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来,就吃他两个豆沙包有什么好问的呀,又不是山珍海味,稀世佳肴?魏珠眨了眨眼,硬生生地回了两个字:“……好吃。”
    “好吃?”那笑还未爬上双眼,便已僵在了脸上,景誉心想,许是他没问明白,“我是问你,那其中的东西如何?”
    豆沙包“其中的东西”?魏珠又想了想:“馅料……香甜。”
    这一下,景誉脸上的笑是彻底退了回去,他板了脸,吐出三个字:“还有呢?”
    见他神情变化如此之大,魏珠也能猜到是自己回答有误,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越想越恐惧,冷汗先冒了出来:“还有……还有……桂花的香气。”
    景誉真想将这丫头一把丢出屋去!
    哼,皮、馅、味全都记得,偏偏不提正事!真当他是个豆沙包呢!
    景誉一背手,突然直起身子,一双奕奕有神的鹰目右移,将视线移至屋外,不再看她一眼。
    这是要发作的前兆!
    一定要在主子真正发怒之前找到正确答案!魏珠脑速飞转,绞尽脑汁的想啊想啊,拼命回想昨夜吃豆沙包时是个什么感觉。
    当时她以为主子要放弃救她出去,甚是伤心难过,基本上是两口一个,和生吞硬咽差不多,哪想得了那么细啊?不过,要说吃起来是与往日是有些许不同。
    牙碜!对,牙碜!嚼起来费劲!难不成这豆沙包里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景誉的耐心很快售罄,他欲走,甩过头没迈出两步,又转身折了回来,气急败坏地盯着魏珠的脸将她看得仔细,像是要把她的心一并看穿了一般:“你什么牙口呀,难道就没吃出里面有纸来?”
    “纸?”魏珠这会儿听话后又傻了半分,木讷地摇摇头,“没有呀……”
    景誉彻底急了,恼怒的朝她倚靠的门板上狠踢一脚,然后头也不回的疾走了出去。
    好啊,好啊,好好的一首情诗,她只字未提,连个影子也没看见,竟然被这丫头当饭嚼了,吞入了肚中!真真是茉莉花喂牛了!
    而此时,还立在小厨房门口的魏珠也是十分委屈。
    谁想得到,豆沙包里会有纸呀?
    没这么欺负人的!
    就说深更半夜的,他怎么会好心送饭来,原来还是为捉弄她!怎么能往吃的食物里掺纸呢?就算她是个丫头奴才,主子没拿她当人看,给阿猫阿狗的食儿里也不能掺东西呀?欺人太甚!
    更可恶的是,自己吃不出来,他还不乐意!
    压下了一肚子的气,魏珠决定还是先赶回膳房,完成罗汉菜的任务再说。
    傍晚,她一个人落寞的回到与妹妹同住的小院。一进院子就听到魏大厨粗犷的说话声,那种来自西北大漠的豪爽声线。
    小时候,魏珠总是听爹提起西北的风土人情,说那里没有人与人的钩心斗角,几百里下去,除了漫天的黄沙,连个人影都很难见到。
    还有当年的那宗娃娃亲。
    “真的有那么一桩亲事吗,爹?”每听到魏大厨说起,魏珠总是不禁想问,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两家人口头上的约定,还能做数吗?
    “那怎错的了?”魏大厨脖子上挂着一只伤手,另一只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他捋了把下巴上的络腮胡子,认真地对魏珠说,“大丫头,大漠上,一阵风刮过,没什么能留下痕迹的,可你几时见过自家圈好的地界被人侵占了?连头越了界的牲口都瞧不见吧?”
    坐在姐姐身旁的魏嫣夹起一筷子松仁小肚入口后,拼命的点头附和:“爹爹说得对!”
    魏大厨宠爱的摸了下小妹的头,感慨地接着说道:“咱们那地方的人实在,那说出的话就是承诺,是砸进黄砂下的雨水,收也收不回来的。你们姐妹俩是一定有一个人要嫁回去的,等爹干满了十五年,咱们就一块出府!”
    “那出府了,还有吃到这么地道的松仁小肚吗?”魏嫣又夹了一筷子,问她爹。
    “用料不会如此考究,饮食上怕是不如这里,可是活得自在。”魏大厨实话实说。
    “那我不出去,要嫁就让姐姐去嫁,我要留在这里吃好的……啊,长姐!”魏嫣话没说完,就感脑袋一疼,回头看去,原来是魏珠扬手一巴掌拍了在她的后脑勺上。
    “又是吃的,这回为了吃的又要把长姐嫁掉?真有出息!”这孩子没救了,除了吃还是吃,魏珠心道。
    “不是,我又不是让长姐现在就嫁,我和爹也舍不得不是?”
    “嫣儿,是不是长姐在你心里还不如一桌酒席有分量了?”
    “长姐,你想多了,别说把你嫁了,就是把你买了,也凑不够咱府里几位主子一餐的价码呀?”
    魏珠真想再拍她一巴掌!
    “爹,你听听,真是白白疼了她!”魏珠扬手又想打,看小妹怕得那闭眼歪头的小样儿,再生气也不忍心落下。
    “长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一想起来再也偷吃不到那些主子们的饭食,我就五脏俱焚,心神俱疲啊!顿时整个人生全无乐趣了……”
    “嫣儿乖,没事,以后爹给你做啊!”
    “爹爹真好,比长姐好多了!”
    耳边淡去那一对父女俩的玩笑谈话,魏珠的心真像是要飞到那西北大漠。也许那里真的有一位从小与之订下三生情缘的人在等着她呢?如果可以嫁过去,是否真的可以永远的离开王府,离开京城,离开了那个天天就知道欺负人的他呢?
    想到这个,竟然没有每天迫切想要离开的那种冲动劲,反而一股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魏珠一仰头,一杯烈酒入喉。
    小酌一两杯后,一向不胜酒力的魏珠趴在桌子上做起春秋大梦来,那梦里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时景誉的奶娘突然离世,一整天了,府上四处都找不到主子,下人们又不敢声张,查找范围已经向府外延伸。魏珠大了胆子溜进了平王府中供奉排位的佛堂。
    偌大的地方只建有一间屋子,轻微的开门声在空旷的地界里回声阵阵,整个屋子弥漫在一股森然之气当中。
    本来也只是碰碰运气,魏珠推开门双眼在屋中四处一扫,没看到有人的迹象,可就在关门的那一刻,圆柱后隐约可见一片衣角跳入了她的眼帘。
    “主子。”她轻轻走到景誉身边,只见一向高傲的主子颓废的倚坐在柱子前,背对着阳光。
    阴影中,他面庞消瘦,眼神涣散,发丝凌乱。
    看到这样的景誉,她心疼。
    魏珠不知是哪来的胆子,蹲身坐在了他的身旁,一把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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