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指挥官一声高声令下。
    所有人一惊。马维正要回头对主子说怎么会,身边郭子达突然拉住他,摇头。
    朱璃的决定是对的。军营里因为狼群的突袭已经是狼狈不堪,倘若这时候,黑风谷或是东胡人趁乱对他们进行攻击,这个军营里有两个皇子在,皇子都变成人质的话,更不可想象。如果狼只是想要那匹马,让它们要去吧。反正,马儿的女主子也不可能亲自回来拿马。
    狼王亲自用利牙咬断了捆绑在流月身上的最后一条麻绳。本来躺在地上的流月翻身而起,在狼群的护送下矫健如飞,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此刻,离凌晨,尚有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黑风谷的白天,总是来的比较缓慢。阳光要射入这个充满黑暗的谷里并不容易。
    龙胜保呼呼地喘着大气,昨天服过李大夫的药,有些好转的身子,一旦没有服用李大夫的药了,这个心里不踏实了,连带身子也一块变坏了。
    喘气而不能卧躺,他的一群大小老婆全是一群兔子一样惊惶的表情,惊疑不定的守在旁边。
    韩氏偶尔拿帕子擦拭自己被打肿的脸,像是擦泪的样子。
    “二当家呢?”龙胜保喊。
    龙胜天应声而入,站在龙胜保面前,满面忧愁:“大哥——”接下来,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你去告诉隶王妃,她要多少银子都可以,我这里的银子全部都可以给她。但是,但是,她要回北燕的话——”龙胜保妥协了,多少银子,都没有他自己这条命重要。而且,没了银子,以后可以再抢。只是,把她交还给护国公的话,谷里兄弟肯定没有一个能服气的。
    龙胜天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龙胜保的手死死抓住,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冷光,心底里只差露出一声等待了良久的大笑:我可总算等到今时今日了,不愧我等了这么多天。
    嘴角一勾,龙胜天弓着腰,谦卑地说:“大哥你放心,小弟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会让隶王妃答应的。”
    “好。”龙胜保像是放心了,放开他的手。
    龙胜天拍拍大哥的手之后,拂袖走出了房间。到了走廊里,见四处没人,望到后面韩氏跟出来,叮嘱道:“好好看着谷主。”
    “放心吧,二当家。”韩氏娇滴滴地点头,眸子里一样划过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冷光。
    与此同时,姜氏房里的大丫头目睹到这一幕以后,急速跑回到姜氏房里一五一十地报道。姜氏蓦然一拍桌子,怒道:“好你个贱人!果然是背着谷主和二当家好上了。”
    “夫人,要怎么办?”
    “找四当家过来。谷主除了二当家,只有四当家的话能听得进去。四当家之前和我说过了,说是要提醒二当家的野心。果然是这样没有错!”姜氏一句又一句清晰有力地说着。
    很快的,四当家被叫了过来,和姜氏一块走进了龙胜保的房间里。
    姜氏先走到了龙胜保床前,低声禀道:“谷主,四当家有话要报告给谷主。”
    龙胜保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四当家。
    姜氏见他不表态,焦急了起来:“谷主,妾身跟了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妾身可以发毒誓,天下哪有比妾身对谷主更好的人了!”
    龙胜保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了一丝光。
    姜氏这话是没错,姜氏如果想背叛他,不会到今时今日都留在他身边。当年,他负伤差点被大明的军队俘获的时候,还是姜氏背着他逃到了黑风谷。正因为如此,他怎么宠韩氏等人,都不会把姜氏从大房的位置拉下来。他欠姜氏的这份恩情一直在。
    龙胜保点了点头。
    姜氏立马把其他人全遣了出去,让自己的人守在门口。随之,和四当家一块,把龙胜保扶了起来坐着。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龙胜保问,脸色口气都很是乏力,可见精神身子都很不好。
    见到他这副样子,像是大病不起,病入膏肓,姜氏忽然间泪如泉涌,捏着帕子擦拭眼角,边哭边说:“谷主,都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你说什么?”
    “妾身是说,那个贱人从一开始谋划害死谷主,只可惜妾身没有能及时看出来。”
    “你,你说谁想谋害我?”龙胜保感觉不可置信。
    姜氏对此用力点了点头:“谷主想的没有错,是六夫人。六夫人心思叵测,实则歹毒至极,她策划让隶王妃给谷主治病,引谷主上钩。如今,谷主没了隶王妃不行,毕竟失信于谷中兄弟。到了这个时候,二当家出面,再除去谷主,顶替谷主为黑风堂主人,变成了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龙胜保眼睛一睁:“这怎么可能?!当初,是你和她一起劝着我让隶王妃治腿的!”
    姜氏更是悲从中来,猛然一抽泣,站起来跪下说:“谷主,都是妾身的无能。当时,妾身该看出六夫人埋藏在这一切的阴谋的,但是,妾身无能,看不出来。不过妾身一直心里有怀疑六夫人对谷主不是真心的,所以,才配合六夫人演戏,想窥探出六夫人心里的阴谋诡计。结果,果然是如此。谷主,你难道忘了吗?六夫人当年是二当家带回黑风谷的。”
    龙胜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姜氏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能反驳。于是,他抬起的那双眼睛,看向了在旁站着的四当家。
    平常能说会道的四当家,此时突然变成了个哑巴,神情凝重地向龙胜保点了点头,只来得及嘴唇里挤出一声:“谷主,事不宜迟,只怕二当家已经——”
    “混蛋!”龙胜保激动地大拍床板,“他是我兄弟!亲兄弟!当年没有我,能有他今日吗?!”
    “可是,谷主,谷中所有事务一直都是谷主说的话算数。谷主可能不知道,背地里,很多人都说二当家,只不过是谷主的一条——”
    龙胜保脸色微沉,接着,发出一声荒唐的大笑:“没错儿,我是把他当成一条狗。倘若我不把他当成一条狗,难道,还能让他骑到我头上撒尿吗!他是我兄弟,可是,我知道,他一直看不起我,因为我这两条腿已经变成这样了。他恨不得我一辈子都不能好呢!”
    姜氏本来啜泣的脸,骤然听见他这话都不禁心里头一抖。
    原来,龙胜保早就防着自己家兄弟了。
    “倘若他敢策反其他当家的来对付我,四当家,你知道该怎么做的。”龙胜保眼神里闪过一抹凌厉,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牌子。
    四当家双手恭谨地接过牌子:“属下遵从谷主的指令,对于一切敢背叛谷主的人,都杀无赦。”
    凌晨的那道曙光照进窗户的时候,李敏睁开眼。兰燕听到动静,上前问:“大少奶奶醒了吗?”
    “如何?昨晚上你出去了?”
    兰燕一边吃惊她耳朵的敏锐,一边说:“是的,奴婢出去了会儿,师傅在大少奶奶门口守着。”
    李敏就此一笑,她哪儿是耳朵敏锐了,而是那位许大侠,闲来无事的时候,最喜欢弄箫消遣。没有酒,担心酒误事儿,许飞云拿着那箫,偶尔吹两口。好在黑风谷的风大,除了她,倒是没有其他人能听见他古怪的箫声。
    兰燕扶了她起来,给她打了热水洗脸。李敏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梳妆台前,让兰燕帮着她梳理头发。光线照进房里,冬日的温暖,可以让一个人都几乎变得慵懒了。
    “大少奶奶,今早上想吃点什么?”兰燕细心问着她。
    李敏想起,自己每日的早餐,不是念夏就是春梅给做的,结果,现在两个小丫头全都不在。
    “随便,弄点热的就行。”李敏交代着,轻声问,“有动静了吗?”
    兰燕手里抓着给她梳头的梳子,小声谨慎地回答:“一切按照之前公孙先生计划好的,在进行着。大少奶奶只要在这个屋子里呆着,不要轻易独自一人行走,奴婢和师傅会用尽全力,保护好主子的。”
    他们办事,李敏自然放心。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儿:“你恐怕要找个人,先去打探一个人。”
    “大少奶奶告诉奴婢是谁。奴婢这就去打探。”兰燕说。
    “她是宫里大皇子的人,叫做廖姑姑。可是,本妃到了黑风谷之后,又听人是叫她廖三姑。本妃怀疑她背后另有主子。”李敏慢慢说起廖姑姑的事。
    “廖三姑?”兰燕一个顿声。
    “怎么?你认得此人?”李敏问。
    兰燕道:“大少奶奶知道奴婢是江湖中人,以前,和师傅一块浪迹过天涯。后来,一个人,又在江湖中行走过。所以,是曾经听说江湖里有这样一个人,姓廖的女子,擅长柳叶双刀,有刀美人之称,不过那是老一辈的传言了。如果这个廖女侠尚在人间,年纪应该不小。”
    “廖姑姑的年纪是不小的了。”李敏说,“本来,本妃也以为,皇宫里,哪怕有江湖人士,也是被皇上封官,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可是,自从知道八爷的母亲,常嫔也是江湖人士以后,本妃承认必须改变看法。”
    “大少奶奶是指?”
    “恐怕皇家里有不少事儿,江湖人一样脱不了干系。”李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说的廖女侠,还有些什么传闻吗?”
    “只听这女子,后来成亲生了孩子,归隐于山野之间,没有其它了。”
    廖姑姑有老公有孩子?怎么会入宫给人当起了奴才?莫非不是同一个人?
    窗外某人听着她们说话,一样像是有丝费解。而李敏听窗户外的人没有任何表态,可知道,连许飞云都不知道这个廖姑姑是什么来路。
    既然连许飞云都不知道其来路的人,这里头,问题可能有些大了。
    窗户外头忽然一道风刮过的样子,兰燕只听那阵风声,肯定自己师傅一定是察觉了事态有异,去探查廖姑姑的究竟了。只是这个廖姑姑还在不在黑风谷里,却也值得斟酌。因为,连昨晚在这里夜宿的东胡人,都好像察觉到了一些蹊跷,有些蠢蠢欲动。
    先是听说那二当家龙胜天在大堂内召集众当家商议要事的时候,四当家拿着谷主的令牌,突然下令拿人,把二当家给五花大绑了起来,罪名是二当家意图造反谋害谷主性命。
    黑风谷里,早就暗地里形成了大当家以及二当家为首的两派。大当家德高位重,一般在明面上是最至高无上的主子,大家都听大当家的。可是,大当家行动不便,二当家孔武有力,能带兄弟们打仗,所以,一部分心里早也排斥起了大当家,私底下唯二当家是真正的主子。如此一来,两方人马在黑风谷里先打了起来。一打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人不免开始想着趁火打劫。呼延毒一听黑风谷里正如乌揭单于所讲的那样起内讧,马上带了一批人,直奔李敏所在的屋舍。到了那地方,却惊奇地发现,李敏早不在这个地方了。
    原来,姜氏早在和四当家离开龙胜保房间以后,先找到了李敏这儿,对李敏说:“隶王妃,此地不宜久留,谷主命令妾身带隶王妃离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隶王妃尽管放心,我们谷主的命握在隶王妃手里,我们肯定不会伤害隶王妃的。”
    听到这,李敏和兰燕一对上眼神,肯定不会拒绝,因为她住的这个地方黑风谷里的人谁都知道,难保有人趁火打劫,不如随姜氏走,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去躲祸。
    “有劳大夫人了。”李敏答应。
    姜氏暗自欣喜,为李敏亲自带路,把李敏是请到了自己的后院。姜氏自己住的这个地方,不仅修葺的富丽堂皇,而且,依着山壁而建,可谓险峻至极。
    李敏一扫这个环境,心里当即明了,这个大夫人倒也是仍旧怕着她逃跑了。
    姜氏让人给她倒茶,陪她坐了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留个大丫头在这里看着她,马上奔出去了。
    那时候,二当家的人和大当家的人,打得正不可开交。东胡人在黑风谷里趁乱四处寻找她李敏的踪影。昨晚被狼群袭击过的朱璃,听说黑风谷里起了内乱,带着兵虎视眈眈地盯着黑风谷的大门。
    乱到极致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突然一声号角,从黑风谷的北边吹起。
    听见这声号角,全部人马,龙胜天、龙胜保,还有东胡人,门口的大明军队,全部一愣。紧接着,黑风谷里传出那些土匪们惊恐的叫声,起伏连绵,好像望到了世界末日:“是,是护国公的部队——”
    终于来了吗?
    朱璃一手抓紧手中的缰绳,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不冲进去,肯定是人要被护国公接走了。想到这一回,如果她真的随护国公走,可能是永远不可能再见了。朱璃心头猛的揪成了一团。郭子达在他身边一样心焦如焚,眼看到嘴的鱼儿要跑了,不等他指示,挥臂指示底下所有人开始进攻。
    黑风谷里的东胡人竖起耳朵,聆听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号角。
    “是黑镖旗!”呼延毒很清楚这个声音,因为这是护国公最精锐的部队,一般只用到最需要的前锋线上,当做是利刃来用。因此,哪怕是他们的大汗,被誉为他们东胡历史上最勇猛无比的勇士大汗,都不敢与护国公的黑镖旗来个面对面的硬拼。
    几个东胡人的呼吸一下子紧了。
    兰长老事不宜迟,从打坐的姿态跳了下来,对乌揭单于说:“二汗,你立马离开。这无疑是护国公的套。护国公或许没有上我们大汗的当,没有被我们西线进攻的部队勾引去了。现在听这号角声,是黑镖旗,如果护国公没有亲自到,护国公手下的公孙先生可能也会在这里。目的很显然,是为了抓拿二汗你。”
    “不要急。”乌揭单于不像他们几个那样吃惊,沉着的声音配着他那双冰冷的蓝眸,“大汗派我来,肯定是考虑到这点。所以大汗没有亲自来,只派了我过来。护国公亲自带兵也好,不是亲自带兵到这里也好,是公孙先生的话,也不用害怕。这个黑风谷本身易守难攻,不是轻易可以攻陷的地方,哪怕是黑镖旗。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先把大汗要抓的隶王妃抓住,抓回去交给大汗。”
    兰长老和呼延毒答是,于是几个人再也不分散开,而是一起冲入谷里面搜寻。
    黑风谷的一群乌合之众,在听见黑镖旗的号角声,早已是吓得魂都没了。因为护国公可不像万历爷的人那样仁慈,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而是一旦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龙胜天本来带着人冲进了龙胜保的房间,要来个一决胜负,忽听北方号角声起,他底下的人,一个个跑的跑,溜的溜,丢了大刀脚底抹油就走。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那样一两个人留在他身边。
    龙胜保仰天大笑一声,不屑地俯视他这个兄弟。他自己身边,最少还有个四当家等人。
    岂料,在这个时候,四当家忽然操起那个大刀,对准床上的龙胜保,一刀砍了下去。
    龙胜保那张沾沾自喜的笑脸忽然间变成了两半。屋里所有人都呆了。
    龙胜天的身体从上倒下都在打抖。或许在这一刻,他终于能明白李敏那时候为什么乖乖地跟他一起走。原来,黑风谷早已不是他们两兄弟的地盘了。
    从门口里忽然涌进来的几个山贼,脱了外衣,露出黑色三角金纹的标志。
    龙胜天砰,扔了手里的刀子,举起双手。识务者为俊杰,这会儿,他插翅都难飞。
    郭子达率军冲撞黑风谷的大门。
    眼看大门城墙上,那些闻及黑镖旗号角溃败而逃的山贼们,把大门都要拱手让出来了,结果,突然间一批人接上了山贼们遗漏出来的空位。死死地把住门,并且在城墙上对准底下的大明军队放箭。
    那些城墙上补充进来的弓箭手,整齐划一,是黑风谷原先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能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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