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园其它花木早已花凋叶落,唯有院子正中的盆栽晚菊开得正好,五颜六色的花朵氤氲着淡淡的菊香,清新凉爽的气味浸人心脾。有的蓓蕾含苞,有的花开灿烂,有的花瓣飞落,片片青叶摇曳生姿,无论花开花落,景象各有千秋。秋风吹来,舞动肃杀之气,为满园盛放的晚菊平添了傲骨高洁。
    沈荣华和沐川槿进到菊园,先给李德妃见了礼,又同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玩乐说笑。看到端宁公主请的人都到齐了,两人才同相熟的贵妇贵女相互问安说话。
    “看到今天来的这些人了吗?”沐川槿隐在一株密菊后面,轻声问沈荣华。
    “看到了。”沈荣华的目光划过每个应邀而来的贵妇贵女,心中思虑。
    “有什么特点?”
    沈荣华微微摇头,低声说:“有份量的一个也没来,估计是打草惊蛇了。”
    镇国公府只有三太太和五太太来了,这两个都是庶子媳妇,另外还有五位姑娘,倒是都到齐了。吴夫人和端阳郡主这两位重量级人物都没来,据说都是称病推脱的。义乡侯府和其他武将之家也是这种情况,都有女眷来,可来的都不是关键的人。就算把来的女眷都抓起来,也不会让这几大武将之家束手就擒。
    “端宁公主还没来,估计御书房那边的情况也不妙。”沐川槿双手抱肩,低声说:“今天是保国公祖孙三人回来的第六天,虽说他们带回了什么消息尚未传开,但稍有风吹草动,心中有鬼之人就会警觉。六天了,若连家和吴家给北疆送去消息,现在也到了,北疆的兵马也该有所行动了。你们皇上太优柔寡断,兵戎大事当断不断,还想着平衡安抚,一旦有变,就会招来兵乱横祸。”
    沈荣华沉思了一会儿,叫来山竹吩咐了几句,让山竹去给端宁公主传话。她靠在凉亭的栏杆上敛眉思虑,贵女们都知道她被刺激心情不好,请也不来理会她。
    “想什么呢?”沐川槿等得不耐烦了,才开口询问。
    “从北城门出城到漠北是不是就有一条官道?”
    沐川槿点点头,“官道是只有一条,小路却有无数条,比官道要近,只有熟悉路的人才知道。从西城门出城也可以到漠北,只是要绕半个圈,远上几百里。”
    “去漠北的路他很熟。”沈荣华喃喃低语,想起连成骏,她的心又一阵颤抖。
    “你问路干什么?想去漠北?”
    沈荣华凑到沐川槿耳边,说:“要是有人守在去漠北的路上,把连家或吴家派去到北疆报信的人截住,再给两边传递假消息,就能把京城和边关都控制住。”
    “你的想法不错,可你无人可用,再好的计策也不能实施。你们皇帝和谨亲王、裕郡王还有那五位阁老当时肯定没想到在路上拦截报信之人。等他们想到这一点,人家早跑出朝廷的可控范围了,你就是再跟他们说也是马后炮。”
    “就是马后炮也比不说强。”沈荣华远远看到端宁公主朝菊园走来,她赶紧迎到门口,装出要跟端宁公主倾诉委屈,说了她的想法和顾虑。
    端宁公主长叹一声,说:“昨天,谨亲王下帖子请义乡侯一聚,可义乡侯今天一早就出城了,说是重病要到庄子里疗养,不能陪谨亲王了,估计是跑了。”
    义乡侯带兵多年,两年前,朝廷与北狄开战,他因身体不好,没去。义乡侯世子吴昆及其子吴晧都在边关带兵,此次嫁祸连成骏,他们父子都是主谋。义乡侯虽人在京城,也知道北疆的战事,清楚连成骏兵败投敌的真相。保国公祖孙三人回来,他意识到这件事包不住了,以疗养为名出城就为自己找的退路。义乡侯夫人早逝,义乡侯再摆脱朝廷控制,其他人就不会成了太大的牵绊了。
    “那怎么办?”
    “让她们今天都平安回府。”端宁公主指了指菊园里的女眷,满脸无奈,又说:“这是皇上的意思,他想赌一把,想看看连家和吴家下一步的动作。”
    沈荣华无奈长叹,“等他看到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说不定已经晚了。”
    端宁公主摇头苦笑,“你先回去吧!听山竹说宫外有人找你,让沐公主陪我。”
    山竹被沈荣华派去给端宁公主报信,端宁公主来了,却没见山竹的踪影。沈荣华呆不下去了,跟沐川槿说了一声,就跟李德妃告退了。马车走上宫道,远远看到山竹带着蛇青快步走来,沈荣华让车夫加快速度迎上去,让她们上车说话。
    “姑娘,去城外的庄子吧!有一个你一直想见的人找你。”
    “我一直想见的人?”沈荣华的心一颤,忙问:“是谁?”
    “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山竹卖开了关子。
    “快说,到底是谁?”沈荣华急切的目光掠过山竹,落到蛇青身上。
    蛇青耸了耸肩,说:“别看我,你已经把我送给南平王世子了,我不是你的丫头了。好在南平王世子通情理,又放了我自由身,我现在不是奴婢,只是暗卫。”
    山竹眯起眼睛冲蛇青干笑几声,“我看是南平王世子嫌你长得难看,吃得又多、又贪财,才不要你的。南平王世子可不是通情理的人,是吧?姑娘。”
    “死丫头,让你胡说。”蛇青掐住山竹就打,山竹还手,两人打斗起来。
    到了宫门口,蛇青和山竹才停止打闹,开始乌眼鸡一样彼此瞪视。她们出宫换乘自己的马车,沈荣华嫌挤,就把山竹和蛇青赶下车,同山芋山药骑马,车上只留了白水和雁鸣伺候。没等沈荣华说话,山竹就让车夫驾着马车朝西城门而去。
    出了西城门,走上官道,道路平坦宽阔,行人较少,车马都加快了速度。大概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就拐上了一条草木掩映的小路,路的入口很窄,往前却越走越宽。大概走了十几里,来到大山脚下,就到了一座庄子的入口,马车停下来。
    沈荣华下车,举目四望,虽在山谷中,却感觉身心开阔。湛蓝的天空下,青黄的草木随风起伏,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敢说脾,让人顿感清爽舒适。
    这座庄子和芦园相似,也是依山而建,大概有二百亩,比芦园小一些。庄子两面临山,高低不平的坡地上栽满果树林木,与青山连为一体。一面是空地,也不平坦,种植了庄稼,现已收割。还有一面临路,清泉穿流入庄,给庄子注入活水。庄子里散落了七八座青砖宅院,长廊相连,还有几排敞厦建在庄子的边角上。
    “这座庄子原是大长公主的产业,五年前赏了我家主子。别看庄子小,一年四季有风景可赏,我家主子没事就在这里修心养性。”蛇青冲沈荣华做了请进的手势,一边走一边很详细地向沈荣华介绍这座庄子,就象介绍自己的家乡一样。
    “你家主子没白白浪费时间修心养性,现在得道成仙了,呵呵。”沈荣华轻叹一声,时值深秋,她心中惆怅悲怆,置身这里,却感觉不到肃杀和苍凉。
    蛇青干笑几声,说:“但愿吧!”
    山竹摘来紫红色的野果,用山泉水洗好,分给白水和雁鸣吃。沈荣华见她们边玩边吃,不亦乐乎,就和蛇青快步走进庄子,同山竹几人拉开了距离。晌午已过,庄子里仍静悄悄的,别说忙碌的佃户,就连守门的庄丁护卫都未见一个。
    “蛇青,现在离她们远了,你可以说是谁找我了吧?”
    “都过晌了,姑娘饿了吗?”蛇青以问代答,离题八千里。
    沈荣华知道蛇青和山竹不一样,蛇青很稳当,不象山竹那么大大咧咧。听蛇青问她是否饿了,她的肚子很是时候地叫起来,天已过晌,早该吃午饭了。
    蛇青带沈荣华走近一座院子,又在门口招呼山竹几人加快脚步。两个一身青衣、举止利落的妇人迎上来问候,蛇青告诉她们准备饭菜,又让她们沏一壶红果茶。一会儿功夫,两个妇人就说饭菜好了,让她们到里屋洗手吃饭。
    八菜一汤、白面馒头,还有一盆二米饭,摆了满满一桌。饭菜都是地道的乡野味道,成色差一些,看上去也不精致,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沈荣华主仆都饿了,在这地方也没必要讲什么规矩,大家就围坐在桌旁一起吃。没有束缚,不再矜持,自然就吃得痛快,很快,一桌饭菜就所剩无几了。
    吃完饭,她们洗漱完毕,蛇青就带她们到另一座院子的正房休息。没有锦帐珠帘,没有雕床玉枕,大通炕上铺着厚厚的棉垫,被褥干净柔软。沈荣华坐在炕上伸了一个懒腰,顿时就有软绵绵的睡意袭来,她就顺势倒在了炕上。
    房间慢慢变暗,淡淡的桔辉透过窗棱洒在沈荣华脸上,朦胧而别致。沈荣华眉头微皱,轻叹了一声,才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环境陌生,屋里没人,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她才揉了揉眼睛,下炕洗了一把脸。
    “你醒了?”
    沈荣华正用双手揉脸,就见一袭白影从眼前划过,霎那间点亮了微微昏暗的房间,着实吓了她一跳。进屋的人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全身上下的衣饰无一杂色。不用细想,沈荣华就认出此人是在她的及笄礼上送她石簪的女子。
    “怎么是你?”沈荣华满脸惊喜。
    “你我都是这无名庄的客人,我比你早来几天,可能还要比你多住几天。”
    “这里怎么叫无名庄?”
    白衣女子哼笑几声,说:“这里原是死老太婆的产业,叫福庄,死老太婆和那王八崽子都不是有福的,我认为福庄不合适,就把这里改成了无名庄。”
    死老太婆无疑就是大长公主,小王八崽,嘿嘿,连成骏中标了。大长公主富贵至极、天下景仰,可她却操劳一世,直到最后气急攻心而死。做为女人,从某一方面讲,大长公主确实不是有福之人。连成骏就更别说,亡国公主成了连轶的外室,生而无父,三岁丧母,八岁认祖归宗,却活得卑微尴尬。好不容易靠自己的精明勇猛混得出人头地,却被血脉至亲所害,到现在生死不明。
    沈荣华轻叹一声,说:“这里确实不该叫福庄,无名庄简单直接,不错。”
    白衣女子点点头,说:“天色不早,你就别回京城了,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我正想问你……”
    “有关你及笄礼上的问题,我一概不答,你若把我问烦了,你就麻烦大了。”
    “那我就没话跟你说了。”沈荣华有点委屈,噘起嘴就往外走。
    “怎么会没话说呢?”白衣女子跟着她出来,“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我正调制一种皮膜,粘到脸上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你总归有兴趣吧!”
    沈荣华无奈轻叹,很随意地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姓白,来这里是受人之托,做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你很快就会知道。”
    “你姓白?”沈荣华拍了拍脑袋,又跺了跺脚,“我真是太笨了,我……”
    白衣女子摊了摊手,说:“你确实很笨,笨得让人放心不下,差点坏了大事。”
    “我、我想起来了,你是白魅影,白泷玛是你儿子。”
    自及笄礼之后,沈荣华经常会想起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白衣女子,因她古怪诡异,都把她给神话了。一身白衣、怪里怪气,美艳无双,又妖冶无边的女子除了白泷玛的老娘白魅影,这天下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白魅影咬牙冷哼,“少给我提那个王八崽子,我跟他断绝关系了。”
    沈荣华嘻笑几声,“白泷玛还好吗?我都两年多没见她了。”
    “你问我?哼!我都五年没见他了。他接手白氏商会,嫌我总干涉他,就给我找了几个美男,让我去享清福,结果怎么样?他差点死了。我就当他死了,反正我不需要他养老,只拜托这个王八崽子有点良心,别啃老,我就心满意足了。”
    难怪白泷玛这么随性洒脱,无拘无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呀!沈荣华很羡慕白泷玛,有这么年轻漂亮的亲娘,如同朋友一般,母子直处该多么随意轻松。
    “姑娘,你可醒了,有大事。”山竹蹦蹦跳跳进来,后面跟着蛇青。
    蛇青上前说:“今天就是白岛主找姑娘,我们才带姑娘来了庄子。”
    “知道了。”沈荣华点了点头,问山竹,“什么事?”
    白魅影面露失望,“我以为你会问她们为什么叫我白岛主呢。”
    沈荣华笑了笑,说:“你在海上有一座岛,你占岛为王,所以就叫你岛主。”
    “说得不错。”白魅影拍了拍沈荣华的肩膀,说:“我确实有一座岛,离东瀛国不远,只有半个京城大。要说这个世界真不错,我看中了那座岛,就占了,也没人干涉。我又看中几座岛,没想到让林楠霸占了,迟早我把他霸占了。”
    “祝你成功。”沈荣华很郑重地说了一句,又忍不住笑出声,去问山竹话了。
    “好丫头,懂人事、会说话,我喜欢。”白魅影重重抱了沈荣华一把。
    山竹同她们说笑了几句,对沈荣华说:“姑娘,虫六和蛇影可做了一件大事。”
    沈荣华一怔,忙问:“他们不是跟万总管的船出海了吗?又做了什么大事?”
    白魅影晦暗一笑,说:“他们一帮人要出海寻人,还兵分两路,我跟他们说那小王八崽子早死得骨头渣子都造粪了,还找他干什么?就把他们带回来了,让他们跟我混。你看,刚回来不久,就做了一件大事,倒帮了死老太婆。”
    听白魅影说连成骏死了,沈荣华的心重重颤痛,眼泪都流出来了。再看白魅影的神情,她就料定白魅影在说谎,可她的心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山竹见沈荣华很难受,赶紧说了虫六等人做的事,沈荣华听山竹一说,心里慢慢舒服了。
    原来,保国公祖孙三人从漠北回来,遭遇了数次追杀,就是连成骏手下的暗卫相救,花峥和花嵘才得以活命。用揽月庵暗卫的令牌把保国公祖孙三人送进城之后,他们就来了无名庄,正好碰到白魅影和虫六等人回来。众人碰头,说起保国公祖孙到北疆寻求真相的事,想进一步帮忙,也好为连成骏鸣冤。
    还是白魅影想到镇国公府和义乡侯府得知保国公祖孙从北疆回来、敲登闻鼓告御状之事,必会和北疆递送消息,就同他们一起布下了埋伏。果不其然,这几天先后有连家和吴家派人给北疆送信,全部被他们截住,竟然有十人之多。
    “太好了。”沈荣华想了想,说:“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端宁公主。”
    “随便你。”白魅影耸了耸肩,冷笑说:“若死老太婆没死,肯定不会放过连家和吴家,没想到我的无意之举竟能帮死老太婆了去遗愿,真是孽缘。”
    沈荣华跟山竹交待了几句,让山竹带白水回京城找端宁公主,蛇青也跟着去安排车马了。白魅影等人把镇国公府和义乡侯府派去给北疆送信的人抓了,斩断了京城和边关的联系,朝廷没有顾忌,就可以动手了。
    “想试试我调制的皮膜吗?”白魅影从瓷罐里拿出一张像奶酪一样的东西。
    “好玩吗?”沈荣华心里轻松了,能把连家和吴家拿下,也算是为连成骏出了一口气。白魅影说脸上粘上皮膜就能换一张脸,她觉得很有意思。
    “当然,你想变谁?”
    “蛇青。”沈荣华对蛇青心有怨气,就想顶着蛇青的脸出去招摇一番。
    白魅影点点头,思索片刻,拿出奶酪一样的东西在手里揉捏。大概揉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让沈荣华闭上眼,把那东西就贴到了沈荣华脸上。贴好之后,她让沈荣华睁开眼,又递给了她一面镜子。沈荣华看到镜子中的人,忍不住惊呼,那张脸跟蛇青一般无二。她很兴奋,穿上蛇青替换的衣服,就兴冲冲跑出了院子。
    刚出院门,看到山芋山药朝这边走来,两人把她当成蛇青,只点了点头。一会儿又碰到雁鸣回来,雁鸣略微惊讶,跟了说了两句话,也被她糊弄过去了。她走上长廊,碰到虫六还有几名暗卫,他们跟她说笑,都把她当成蛇青了。
    落日的余辉漫天泼洒,庄子里的房舍草木都披上了淡淡的黄晕,清澈的溪水晃动柔软的桔辉。袅袅炊烟升腾而起,慢慢散开,向空中的五彩云霞飘移而去。
    “蛇青。”
    沈荣华正在小溪边漫步,听到有人叫她,她微笑回头。她刚转过头,就被洒了一脸白色的药粉,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浓郁的香气弥散,她顿时感觉浑身无力,嗓子好像被人捏住,连话也说不上来了,但她没有昏迷,能站立,却不能动。
    一个青衣男子咬牙切齿朝她走来,揪了揪她的头发,又在她脑袋上重重弹了几下。她想动动不了,想喊喊不出,使劲眨眼却被这名男子忽略了。
    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沈荣华欲哭无泪,这名男子该不会想沾污她吧?要是那样可惨死了,她想扮蛇青招摇,却招来了蛇青的仇家,真是倒霉摧的。方圆十丈之内没人,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人,她喊不出来,谁会想到她正被祸害呢?
    “臭丫头,你伙同虫六和蛇影算计我的药,今天就让你尝尝我新配制的酥心粉的厉害。这酥心粉可是宝贝,闻一下就让人骨酥身软,不能动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一个时辰后,酥心粉的毒性自解,这一个时辰保证让你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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