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唇角冷笑变深,“会怎样?”
    谢无咎醉眼迷离的瞅了她一眼,“还能怎样,破国家亡吧,秦王恐怕没机会登基了。”
    沈苏姀移开目光,悠悠看向黑沉沉的天际,“事在人为。”
    谢无咎朗声一笑,“你不信我……呵呵,你不信我也是对的……你以为你已揭开了事情的全部,可是哪里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你爱的人会战死,你信的人会背叛,何必将自己弄到那般惨淡的局面,还是,你也要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痴人?”
    沈苏姀眸光一肃,只觉得谢无咎的话似乎透露了什么。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不再看沈苏姀,只仰头喝酒,清冽的酒液被他不稳的手摇摇晃晃的洒出来,谢无咎只目光迷蒙的看着头顶的皓月和夜空,“真是美啊,明明已经不是……却还是一样美!”
    说着他又抬起手指向夜空中的星子,“苏苏你看!那里,或者是那里,也或者是那里,嗯,可能就是我的归处……这么远,我他妈也只能看看了!”
    沈苏姀觉得谢无咎真的醉了,他的话她已经完全听不懂!
    谢无咎也发现沈苏姀未曾回应,他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笑声朗朗,“我真是醉了!竟然说起了醉话……对,我早就醉了……苏苏,你一来我就醉了,醉了……”
    谢无咎一边说一边还要往自己口中倒酒,却发现这一壶酒又没了,眉宇之间闪过几分烦躁,将这酒壶往远处一扔,正要转身去拿新的酒壶之时却是一个不稳堪堪要掉下去,谢无咎“啊”一声惨叫,沈苏姀要倾身去抓他,指尖却只沾到了他的衣角便看到一抹红云直线下坠,砰的一声闷响落定,谢无咎模糊的闷哼声让沈苏姀心头一凛!
    她翻身而下,却见树下乃是层层堆叠的枯叶,再看谢无咎,眉头大皱的摸着自己的腰,醉眼微眯的四处看看,似乎觉得这地方很是松软舒适,而后竟然对着沈苏姀傻傻一笑便趴在那枯叶之上闭了眸子,那树干颇有些高,沈苏姀只怕他摔晕了,待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谢无咎呼吸绵长神态放松,竟然是睡着了!
    沈苏姀扶额一瞬,站在原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谢无咎眸色深沉。
    他睡得这样全无防备,任是谁都可以取了他的性命,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良久,随着一道微风徐来豁然朝营中走去,待走至营内才招了两个士兵过来,一声吩咐,那两个士兵忙向着后山而去,沈苏姀则是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大帐。
    待沈苏姀的背影消失,睡在地上的人缓缓睁了眸子。
    沈苏姀回到大帐的时候沈君心正在等她,见她回来当即迎上来,“阿姐去了何处?”
    沈苏姀温润一笑,“出去走了走。”
    说着在旁落座,沈君心坐在了她的旁边,他殷勤的为她斟茶,微抿了唇表情有些心虚,“阿姐,你是否觉得我夺位太心急了?否则也不会弄成眼下这般局面。”
    沈苏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是有些心急,却也很有魄力。”
    这话有褒有贬,沈君心唇角微弯,又道,“阿姐明日当真要去忻州?可是我想不让阿姐去,那微生瑕心怀不轨,我怕阿姐去了吃亏!”
    沈苏姀一笑,“你放心,你觉得我会自己跑去送死吗?”
    沈君心便抿了唇,“可是我还是担心。”
    沈苏姀安抚的看他一眼,“君儿,我亦想让你坐上皇位,因此我会帮你争取,无论如何,不要恶战保存实力是第一位,何况我对这件事已有六成把握。”
    沈君心眸带感激,“阿姐……”
    沈苏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摆了摆手,“你我乃是姐弟,不需说旁的话,待和微生瑕谈好了条件,再等你这边局面初定我便要赶回大秦,那边很乱,我很不安。”
    沈君心面上笑意一僵,又极快的掩饰过去,“大秦兵马素来骁勇善战,不会有事的。”
    沈苏姀微微一叹,“这次不同。”
    沈君心点点头,忽然又道,“恭喜阿姐成为大秦太子妃!”
    沈苏姀失笑,“位份不过一个称谓,没什么好恭喜的。”
    沈君心睁大了双眸,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可是我觉得阿姐就应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只有最尊贵的称谓才配得上你。”
    沈苏姀一笑而过,忽而凝眸看着沈君心,“君儿,你会做个好皇帝吗?”
    沈君心怔神,只觉得沈苏姀这问题问的万分郑重,他想要极快的给出答案,却是半晌都未曾说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点点头,“会。”
    沈苏姀便弯了唇,“好。”
    只这一字再没旁的,沈苏姀看了看外头黑沉沉的天色便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你要做的只是稳定军心和大家留在营中等消息便是。”
    沈君心本还想说什么,闻言便站起了身来,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两步,却又忽然转身走到沈苏姀面前将她虚虚一抱,沈苏姀身子顿时僵直,便听沈君心道,“阿姐,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话颇有些委屈意味,沈苏姀听得心头微软,定了定神才在他肩头一拍,“现在我不是回来了?我知你近来压力很大,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些了,回去歇着吧。”
    沈君心知礼的退开,摸了摸脑袋一笑,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暴露自己柔弱的一面,见沈苏姀对他鼓励一笑方才转身而出,帐帘起来又落下,沈君心的身影便不见了,沈苏姀站在远处笑意一点点的淡下去,没多时香词便走了进来,“主子,是否侍候您歇下?”
    沈苏姀定定看着香词,心底却在想那一日香词对她说的话。
    良久沈苏姀才点了点头,“歇下吧。”
    梦里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虽是黄沙漫天,沈苏姀却清楚的知道不是早前那熟悉的梦境,模模糊糊之间密密麻麻的人影闪动,兵戈相击之声,惨叫声,下军令的声音,铠甲相撞的声音,急迫的军号声,哪怕看不清,沈苏姀也知道这是一场厮杀惨烈的大战!
    沈苏姀心跳的极快,那帐幔一般挡住了视线的黄沙之后仿佛有什么吸引着她,心底越发不安,她越是急迫的想要往那黄沙之后去,耳边的喊杀声渐大,某一刻,忽然有数道破空声响起,沈苏姀心头一颤,那噩梦般的颤栗之感来袭,直让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可还未退出几步,眼前的漫天黄沙陡然散去,目之所及却见一人背对着她身上扎满了箭矢血流如注,沈苏姀心头一阵瑟缩,强自定神才能异动步子,然而就在她刚松口气之时,那被扎成刺猬一样的人却忽然转过了身来……
    “不要——!”
    沈苏姀一个挺身坐起来,面上冷汗淋漓,眼底还有惊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目失神的盯着某处虚空,香词歇在不远处的矮榻之上,闻声顿时起身走过来,急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做恶梦了?主子……”
    急急唤了几声沈苏姀才从那梦魇之中回神,看了香词一眼,双眸紧紧的闭了上!
    这噩梦的最后一刹,她竟然看到了嬴纵的脸!
    香词端来一盏茶,“主子,梦醒了就好了,就算是噩梦也都是反的,您喝点儿水歇一下,一定是近来赶路太累了,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让宋先生过来瞧瞧?”
    沈苏姀摇摇头,将那一盏茶喝了下去,将茶盏一放,看了看自己已被汗湿的中单眉头一皱,香词见状连忙给她拧了一块帕子过来,“主子。”
    沈苏姀接在手上擦了擦肩背脖颈,看向气窗处,“什么时辰了?”
    香词将那帕子收回手中,“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待放好了帕子,香词又回了沈苏姀床边,“主子再睡会儿吧,这些天不曾睡好,何况明日还要去见大司命,您得养足精神才行啊。”
    沈苏姀摇了摇头,从那床榻上下了地,“不睡了,你不必管我,这床睡着舒服些,你在床上再睡一个时辰,天亮了我叫你。”
    香词当即便要推辞,沈苏姀凝眸,“想要违抗命令不成?”
    香词被沈苏姀骤然生出的戾气一慑,顿时有些几分嗫喏起来,末了点头,“属下遵命。”
    话落香词便转身上了床榻,沈苏姀则穿好衣衫走到了一道屏风之隔的外间,在那矮榻之上落座,握着茶盏的手还有些发抖,都说梦是反的,可是适才那个梦实在太清晰了,就仿佛她亲眼所见一般,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天上的皓月和星子不是何时被隐了去,此刻的天穹墨黑一片,沈苏姀的目光从狭小的窗棂看出去,心底的思念忽然无法抑制的蔓延开来,酷暑将至,而北魏士兵耐寒不耐热,拓跋昀久久未曾主动攻击恐怕忌惮的就是这一点,在沈苏姀想来,北魏和大秦的大战至少在一月以后,他人必定去了雁北关,那些小打小闹他根本不必亲自出马,不会的……
    沈苏姀心底默念着,僵直着身子未曾动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刹那,沈苏姀转头再看之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她起身简单洗漱之后走出大帐,直接到了孟南柯那处,今日便是她赴约之时,她对孟南柯自有交代。
    “微生瑕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见光,一旦见光浑身便会腐烂,今日若我出了岔子,你知道该如何对付他,当然,我有九成把握不会出岔子。”
    孟南柯欲言又止,终究未曾多言,不多时沈君心便来寻沈苏姀,待用过了早膳,沈苏姀便开始准备出发事宜,从陵山到忻州城还要走小半日,她必须要早些出发才能午时赶到忻州城外,沈君心担心不已,沈苏姀却将宋薪和十八精卫留下,只带了香词、容飒并着嬴湛,如此四人,到忻州城看起来就像是羊入虎口,然而沈苏姀已经做了决定,任何人不能干涉!
    心知沈苏姀此去乃是为了浮屠大军,所有浮屠将领都出来送行,连带着底下的士兵都一副肃穆的样子,场面颇有几分悲壮之感,沈苏姀见此只觉有些好笑,便也不多言就翻身上了马背,嬴华庭从人群中走出,颤声道,“苏姀,七哥还在大秦等你。”
    沈苏姀心头又是一颤,郑重的点了点头。
    正要调转马头而走,却不想一道红云忽然拨开围在一边的众人跑了过来,谢无咎一身红袍之上满是皱褶,发丝已有些凌乱,面上更是少见的有几分颓败,一看便知是宿醉未醒,他急急走到沈苏姀马下,大咧咧道,“苏苏你可要当心啊,等你回来咱们继续大醉一场!”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仿佛忘记了昨夜之事,沈苏姀对着他点点头,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孟南柯一眼,见后者对她颔首,她这才马鞭一落疾驰而去!
    出了陵山大营便上了官道,因是接近望京,官道分外宽敞,又因为战火将起,此时的官道之上一个人也不见,一行四人一路疾驰,两个时辰之后方才远远地看到了忻州的城楼,嬴湛马速一块和沈苏姀并骑,眯眸道,“还是那句话,七哥在大秦等你!”
    沈苏姀握着马缰的手一紧,“没人比我更知道了!”
    话音落定,马速已经加快,一行人又奔出了七八里地,顿时便看到一行身着军服的兵甲站在忻州城外,当首的那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墨檀,见沈苏姀出现,墨檀当即迎上来,在马背之上对沈苏姀一拱手,道,“郡主,司命大人正在等您!”
    离得近了,沈苏姀便看到了忻州城上戒备森严的兵甲,他们个个手执长戟,隔得老远也能看到那刺目的寒光,沈苏姀一扫而过,面色平静,“带路吧!”
    墨檀对沈苏姀的镇定似有几分意外,再看她身后拢共就三人更是愕然,却是不敢失礼,当即抬手一请,对着他身后的百余兵甲大喝一声,“恭迎上阳郡主入城!”
    此令一下,百多兵甲的列阵分立到了大路两边,一副恭迎姿态,沈苏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直朝着城门而去,城门本就是敞开着的,宽阔的正门大开,规格极高,四人穿过黑洞洞的门禁入了城,身后百多人顿时跟了上来,“哗啦”一声响,那寒铁铸就的城门就此被关了上,嬴湛和容飒对视一眼,眼底都生出了戒备。
    沈苏姀回头看一眼墨檀,“领路吧!”
    墨檀顿时打马而上走在前头,忻州紧靠着望京,城池自然繁华,城中主道亦是十分宽敞,沈苏姀本以为微生瑕应当是在这城中某处官员府邸或者是在行宫衙门,却不想墨檀最终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简单的民宅之前,那宅子并不小,却到底比不上达官贵人来的阔达恢弘,见那门额之上挂着“云府”二字,沈苏姀意味不明的笑笑跟着墨檀走了进去,府中在这盛夏时节一派花团锦簇,布置的颇有几分雅意。
    那百多士兵停在了府门之外,沈苏姀几人在壁影之前下了马。
    沈苏姀将绝影交给墨檀,忍不住道,“好生照看。”
    墨檀点点头,交给一边的侍卫之时便又多吩咐了一句,而后才走上前来,“郡主,这边请,司命大人在主院之中等您——”
    这府院只是一处富贵人家的形制布置,府中也不见来回巡逻的士兵,甚至连下人也不见一个,虽然表面上一片平静,可沈苏姀知道有微生瑕在的地方绝不会如同看起来这般简单,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府院深处去,最终在一处叫“鹤居”的院落之前停下了脚步。
    “郡主,司命大人只见您一人。”
    沈苏姀皱眉,还未说话嬴湛已冷笑一声挡在了沈苏姀身前,“怎么,你家主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且告诉他,本殿下乃是大秦十皇子,不远千里特意来拜会这位名满天下的司命大人,只是不知道他敢不敢见本殿下!”
    墨檀唇角一抿,见嬴湛一福盛气凌人的模样有些犹豫,正说话间,院内却传来一声低笑,那笑音低沉好听,而后幽声道,“请诸位进来说话。”
    嬴湛冷哼一声,挑衅的看向墨檀。
    墨檀只得躬身,“郡主请,十殿下请……”
    四人便进了门,沈苏姀听出了那道声音,和云嵇低沉清冷的声音不同,现如今的这道声音之中多了两分淡淡的邪气,刚入了院子众人便看见这正厅的屋子不同,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着,且窗棂之后似乎还挂着厚厚的黑布,嬴湛和容飒微微一愕,沈苏姀和香词倒是十分平静,墨檀快走几步将那门扉推开,里头漆黑一片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
    嬴湛低叱一声,“这屋子是人住的吗?!”
    和沈苏姀早前所见一样,屋子门口是一扇巨大的墨色屏风,将门口投进去的光都挡了住,沈苏姀面色平静的绕过那屏风走进去,嬴湛几人都跟在了她身后,甫一走进去,四人呼吸都是微微一滞,一身白衣的男人面上覆着一道白巾跪坐在矮榻之上,在他身前正放着一套茶具,屋子角落里亮着一道幽蓝的烛火照明,将这一出黑暗衬出万分的诡异来,而那白衣墨发似有眼疾的男人便是这诡异之中最为圣洁安然的所在。
    和沈苏姀第一次见到微生瑕的时候一样,嬴湛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仿佛世外仙人般的男人会是传闻之中以神权凌驾于皇权至上的大司命大人!
    安静之中,沈苏姀开口道,“我该叫你微生瑕,还是云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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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更来啦~多谢小阿萌的钻石莎布的花花和小七的钻石花花~还有投票滴姑娘们~拜谢!
    小摎摎说让嬴湛把钱朵朵拐带回去,然后你们家作者就为两人加了戏份……你们觉得钱朵朵是留下抚慰沈君心那姐控心呢还是和小十一起回去大秦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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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 答应条件,以血相敬!
    “我该叫你微生瑕,还是云嵇?”
    沈苏姀看着远处坐着的男人语声沉静。
    话音落定,男人无声的笑了笑,“随你喜欢。”
    沈苏姀微微一挑眉,嬴湛虽然不知“云嵇”这名字的由来却在旁大咧咧道,“大司命大人好有闲情逸致,这喜好也是非同寻常。”
    嬴湛说的自然是这屋子,微生瑕闻言稍有一默,而后才道,“本座要见的人是上阳郡主,十殿下远道而来,且去休息吧,墨檀——”
    墨檀站在几人身后,闻言立时上前一步,“十殿下,请和在下出去吧。”
    嬴湛八风不动的站着,“不好意思,我是上阳郡主的护卫,她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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