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突地看见甲一脸色有异,一怔,与他对视片刻,只见甲一大拇指慢慢竖起,说了一句“高”,然后冷冷地提醒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晋王大婚,是不必花自家银子的……”
    “呃”一声,夏初七悟了,“这么说,我还有赚?”
    “嗯。”甲一点头,“赚一个女人与你抢男人。”
    夏初七蔫下来,“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去去去,赶紧去睡吧。”
    甲一挑眉,“不要我陪了?”
    夏初七白他一眼,“我悲痛欲绝之时,会很想杀人。”
    “杀人这种事,不适合你。”
    “你”字还未落下,见她手刀扬起,甲一迅速撤退,只留给她一片潇洒的衣角,人已飞身出了室内。夏初七“噗哧”一声笑着,走过去“嘭”地关上门,坐回到窗前。
    逗一会大马,还不见小马回来,她越发着急了。如果小马一直飞不回来怎么办?她看着大马,突然有一种活生生拆散人家“鸟夫妻”的感觉,内疚不已。
    “我不该一己之私,让小马去冒险的。大马,你不要怪我……小马若是无事,它一定会回来寻你的,是不是?”
    她低低地问着,心里惴惴。
    以赵绵泽那般的性格,怎会想不到飞鸽传书?小马从楚茨院飞出去,一定落入了赵绵泽的眼线眼里了。魏国公府有一千多名侍卫和禁军守卫,苍蝇都很难飞出去,不要说鸽子。
    完了完了。
    果然一孕傻三年。
    她越想越是郁闷,为了平息越跳越快的心脏,她随手在书案上抽了一本出,翻开一页便念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时,她目光一闪,突见帘栊处的窗纸,传来一丝“沙沙”的声音。她心里一惊,合拢书本,目光烁烁地盯了过去。窗纸果然有动静,像是被唾沫润湿了,一根指头轻轻捅了捅,指头缩回去,接着,一根细小的铜管便从那破掉的窗纸处伸进来。
    靠!
    她低嗤一声。
    哪个龟孙子敢在祖师奶奶的面前班门弄斧?
    她知晓是有人想往屋子里吹迷烟或放毒气一类的东西暗算她。若换了正常人,大不了叫人,或高声大喊,或者直接跑出去了事,但大概闲得太久,她捉弄之心顿起。
    腆着一个大肚子,她动作还算灵活。二话不说,蹑手蹑脚走过去,屏紧呼吸,对准那根铜管,把肺活量发挥到了极点,直接往外吹了出去。
    “咳咳!”
    外面的人正准备往里吹,不想被她反吹出来,呛了一口,低低咳嗽不已。夏初七笑眯了眼睛,不再客气,一把推开窗户,只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是你?”
    那人大红的蟒衣散发着诱人心魄的淡香,一张妖冶的凤眸半阖半合,一脸闪着不敢置信的光芒,“好歹毒的妇人,本座若是呛死了,你管不管埋?”
    夏初七见鬼一般看着她,挑高眉梢。
    “埋!不过,得先预付银子。”
    东方青玄唇角一扬,敛住眸底的恼意,看她一眼,又轻轻咳嗽一下,绕到门口,径直推门进来。入内的同时,他手臂一扬,小马便展开翅膀,欢脱的往鸟笼的边上飞去,与大马两个亲热起来。
    他笑,“不是你约我来见的?”
    夏初七为小马的专业水准默哀一瞬,不动声色地瞄向他,“小马飞你那里去了?”
    “那是。”东方青玄一笑,“不然我怎能逮到它?”
    夏初七心里一塞。
    扁毛畜生果然还是畜生,它不能很好的执行主人的意思,结果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乌龙?想一想,小马的第二任主人是她,第一任主人却是东方青玄。她飞出去,飞到东方青玄那里,倒也不奇怪。
    她释然了,低叹,“我不是找你。”
    “这个本座自然知晓。”东方青玄轻轻笑着,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扫了一圈屋内的陈设,补充一句:“不过没关系,我找你。”
    “……”
    看他一眼,夏初七为他倒上茶水。
    “找我有事?”
    东方青玄莞尔,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眼眸垂下,若有似无地瞄向她的小腹,一袭淡琥珀色的光芒微微一暗,笑了。
    “没事不能找你?”
    夏初七白他一眼,“非常时期,多危险?”
    东方青玄目光一眯,脸上仍是得体的笑颜,无半分不自在,“你也知危险?可胆子还是这样大,怀着肚子,可知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
    “谢谢夸奖。”夏初七瞥他一眼,唇角微撩,“不止一个人这般夸奖过我了。大都督若是无事,还是早点离开吧,若是让赵绵泽发现你来这里,免不了又要猜忌你,朝堂上不得被他穿小鞋么?”
    “为我担心了?”
    “……”夏初七眯眼睨他。
    他叹:“本座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东方青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微微一闪,唇角不着痕迹地勾出一个极为妖艳的笑容,然后探入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到她的面前。
    夏初七皱着眉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玉质的哨子,哨子上面,雕有鲤鱼的纹饰,看上去极为晶莹好看。她目光微微一闪,下意识地想到了漠北锡林郭勒的那一夜,北伐军营中的粮草被烧毁时,在纵火者黑皮的身下发现的那个哨子。
    也有鲤鱼纹饰,只不过那哨子烧得漆黑。
    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未动声色,只轻轻一笑,把哨子拿起放在嘴边,鼓着腮帮就要吹。
    “不要吹。”东方青玄极快的制止了她。
    “嗯?”夏初七掂了掂哨子,“这个不是吹的?”
    东方青玄狭长的凤眸一眯,妖妖娆娆的笑着,难得沉了些声音,“道常法师不是说你有一劫吗?正巧,最近朝中‘构党’势力极大,私底下暗潮汹涌,你又是皇帝的心爱之人,陛下放心不下,怕他们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故而令本座亲自把这个暗哨捎来给你。遇到紧急情况,你可吹此哨,附近的人,便会来救你。”
    夏初七眉头一皱。
    这半个月来,她几乎很少想起赵绵泽。
    可如今看着这哨子,坐在一个满屋都是他的地方,想到锡林郭勒的事情是他做下的,她突地有些喉哽。
    那一晚死了好多人。
    因了粮草被毁,赵樽才去了阴山,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这一切混沌的缘头,皆因人性丑陋的欲望。
    因此产生的一切恩与怨,也都是注定的天罚。
    微微愣了愣,她攥过鲤鱼哨子,笑得不达眼底,“替我多谢皇帝陛下。话说大都督你刚才没事儿捅铜管子,是想试试我的警惕心,还是想谋财害命?”
    东方青玄知道以她的聪慧,不需要解释,也能晓得那根铜管里,其实没有烟雾更没有毒气,那只是他试她警愣心的一个小玩笑。与她相视一眼,他半眯着眸子,想到先前她吹出来的一口香气,没有辩解,随口一笑。
    “谋财害命不至于,大不了劫色。”
    夏初七眉梢一挑,“大都督对孕妇也有兴趣?”
    东方青玄噙着笑,瞄过她说起“孕妇”时唇角露出的幸福,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有这一间充斥着赵绵泽名字的屋子,眉头微微一蹙,目光变得深幽难测。
    “世事果然无常,风水也在轮流转。”
    “啥意思?”
    东方青玄半靠在椅上,一副散漫的样子,妖媚的眸子,在火光下明明灭灭,一字一句像是陷入在回忆里,“那时你害怕赵樽,远远看一眼他也得缩脖子,如今却怀上了他的孩儿。那时你千言百计托我给赵绵泽捎话,只图他多看你一眼。如今反过来了,他倒是找我,给你带话,以期你多想他一瞬。”
    夏初七半闭着眼,垂着眸子,回味着他的话。
    许久,她才抬头,眸底露出一丝浅笑。
    “那时年轻识浅,不懂何谓良人。”
    看她说得认真,东方青玄不禁失笑,“你倒也懂得排解情绪。呵,陛下还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何话?”
    “若时光倒转,他不会再弃你不顾。”
    夏初七凝眸望他,缓缓道:“可时光能够倒转吗?”
    “不会。”东方青玄眼底微沉,看看她,默然片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扬起他绝美的下巴,“若真能倒转,估计轮不到他下手了。”
    “谢谢你。”
    她突然说。东方青玄却没有明白。
    “谢我什么?”
    她“噗哧”一乐,打趣道:“谢你没有下手,谢你当年的不杀之恩。”
    眉梢一扬,东方青玄也是一笑。
    “若是时光真能倒转,在清岗县时,我不会给你下药,即便要下,也不会……”还把你送到赵樽的床上。
    顿一下,后面半句他没说,妖娆的笑着改口。
    “也不会下那般不中用的药。”
    ~
    皇城,入夜,正心殿里,灯火大亮。
    赵绵泽一人独坐其间。
    这个正心殿,正是洪泰时期的谨身殿,也是洪泰帝当初下朝之后处理政务的地方。赵绵泽继位之后,不仅学洪泰帝般“谨身”,为正其心,还把谨身殿,改名为了正心殿。
    他默默喝着茶,在等一个人,也在想一个人。
    脚步声传过来,何承安在外禀报。
    “陛下,晋王殿下觐见。”
    赵绵泽手心微微一紧,将茶盏放在雕龙刻凤的案几上,面孔挂着温雅的笑意,牵袍起身,亲自过去拉开殿门。
    朱漆的门外,一个男子身着亲王蟒袍,迎风而立。一袭华贵,一袭高冷,一袭雍容,一袭孤傲,在正心殿氤氲的烛火之下,这样的他属实称得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
    难怪她见到他便爱上,从此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二人对视一瞬,赵樽微微抱拳欠身,却不施大礼。
    “臣赵樽请陛下安。”
    暗暗压下心里的情绪,赵绵泽笑着摊手。
    “十九皇叔不必多礼,请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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