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郡王吩咐刘知府和侯守备等人善后,又安慰了五皇子几句,也跟着离开了。
    到此,这件案子经五皇子一说,真相大白,可在人们心中却成了悬案。人们会怎么议论,五皇子不想多管,他现在只想退步抽身,以求来日方长。
    ……
    津州城面积不小,人口稠密,繁华富庶,以东城区和北城区犹为昌硕。东城区临近东城门,城门外就是通达江东和华南两省的商道,贸易往来的人口不计其数。北城门外是津州海港,在北城区交易的都是从海外番邦摆来的稀缺货物。西城门外是通往京城的官道,往来的达官显贵比较多,贸易买卖相对要冷清一些。
    可今非昔比,最近几日的西城区格外热闹,因为闻名于盛月皇朝及周边几国的经营布匹丝织衣饰的最大商铺织锦阁在津州城西城区建立了分铺,开业酬宾七日。各地商贩蜂涌而至,洽谈贸易,津州城及附近百姓也来凑热闹,采买选购。
    “姑娘,咱们今天出来真是时候。”山竹扶着沈荣华,指指这里,看看那边。
    “是呀!真热闹。”沈荣华目不瑕接,脸上流露出幸福雀跃的笑容,但她却没在逛街上用心。前生今世,过去将来,她心里想了太多的事,总也不能平静。
    刚从福来客栈出来,她就想去长花胡同,看看五皇子的狼狈相,出一口前生今世积聚于心的恶气。走到半道,碰到匆匆赶回来的蛇白蛇青及几个男性黑衣暗卫。他们说长花胡同及附近街道都戒严了,不让她们过去找麻烦,沈荣华才没去。
    蛇妈妈追上来,告诉她们说西城区主干街道永和大街很热闹,住在福来客栈的许多商户都去采买物品,也要带她们过去看看。沈荣华也想买些东西,加上山竹积极踊跃撺掇,又叫上蛇白和蛇青,跟着蛇妈妈一起去了永和大街。
    蛇白脱去黑色夜行衣,穿了一身白色软绸印花滚边交领长袄,清冷中透出几分妖艳。蛇青则是一件湖青色缎面绣折枝竹叶短袄,下面穿了一条草青色镶银边马面裙,娇俏中透出清凉的生气。蛇妈妈身穿一件暗黄色软缎褙子,深蓝色印花马面裙,手臂上还挎着一个竹篮子,象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又有些不伦不类。
    蛇妈妈一直不止不休地说话,而且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乡野趣闻,一点有用的也没有。蛇白和蛇青都跟她拉开了距离,山竹也拉沈荣华躲开了,她仍说个不停。其实,沈荣华挺佩服蛇妈妈,这么爱说的人,怎么一点秘密也不透露呢?
    到了永和大街,听说是织锦阁在津州城西城区开了铺面,正开业特卖,沈荣华心里又一次思潮翻涌。万夫人辞世快二十年了,织锦阁仍旧兴旺不衰,究竟是谁在经营?这是万夫人创立的商铺,她临死之前没写到林氏的嫁妆里,也没交给林氏,她交给谁了?前世,五皇子成了织锦阁最大的东家,又是怎么从那么善于经营的人手里抢到自己手里的?难道织锦阁的经营者归顺了五皇子?
    前世今生,一推两代,有太多的疑团和隐秘,由不得她不去想。可是,任她绞尽脑汁,好多疑问她依旧找不到答案,更想不明白。前世的她、重生之前的她空有才女之名,以聪明为傲,却跟不谙世事的傻子没什么区别,无法给现在的她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她的母亲林氏跟她不亲近、交流少不说,那位本身就是稀里糊涂的人,只要手里还有银子花,林氏是不会想那么多事的,更别说管事了。
    山竹轻轻晃动沈荣华的手,问:“姑娘,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哦!我、我没想什么,只是看到这么多东西,都眼花缭乱了。”
    “唉!你要是逛街都不用心,要不让蛇妈妈拉着你吧!”山竹显然不相信沈荣华的话,“蛇妈妈武功很高,还有,你听她说话,保证你什么都不想了。”
    沈荣华笑了笑,说:“还是算了吧!都被唠叨昏了,哪里还能想什么?”
    蛇妈妈唠叨的功夫比她的武功还高,据说认识她的人除了连成骏,没人不怕她说话。而且蛇妈妈有韧劲,只要身边有人,不管别人听不听,她都会一直说。
    山竹一脸艳羡,说:“姑娘,你看蛇白和蛇青的衣服多好看,都是新买的。”
    做暗卫的人都扮演不同的角色,而且还经常变化环境,尽快适应熟悉环境和角色是暗卫的基本技能。蛇白和蛇青扮演什么角色,沈荣华不知道,但山竹是她的丫头,除了一身夜行服,就是丫头们穿的比甲,颜色和花样都不好看。山竹正值豆蔻妙龄,又是爽朗的性子,看到别人衣服好看,心生羡慕再正常不过。
    “买,咱们买,给你们和周嬷嬷一人添两套衣服,都要好的,花样和颜色别太乍眼就行。咱们再买一些面料回去,给李嫂子等人也做两套新衣服。”沈荣华答应得很爽快,有白泷玛刚给她的五百两银子,买一车中等价位的面料都够了。
    再说,织锦阁开分铺酬宾,她这个织锦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点特惠和好处也捞不到,还真不是她再世为人的性子。她要大摇大摆去织锦阁买东西,非把织锦阁的掌柜和帐房拎出来见见不可,这也是她了解织锦阁、准备插手的第一步。
    “太好了、太好了,姑娘,我们从哪里买?”
    “先看,看好了再买,货比三家不吃亏。”
    永和大街是津州城西城区的主干道,以商贸为主,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这条街有多长沈荣华不知道,但这条街从街口开始到她们现在所处的街道足有百丈长。这段路的货架上摆的都是织锦阁经营的货品,凡与衣饰相关的物品无所不有。
    年前,水姨娘送了她不少名贵的布料和皮草,还有做工精致的荷包、手帕和香囊。当时,她喜不自胜,认为染枫阁经营的货品太华美丰富了。可现在看到织锦阁在外面货架上卖的货品,她就认为染枫阁的东西相形见绌。而且她听说织锦阁的总铺就在前面,里面卖的货品更精美名贵,专接待权贵豪富之家的贵妇贵女。
    “姑娘,你看那件桃红色的衣服多漂亮,流苏上还穿有珍珠呢。”
    “不适合你穿。”
    “奴婢知道,奴婢是说姑娘穿起来漂亮。”
    “我不喜欢。”沈荣华拉过山竹低语了几句,听得山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山竹转身拉住蛇白和蛇青,又叫过蛇妈妈,低声说:“我家姑娘请你们陪她到织锦阁总铺里转转,说每人送你们一块浮云锦布料,颜色花样随便挑。”
    “条件。”蛇白很精明,也可以说她最了解沈荣华这一类人。
    沈荣华不好意思一笑,说:“有可能打架。”
    “我去。”蛇妈妈老当益壮,第一个响应,蛇白和蛇青自然不甘落后。
    于是,不用车马轿子,没有仆妇随从,这几个老少美人就大踏步向织锦阁总铺杀去。刚到织锦阁总铺门口,沈荣华就遇到了前世的熟人,顿时激动不已。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今生再见情切切
    织锦阁位于永和大街正中,是一座三层楼的铺面,装饰修造得奢豪雅致。铺子后面还带有一座两进两出的院落,可供人居住,也能存放货物。
    这几日开业酬宾,织锦阁门口系满颜色鲜艳的彩带,路边的支架上挂着大张红纸写的特价货品。铺子两边的街道上停满华丽的车舆轿辇,衣饰光鲜的客人进进出出,伙计掌柜恭维说笑,送往迎来,甚是热闹喜庆。
    沈荣华五人步行而来,到了织锦阁门口,看两旁的装饰及酬宾信息。伙计们对她们却视而不见,不时用鼻孔看她们一眼,一心等着接待落轿下车的贵人们呢。
    山竹见伙计们狗眼看人低,对她们不理不睬,很恼火,就叫一个伙计过来理论。伙计爱搭不理,气得蛇妈妈都不说话了,山竹刚要立威,就被沈荣华拦住了。
    “流光锦比浮云锦薄,做春衫最好,只是颜色不如霞影绫亮丽。新到的这一批里有银红色、杏黄色、湘妃色,实属难得,本是要送到裕郡王府的。京城铺子的掌柜说承恩公府和镇国公府都想要颜色鲜艳的流光锦,我都没敢答应他们。”
    熟悉的声音从铺子里面传来,听到沈荣华耳朵里,也震颤在她的心间。她无法计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因为她一梦之间,已穿越了前生今世。
    是水姨娘,她的恩人,她前世无以为报,要把一份厚恩记到今生来报答的人。
    前世,她陪嫁到杜家没多久,就由沈慷提议、由杜昶和沈臻静出面,隐去她的姓名,把她送到三皇子府做艺妓。她和所有被送进府或买进府的艺妓一样由教习调教,受尽欺凌侮辱。水姨娘出现,买通了教习,她的日子才好过一些了。当时,水姨娘就要从三皇子府把她买出去,所有教习都被重金疏通了。
    可三皇子就是不放人,说是看重她的才艺,其实就是因为她是最得皇上宠信的新科状元杜昶送来的。杜昶想替五皇子拉拢三皇子,三皇子也要给杜昶几分面子。她——这份由杜昶送来的礼物就是能卖再多的银子,三皇子也不能卖。若不是江阳县主看不惯她被人欺侮,一语道破她的真实身份,她可能要在三皇子府过行尸走肉的日子直到老死,或许比她被三皇子送回杜家更好一些。
    她被送回杜家,气坏了杜昶、沈慷等人,她被饱打一顿不说,又受尽了以金嬷嬷为首的仆妇的折磨,没过多久就被沈臻静卖进了青楼。水姨娘要把她从青楼买出来,老鸨开价十万两,水姨娘凑足银子去带人时,老鸨又变卦了。
    随后,她又被送回杜家,成了杜昶的通房丫头,安定了半年,又被卖到了低等窑子。水姨娘再次拿着银子去买她,这一次成功了,摆脱了恶梦般的日子,她很高兴。她被水姨娘安顿在京城的宅子里,过上了没人打骂折磨的平静日子。好景不长,才几个月,水姨娘等人不知因什么罪名锒铛入狱,她又回到了杜家。
    这一次,杜昶赏了她一个姨娘的身份,说是她给他带来一笔巨额财富,但沈臻静一直不同意。后来她才知道,她在三皇子府做艺妓时,杜昶等人就察觉到有人帮她。她几次被卖进卖出,只是五皇子一派钓鱼的招术,他们要引的人是水姨娘。因为她,水姨娘上钩了,为换自己及众人出狱,水姨娘连染枫阁都搭上了。
    现在想想,水姨娘为保全她,不只染枫阁被杜昶等人霸占。就连织锦阁被五皇子侵吞,连同永信钱庄归了五皇子都跟她的懦弱无知脱不开关系。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听到山竹的问话声,沈荣华的思绪跃过前世,迅速回转。看到山竹、蛇白几人都以怪异的目光看她,她赶紧捂住额头遮掩悲喜交加的神情。她暗叹一声,仰头向东,面对暖洋洋的太阳,心情很快归于平静,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水姨娘送几位头戴帏帽的贵妇贵女走出店铺,与她们热情攀谈,并把她们送到等候在路边的马车旁。看到车棚上挂着一个“宁”字玉牌,沈荣华就知道她们是孝恩侯府宁家的女眷。江阳县主是孝恩侯府的长媳,应该与她们是一家。
    一位贵妇坐上马车,又掀起车帘,说:“燕掌事,你下午一定要派人把那八匹颜色鲜艳的浮光锦给我送到府里,千万不能再转卖别家。”
    听到那位贵妇称呼水姨娘为燕掌事,沈荣华脸上又一次写满疑问。这人不是水姨娘?难道是她看错了?她仔细搜寻前世的记忆,却越想越迷糊了。水姨娘不是染枫阁的东家吗?怎么又成了织锦阁的掌事了?比掌柜还要高一级。
    沈荣华走到路边的支架旁,装作看支架上张贴的特惠信息,沉静的目光不时扫向马车。看了几次,她确定被宁家女眷称为燕掌事的女子就是水姨娘。一直想报答水姨娘的深恩厚义,她早已把那一张说不上漂亮,却清秀、沉静且五官别有韵味的脸深深印入脑海,融化在她两世的血肉里,永不忘却。
    织锦阁是万夫人创办的产业,现在谁是东家,沈荣华不得而知。但水姨娘如今成了织锦阁的掌事令她惊奇不已,前世,水姨娘是不是掌管津州的织锦阁,她无从记起了。但她知道水姨娘是她的恩人,不管生死几何、穿越几世,她都不会忘记。即使如今她的生命轨迹在变,她也坚信水姨娘不会变,不会对她生出恶意。
    水姨娘看上去和宁家女眷很熟,举止言谈随意亲切,“呵呵,等下午把八匹流光锦给你完好无缺送到了,我在向你保证一定,你这本来就是从裕郡王妃手里抢过来的。让裕郡王妃知道,非恼了我不可,到时候我可真是无法交待了。”
    那位贵妇笑了笑,以试探的语气说:“裕郡王妃没有亲生女儿,只有裕郡王世子一个儿子,她占下这么多颜色喜庆鲜亮的浮光锦难道是要穿在自己身上?”
    另一位贵妇觉得造次,忙说:“裕郡王府侧妃所出的庶女也尊贵着呢。”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水姨娘冲她们施礼,说:“请太太和小姐们走好。”
    送走宁家的女眷,水姨娘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来,探究的目光落到沈荣华身上,微微一笑,又看向山竹和蛇白等人。伙计见水姨娘往店铺里走,赶紧点头哈腰迎上来。水姨娘走到沈荣华身边,满含笑意的目光在她和山竹等人身上流转。
    沈荣华又一次疑惑了,这回轮到她以探究的目光看水姨娘了。她重生了,把她在前世对水姨娘的认知带到了今生。水姨娘应该没见过她,怎么看水姨娘的神态好像认识她一样?却也没有要点破她的身份、跟她正式相见的意思。
    水姨娘的身份是沈恺的外室,沈家上下几乎都知道她的存在,见过她的人却不多。重生之前,沈荣华没见过她,根本想像不出她是什么模样。若没有前生跟水姨娘朝夕相处的几个月,沈荣华也不敢相信这个清澈冼练的女子居然是外室。
    正如水姨娘所说,她给沈恺做外室,需要的是那重身份,而不是名份。水姨娘有花不完的银子,有贵妇贵女们都想结交亲近的身份,何必给沈恺做外室呢?
    “你家主子呢?”水姨娘询问的人是蛇白。
    “现在应该还在长花胡同。”蛇白清冷,脸上表情很少,光听她跟水姨娘说话,无法判断她和水姨娘熟识的程度,只能听出水姨娘认识连成骏。
    “他去长花胡同做什么?”
    “凑热闹、看戏。”
    水姨娘微微一笑,对伙计说:“请几位客人里面坐。”
    伙计见水姨娘认识她们,又听水姨娘吩咐,赶紧上前行礼,请她们到铺子里选购。这回伙计不敢再用鼻孔看她们,也不敢正眼看她们,直接用脑门看了。沈荣华和山竹几人走进店铺,回头见水姨娘没有跟进来,心里有些纳闷。
    店铺里面很宽敞,正对门口摆有一架乳黄色浮云锦绣四季风景十二扇红木屏风。屏风两侧摆放着精致的盆景,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楼梯和后门。门口两侧摆满柜台,柜台上罗列着织锦阁出售的货品,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山竹指着一套银白色的男衫说:“姑娘,你看那件衣服多有形、多漂亮。”
    伙计大概把山竹当成了傻大姐,郑重提醒,“姐姐看清楚,那是男子的直裰。”
    “确实不错,你很有眼光,穿起来一定潇洒飘逸,风度翩翩。”沈荣华摆出力挺山竹的神态,对伙计说:“就要悬挂的这一套,给我包起来。”
    伙计并没包那件衣服,而是很认真地对沈荣华说:“姑娘,这套衣服是男子的直裰,用二等流光锦面料制成,样式新颖,做工精细,标价是三十二两银子。”
    “这么贵呀?”山竹掰着手指计算,她是二等丫头,每月月银八百文,就算是一文不花,要买下这套衣服需要攒四十个月,这对她来说可是太贵了。
    “确实贵,我们店里的货品都不便宜。”伙计对她并不客气,笑得也很勉强。
    沈荣华轻哼一声,说:“我有一匹浮云锦,说是银白色,但不如这二等流光锦的颜色正,若是用一等流光锦做一件男子的直缀,会不会上身效果更好?”
    伙计客气了许多,忙说:“姑娘有所不知,最好的流光锦和浮云锦一样,染不出很好的浅色和亮色。织工稍差一些的才能染成漂亮的颜色,只能算二等。一等流光锦要是染成浅色上身效果当然更好,可惜没有,二等的还有人争着要呢。”
    “没有就没有吧!我就要这一套,包起来,等选完其它货品一并付银子。”
    “好嘞!”伙计一看沈荣华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话做事都利落了。
    蛇白挑了挑嘴角,说:“我家主子穿这套衣服又小又瘦,不合身。”
    “你怎么知道又小又瘦不合身?”沈荣华看向蛇白的眼神流露出促狭的酸意,意识到自己神情太过矫情小气,她又换成夸张的笑脸加以掩饰。
    “看也看得出来,不能穿,买下来岂不是浪费?”
    沈荣华挑了挑眼角,问:“我说过这件直缀是买给他的吗?”
    “不是给他买吗?你……”蛇白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尴尬。
    “我要买给自己穿,当然要买又小又瘦的。”昨晚需要穿男装出门,沈荣华没有,就临时把白泷玛的衣服改了改,穿上很不合适,今天看到正好买一套。
    蛇白意识到自己被沈荣华诳了,很不自在,拉着蛇青到一边去选购了。蛇妈妈不想被冷落,拉着迎接她们的伙计说话,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伙计说得头昏目眩,无心迎客了。沈荣华把包好的衣服递给山竹,主仆二人又去看女装了。
    她们刚来到女装柜台,正和售货的伙计说话,就有一位白发白须白面的老者朝沈荣华走来。见到这位老者,伙计都变得很恭敬,连眼皮都不敢轻易抬起了。
    “这位姑娘好面相呀!”老者拈着胡须,笑意吟吟跟沈荣华搭讪。
    重生之后,沈荣华最不愿意听到面相好、命好、有才、清贵、温顺等等恭维之词。前世,确切地说是沈阁老离世之前,这些奉承之语她听得太多。当时,她听得飘飘然,认为自己这么好,理所当然平安一生,最后怎么样?若说她败给了沈老太太等人,不如说她败给了自己,败给了自己的清高、懦弱、愚蠢和无知。
    沈荣华挑起眼角,冷笑问:“我是不是该说老人家好眼光、借你吉言、多谢?”
    “不必,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当然,我更喜欢听实言。”老者拈起胡须,看向沈荣华的目光颇有深意,眼底充满无奈和感叹。
    “是吗?那你有福了,我最爱说实话。”沈荣华撇了撇嘴,说:“看你长得很年轻,实际也该年过花甲了,年纪不小,自该珍重,别没事闲得到处说闲话。你跟我说倒也无所谓,若是那些腼腆的大家小姐,定会认为你为老不尊,有所企图。”
    水姨娘从后门进来,听到这番话,赶紧躲到屏风后面,急得皱眉跺脚,心里埋怨沈荣华不知轻重。这小丫头也不看看、不想想这位是什么人物,怎么张口就恶语伤人呢?不愧是林氏生养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率真直性还真象她娘。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
    沈荣华这番话不只让坐着选购货品的客人惊讶不已,连站着售货、迎客的伙计、掌柜都惊得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各色目光都落到了老者和沈荣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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