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在手,不怕菜刀嘛。
    “四喜,你躲了小胡同的外面。”把媳妇拉到背后,赵洪英是解开了长刀上的布条。
    杀气,在赵洪英这个战场上,见过真章的勇士身上,是溢了出来。
    五个青皮有些惧怕了,骂骂勒勒过几句后,倒没人敢真正的冲上来。动刀动枪什么的,总归有些吓人的。五个青皮瞅着长刀,心头开始慌乱了。
    “算两个乞丐运气好,咱们走。”
    “下回,不见得这么走运。”
    五个青皮落了几句场面话,也不敢与赵洪英斗打,朝着小胡同的另一边跑了。
    见情况解决,赵洪英走上前,道:“你们没事吧?”
    矮子乞丐谢话又鞠躬。
    高个子乞丐被三角眼青皮拉扯得挺凄惨的模样。杜四喜上前,递了一块帕子给高个子乞丐。毕竟,杜四喜可听得青皮的话,晓得面前的高个子乞丐是一名女子。
    “等等。”
    高个子乞丐伸了破掉半块袖子的手,接过杜四喜的帕子时。赵洪英突然说了话,道:“等等,能看看你的玉佩吗?”
    玉佩?
    杜四喜听得丈夫的话,低了头,正好看见高个子乞丐的手腕子上,带着半块雕刻着繁杂纹路的玉佩。
    高个子乞丐继续沉默着,依然没有回话。
    赵洪英解释了话,道:“我有半块相同的玉佩,是我娘留下来的遗物。”
    ☆、第39章
    “你是洪英表哥?”高个乞丐抬头,望着赵洪英时,嘴里问了此话道。
    此时,杜四喜才发现,为何乞讨的女子要低头了。只见仰了脸的那会儿,杜四喜看得分明,那是半张长满了颗颗陡大红斑的脸。猛一见着时,非常之吓人。
    “你真是珠儿表妹?”赵洪英试探着问了话道。
    表哥表妹?
    在吃惊了女子的容貌时,杜四喜更吃惊了女子的身份。杜四喜想着,为毛以前没听说,她家相公还有这门亲戚啊?
    “曾姓王,现姓张。爹卖了我进贵人府邸做奴婢,让主子改过姓。”女子痴痴笑两声,配合了一张恐怖的脸,有些寒颤人。
    赵洪英听得此话,却是叹息一声,道:“往事难追,逝者已逝。表妹,定北县曾经发生过大瘟疫,舅舅和舅母,还有表弟都已经去了。”话里的意思够明白了,他家表妹的直系血脉亲人,一个没留了人世啊。
    赵洪英是纯正的古代人,他的心头,重视了一个孝字。
    对于表妹偏激的语气,自然就是不太能理解了。当然,赵洪英见着眼下的表妹已经落难如斯,他倒也不会多怪罪什么来着。毕竟,都是亲戚,见了这等情况,能伸把子手,无论如何也是要帮衬一二的。
    “我知道,我曾寻过。”女子眉眼不动,冷漠的回了话道。
    赵洪英有些受打击,他查觉到了,表妹的态度好像过份的愤世忌俗了些。
    “那表妹现在叫什么名?这位是你的夫君吗?”指着比女子矮了半个头的乞丐,赵洪英带上了为难的神色,问了挺尴尬的话。
    要说行乞二人关系不亲密,只能是骗人。瞧瞧两人,都是搀扶了一块儿。
    不怨着赵洪英见到此等情况下,以为二人是夫妻了。毕竟,男女有别,非亲密关系者,不可逾越。
    一男一女都走了那么近,不是夫妻,还能是什么?
    “叫什么名?”
    女子神色晃乎了片刻后,笑了,让她脸上的红斑一衬后,更是阴气深深的湛人。她道:“现在我姓张,主子曾赐过名唤绿珠。这位不是我的夫君,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张绿珠,三个大字一砸出来。
    杜四喜可能反映不强烈,赵洪英却是目瞪口呆了那儿。
    庆光帝能坐了天子位,赵洪英是出过一把子力气的。而庆光帝之前的龙德帝登基,赵洪英在东京城的城门处,同样贡献不小。
    那么,龙德帝清君侧,清理的人,不就是贞定帝么?
    张绿珠是谁?鼎鼎大名的妖妃,贞定帝的心头好啊。
    “许是重名。”赵洪英自我欺骗的呢喃了四字。
    绝色容貌似乎毁了的曾经宠妃,还是那般宁神静气,她站了那儿时,气息都是悠闲着。张绿珠反驳了赵洪英的话,道:“不是重名,我就是那个曾经当了武帝元后的奴婢,直到好运来了,得宠于贞定帝的跟前,眼下被传闻烧成灰灰的妖妃张绿珠。”
    “很可笑吧,世人以为我死了,我却是贪生怕死的苟活着。”张绿珠在惨笑,笑得份外凄凉,道:“龙德帝那个小人没死时,我还能骗自己,我是要给先帝复仇,不得已活着。现在呢,活得这般落魄,我依然苟延残喘……”
    气氛似乎凝固了起来,杜四喜率先打破了局面。她上前,主动拉起了张绿珠的手,道:“咱们回家吧,都是亲人,有什么话总能说通的。”
    “在这外面没必要谈得太深,有太多的话要倾诉,回了家里时,时光总是闲那儿,慢慢讲便是。”杜四喜握紧了张绿珠的手后,又是扭头对丈夫赵洪英说道:“洪英,咱们回去吧。表妹和恩人,肯定也会想歇歇觉,睡饱养足精神后,再是谈了未来的安排如何?”
    “依媳妇的话,咱们先回去吧。”
    赵洪英觉得媳妇提醒的对,这话头都到了危险的身份上,还是回自家关门后,慢慢详谈不迟。小心谨慎些,免得出差子啊。
    张绿珠望了杜四喜,看着杜四喜似乎没在意她的污秽与丑脸,抿了嘴角,到底没多说了什么话。于是呢,杜四喜直接就是拉着这位新出现的表妹,回了赵府。
    而落了杜四喜和张绿珠后面的二人,自然就是赵洪英,还是张绿珠所谓的恩人,那个矮子乞丐。
    等真回了赵府,杜四喜专门给赵府大厨房上的丫鬟和婆子塞了银钱后,开口要了热水,同时是请人代买了两套衣裳。自然了,这衣裳是给张绿珠,还有她嘴里的恩人。
    “太婆婆那儿差人来问话,你先去回回吧。”杜四喜在赵家太婆婆都是差丫鬟来传话时,跟丈夫赵洪英商量了口气儿,道:“表妹还有她的恩人,洗漱一翻总要些时辰。等他们打理好后,我招呼了便是。”
    “要我说啊,待他们用了午饭,歇个晌午觉,人是休息舒坦些。你再是关心了表妹的过去,也是不会迟了时辰的。”杜四喜倒觉得,张绿珠的模样与心性,未必真是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了。
    “你的话,有道理。既然这样如此,那我先去太婆婆那儿。正巧,娘留下来的玉佩,还是一直存在了太婆婆手中。如今能合二为一,都交到表妹的手中,也算是圆了娘和舅母当年的一点念想吧。”赵洪英这么一说后,杜四喜觉得惊讶了,问道:“既然是娘留下来的,你怎么不带了身上?”
    赵洪英想想后,道明了原由。
    “当初,娘和舅母订下了,我和表妹的婚约。一分为二的玉佩,算是信物。实际上,那块玉佩是外婆的陪嫁。”
    “后来娘过逝,舅舅来赵家退掉了婚事。有这矛盾在,我和舅舅家的关系便是越行越远……”赵洪英说到这时,停了片刻话语后,又道:“待我娶秀娘时,把娘留下来的半块玉佩,赠给了秀娘。”
    “秀娘病逝后,本为我是打算让玉佩,葬了秀娘身边,了结那段往事。太婆婆说,总归是娘留下来的念想,便要了去。”赵洪英有些回忆的目光,他似乎在思了往事。
    杜四喜听了一堆子话,有些后悔问原由了。她觉得,她其实不问了这一段往事,貌似更好呢。
    赵洪英倒是没发现,他媳妇杜四喜的尴尬啊。他道:“四喜,表妹那里,你能问问,便是关心一二。如果不好问,就是算了。”
    说着这等含糊着,也是没个重点的话后,赵洪英又交待了两句,便是离开了。
    杜四喜瞅着丈夫去了赵家太婆婆那儿,脑中倒是思量了起来,这都算些什么事?
    未时初,张绿珠醒了。她是睡醒了晌午觉,睁开眼睛时,还以为在梦里。
    静静的躺在木榻上,约过是有小半刻钟后,张绿珠才是起身。这会儿,她自己非常清楚了,她没做梦,就是遇上了曾经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亲戚。
    “醒了,表妹睡得可好?”杜四喜进屋里,准备拿了做女红的小架子时,发现了坐在梳妆台前的张绿珠。她便是上前,问了话道。
    “谢过表嫂的关心,睡得挺踏实,许久不曾甜美睡上一回。”张绿珠回此话时,有些唏嘘。
    在景泰殿被烧了,重光殿同样被烧了后,张绿珠每一回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里面闪过的,就是曾经鲜活的身影。而那些往事,更像是拷打了她灵魂的责难。张绿珠本人,越是不愿意去回想,一切就是越在她的脑中清晰……
    直到今个儿,张绿珠睡得沉沉的一觉,她没再像从前一样睡半惊醒,发现是一场恶梦啊。
    “高福儿和洪英在厢房里吃茶。”杜四喜点了句话,说了张绿珠的救命恩人在哪儿,又道:“往后,表妹有什么打算呢?”
    “我和洪英正在搬家,要去了晋阳城。这一去,可能再难回东京城了。所以,我们夫妻想跟表妹问问,是不是随我们一起去晋阳城谋生活?”杜四喜见着张绿珠的双眼,正是望着她时,像是水潭的潭水一样清彻见底了。
    那双美丽的眼眸子,似乎是会说话了一样。
    杜四喜觉得,如果不是容貌毁了,原来的这位表妹必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天仙啊。
    “当然,我讲了这话,是想跟表妹说说,府上的长辈们也是提议了。如果表妹不想到陌生的晋阳城去,也可以留了府上生活。特别是太婆婆,说是乐意晚辈承欢膝下的。”
    杜四喜讲了赵家长辈们的口信儿,并没有添加了什么,当然,也没有删减了什么。在杜四喜看来,一切还是随这位表妹自己的意思为好。她啊,不想强求了,如何为她人安排了未来路。
    子非鱼,不知鱼之乐也。
    杜四喜不是张绿珠表妹,自然也不会知道了,这位张表妹的快乐是何?
    “东京城没什么留恋的。若是表哥表嫂要离开,我愿意随行。”张绿珠想都没多想,一口回了此话道。
    预算行程,又要添人?
    杜四喜想,罢了罢了,同去晋阳城,便是同去晋阳城吧。她客套一下话,应了丈夫赵洪英的亲戚之谊。眼下别人拿着客套当真,一下子应承喽。杜四喜除了凑合丈夫赵洪英的心愿,拿出了主人家的好客外,还能干啥呢?
    只是,想着丈夫赵洪英那句,与表妹曾有婚约的话。杜四喜心里头,老别扭了。反正啊,要杜四喜说来,心里头嘛,就是老酸滋滋着。
    ☆、第40章
    八月初九,利远行。
    杜四喜和丈夫赵洪英在跟赵府的长辈们告别后,就是坐着马车,准备前往了晋阳城。当然,一行同行离开了东京城的人,除了张绿珠外,还添了一个高福儿。
    马车驶在不是太平坦的土路上,免不得摇摇晃晃。在车厢内人坐久了,都是闷得慌外,更容易在摆晃里让脑袋打起磕睡来。这不,杜四喜就是搂着儿子香孩儿,不经意间就是迷糊的闭上眼睛了。
    “嗯。”马车在途中,摇晃的狠了下,杜四喜点了下头,又给摇晃醒来。她一睁眼睛,就瞧着怀里搂着结实的儿子,还在熟睡着。而她的对面,张绿珠正望着她,似乎在打量了什么?
    “坐车久了,人都是困倦了起来。”杜四喜笑了两声,张绿珠点点头,回道:“如表嫂的话,坐久了,路途远了,确实容易犯困。”
    “表妹性情好,又稳又沉,不像我就爱犯困,懒散得慌。”杜四喜嘻嘻哈哈的自我讨饶了两句,又问道:“往后到了晋阳城,表妹有什么打算呢?可想过再嫁个良人,生下孩儿过了平凡的日子?”
    杜四喜想着前路漫漫,就起了心思跟张绿珠聊聊天。二人聊起事情来,也就不会犯困了。
    “能活着,已经足了,不敢再奢望了……”张绿珠没有笑容,平静的伸了食指,指向了她那张毁掉的脸,道:“也是表哥和表嫂心宽,一般人见着我的样儿,都得吓个半傻。”
    “真是半夜三更露面,无需旁的行头,我在人眼中跟恶鬼有何两样?”张绿珠的语气里,并没有自怨自哀。相反着,杜四喜从话里听出了一些禅味。果不然,见张绿珠又说道:“一辈子,求得何?我已经看透了,若是世道平静,太平得来,便能入了庙里,青灯古佛相伴,余生足矣。”
    杜四喜想,心字成灰,说得就是张绿珠眼下的样子吧。
    “表妹的脸,未必不能治。”杜四喜安慰了一席话,道:“大夫看过后,许是有期望……”
    张绿珠再是摇头,道:“表嫂的好意,我知。其实,这张脸毁了也好,女为悦己者容,我已经没有欣赏的那个人,这张脸随他一道去了,算是解脱。”
    “红尘之中,多是虚华。”张绿珠似乎看开的态度。
    两人谈到此,杜四喜有些不知道应该是继续劝呢?还是不劝了?
    片刻后,张绿珠先说了话,她指了杜四喜怀中的小家伙,笑道:“香孩儿真是俊,长得像表哥,亦像表嫂。等长大了些,跟表哥习武,再进了学堂念书,将来定是文武双全的小郎君。”
    “承表妹的夸奖,要真是这般好,我梦里都得笑醒了。”有人夸了自家崽,哪个当娘的都高兴。杜四喜自然不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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