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这话,她承认或否认都是尴尬,一方面她是人家的儿媳妇,另一方面她又即将为人婆母,这两种身份她都占全了。
    这有意借戏敲打她的戏码似乎偏离了她的设想,轻茗了一口茶水,她优雅地放下茶盏,“林珑姑娘确实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珑微微一笑,“小女子才疏学浅,说话略有缺失,望侯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叶钟氏只是冷冷一笑,并未言语,目光不再看她,而是看向戏台子。
    林珑也不再多话,话都说到这份上,该有的立场她也表明出来,再说关于那桩婚事,叶钟氏未提,她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心中有事,看这戏就更不能专心。
    林琳看到两人不再交谈,而且叶钟氏周身的气温很低,看来是相谈不快,心中暗喜,悄然凑近叶钟氏,扮演着姐妹情深,为自家堂妹有失之处道歉,“侯夫人,小女子的堂妹到底年轻,话语多有得罪,还望侯夫人多多包涵。”
    叶钟氏闻言,目光更冷地看了一眼林琳。
    林琳打了个冷颤,身子坐正,不敢再胡乱说话,这叶钟氏喜怒不定,这样的婆母她打心里不喜欢,如果嫁进叶家,最希望的事情就是这婆母赶紧死掉。
    戏演到皇帝出面调解公主与驸马的矛盾处,叶钟氏这才再度看向林珑,接过织锦手中的皱巴巴庚帖,放在案桌上,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林珑一看,这庚帖不正是自己被叶旭尧不讲理抢去的那张?今天的重头戏要上场了。
    “林珑姑娘,你与我儿的婚事,我不赞成。”叶钟氏开门见山道,“我不赞成,不是因为林珑姑娘的家贫,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我叶家也无须再用儿媳妇来光耀门楣,只是林珑姑娘似乎性子不太适合我叶家,这庚帖林珑姑娘拿回去吧。”
    林珑看她如此说,本来就对这婚事不太感兴趣,现在再看她这样做为,她巴不得这婚事就此取消,伸手就要去回自己那张皱巴巴的庚帖。“既然如此,小女子也无……”
    哪知手快触到那庚帖的边缘,就被一只大手按住,她顿时住口猛然看过去,只见到一身白色绸衣的叶旭尧双眸正冰冷幽深地看着她,那紧抿的嘴唇似乎含着满腔的怒火。
    她想抽回手,他却握得很紧,不让她去碰那张皱巴巴的庚帖。
    “叶公子?”她不悦地低唤一声。
    叶旭尧却是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头与叶钟氏不悦的目光杠上,“娘,你这是何意?”
    “你不是看到了?尧哥儿,男女授受不亲,你还不赶紧松开林珑姑娘的手?”叶钟氏道。
    “娘,这婚事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更改,过两天,你就拿这庚帖去给人品评。”叶旭尧正色道。
    一旁的林琳在看到那张庚帖的时候,顿时如五雷轰顶,这是她们家为林珑与曹大夫家准备的,怎么就到了叶家的手上?原本欣喜于叶旭尧突然出现在这儿,如今听了他们母子俩的话,看来是尘埃落定了,一颗心碎成一片片。
    “放肆,尧哥儿,这是婚姻大事由不你如此草率行事,我是你娘,这事我不点头就不做数。”叶钟氏怒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茶碗都倒到地上,咣啷一声碎了。
    叶旭尧拉起林珑,强将她拽到身边,俊容上没有半分松动,“正正因为你是我娘,所以这婚事才由你操办。”不然,他又何须看她脸色?
    叶钟氏知道儿子现在是与她杠上了,胸中堵了一口气,怎么也下不来。
    “侯夫人,您消消气,别与叶公子置气,两母子哪能为这些个事争吵呢?不值当……”林琳看出他们母子在这婚事上有分歧,知道自己还有希望,眼珠子一转,继续走婆母路线,上前细心地劝着,更是抬起头看向林珑,“珑堂妹,你倒是说一句话啊,傻站在那儿做甚?”
    她意图将这盆祸水更往林珑的身上泼,只要林珑站出来无论是劝哪一个,都讨不得好,反而会更加深母子俩的矛盾。
    林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她不做声是最理想的,多说多错,不说不错,这林琳分明就是想要陷害她,当她是傻的吗?
    叶旭尧哪会看不出这林琳明为调和实则挑拨的行为,满脸不悦地朝织锦道:“送这林什么的姑娘回府,别忤在这儿碍了我们母子说话。”
    林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赶她走?顿时怔怔地看着叶旭尧,“叶公子,我……”
    “说那么多废话做甚?没看到我们有家事要处理。”叶旭尧怒道,“匪鉴,套马车送这碍眼的人离开。”
    这回连林什么的几个字他也懒的唤了,干脆就直接用碍眼的人来称呼林琳,反正她本来就是碍眼的,这么说没错。
    林琳睁大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叶钟氏知道儿子的禀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朝林琳道:“你先回去吧。”
    林琳这会儿知道不能再死赖,只得一脸委屈地咬着下唇给叶钟氏屈膝行了一礼,这才起身随织锦出去,在经过叶旭尧时,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免不了暗中狠狠地瞪一眼那讨人厌的堂妹,都是她坏她的好事,狐狸精。
    带着不甘,她缓步走出这方天地。
    林珑转头看了眼这堂姐的背影,真希望她现在也能这样退场,站在这儿实在是煎熬。目光溜过一旁看好戏的傅年,只见到这个一向流里流气的男子朝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说她魅力真大。
    林珑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将目光看向正在较劲的母子。
    叶钟氏看到儿子这样,哪里还能有好脸色,这回是真的有几分迁怒于林珑,都是因为她,才让他们母子失和,看向林珑的目光更为尖锐。
    “这婚事我尚要考虑,你们也赶紧走,别忤在这儿让我不痛快。”叶钟氏挥挥手道,起身由小丫鬟扶着走回自己的院子。
    叶旭尧看了看他娘的背影,没有阻止,反正他娘最后只得妥协。
    傅年待叶钟氏走远,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才上前朝叶旭尧竖起大拇指,“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你厉害。”
    这是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是地动山摇,炸的人人措手不及。
    叶旭尧警告地看了一眼傅年,要他管好自己的嘴巴。
    林珑却是愤怒地甩开他的手,俏脸上的怒火半分也做不得假,“叶旭尧,你在搞什么?这样激怒你娘很好看吗?不管如何,她都是你娘,你这样是为不孝。”
    叶旭尧冷冷地看着她,“说完了?你倒是好好解释一下,你打算与我娘说什么?说你也不同意这婚事?”
    早就猜到她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下人禀告他,他娘把她宣进府里去,他就知道会这样,扔下事情,赶紧就回府来,果然没有意外。
    脸上的怒火在一节一节地攀升,或者说决定与她成亲是有几分率性而为,可当真做了这决定,他就没有后悔过,反而松了一口气。可她倒好,开口就是不合适,闭口就是不同意,当他是那蒌子里的烂桔子没人要?
    林珑到底有几分不能理亏,看如今这架势,他对这婚事应该是认真的,而不是逗着她玩,自己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确有几分不近人情,大扫他的颜面。
    夏风从窗口吹进屋子里,叶钟氏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一点,半晌,看到织锦进来,头也没抬问道:“都回去了?”
    “回太太的话,林琳姑娘由我们府里的马车送回去,至于林珑姑娘,大爷亲自送她回去了。”织锦恭敬地道,思及看到叶旭尧这样冷情冷性的人都会扶着林珑上马车,她也不得不羡慕林珑的好运。
    叶钟氏叹息一声,招手示意另一边的丫鬟上前,“把他们在园子里的说的话再学一遍给我听听?”
    “是,太太。”那丫鬟遂绘声绘色地学着园子里林珑与叶旭尧的对话。
    “……最后那林珑姑娘叹气道:‘你若是真心想娶我,为我好,就不要再忤逆你娘,这样不是真心为我着想,而是在制造彼此的矛盾,于你于我于侯夫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织锦看着这丫鬟学人说话连神情语气都能学得惟妙惟肖,想到那会儿的林珑说话的神情动作与语气,连她都会动容。她悄然再细看叶钟氏,此时的太太再拿着那皱巴巴的庚帖时,脸上的表情和缓了许多,看来自己没猜错,太太还是比较中意那林珑姑娘。
    “听闻苏州城寒山寺的方丈颇有法力,你且派人去给方丈打声招呼,就说我三日后到访,请他务必在寺中。”叶钟氏朝织锦吩咐一声。
    织锦急忙应声,“太太放心,奴婢会办妥。”
    ------题外话------
    如无意外,应有二更。
    ☆、第七十四章 说服(二更)
    马车里,气氛十分低迷,林珑没吭声,叶旭尧也没有说话。
    半晌,看着那夕阳笼罩下的街景的林珑率先说了话,“叶旭尧,这婚事你再给我点时间想想。”这是她已经软下来的话。
    叶旭尧皱了皱眉,他是真不知道她还要想什么?不由得冷笑一句,“林珑,你真会给人挫败感。”
    听着这些个话,林珑转头看向他,小脸上一片凝重,“你没听说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吗?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我的良人?你娘看来也不太喜欢我,嫁给你,我心里没底。”
    至少她还做好准备成为他的妻子,这需要一个过程,这桩婚事从听闻到现今,她都没有与自己联系到一块儿,这来得太突然了。
    叶旭尧看着她认真的眼睛,这回想冷笑也笑不出来,他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可靠?“林珑,除了我,你估计找不到更好的姻缘了,别的我承诺给不了你,至少在我这里没有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我娶了你就会负责到底。”眉尖再度轻蹙,最后却是嘴角一弯,“至于我娘,我相信,只要你对这婚事稍稍上心,这都不成为问题,不是吗?”
    林珑微怔了怔,没想到叶旭尧会给她这样的承诺,比她能预想到的更多,似乎真与他做一世夫妻也不是那么糟,这一刻,她感觉到心房在微微地动摇,俏脸一红,她别开脸不去看他。
    叶旭尧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女人的心思真重,脸色更为难看。
    马车没有驶回玉肤坊,而是驶回林家祖宅。
    “爷,到了。”匪石在外禀报一声。
    林珑这才回过神来,叶旭尧却是先她一步掀车帘下去了,待她掀起车帘准备下去时,看到他伸过来的大掌,耳里听到他生硬的话,“下车。”
    她微微撇嘴,最后还是伸手握住他的大掌,由他用力地握紧踩在那踏脚凳上,缓缓下了马车,看了眼斜阳笼罩的家门口,她伸手拨了拨有些凌乱的鬓边,“你回去吧。”
    他点点头,“别胡思乱想了,有些事可一不可二。”
    这些话,林珑不太爱听,在自家门口又不好与他拉扯不清,胡乱地随意应了一句,急忙推开家门进去。
    叶旭尧看她进去后,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在马车启程的时候,他朝匪鉴语气不太好地道:“明儿,找个泥水匠人,去给她修一修那破烂的屋子。”
    每次看到她那栋年久失修的祖宅,他都会有一股不舒服感,她就在那样的屋子里一住就是三年,林家那两个大老爷们实在苛刻得要命。而她倒好,钱是赚到了,连屋子也不舍得修一修,真是一毛不拔铁公鸡。
    匪鉴有几分欢快地道:“是,爷。”
    爷居然会注意到林姑娘那间看似摇摇欲坠的屋子,真不容易啊,连他都要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叶旭尧再回到宅子里面的时候,华灯初上,不意外织锦在门口等他,没待她开口,即抬脚到母亲的院子。
    母亲似乎还没有用晚膳,看到他,即吩咐人准备上膳。
    两母子没有隔夜仇,叶钟氏不想与儿子闹得太僵,淡道:“还没用吧?一块儿吃点。”
    叶旭尧点了点头,净过手后,这才坐到母亲的对面,下人鱼贯而入,一一上菜,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
    叶钟氏没有用膳时说话的癖好,当然一向寡言的叶旭尧更不会没话找话。
    用完膳后,叶钟氏拿过织锦托盘里的帕子按了按嘴角,再度净了净手后,这才再道:“你急什么?她又跑不了,这事你不要再管了,娘自会处理妥当,我早已说过她的性子必须服软才行,她一天不懂这点,我一天也不会轻易让步。”
    叶旭尧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用帕子擦手之时,道:“她好强的性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娘何必要将她搓圆捏扁?当年祖母如此待您之时,您又是否甘愿?”
    “这一码归一码,你混淆在一起做甚?”叶钟氏有几分恼羞成怒,她的手段还没施展出来呢,比起那个老妖婆,她已经够仁慈和蔼了。
    “有什么不同?”叶旭尧拆他娘的台,“我就没瞧出区别来,娘,她讨喜的是这性子,我不太希望她有变,如果你的气顺不下来,那就等她上门给你赔礼道歉,这事就这么揭过。”
    叶钟氏不由得想到那句话,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处处维护她,亏得是她,若换成她那个老妖婆似的婆母,只怕要气得鼻孔都歪了。“你就处处这样帮她,将来害了她也不自知,再说我就看不出来她会来给我赔礼道歉。”
    叶旭尧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娘早已让步了,脸上才有了些许淡淡的笑容,“她会的。”
    叶钟氏瞪了眼儿子,不由得说了一句酸话,“人家现在好像没看上你,你这一头热就不嫌掉架吗?”
    叶旭尧也不恼,在匪鉴小声禀报他傅年又来了的话,他就起身准备告辞,“娘,你别那么笃定,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一头热。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语毕,转身就走。
    叶钟氏不由得又无名火上升,“生儿子有什么好,一天忙到晚,眼里都没有亲娘。”
    正给她奉茶的织锦闻言,脸上不禁有几分讪讪的。
    叶钟氏撇她一眼,没再背后讨伐儿子,拨了拨茶渣子轻茗了一口香茶。
    翌日天还没亮,睡不着的林珑就爬起来,将她之前吩咐绿姨娘准备好的草药都拿出来,尤其是银丹草,看那饱满的样子,看来陈伯送来的都是挑拣过的,她将草药一一分类,放入蒸笼里面,准备薮药汁。
    坐下来拉着风箱,看着火势烧旺起来,她又去调脂,总之不让自己闲下来,总要忙碌点,这心才能静下来。
    待到全家都起来后,林琦还没到厨下,就闻到那浓浓的药香味儿,不由得着急地看向绿姨娘,“你昨儿没将火熄了吗?”
    绿姨娘道:“有啊,这要是没熄火就糟了。”厨房里面药材颇多,经不起损失啊。
    两人急忙转到厨下,看到林珑正在磨茉莉花籽儿,旁边已经摆了不少磨好的,眼睛一转,另一边有正在晾干的肤膏,散发出一阵清新的药香,看这阵仗,林珑起来估计有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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