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只摆了摆手道:“你不懂,看书就是这样的,我等一会儿不打紧,让他尽兴了才好。”果然没过多久,外头掌柜的就派了人来请刘七巧道:“外头小少爷已经选好了书了,这会儿正在打包呢,听说里面是姑娘们看书的地方,不敢亲自来,让奴才来请夫人呢。”
    紫苏上前扶着刘七巧起来,两人一行到了门口,瞧见掌柜的正在用纸头把杜芸选出来的书包扎起来,只一边整理一边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爱书之人,我这店里好几本孤本都给你选去了。”
    杜芸只谦虚笑了笑,又说了几本书名,对那掌柜道:“要是这几本有了,掌柜的可要通知我。”
    掌柜得便问:“这好说,可是去哪儿通知公子呢。”
    刘七巧便笑着道:“掌柜的只望前走几步,和宝善堂的伙计说一声,就说是少东家想要的书就好了。”
    杜芸闻言,也是不好意思了,只急忙道:“那又要麻烦嫂子了,嫂子这书钱我自己付吧,我来时候带足了银子的。”
    刘七巧只急忙将他拦了下来,嘱咐紫苏前去结账,只拉着他到一旁道:“跟我客气什么,再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的心意,你任性拒绝吗?走,我带你去宝善堂总店看看,没准还能遇上你大堂哥。”
    杜芸一听刘七巧要带他去宝善堂总店,自是兴奋的不得了,只高兴道:“当真,我也想去看看,只是……”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吧?
    刘七巧敲出他的心思,只笑道:“我带你过去,其实和你们家在金陵的宝和堂总店差不多,只不过店面大了一点,是两层楼,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专门配药丸子用的。”
    刘七巧说着,便已经带着杜芸到了外头,等紫苏结完了帐,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往宝善堂去了。这时候已经是申时末刻了,平常也是两位老爷和杜若回家的日子,要是赶得巧倒是正好可以一起回去了。
    杜芸坐在马车里头,身边的小书童年纪比他小,猴子头一样的人,撩了帘子四处看,只一边看一边流口水道:“少爷少爷,这京城可真不得了啊,就房子都比京城高一截,什么东西看着都特别大,杜家的宅子虽然和金陵的宅子差不多,可那门槛也比金陵的高一段,我昨儿走路,差点没绊倒。”
    杜芸毕竟是公子哥,举止沉稳很多,但是见书童这幅样子,也忍不住笑道:“京城是帝王之所,自然是个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我听老太爷说,以前金陵比现在还要差呢,也是后来打仗,皇帝过去住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慢慢的繁华了起来,如今还有很多人管金陵叫南都呢,金陵赵王的宅子,我们有时候也从那边过,听说那就是按照紫禁城的规矩建造的,外面都有护城河,不过比起京城的皇城,自然是小的很了。”
    杜芸才说完话,马车就停了下来,小书童掀开了帘子,往外头瞧了一眼,只吓了一跳,杜芸抬起头看了一眼,也差点儿被宝善堂的金字招牌给吓了一跳。他现在终于知道,方才嫂子是跟他谦虚呢,这朱雀大街上的门面,怎么可能跟他们金陵的宝和堂差不多。
    陈掌柜的见了刘七巧过来,只急忙迎了上来道:“原来是大少奶奶来了,大少爷和二老爷也刚到。”有瞧见刘七巧身后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少爷,一时也不知道是谁,正踌躇之际,刘七巧只笑着道:“这是南边二老太爷家的大公子。”
    陈掌柜急忙上前见礼,只称他一声少爷,杜芸不敢,自是还礼。陈掌柜带着众人进了店堂里面,杜芸走马观花一样四周看了看,果然觉得这宝善堂的气派是宝和堂不能比的。这时候下人已经上去通报了过了,杜若只急急忙忙的从楼上下来,见了刘七巧便道:“还以为你们一早就回去了,没想到也耽误到了这时辰。”
    杜芸一听,只有些不好意思,略略低头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堂嫂好等,大堂哥只管罚我。”
    杜若便笑道:“我可不敢罚你,我罚了你,老太太可要罚我,走我们上去瞧瞧,这会儿还有几个病人,二叔正在诊断呢。”
    杜二老爷和杜若是标准的能者多劳类型,平常两人在太医院当差也就算了,下值早的时候,还要来这朱雀大街店里头瞧一瞧。后来有些病人知道了之后,反而愿意晚点来,运气好就能逮上太医给自己看病了。
    三人一起上了楼,只往杜老爷平常处理杂事的房里头去了,紫苏跟着在这边打杂的丫鬟一起沏了茶送上来,众人依次落座,杜老爷见杜芸来了,只笑着问道:“怎么样,这地方,算是没辱没了宝善堂这块金字招牌吧?”
    杜芸从小就听二老太爷说起当年宝善堂的事情,对宝善堂自然是很感兴趣的,如今亲眼瞧见了,而且比自己心里头想的更大,更气派,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只开口道:“原先只听老太爷提起过,从来也没见过,老太爷常说在京城的宝善堂气派,侄儿小时候还觉得,我家宝和堂看着也够气派了,如今见了这里,才知道自己是鼠目寸光了。”
    杜老爷被赞得心花怒放的,只笑着摇了摇手道:“宝和堂是你爷爷白手起家创立起来的,这么多年能有现在的成就,已经是不得了了,说起做生意,我当真不如你父亲。”
    杜芸也只是笑笑,脸上微微泛红。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杜二老爷才笑呵呵的从外面进来,看来前几日对于敏妃滑胎的郁闷也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杜老爷见杜二老爷进来,便问道:“病人走了?”
    杜二老爷只笑道:“走了,不过就是吃坏了肚子,胃胀气,我给他开了一副药,保管今儿一晚上就好了。”
    杜二老爷在肠胃疾病上头的造诣还是很高的,杜老太太的通气茶、消食茶,没隔一段日子,他就会给杜老太太把脉,根据脉搏的变化调整里头的药方。只要气血通畅了,人的身子就能好起来。
    杜老爷又开口道:“我这几日没去老胡那边瞧一瞧了,明天我去长乐巷上,看看那两家店的账务,明儿你们不用到这边等我,下值了直接回家就好了。”
    杜若只想了想,开口道:“我明儿还要过来一下,正在看前几年的医案,还有几卷没看完的。”
    杜老爷瞧了眼杜若,见他最近身子骨长了一些肉,也就少担心了一点,不过还是嘱咐道:“那你记得早点回去,不要让你娘等你。”
    刘七巧这会儿见杜老爷心情不错,便想起下午她求胡大夫的事情来,只低着头,略略不好意思道:“爹,我今儿去过长乐巷上胡大夫的分号去了,贺妈妈正在那边忙呢,胡大夫想请我去给几位老妈妈讲一讲有关清宫的内容,您瞧我什么时候去方便?”刘七巧虽然还没怎么摸熟杜老爷的脾气,但是她知道杜老爷疼她那是一点儿不掺假的,所以就先把这话说在了前头。
    果然杜老爷一听,只拧着眉头道:“这老胡也是胡闹,也不瞧瞧你现在有了身孕,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情呢!”其实杜老爷也不是没想过这事情,可是一切都没有自己报孙子重要,所以杜老爷还是斩钉截铁的说:“这事情等你生完了这一胎再说。”
    杜老爷说着,又觉得憋闷的慌,他几次劝告杜若,不要让刘七巧这么早有孩子,杜太太的教训就在眼前呢!可他这儿子愣是不听话,把这么好的儿媳妇就困在家里头了。杜老爷只瞪了一眼杜若道:“大郎,你最近下值早,去胡大夫那里帮忙,别一天到晚的浑浑噩噩。”
    杜若只觉得耳根一热,怎么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被老爹给训上了,他最近也是忙的脚步点地的,怎么到了杜老爷的嘴里,就变成了浑浑噩噩的呢。杜若表示很郁闷,可是他看见杜老爷那黑脸,原本想反驳一下的冲动,也给吓没了。
    刘七巧瞧着杜若这一脸吃瘪的表情,心中暗笑,只又偷偷开口道:“爹,胡大夫说现在他那边特忙,找他看病的人家排队都排到半个月后头了,舅母家递了帖子,也要半个月后才能排上,我瞧着都是一家人,所以就让胡大夫后天挤一个时辰出来,过去舅母家瞧一瞧。”
    杜老爷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了起来,这儿媳妇真是,感情前头都是放烟幕弹呢,这后面才是正经事儿,可方才自己那般护着她了,这会儿要训她也说不出口来了,杜老爷只看了刘七巧一眼,略略摇头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不然胡大夫他一把年纪,老被你们折腾也吃不消的。”
    刘七巧只笑着道:“胡大夫年纪大吗?我怎么听贺妈妈说,胡大夫才娶一房姨太太呢!看样子可是老当益壮的很呢!”
    杜老爷这会子也没话说了……
    ☆、293|6.13|
    众人又闲聊了片刻,见外头天色已经暗了,这才一起起身回府了。众人去杜老太太的福寿堂照了个面之后,杜老爷就和杜若刘七巧一起回了如意居,杜老爷只喊了杜芸一起去如意居吃一顿便饭。杜芸倒是落落大方,也不退拒,只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如意居。
    杜太太听丫鬟说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早已经派人去传了晚膳。今儿杜老太太那边要留着姑娘们吃饭,杜芸自然是不方便在那边吃的,所以杜太太也有心思喊了杜芸过来这边吃饭,正巧就瞧见他也来了,只笑着道:“我正想派丫头去请呢,可巧就来了,快进来坐吧,不过我这边的菜色,可就比不上老太太那边的了,芸哥儿快过来坐。”
    一时间大家都坐下吃饭,荣哥儿刚刚才喂饱了,只咿呀咿呀的在奶娘怀里头玩耍,杜芸见了,很是喜欢,非要拿了自己身上带着的玉佩给他当见面礼。起先杜太太不肯收,刘七巧见杜芸是真心要给,便笑着道:“娘你就替荣哥儿收着吧,这一屋子的人,也就荣哥儿能收堂弟的礼了,你好歹也让他做一回大人样子。”
    杜太太只笑道:“这叫什么话,他们都是同辈的,怎么能受礼呢?等你的孩子出生了,芸哥儿做了叔叔,那这礼就能受了。”
    刘七巧只笑道:“那感情好,娘你不受,我可先收下了。”刘七巧收了那玉佩,把它递给了荣哥儿的奶娘道:“好生给荣哥儿收着,这可是秀才兄长送的东西。”
    奶娘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杜太太只扭头,笑着道:“你收着吧,别弄丢了,带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他到外面玩一会儿。”
    杜太太给杜芸夹了几样菜,又问道:“来京城还习惯不?东西吃得惯吗?品芳院里头有没有什么缺的?”
    杜芸一一都回答了,众人也就不说话了,只一味的吃饭,等大家都吃完了,外头厅里面早已经摆好了茶了,杜芸跟着刘七巧他们一起坐了,杜老爷才开口,听似责怪一样对杜太太道:“有什么话非要在饭桌上说,弄得孩子都没吃好。”
    杜芸连忙道:“大伯父快别这么说,我吃饱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看了大半天的书,头不晕吗?早些回去休息吧,还有,晚上要是看书,多点上几支蜡烛,别熬坏了眼睛,知道不?”
    刘七巧说到这里,才想起了娘家还有一个要考小童生的。过年之后一直都忙着,也没有空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家里头怎么样了。
    其实刘七巧最近不回去,除了自己比较忙以外,也是有原因的。周珅的婚事近了,王妃自己也是忙不过来,她自前年重创了以后,身子虽然已经慢慢的恢复了起来,可毕竟不是年轻人的年纪了,没没忙乱后,也总有些力不从心。刘七巧每次回去,也都是让她好好养着,家里的事情,能撒开手的就撒开手,可如今周珅二婚,怎么说也是王府的大事,王妃自然是不能放任了下面人随便张罗的。
    刘七巧想起王妃,便又想起那个经由梁贵妃的手送给敏贵妃的玉枕,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杜太太见刘七巧平白无故的叹了一口气,只急忙问道:“七巧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事情不如意吗?”
    刘七巧忙笑着道:“怎么会呢?家里自然是事事如意的,只不过……”刘七巧摇了摇头,继续道:“方才让芸哥儿念书,就想起了我娘家弟弟,他今年也要考童生了,这一晃日子可真快。”
    杜太太闻言,只笑道:“是吗?你弟弟要考童生了?他这才多大呢?怎么就要去考了?”
    “他今年十岁了,其实也不是他要去考,是王府的三少爷要去考,所以八顺算是个陪考的吧,倒是没指望他考上,不过就是去长个见识。”
    “要是十岁能考上童生,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你最近都没怎么往王府去,歇两日去瞧瞧吧。”
    刘七巧低头想了想,只继续道:“二月二十六就是世子爷的大好日子,请帖一早就送了过来,那天我自然是会回去的,也没有几天了,就不多跑了。”
    杜太太最近孩子带多了,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听刘七巧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道:“瞧我这个记性,可不就是快到了,荣哥儿满月的时候,王妃过来的时候还亲口说了,那时候人多事忙,不想倒是忘了,真是不应该。”
    杜若只笑道:“娘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人情往来的事情弟妹自然是会处理好的,我和七巧另外也会备礼。”
    杜老爷只点了点头,继续道:“礼不可以轻,知道吗?”
    杜若忙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等儿子备好了,让父亲过目。”
    “过目就不用了,只你们心里要有数,王府是七巧的半个婆家,切不可以怠慢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杜芸也只谦和有礼的在一旁听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并无半点倦怠的,倒还是杜太太那边,听见荣哥儿在房里哭了起来,这才起身道:“都散了吧,早些回去休息,芸哥儿只怕听我们啰嗦都听烦了。”
    杜芸微微一笑道:“道也没有,平常在家的时候,也常听母亲和父亲闲话家常,觉得这才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听了才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
    杜太太见杜芸这般懂礼数,又会说话,越发就喜欢起来,亲自喊了丫鬟,把杜芸送回品芳院去。
    杜若和刘七巧回了百草院,两人都有些困倦了,刘七巧今天起的早不说,下午还没歇半刻的中觉,又马不停蹄的跑了几处地方,这会儿早就扛不住了。刘七巧不得不感慨,在没有电脑的古代,睡觉成了生活中的大头,而她也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杜若见刘七巧精神不济的样子,也没去吵她,只让她先去睡了,自己则进了小书房又看起医术来。
    杜若一时看过了时辰,等连翘送了宵夜,稍稍吃了几口之后,已是亥时三刻了。杜若忙洗漱了进房歇息,刘七巧正睡的香甜。杜若也没惊动刘七巧,只稍稍的掀起被子,往里头钻了进去。
    接下去几日家里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杜芸书院的事情还要安排几天,杜老太太发话,杜芸住在杜家的这几日,所有的下人们都不准去打扰他看书,就连一日三餐,都是杜太太亲自喊了丫鬟送过去的,也不要品芳院的丫鬟亲自去厨房,省得她们说不清话,怠慢了杜芸。
    刘七巧在请安的时候见过赵氏几次,赵氏本来就是精明的人,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看上去和自己半点没有隔阂的样子,还是一如往常,一口一个嫂子的喊着。刘七巧也是聪明人,就只装傻充愣一样的应付,脸上也是笑盈盈的样子,可心里到底还是没弄请赵氏的想法,其实这事情原本就是一件小事情,刘七巧是眨眼间就能把这事情忘了的,可她心里头对古代的女人挺没底的,尤其是赵氏这样的宅斗高手。
    倒是杜太太那边,宁夫人派人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很看重杜芸的品貌,但还是想等他明年中了举人之后,再定下这事情来。杜太太这会儿倒是着急了,像杜芸这样好的人品,若是等中了举人,也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姑娘排队等着了,万一要是他家里帮他给定了人家,真是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不过宁夫人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终究不舍得把女儿嫁得太远了。若是杜芸中了举人,少不得还得在京城继续考进士,等考上了进士,再考一个庶吉士,倒是又要在京城留个几年,以后就算是去了外地做官,总还有回京的一天。可若是杜芸没中举人,要么就是在京城继续求学,要么就要回金陵老家去。在京城继续念书,三年后年纪也大了,男孩子不怕,可女孩子是等不起的,自然是要在这三年里头就办了婚事的,可那时候要是还没中举人,后面的路就难走了。宁夫人也实在不舍得自己闺女嫁一个前途未卜的人,这种远期投资,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杜太太只叹了一口气道:“你舅母就是这样,想事情想那么深入,其实依我看,只要人品好,便是没考中举人,难道以后芸哥儿就没出息了吗?”
    刘七巧自己倒是很理解宁夫人的想法的,只劝慰道:“舅母想的也未曾不是道理,舅舅如今在朝为官,又只有一个闺女,舅母没想着把表妹高嫁了给舅舅铺个路子,这已经很好了,官宦人家,有几家的闺女是会往平头百姓家嫁的?”
    刘七巧这句话说的太有道理了,杜太太低眉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她这辈子没生个闺女出来,所以只看重杜芸的好了,可若自己也有一个闺女,按着刘七巧说的,倒也是这个道理。当年宁老太爷之所肯把杜太太嫁到杜家,第一是杜家家资殷实;第二还是因为杜家是御医之家,虽然不是权臣,至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也算能说几句话;第三才是杜老爷的人品相貌。
    所以给闺女选婚事的时候,往往家世、背景比真正闺女要嫁的那个人更加重要。而大多数能让女方家里头摒弃家世背景最后选为夫婿的人,那他的个人条件肯定是非常出众的了。
    ☆、294|6.13|
    刘七巧最近虽然没怎么出门,但事情也是一样没少,周珅的婚期近了,该准备的东西也要准备起来了。刘七巧嫁进杜家这半年,稍稍也算是理过一段时间的家务事,对杜家后院小仓库里头的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大户人家人情往来多,但很多东西别人家送了,也未必自己家会用到,很多压箱底的东西,都是过个一段日子就随礼送给别人家的。
    赵氏在人情往来这方面是很拿手的,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家里头的主母教的好,杜老爷之前几次应酬,赵氏挑了礼物给杜老太太过目,杜老太太都赞的好。可这次给恭王府家的随礼,赵氏倒是伤透了脑筋的。
    赵氏看着礼单,支着脑门在那边愁眉苦脸。说起来刘七巧算是恭王府的干女儿,当初她嫁进杜家的时候,虽然算不得顶体面的,可也是正正经经从恭王府的正大门出来的,所以如今恭王府也是杜家的半个亲家。赵氏弟弟去年成婚的时候,那时候赵氏还没掌家,所以的礼单都是杜太太备的,虽然算不得太丰厚,但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可问题就来了,那份礼单对于赵家,自然是拿得出手的,如今对方是恭王府,要是赵氏也只按照往年的旧历就这样办了,到时候只怕杜老太太先就不同意了。可要是让赵氏再想着去填补些,赵氏的心里也抹不直了,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就算是王府,也没道理上赶着去拍马讨好的。
    赵氏放下礼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往日她还愿意去刘七巧那边坐一坐,好歹两个人商议一番,总能商议出什么办法。就算最后没商量出什么,只要和刘七巧统一口紧,到时候杜老太太那一关也是很容易过的。
    可是赵氏想起前几日春草的事情还觉得郁闷,一口气怎么也难舒展开,她这几日虽然对刘七巧还跟以前一样,到底也就是逢场做戏了,谁知道这事情是不是刘七巧故意在杜老太太面前阴他一把的呢!
    赵氏想到这里,只又叹了一口气。三个孩子都在睡午觉,茯苓难得抽空出来,见赵氏在厅里唉声叹气,只上前劝慰道:“奶奶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歇一会儿中觉不好吗?都忙了一早上了。”茯苓是难得的实诚人,她进了赵氏的院子,倒真是一心一意的服侍赵氏,带孩子也都是极其细心的。虽然最近没怎么出西跨院的院门,但赵氏和刘七巧之间的那些事情,茯苓也是略知一二的。
    茯苓虽然服侍刘七巧时间不长,对刘七巧的性子倒是摸得很熟,其实刘七巧看起来跟孩子一样,但为人处世,却比很多年长的人更老练。所以茯苓是料定了刘七巧定然不知道春草的事情,不然的话,她绝对不会在杜老太太跟前提起这话来的。可光她相信,赵氏不相信,那也是没用的。
    茯苓转身,沏了一杯茶递给赵氏,赵氏直起身子接了,低头略略喝了一小口,倒是先问起了茯苓来:“茯苓,你跟了大少奶奶也有小半年了,你觉得大少奶奶人怎么样?”
    茯苓见赵氏亲口问她,说明赵氏对刘七巧还没到厌恶的地步,顶多就是觉得刘七巧不好相处,当着长辈的面给自己下不了台,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茯苓只笑着道:“其实大少奶奶人是极好的,对丫鬟也很好,又聪明,做事也厚道,有时候虽然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可也从来没做过什么让人下不了台的事情,就上回百草院有个丫鬟,喜欢乱说话的,大少奶奶知道了之后,也没直接撵出府去,而是重新换了一个地方,让她当差去了,大少奶奶并不是个狠心的人,这次春草的事情,大抵也是大少奶奶看不过眼了,才站出来给花姨娘说话的。”
    赵氏听茯苓这么说,也略略有些入耳,只点头道:“我如今虽然管着家事,可姨娘屋里头的丫鬟我却是不管的,平常也都是她们自己说了算,若是有不喜欢的,向我这边说一句,我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打发走了再派一个过来罢了,平常也都是这样做的,偏巧那天遇上了春草她娘。”赵氏毕竟才当家不久,资历浅,像春草她娘这样的管家媳妇,虽然平时看着对你恭恭敬敬的,可要是背地里使绊子,也是让人头疼的。赵氏不像二太太那样刻薄,她对下人向来是仁厚的,所以那天被她一求,耳根就软了。又正好遇上杜芸来了,一时间要抽调八个丫鬟过去,也不容易,所以就让春草去了,她也是倒了霉了。
    茯苓见赵氏稍微有些松口,只继续道:“说句话不怕奶奶笑话,那时候大少奶奶还没进门,我在大少爷屋里算是个头儿,虽然只管着几个小丫鬟,哪天不是要提心吊胆的,就怕她们弄出一些错来,惹得大少爷生气了。说白了,大家各从各家出来,能聚到一起不容易,何必不好好的当差,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几年,也算是没白进府上了。如今奶奶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情,若要面面俱到,那更不是简单的事情了,以前是两位太太一起管家的,如今只有奶奶一个人,奶奶能让杜家这样,已经是大能人了。”
    茯苓本就是再实诚不过的人,她虽然说的都是大实话,可在赵氏看来,这每一句马屁都拍的刚刚好,真是舒爽的不得了。赵氏微微一哂,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只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不过就是个劳碌命而已,你瞧瞧,如今家里头其他人哪个不是在享福的,偏生我在这边忙的跟无头苍蝇一样,可不就是个命苦的。”赵氏顿了顿,拿起一旁的礼单,又扫了一眼道:“依你看,大少奶奶那回,并不是故意要给我穿小鞋?”
    茯苓见话说到了正题上面,只笑道:“肯定不是,大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家里大小事情都不管,她要是真的给奶奶小鞋穿,万一奶奶您生气撂了挑子,倒是没人管家了呢。奶奶您想多了,只怕大少奶奶也想多了,其实只要把话说开了,倒是也没什么,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奶奶您说是吗?”
    赵氏生了几天的气,气也消了一小半,在加上茯苓这么一劝,心里头果敞亮了起来,只拿起那礼单摩挲了半刻,想了想道:“我这边有件事情,倒是正要和大少奶奶商量商量,这样吧,我也不请别人过去,你带着这份礼单过去给大少奶奶过目,就说这是府上给恭王世子大婚备的礼,让她看看够不够周全,是不是还要再填补些什么。”
    这张单子是赵氏按照去年两位杜太太给她兄弟准备的大婚礼单拟定的,按照道理也是万无一失的,只不过两家人毕竟门第不一样,区别对待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茯苓闻言,只上前接了礼单道:“那奶奶等着,我去去就来。”
    茯苓自做了杜蘅的小妾之后,倒真是恪守妇道,不但没回过百草院,就连西跨院的门,也没出几次,这还是她头一次回百草院呢!
    刘七巧刚刚用过午膳,从杜太太那边回来,原本是想歇中觉的,听外头小丫鬟说朱姨娘来了,刘七巧只先一愣,没反应过来,倒是连翘想了起来道:“奶奶,朱姨娘就是茯苓呀,她娘家姓朱,奶奶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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