听闻早先一位师姐往坛中换药的时候,不小心磕掉了坛子的一角,就被送进刑律堂关了数日,而我现在毁了一整个坛子,岂不是别想活着从刑律堂出来了?”
    您不就打破了一土瓮,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有必要寻死觅活的么。
    “我怕疼,若要送我进刑律堂受刑,还不如……不如让我自己了结来得痛快……”
    听到这儿,我恍然大悟,难怪啊,难怪您阴魂不散,敢情您是自尽而亡,还就是为了一破坛子。
    女孩细长的美眸中不断凝聚水汽,神情呆讷,好像真的开始努力思索自个儿的死法,口中念念叨叨:“娘亲说过,我的面相薄凉,却不是短命的相,日后会有贵人为我改命盘的,但恐怕今日我就熬不过去了……屋外的月湖挺好的,慢慢沉下去,不难受……”
    这死小孩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价值观教育哦?!我出声打断她的臆想:“既然你娘是个算命的,就应该有跟你提过身后之事吧?譬如自尽之人必成枉死鬼,死后进枉死狱,身受万劫苦难,永不超生。”
    女孩抬眼看向我,迷惘地摇头道:“娘亲不曾跟我说过这些……”
    “那我现在代你娘转告你,成不?你给我记好了,哪怕再苦再痛,你都要想法设法活下去,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试问你连死都不怕,又何惧其它?”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再鸡婆也不该给一女鬼做心理辅导,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女孩沉默了许久,居然怯怯地点头应道:“我记下了!”
    “很好,小妹妹,你可以消失了。”我讪讪赶人。
    女孩没动,眼巴巴瞅着我,忽然又道:“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叫我小妹妹呢?”
    我不由一愣,她的五官精致柔美,再加上左眼角下有枚泪痣,怎么看都是活脱脱的古典美人,不是女儿身是什么……当我正要发问时,门外传来了人声:
    “是瑾儿在里面吗?”
    就在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我身处的土瓮骤然产生强大的吸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我用力拖进瓮内,回到了最初的黑暗中,我只来得及听到——
    “娘,我在跟一个药人说话呢,她就在那儿……咦,她刚才明明探出头来了,千真万确!”
    “哦,是吗?瑾儿,你所指的那个方位,恰是四象玄位呢……”
    我是梦醒的分割线
    我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幅海棠春睡图——
    美人鬓云乱洒,修项秀颈,面莹如玉,黛眉婉约,唇色朱樱,静怡间百般娇媚,令人赏心悦目。
    当我看到他的眼角外的小痣,脑中突然浮现某段久远的记忆——是梦非梦,或许我以为只是个荒诞的梦,可它却真实发生过,而那时我还不是毒玄,也不知道日后自己竟会进入梦中的世界,更没想到还会再次遇到梦中的孩童……
    “毒瑾!”我惊呼,意识顷刻回笼,我需要面对的是残酷无比的现实——
    毒瑾与我正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条棉被、甚至呼吸着同一口空气。
    瞬间,什么惊艳之心、什么怀旧之情统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如触电般弹跳而起,令我顿感安慰的是,棉被下面的我至少还套了一件单衣,毒瑾亦是和衣而眠的。
    “你醒了?”我夸张的动作毫无意外地吵醒了睡在外侧的人,不同于我的紧张兮兮,毒瑾是慢条斯理地坐起,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才侧目看过来,道:“你醒来的时间倒是正好,刚才我还在思量,若午时你还不省人事,我是不是该扔下你独自离去。”
    “我醒来的时间是不是非常不对?我们为什么会……那个啥啊?你对毫无意识的我干了什么?”我根本是语无伦次,尽管我想激动地大吼,但由于身体尚虚,声量提不高,气势也跟不上。
    面对我不善的质问,毒瑾的反应只是挑了挑眉,道:“你对自己干过的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我只记得昨晚申屠死后,你带我翻墙而出,到处都是浓烟,远处冒出许多救火的人,又是敲锣又是吆喝,然后……”我很努力地回想,但脑中只有零碎的片段,没法拼凑起来。
    毒瑾也不催我,兀自下床梳洗。我的视线不自然地跟着他移动,起初我只是觉得他的穿着古怪,他一身深色的短袄束裤,可外面却没加襦裙,当我看到他利索地堆髻至顶,终于明白他是在做市井女子的打扮。
    “看来我真的错过了什么。”我如是总结。
    “当然,因为距离你所以为的‘昨晚’,已经过去十余日了!”毒瑾的语气出奇地和蔼,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笑容让我打心底发毛。
    他从椅子上拿起一叠衣物,重新走回床边,继续道:“我很乐意告诉你,在你不负责任地两眼一闭昏死过去之后,我费了多少周折才带你来到汌河驿的,还有,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我一面要担心行迹败露,一面还得劳神伺候你,那种焦头烂额的滋味我也很乐意同你分享。”
    闻言,我瞠目结舌,大脑很努力地消化他的话——好吧,我承认我昏阙过去确实不是时候,但那并非我所能控制的。
    我自觉地伸手去接毒瑾递过来的衣服,不经意嗅到他腕间若有似无的的香气,淡淡的带着甜味,有几分像墨台妖孽身上的味道,这让我记起自己做的某段梦,在梦中我好像抱住了一个人……登时,我僵住了,下意识看向毒瑾。
    “怎么了?难道还要我帮你换?”毒瑾见我迟迟不接过衣物,居然真的打算动手帮我。
    “不不不,我自己能行!”我一把抢过衣服,紧紧抱在胸前,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说‘还’,意思难道是,早些时候你有帮我换过衣服?”
    “不然你现在怎么能一身清爽呢?除了给你更衣,我还定时定点替你洁身擦脸,端水喂药,末了还要哄你入睡!”毒瑾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们……我有没有对你干过什么?”我强作镇定,天知道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忍住撞墙的冲动。
    “你要对我负责吗?”毒瑾状似认真地反问。
    “我……是昏迷,所谓昏迷,就是大脑功能严重紊乱,如果有什么出格的行为,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我直觉为自己辩护。
    “所以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儿,我们要跟未时出发的游商马队一块儿离开。”毒瑾肃容,一口打断我的话,转身的同时又道:“这屋里就一张床,我只是太累了才在你边上小憩一会儿的,反正我很习惯与女子同床共枕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借机赖上你。”
    听了毒瑾的话,我不知作何回应,他神情自若地收拾包袱,不见羞态不见愤懑,反倒是我如坐针毡。
    一时间,彼此无语,满室尴尬。
    当我跟着毒瑾走出房,走到太阳底下,我才真正有了重生的感觉——毒瑾曾说我的运气好,所以总能逢凶化吉,但在我看来,那夜三女子上门寻仇只是上天在墙上给我画的一扇逃生的门,而真正为我打开奇迹之门的人其实是他——如果我懂得感恩,也许我该珍惜来之不易的活命机会,默默地随毒瑾远离皇都。
    “我不走!”我小声却坚定地说道。
    时已至冬末开春,过去的大年及元夕对我而言是一个月的空白期。冬雪尚未融尽,河面还没破冰,除了漕运粮船拥有专属的航道,其它船只都还不能下水。正因为如此,毒瑾只有陆路这一选择。
    “汌河驿龙蛇混杂、耳目众多,虽易隐藏踪迹,却不宜久留。我打听过了,这支游商马队是这个月唯一一批南下的,我们跟着她们上路,能省去很多麻烦。”车马道旁,毒瑾与我比邻而坐,一齐望着不远处整装待发的马队。
    “你走就好,我不能走。”我重复。
    “是不能还是不想?莫非你还舍不得皇都里的荣华富贵跟如花美眷?”毒瑾淡讽。
    “要走我也要先救出颜煜,只要他留在皇都一日,我都不会独自离开的。”犹如赌誓般,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一个‘独自’,你有想过我吗?你说我们逃出来,一定能活得好好的,但你现在根本就是自掘坟墓,莫说救人,你连皇城都没法进去!”毒瑾的美眸迸出狠厉的光芒。
    “那我就到皇城墙根底下坐着,我陪颜煜一辈子。”我也动了气,异常执拗。
    我当然知道救颜煜只是说得简单,但我愿意等待时机,愿意以命赌命。
    “痴人妄想!”
    “是痴人,却非妄想。”一个声音硬是插入毒瑾与我的争执中:“施主可闻,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是以生死不过是一个舍此取彼的过程。”
    之前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毒瑾的身上,没有留意附近走动的人群,不想身后竟有人偷听。一旁的毒瑾亦是面色大变,他伸手入袖,摸出了一柄匕首。
    我一扭头,看到的是一位尼姑,她一身干净簇新的袈裟,脸上挂着犹能窥见天机的神秘笑容,自然而然流露出方外之人独有的飘逸不凡,只是……请务必忽略她瞳眸中贼亮贼亮的异彩。
    “你……慈恩师太?!您怎么会在这儿?”我万分诧异。
    “应一位故友之约而来的。然而刚抵达,就耳闻与贫尼有一面之缘的人的讣音付,贫尼原欲寻处清净地为其念经超度,但现在看来,应该不需要了。”慈恩师太合什见礼的时候还不忘拨动手中的佛珠。
    “为什么不需要了呢?离世之人是您在皇都的熟人吧?”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不正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么,‘本已离世’的墨台夫人!”
    ☆、89冬雪辞寒静待春融1
    堰都开年头号新闻就是墨台府仪公子的妻主横死。
    如果在半个月前,在街头问人“墨台玄是谁”,估计没几个能答得上来,但现在,不过短短数日工夫,从皇都到邻县、从世族官邸到市井街巷,随处可见对墨台玄之死津津乐道的人堆——那是一起集合了离奇恐怖、神秘悬疑、暴力血腥、情感纠葛的凶案,后经由口口相传,得到了充分的润色加工,其版本持续推陈出新,足以满足不同身份、不同年纪、不同口味的听众的需求——至于年前什么神秘祭司重现皇城、什么冉燮府与宗政府将结亲等等传闻一下就被人们抛之脑后了。
    据官方可靠消息称,畿甸府衙门原是去调查城郊废宅的走水案,谁知搜查现场时,除了找到十来具焦尸外,还意外发现一具被折磨得面部全非的溺尸,其死状之惨,可谓前所未见——这一点已经得到住在废宅附近当日前去帮忙灭火的居民的证实。
    由于溺尸骨肉大面积腐烂变形,除了断定为女子外无法辨出其它,而历经烟熏火烤的宅院自然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线索,畿甸府衙门无计可施,便贴出告示重赏缉凶,不想竟引来了墨台府的人——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变得戏剧化。
    一名在畿甸府任差的官役回忆,她亲眼看见墨台府仪公子率十余人闯进大衙,众人来势汹汹如入无人之境,把整个府衙翻了个底朝天,将与废宅一案相关的物什一一搜罗出来,甚至还让那些准备殓葬的无人认领的尸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要知道,墨台府的仪公子素以温婉娴静享誉皇都,可是那日出现在衙门里以不容反抗的气势震慑全场的男子全然不似外界传闻那般——初时仪公子流露出的寒意,姑且能视作是贵族特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但当仪公子见到从现场捡回的一柄没有任何徽识的匕首的时候,他周身迸发出的根本就是戾气了,深蕴的怒火交织了毫不掩饰的杀意,轻易令旁人胆颤心寒,也正因为如此,在仪公子亲自抱着那具溺尸离开时,偌大的畿甸府竟无一人敢跳出来阻拦。
    有仪公子的怪异举动做噱头,凶案越发引人关注,但消息真正疯传开来是在墨台府正式发出讣告宣布在废宅中发现的溺尸即是府里失踪多日的入赘夫人墨台玄之后。那么,墨台夫人究竟是如何失踪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废宅,又是被谁人杀害的……劫杀?仇杀?情杀?墨台府讳莫如深,官府也不敢跟进调查,于是,给广大的好事者留下了无穷的想象空间。
    现在,在人间,喧哗依旧——
    墨台府正当居丧时,白幡招摇,黑帛垂挂,丧乐悲凉,哭号凄怆。试问,世间有多少人有机会亲眼见证自个儿的葬礼?而我何其荣幸,身为主角却活蹦乱跳地在棺材之外,以旁观者的身份欣赏这一场华丽的黑色……闹剧。
    墨台夫人生前无儿无女,但显然不缺为其身后守制的人,而且是黑压压的一院子人,有太常府的长女,尚书府的幼子,几名年轻的大夫甚至亲自披麻上阵。来人不论亲疏,反正往前院一跪,就扯开嗓门开始哭,口中又呼“娘”又唤“母”的。且不问他们争先恐后地装儿装孙是出于什么目的,单说她们情愿冒着严寒、顶着冷风长时间跪伏在石板地上,还要相互比拼干嚎的音量,真可谓“竭尽孝忱”啊!
    中庭,部分随葬的物什被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出来,一侧是衣物首饰食具之类,多是墨台夫人惯用的;另一边则是以缨带辔绳装饰的车撵,据说是墨台夫人生前乘坐过的;此外,还有大量价值不菲的瓷瓶、玉壶、铜鼎等供赏玩的器物,正由专人进行整理装箱。
    廊下另立有一护丧人,抑扬顿挫地诵读着悼文:“维戊辰元月,墨台氏宁息侯陨踣,结悲伤而何极,怀旧惟顾,兹焉夫人山水齐名,厉古芬馨,灵幽体翳,邈哉晞矣,积善清洁,泛爱博容……”。洋洋洒洒的百余字就概述了一个短命鬼的全部人生——生前名不见经传的世家夫人,死后居然成了殉节死义之人,不得不赞叹撰写哀辞的仁兄文采非凡。
    墨台府最热闹的地方要数主院了。行事乐于出人意表的墨台遥再一次让我大开了眼界,她大手笔地请来百八十个女冠女尼过府做法事,为此专门在院中搭起两座丈高的法台,于是,一边台上有招魂铃催命,一边台上是往生咒扰人,台下或连排敲法鼓,或成群击木鱼,场面那叫一个混乱……呃,震憾啊!
    墨台夫人的灵位设在主厅内,身披丧服的亲眷依礼站在阶前应对上门吊丧的宾客。除了墨台遥等人,我还见到了桓城那边的墨台氏宗亲,至于墨台妖孽,他似乎一直守在厅中的灵案旁……只恨我站的位置不对,相隔大段的轩栏,中间还有形形□的人墙,就算我努力伸长脖子,也难以看得真切。
    “注意你的举止,切忌引人注目!”脖颈间有气息拂过,话音近乎耳语,是毒瑾,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你现在走过去,不但什么都改变不了,还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死人。”
    “我……知道。”纵然心有不甘,但我也必须认清事实,前路茫茫,等待我的是隐姓埋名、颠沛流离、亡命天涯,这样的我凭什么去见墨台妖孽,凭什么要他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又凭什么让他为了我背弃亲族、甚至与血亲反目……又背负了一份沉甸甸的愧疚,想来我做人真是失败啊!
    “慈恩大师只打听到今天皇上将亲临墨台府,却不肯定颜先生是否随驾,虽说事情顺利固然是最好的,但若未能如你所愿,你也必须依照承诺同我一块儿离开,待与大师会合之后再另做计较。”说话间,毒瑾的神情严肃异常。
    承诺啊……由于墨台妖孽是桓城那边脉系的大家长,所以明日墨台夫人的棺木将运回桓城墨台氏的福祉安葬,那么今天可能就是唯一能在宫外见到颜煜的机会,我执意要冒险,而毒瑾说他有法子带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墨台府,一如当日他与树从府里绑走我那般,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许下这么一个承诺——我当然知道他是为我好,让我给自己留条生路,可是,我只认定我要做的事,至于结果,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没正面回答毒瑾,只是道:“皇上钦赐一个‘宁息侯’,与其说是愿逝者安息长眠,不如说是她自以为讨到了安宁平静。工于心计者,亦擅长攻心,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必然会带上颜煜,因为她要让颜煜对我彻底死心,这样她才有机会攫获他的心。”皇帝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皇帝的心思自然也不是人人都猜得出的,但是,我笃定懿渊帝相当乐意前来榨取我最后的剩余价值。
    “我就担心枝节旁生,一如那晚跟树厮斗的三女子的身份还未确定,还有假冒的宗政绮留着势必是个隐患……”显然,毒瑾顾虑良多,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我回墨台府,但还是坚持同行——尽管我本欲单独行动,不愿再连累他人,但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我心里不由踏实了许多。
    “放心,我不是来送死的。”我尝试宽慰他。
    毒瑾定定看着我,仿佛在判断我话语中的可信度,然后自然地抬手端正我脑袋上的纻丝雪巾,又帮我理了下我身上略嫌肥大的土黄道袍,之后接道:“我也不是陪你来送死的!”
    身穿道袍、头戴雪巾、足蹬云头鞋,我俩现在的装扮全拜神奇的慈恩师太所赐——她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所以能不进皇都就掌握墨台府的动向;她有丰富的物资供给,所以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最重要的是,她还有独特的见解,所以……会让我俩装成受过戒的道士。按她的说法,墨台遥一下要找那么多的女冠,肯定要从皇都以及近郊的多个道观调配人手,一群陌生人凑一块儿,再多两张生面孔又何妨?!当然,如果我强烈要求扮作比丘尼的话,她也不介意费力帮我剃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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