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姀,有我在任何魑魅魍魉都到不了你跟前。”
    他说的极为艰涩,眼底有几分自责,沈苏姀顿觉心疼,“这是什么话,我爱你为我遮风挡雨,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什么我们自然要共同担当!我连上战场都不怕,还害怕那些朝中的牛鬼蛇神吗?哼,莫非你也小瞧我……”
    沈苏姀说的轻松,嬴纵也跟着弯了唇,他当然不能小瞧她,可却绝对不忍她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战场之上刀枪剑戟皆是明白的,朝堂宫闱却不然。
    嬴纵在她唇上一啄揽紧了她,“不敢小瞧你,只是想护着你。”
    沈苏姀张口便在他肩上咬一口,“还有咱们的孩子!”
    嬴纵温笑开来,“对对,还有孩子。”
    夜色渐深,嬴纵和沈苏姀的说话声亦渐小,不知是谁先睡着,总之这一夜是二人分别之后睡得最好的一夜,翌日清晨,嬴纵听沈苏姀的话当先走一步!
    到了冀州便已经近了君临,虽然又只剩下了沈苏姀一个人,不过因为嬴纵忽然出现的惊喜接下来几日她的心境都十分之好,心境便好,吃喝也吐得少了,因着回君临心切,还让马车加快了速度,本来要走五日才能到君临,结果他们一行只用了四日。
    正月初四的夜晚刚至君临城的城门便打开,数百禁卫军护送着两辆帘幕四合的皇家马车从城门缓缓驶出,国丧期间不得乱行车马,这阵仗一看便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马车最终停在了城外十里之地,数百禁卫军御马而立,翘首以盼的望向南边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两辆马车前后停着,后面那马车之中探出个脑袋来,正是一身麻衣的嬴湛,“怎么还不来?!探子去探了吗?消息不会有误吧?!”
    “行了行了,等着便是,哪有那么多的有误?”
    这女声飒然,正是和嬴湛同乘一车的嬴华庭,二人前面的马车之中坐着的自然是嬴纵,他一袭墨袍,腰间系着白色的带子,掀帘走下马车直直看着南边的漭漭夜色。
    站了一刻,他忽然扬手道,“牵马来,本宫亲自去看!”
    侍卫们闻言便要去牵马,恰在这时前面的夜色之中忽然出现起了一星灯火,嬴纵眸光微亮,不自禁的上前两步,果然看到一行墨色的天狼军精卫护着几辆马车朝这边来!
    嬴纵唇角微弯,身后嬴湛和嬴华庭也下了马车!
    “来了来了!”
    嬴湛低呼一声走到嬴纵身侧,众人一点点的看着那马车由远及近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马车尚未停下嬴纵便迎了过去,走至马车边上将车门打开,面上顿时生出笑意来,“还怕路上雪大难行走得慢,来的倒还算快。”
    马车之内香词扶着沈苏姀的手让她走到门口,嬴纵一把捞过去,不由分说将沈苏姀抱了起来,后面嬴湛和嬴华庭见状都是意味深长的一笑,齐齐围了过来!
    “苏姀!你终于回来了!”
    沈苏姀许久不见嬴华庭,这会儿也是高兴,奈何嬴纵就是不放她,她便只好在嬴纵怀里对嬴华庭笑笑,“华庭……”
    嬴湛凑上前一步扫了一眼沈苏姀的肚子,“你路上没事吧?”
    沈苏姀温温一笑,“我好的很。”
    嬴华庭上前一步似乎还有话想说,嬴纵却一个转身抱着沈苏姀朝第一辆马车而去,口中道,“天色已晚,我先带着她回去,你们也先回宫去吧,有话明儿再说。”
    嬴华庭和嬴湛撇撇嘴,嬴华庭又上前两步道,“苏姀,我明儿去府中看你!”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扭转头,“好,我等着你。”
    嬴纵也不顾她和别个说话,抱着她就上了马车,嬴湛在后面“啧”一声,“天,七哥这什么势头,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你说咱们跟来是干嘛的?”
    嬴华庭在他脑袋敲一下,“回宫吧!”
    嬴湛摸摸脑袋不再多说,那边厢嬴纵的马车已经调转车头朝城中而去,香词还留在原来的马车之中,那一行队伍也跟在嬴纵的马车之后进了城。
    “怎地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
    沈苏姀被嬴纵抱在怀里,哭笑不得的问,嬴纵眉头微皱的道,“聒噪。”
    沈苏姀越发失笑,转身掀帘去看外头的城池,一瞬之后问,“眼下这是……”
    “先回秦王府,登基大典并立后大殿在二月去了,等到时候再搬进宫中去,你刚回来就进宫住着我怕你不适应,何况这几日宫中在做丧事动静不小,惊着孩子怎么好?”
    倒不是沈苏姀急着搬进宫,实在是她知道眼下嬴纵已经是大秦的主子,她想着这次回来按照礼制恐怕是逃不了进宫的命运了,却不想嬴纵这样为她着想,嬴渊的国丧除了头七的之外整个祭奠要持续一月,昨日才过了头七日,接下来大半个月都不得消停,她虽说不多在意,可到底不是那么舒服,留在秦王府就不同了,环境不陌生,人也自在!
    嬴纵说着是怕惊着了孩子,其实是担心她。
    沈苏姀心中感念,回身将嬴纵腰身搂了住,“是,殿下英明,臣妾遵命。”
    嬴纵闻言眸色微暗,一把托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好一阵唇舌缠绵他才将她放开,眼底火星四溅,沈苏姀唇角亮晶晶一片,此刻却眨了眨眼,“国丧期间不得宣淫!”
    嬴纵眯眸,一把将她捞到了自己腿上来,“无碍,欠着的都攒着就是了,等能宣淫之时,我一次次的补回来不就好了?”
    沈苏姀撇撇嘴,嬴纵已抬手落在了她小腹之上。
    “可有动静了?”
    眼下已经两个多月,还未至三月,是以沈苏姀的肚子还是十分平静,她摇了摇头,“安静的很,似乎到了五六月才有动静。”
    嬴纵转头亲她一下,“也好,你少受些罪。”
    沈苏姀低头去抚自己小腹,面容一时甜蜜,“只要他乖乖落地,我怎么都好。”
    嬴纵眸色微深,只将她在自己怀中搂紧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秦王府之前,嬴纵依旧是用抱的,这奢贵的府邸有一种久别的亲切,甫一入门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辛夷木香,一场雪落下,辛夷树只剩下乌木,可饶是如此沈苏姀也不觉得单调,反倒是觉得十分的合心意。
    嬴纵抱着她大步走在府中回廊之上,沈苏姀长长的呼出口气,“啊,果然还是回来了好。”
    说着又转头看他,“你是不是忙得很?”
    嬴纵低头在她唇上啄一口,“不忙,明日陪你。”
    沈苏姀哼一声,“别哄我!你现在是大秦的天,每日多少事等着你呢,我回了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只去做你的事就好了。”
    微微一顿,又低声问,“你偷偷跑的事都有谁知道?”
    他们身边只有容冽跟着,香词和容飒、朱瑞、宋薪他们都落后一步还没赶上来,可沈苏姀偏生压低了声音,直让嬴纵看的好笑。
    嬴纵摇了摇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天流和何统领知道,旁的都不知。”
    沈苏姀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眸便见正殿到了,此刻正殿门前正站着两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清远和明生,两人见他们归来立刻上前来见礼,“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沈苏姀上下打量二人,笑道,“瞧着又长高了!”
    清远和明生都笑意朗朗,因着嬴纵在并不敢放肆,嬴纵便吩咐道,“后面还有人,你们去照顾一下,这里不需要你们看着了。”
    清远和明生齐齐点头,清远眼底更是闪出了促狭
    沈苏姀“啧”一声,“嘿,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话间清远已经跑远,沈苏姀失笑不已,“跑的比兔子还快!”
    嬴纵见她心情大好心底也跟着松快下来,直抱着她大步入了殿门,容冽在外十分知趣的将殿门为他们关上,沈苏姀笑意愈发明快的环住了嬴纵的脖颈!
    这里头每一样东西沈苏姀都熟悉至极,此刻看哪里都觉得顺心,嬴纵将沈苏姀放在床榻之上,弯身就要为她褪去鞋袜,沈苏姀一把将他抓住,“做什么?”
    嬴纵已蹲下了身子,抬头看着她,“先躺下,舒服些。”
    沈苏姀一把将他拉起来,“不躺,在马车上躺了这么多日了,我想站着,我们说说话?”
    回了秦王府,嬴纵一切都想由着她,闻言欣然允了,拉着她走向窗边的锦榻,他落座,沈苏姀便站在他身前,她先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而后才道,“太后娘娘好吗?”
    嬴纵点着头,“神识还是不清,好像只记得从前的事,不过这样也好。”
    沈苏姀有些明白,眸光一转又问,“大葬是什么时候?要我做些什么?”
    嬴纵捏捏她的手,“你就在王府便好,有礼制的。”
    大秦皇家有规矩,行丧礼之时宗室之中有孕的女子需得回避,沈苏姀想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也说不上是不是轻松,只有些心疼嬴纵一人承担。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将她抱进了怀里,“好了,你不必想这些,近来杂事颇多,你莫要劳心,只管每日里睡好吃好好好地生下孩子便是了。”
    沈苏姀靠在他怀中点点头,又问,“朝中如何安排的?”
    这说起来十分繁杂,但嬴纵还是十分耐心的将最近的安排与她细细讲来,讲着讲着便发现怀中之人没了动静,低头一看,见沈苏姀竟然闭着眸子趴在他怀中睡着了,嬴纵一时之间又心疼又哭笑不得,明明才说了不躺着,这会儿却是困成了这般模样!
    嬴纵小心翼翼的将沈苏姀抱去床上放下,又替她脱了衣裳简单的擦了擦才让她睡去,沈苏姀这一觉一睡未醒,待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近午时!
    刚出了点响动床帐便被人掀了开,边上站着的不是嬴纵是谁,沈苏姀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他这人,苦笑起来,“你当真不进宫吗?我要成罪人了!”
    嬴纵笑着将她抱起来穿衣裳,“谁敢治你的罪?瞧你睡着未醒,想叫你又怕扰了你,只是这一早上可是连药也未喝,宋薪在外等着的,起来先用膳再请脉。”
    沈苏姀被他摆弄着,笑意愈发无奈,“香词在哪里?我眼下才三月不到,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你起开,我自己来,用完午膳你便进宫去!”
    沈苏姀推开嬴纵自己穿衣,只把嬴纵晾在了一边,嬴纵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受伤,语声沉沉道,“今日之事昨夜你睡下之后我已安排妥当,并无耽误,难道我是那般胡来之人?”
    沈苏姀一边穿衣一边转身看他,叹口气,“难不成你打算往后每次我睡下之后你再看折子处理事情?再者说,朝堂之上多少眼睛盯着呢……”
    嬴纵还皱着眉,沉定道,“我安排的滴水不漏,御史台无话可说!”
    沈苏姀不由失笑,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难道我还不喜欢你陪着我吗?只是到了这一步,我自然要为你着想,你是要成为千古圣君的,可不能给史官胡写的机会!”
    嬴纵心气儿不顺,“谁说我要成千古圣君?!”
    沈苏姀抬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坐上这个位子,自然是要名留青史才好,咱们这一路走来多么不易,到了今日这一步,我必定会全然支持你呀。”
    察觉出他不高兴,沈苏姀语声放软了些,然而她这话似乎还是没多大用处,嬴纵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心气儿似乎愈发不顺了,沈苏姀眨了眨眼,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在她心中他才是唯一配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她爱他,自然希望最好的都是他的,从前是对手,她和他争锋相对,眼下她是他的妻子,可她心底那股子军人的情怀还在,她是他的妻子,亦愿成为他的臣子,闺房之中她与他琴瑟和鸣,朝堂之上她亦知道大局为重,她忠诚与他仰望与他,理解他支持他,他难道不喜欢她这样?
    沈苏姀洞察人心,从前亦和男人为伍,她自诩对大男人的心思还有有几分明白的,而他又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九五之尊,沈苏姀觉得她这样是没错的啊……
    难道是她表现的太大度了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爱他?
    沈苏姀想到这里不由得失笑,圈着他的脖颈垫脚在他唇上吻了吻,“嬴纵,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我怎觉得我身边已经有了个孩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最知道你这一路多么不易,所以才不愿让你因小失大,这条路不好走,可我会陪你。”
    嬴纵听着这话只咬了咬牙,看着她诚恳又有些迷惑的样子低头将她唇擭了住,描绘她的唇形感受她的香甜,又咬她一口以示惩罚之后才放开她,沈苏姀双颊微红,看着他的眼神仍然带着两分不解,嬴纵深深呼出口气,一把将她拉去了耳房洗漱!
    沈苏姀看看嬴纵,再看看嬴纵,又看看嬴纵,只等午膳都吃完了也没想明白嬴纵这一身的低气压是从何处而来,待宋薪请完了脉她也没想出什么缘故。
    “你当真不进宫看看了?”
    沈苏姀问一句,嬴纵的眉头便紧皱一分,沈苏姀叹口气不敢再问。
    因着这般,当嬴华庭和嬴湛并着宁天流一起入王府的时候便见嬴纵面色不甚好看,嬴华庭被留在了暖阁,嬴纵则和宁天流并着嬴湛去了水榭!
    “这瞧着不对啊,明明昨日才回来今天该是浓情蜜意的什么,怎么看七哥心气那么不顺呢?难道是……欲求不满?啊,沈苏姀有孕,难怪呢……”
    嬴湛和宁天流跟在后面,小小声的和宁天流说话,宁天流闻言笑意微深,目光在前面的背影之上一扫道,“这不顺呢自然是因为苏姀,不过呢,应该不会是欲求不满。”
    嬴湛“啧”一声,“那还能因为别的什么不成?”
    宁天流摇摇头,“看这气势,怕是问不出什么的。”
    嬴纵只当没听见身后二人之语,进了水榭便问朝中之事,嬴湛近来被嬴纵吩咐了差事,本是抱着来王府看看沈苏姀稍微松快一下的心思才成行的,却不想一坐下就被嬴纵问的满头大汗,于是心底气哼哼将沈苏姀数落了两句……
    嬴纵几人一走,这边厢嬴华庭也拉着沈苏姀的手疑惑的问,“七哥怎么了?”
    沈苏姀苦笑,“我也不知,我不过说让他午后去宫中看看,他便有些不对劲了,都说怀孕会叫女人变傻,难道我已经看不懂他了?”
    嬴华庭听得直笑,“这世上你不懂七哥还有谁懂?我看啊,他现在是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再加上你有了身子,他更是一万个不愿走了,你看重朝政,他吃醋了!”
    沈苏姀叹为观止,“吃醋吃到朝政上去了?再说我是为了他!”
    嬴华庭眸光促狭,“七哥的心在你身上就这么一丁点,你自己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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