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极淡,声音婉转。
    只在那声音在冷风里,语气有些凉,却不是赵绵泽要听的。
    淡淡扬起嘴角,他似有所悟,“月毓,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奴婢没有什么顾虑,自从进王府那天起,奴婢便没有顾虑了。这辈子奴婢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他要不要奴婢,他明不明白奴婢的苦楚,他愿不愿意跟奴婢亲近,便无两样。长孙殿下您猜得很对,他有了那个楚医官,宠着她,怜着她,奴婢心里很不好受,时时都感到惊恐不安,害怕有一天会被他逐出府去,奴婢真的……没有想象中的大度。可是,奴婢实在不敢昧着良心说假话,请长孙殿下见谅。”
    赵绵泽微笑着,默默看她良久。
    “多谢告之。告辞了!”
    月毓颔首微微一笑,“长孙殿下慢走,奴婢送您——”
    “不必!”
    赵绵泽淡淡一甩袖。
    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吗?
    他与那个楚七见了两次面,两次都不是那么顺当,中间总带了一些不可预期的变故。可那个人却奇怪地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时而叹,时而笑,时而惊,时而疑,时而谈笑风生,时而横眉冷对,时而低眉顺目,时而自信妖娆,身为低等医官,却无谄媚的谦恭,看似句句真诚,可字字却又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不同与平常人的气质,确实非夏楚所有。
    可她开心的笑时,那唇角梨涡,又实在太像,与他记忆中那人吻合。
    要么便是换了性子……
    要么便是心机深沉……
    总归,那人就像一个难解的谜。
    一行人刚刚离开,只见不远处一条大青石砖砌成的甬道里,慢腾腾地走出来两个人。一个个子高大,眉目疏朗,一个身材矫小,机灵如狐。看上去两个人的个头不是太协调,不过在夏初七本人看来,却是极萌极匹配怕身高差。
    咳!
    当然得再长长。
    她轻咳了一声,尴尬地笑笑。
    “呵呵呵,真是巧了哈,一不小心又让你成了偷听贼。”
    赵樽看着她,眉心微微一蹙,“是凑巧吗?”
    被他这么慢条斯理的一问,夏初七觉得脊背上凉了一下。
    “当然是凑巧啊,呵呵,想不到月大姐对您这么忠心护主哈?”
    确实,她真的没有想到。
    先前他俩在客堂的话,李邈转叙给了她之后,她便觉得那月毓与赵绵泽不对劲儿,也就猜测月毓被那赵绵泽一挑,会想明白了说一些什么出来。于是,这才故意拉了赵樽的手走到这儿来散步,就想当面揭穿她的小把戏。因为她一度怀疑,先前那个用巴豆粉玩“一箭三雕”戏码的人,正是那个笑面菩萨月大姐。除了她之外,这府里头,她也想不出谁还有那么高明。
    可万万没有想到……
    却是来了听见了一番真心话大告白。
    月毓这个人,要么便是本性纯良,要么就是藏得太深。
    更加郁闷的是,赵樽似乎很信任她?
    见他不再说话,只拉着自个儿往前走,夏初七小脸儿耷拉下,面色便难看了几分,想想心里老大不爽快。
    “怎么了?你觉得我居心不良?”
    赵樽顿步,凝视她片刻,突然一叹,抬起头来拍拍她的头。
    “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是觉得我怀疑月毓想多了,还是你说我居心不良想多了?”
    “这臭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赵樽淡淡瞄了她一眼,又拉了她的手来,在唇边吹了吹。
    “冷不冷?”
    手上传来的温热,让夏初七心麻了麻,缩回手来,却又挑了挑眉头,不容他把话题给扯过去,装着不经意地问,“我只是奇怪,月大姐与那个长孙殿下也是旧识?”
    话问出去了,可赵樽却没有回答。
    淡淡的,低低的,冷冷的,他又反问了回来。
    “这也正是爷想问你的。”
    “什么啊?”
    “你与那个长孙殿下,可是旧识?”
    心漏跳了半拍,夏初七身子僵硬了下,才蹙着眉头奇怪地问。
    “为什么要这样说?”
    赵樽凉凉地看了她片刻,又抚上她的脸,使劲儿揉了下。
    “你若不识得他,他会登门来求医?”
    与他对望片刻,或许是昨儿晚上的烟花给了她勇气,或者是今儿他在赵绵泽面前的维护给了她力量,也或许是此时整个天下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夏初七原本在脑子里存了许久的话,突然就轻松地脱口而出。
    “如果他们都说我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你会怎么想?”
    赵樽面色不变,只盯着她,连多余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你便是你。”
    夏初七微微一愣,心窝里一股酸气冲了上来。
    先前在马车上,她也对东方青玄说“我便是我”,如今赵樽也对这样对她说“你便是你”,如此高度的信任度与认知感,让她这个身处在异世空间的一抹灵魂,突然便像有了一个可以依托的港湾。
    她便是她,从来都不是别人。
    只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连累了他。
    他是一个皇子,知道太多“叛逆家眷”的事儿,便无好处。
    心底擂了一会子鼓,咚咚地胡乱跳动着,她说。
    “长孙殿下……他把我当成了故人。”
    在赵樽并不惊奇的目光注视下,她语气平静地将那天出门遇见赵绵泽的事儿说了出来,只不过,在叙述的时候,隐去了与那个袁形之前有过交道的事情,只说自个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接着便被长孙殿下给请了去,想要验明正身,幸亏东方青玄出面儿才解了围,接着又在街上遇见了他,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
    赵樽听了,没什么格外的反应。
    “他既然疑心你,为何还要去东宫?”
    心里怦怦跳动着,夏初七依旧狡黠地笑。
    “我说过了呀,医者仁心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道上,冷风徐徐吹来,赵樽迟疑了片刻,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非常温情地裹了又裹,蹙着眉头顿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口。
    “既如此,爷也不便拦你了……”
    “谢谢……”
    夏初七反手抱住她,装着乖巧,却没想到,他又是一叹。
    “只是如此一来,想来离阿七你以身抵债的日子又近了。”
    那冷冷的声音,高冷幽毒,听得夏初七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心肝儿都狠狠一抽,奇怪地抬头看他。
    “喂,这话什么意思?”
    赵樽浅浅眯眼,懒洋洋地弹了一下她的脸。
    “很快,你便会欠爷很多很多银子。”
    “……”
    死瞪了他一眼,夏初七干笑了两声,往他的腰上一掐,也不装古人了,“到底啥意思?咱俩能扯个明白不?”
    赵樽勾起她的下巴来,盯着她,表情上没有太多情绪,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噙着一抹冷意,淡淡扫视着她的脸,在与她的目光相接片刻后,才挑了一下眉梢。
    “为太子诊治的太医,去一个,死一个。可懂?”
    微微一怔,夏初七却是笑了,“那我是得恭喜爷,又要大赚一笔了?”
    “不必恭喜!你只须做好以身抵债的准备便是。”
    ☆、第072章 老十九家的人家!
    一场大风雪过去,京师应天府似是又冷了几分。
    夏初七接下来的三天除了去良医所与孙正业探讨时方,便是与李邈呆在承德院那两间耳院里。她捣鼓她的药瓶子,而李邈大多数时候都在看着她做事儿发呆,一个人静得声息都无。
    等了三天,一直没有等来东宫来人,却在第四天,等来了“锦宫”送进来的信儿。
    猜测是傻子有了消息,夏初七高兴地与孙正业告了假,便拽了李邈风风火火地出了晋王府。
    这回递信的人给了她们另外的一个地址,并非先前人蛇混杂的锦绣楼。
    在丹凤街一个青石板小径的深处,有一个朴素的应天府常见朴素民居,从外头来看,没有什么识别度,大门略显陈旧,门口有两颗白杨树,里面依稀能够听见鸽子的“咕咕”声儿。
    敲了三声门儿,开了。
    一个憨头憨脑的小伙子探头出来,看了看她俩。
    “你两个找谁?”
    李邈随口应道,“吃搁念的,给大当家干跑合,请我两个来吃酒。”
    这句话有些奇怪,夏初七听得一头雾水,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只大概猜测出是江湖上的行话,便有些佩服起李邈来。果然,那小伙子一听,面上的戒备没有了,神色马上就缓和了下来,江湖气儿十足地一抱拳。
    “大当家的在里头,二位兄弟请。”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地方还挺宽敞。
    入得内室,打了个黑灰色的布帘子,一眼便见到躺在床上养病的袁形。
    还是那高高壮壮的样子,他躺在那不太宽的床上,一个人就占了大半边儿,像一座隆起的小山包儿似的,一脸的络腮胡子像是更浓黑了一些,只是面色瞧上去红润了不少,显然这几日病养得好,精神头挺足。见到夏初七与李邈进去,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就要起身。
    “两位可算来了?坐坐坐!”
    夏初七赶紧过去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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