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歇着,我明日再来。”
    赵绵泽是担心夏问秋的,离去时,脚步迈得极快极重。可夏初七不以为意,只是冷笑一声,又躺了回去,紧紧闭上了双眼。
    “老孙来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她眼开眼,只见甲一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床前。
    吁了一口气,她翻了个白眼。
    “甲老板你真是神出鬼没?”
    “是啊,神出鬼没。”
    他低低附合着,又补充了一句,“不如此,又怎看得见你装神弄鬼?”
    夏初七揉了揉额头。
    “好啊,你越发毒舌了。”
    “毒蛇?”甲一反问。
    “什么毒蛇?”双鬓斑白的孙正业拎着药箱进来,听得此话,吓了一跳,也是忍不住发问。
    夏初七瘪了瘪嘴,并未解释,而是看向甲一。
    “甲老板,门口待一会去?”
    知她是怕隔墙有耳,要说的话会被人听去,甲一点点头,并未多言,径直去了。
    “七小姐,你这伤口,已是大好。”孙正业小心翼翼的叹了一口气,也与旁人一样唤她“七小姐”,可言语间的落寞,却无法掩藏,“依你的医术,原本是不必要老朽来的。”
    夏初七回过神儿来,撩着他,浅浅一笑。
    “辛苦你了,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给人看嘛?”
    孙正业盯着她,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一阵怅惘。
    “老巧不苦,只是苦了你了。若爷还在,怎舍得你这般委曲求全?”
    “老孙!”夏初七打断了他,弯了弯唇角,又是一阵轻笑,就像从来就没有半点难过,“昨日之事不可追,过去的还提它干啥?如今我到了东宫,你也到了东宫,你好好做事便成,依你的医术造诣,将来成为大晏首屈一指的名医是一定的。”
    前几日,孙正业已正式调职东宫。
    眼下,他任东宫典药局里的局丞,说起来也是升职了,这原本是喜事,就像她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能得皇太孙的看重,也是喜事。但他就是笑不出来,看见她的笑,他咽了咽唾沫,压低嗓子。
    “七小姐,你腹中胎儿已足两月,再大一点,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此事一旦被人知晓,后果堪忧啊?你这是,到底做何打算?”
    看到老孙着急上火的样子,夏初七扬了扬唇,掌心轻柔地抚在小腹上,想到里面足有两月大的小十九是什么样子,心情很不错。
    “车到山前必有路,未到山前急个啥?”
    “哎!”孙正业只剩叹息。
    夏初七眉梢扬起,就像丝毫没有考虑到凶险一般,瞥了老孙一眼,声音飘飘荡荡的,似笑,又非笑。
    “我先前也是想躲,想逃,可他们不给我机会呀?我转念又一想啊,怕什么呢?胳膊肘儿拧不过大腿,好歹也得咬他几口肉。再不济,大不了我娘俩下去陪他,也算一家三口团聚了,你说呢?”
    看着她的笑脸,孙正业心窝直发慌。
    “七小姐,你这是铤而走险呀!”
    鼻翼里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夏初七莞尔一笑,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老孙你无须担心,我都想好了,不会连累你的。”
    孙正业抬头,又摇头,眼眶温热,“说什么连不连累的?你肚子里是爷的血脉,即便老朽拼掉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要了,也是要保全的。老朽只是担心,七小姐你身陷虎狼之穴,太过凶险,做好离开的打算才是?”
    夏初七受不住老孙一把年纪了还在抹眼泪儿,眼眶一热,唇角微抿,握在被子里的手,慢慢地攥紧,可脸上仍是带着笑,反过来安抚了他一阵,终是提到了正事。
    “泽秋院那位,肚子几个月了?”
    孙正业知道她问的是太孙妃,默了一下,道:“快四个月了,不过看她的身子骨,却未显怀。七小姐,她的脉案,还有这几日到典药局来拣药的方子,老朽都带来了。”
    老孙吸了吸鼻子,说着翻开了药箱。
    这件事,是夏初七吩咐他做的。
    接过脉案和方子,夏初七看了看,微微眯眼,微勾的唇角露出一抹不经意露出的冷笑,却眨眼即逝。
    “很好,老孙你最辛苦了。”
    孙正业刚出去,梅子就进来了。
    “七小姐,柔仪殿的虞姑姑来了。”
    看梅子目光闪躲,夏初七微微蹙眉。
    “说什么了?”
    “说贡妃娘娘有请。”
    梅子低低的说完,夏初七的手心已然攥紧。想到贡妃,夏初七便想到了赵十九在回光返照楼的那些话。可贡妃找她做什么?
    赵十九还在的时候,都不见她。如今他不在了,她却找她去?
    目光微凉,她道,“没有告诉她,我身子不适吗?”
    梅子点头,“我说了,可虞姑姑说,他们抬了辇轿来,无须你劳累。还说是贡妃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想请你去瞧瞧病。”
    这句话说得隐瞒,可透露的信息却多。
    一来让她没有称病的借口。
    二来是点明了她的身份,贡妃已知情。
    贡妃生病,她若是不去,未免凉薄。
    可去了,大抵也没什么好事……
    ☆、第179章 下马威!
    看她抿唇不语,梅子歪着脑袋打量。
    “七小姐,你要去吗?怎样回虞姑姑的话?”
    夏初七回神,心中暗暗一叹。
    “去,怎么不去?”
    梅子登时兴奋了,小圆脸上全是笑意,语速也快了不少,“太好了,我跟你去吧?我有许久都没有见过月毓姐姐了。怪想她的,也不知她在那里过得怎样,去了柔仪殿,刚好可以与她见面叙叙话。”
    夏初七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被头,浅浅一笑,“行,去让晴岚进来,替我梳妆。你去库房里挑一些布匹衣料,还有什么如皋董糖,雪里红茶,一样来一点,见了贡妃娘娘,好歹也得表示一点心意嘛。”
    “好嘞。”
    梅子眨巴眨巴眼,噔噔跑了出去。
    夏初七撑着身子坐在了梳妆台前。
    看着铜镜里的脸,她敛住笑容,面色慢慢沉下。
    今日的事,会不会有猫腻?
    刚好夏问秋把赵绵泽找过去了,贡妃的人就赶巧来了。而且这夏问秋“腹痛难忍”,只怕赵绵泽一时半会很难脱身。在夏问秋想来,如今这宫里头,除了赵绵泽她就没有可倚仗的人了?
    可贡妃与夏问秋,能扯到一块吗?
    她不愿意把这样的事情随便嫁接到贡妃的头上,因为那是赵十九的生母。但如果此事不是巧合,东宫与柔仪殿竟然能扯上关系,恐怕与那个向来看她不顺眼的老对手月大姐脱不了干系。
    看来她算来算去,却是漏算了一环。
    那个从来没有被她当成敌人来对付的贡妃娘娘,却成了第一个按捺不住向她出手的人。且她有老皇帝倚仗,只怕是……
    “草儿。”
    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回头看去,见是傻子和晴岚进来了。后来还跟着一个嘟着嘴不高兴的梅子。
    “你咋来了?”
    傻子看着她,搔了搔头,眉头耷拉下,“哦,我在外间走路,看到晴岚姐姐了,她说有如皋董糖吃,我才来的。草儿,你不要生我气了。”
    入了东宫之后,为免节外生枝,夏初七不许傻子没事就来楚茨殿,可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迫于无奈,她只得再三嘱咐他,若是他常来,旁人就会说她的闲话,她就活不成了,她要是死了,往后他就见不到她了。
    这一唬,却是有效。
    可再有效,还是备不住傻子找理由。
    夏初七闻言轻笑,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这边坐。”
    见她没有生气,傻子高兴了,嘴里嘿嘿笑着,伸手挠了挠胯部,便大步走了过来,坐在边上眼巴巴的看她,看得起劲了,还拿手去捅她的脸。
    “草儿,你长得真好看。”
    夏初七偏开头,又好气又好笑。
    看来两年的东宫生活,他也没有学会什么礼仪,什么大道理。大概平素也无人要求他,他最是自在。整个皇城里,谁都知道,皇长孙是最为闲散的闲散皇孙。
    晴岚在为她梳妆,梅子在边上打包,夏初七打了个哈欠,看傻子一眨不眨看着自己发呆,笑了一声,对梅子说,“一会把那如皋董糖给皇长孙包一些回去。”
    梅子瘪了瘪嘴,却是不惧傻子的身份,“就知道吃,七小姐你是不知。这几日,他每日都有过来寻吃的。哎,做什么皇孙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奴才。”
    “梅子!”晴岚瞪她一眼。
    梅子冲傻子吐了吐舌头。
    “我没瞎说,你问他是不是?”
    傻子与她早在清岗县便熟识了,虽说许久不见,但在傻子生命中扮演过照顾角色的人不多,与她倒也未生疏。尤其这几日他来找夏初七,梅子总与他做对,他大多时候都不还嘴,这会子更是不会计较,只是孩子气地回头朝她“哼”一声,做一个鬼脸,就不再理会她了。
    “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夏初七笑着摇了摇头。
    梅子嘴上虽那么说,但很快就包好了糖,递给了傻子,自己去库房挑布料了。傻子朝她的背影吐了个舌头,手里来回地捻着糖玩耍,却不吃。
    “草儿……”
    “咋了?”夏初七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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