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救我……希儿不要死……”水远希听到大夫人的话,小小的身子颤抖的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水守正看着他唯一的儿子,咬牙道:“我滚!”脚步踉跄的上楼,一步一个血印。
    站在阁楼上,正要吩咐水远希推他下去,可瞧见大夫人命令人将倒刺摆放在地上,倒刺上森寒的冷光刺得他睁不开,若是滚下去,必定会没有活路!乔若潇根本就不打算放他们离开!恨不能将乔若潇生吞活剥了!
    大夫人轻笑道:“考虑好,谁推谁了么?”
    水守正一点也不想推,也不想被推。可若是要选一个,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命只有一条,但活着定然能够再生。
    念头一落,腰间被重重的一撞,水守正重心不稳,倒栽葱一般滚落了下去。
    长孙华锦一拂袖,倒刺移开,水守正胸口硌在楼梯上,一阵刺痛涌来,咳嗽着吐出一口血。
    水远希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没有死的水守正,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心里害怕极了,饶是心肠再狠毒,可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水守正要捏死他轻而易举。
    水守正悲凉的大笑,这是他的儿子!
    笑得眼角泛出了眼泪,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沫,颤颤巍巍的起身,扶着墙壁离开水府。
    大夫人脸上的薄霜化去,嘴角漾着一抹温柔的笑,哼着小曲儿哄着孩子去了院子里。
    水清漪看着这一幕,心一沉,大夫人这是得了失心疯了。
    “华锦,母亲她怕是承受不了打击,意识衰弱了!”她把对真正水清漪的爱,都倾注在了腹中孩子身上。也成了她精神与心灵的寄托,可最后却是被水守正亲手害死,她又如何能不崩溃?
    长孙华锦蹙眉:“要将她手里的孩子换下来。”
    水清漪点头,让长孙华锦将她抱进去,拿着针线让人缝制一个玩偶,装进襁褓里。让李妈妈诱哄大夫人放下手里的孩子,进去净房洗簌,而后将孩子调包。
    水清漪心里不是滋味,百味杂陈,所有安慰的话,在这一刻,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长孙华锦看着大夫人抱着孩子躺在床榻上,一会哼着小曲,一会说着趣事,一会又怒骂水守正。心头一紧,不免觉得他今日生出的感概而心凉,不敢想水清漪腹中当真有了孩子,生下来却不健全,她怕也会如同大夫人一般,承受不住打击,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那比失去她,还要可怕而残忍。
    ……
    水清漪离开水府,并没有再回无双的宅子,而是去了静安王府。
    伏筝得到消息,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二人。瞧见马车停了下来,打起帘子让长孙华锦抱着水清漪下来:“我将屋子都准备好了,厨房里温着膳食。”
    水清漪牵强的一笑,浑身无力的靠在长孙华锦的身上。今日所发生的事,使她身心疲倦。“劳烦你了。”
    伏筝甜甜的一笑,不知为何,她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静安王世子妃。她性子如水般温柔,不如寻常世家小姐如酒那般烈性。
    伏筝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极为的贴心。知晓水清漪不能久坐,便重新布置了一下竹园的屋子,将屋子里多余占地儿的东西一应都搬走了,角落里摆着一张贵妃榻,旁边一个矮几。上面摆放着散发着清雅香气的桂花鱼。
    水清漪躺在榻上,长孙华锦净手,接过伏筝手头上的海参汤:“我来。”放在案几上,亲自将鱼刺剔除。小心翼翼的检查一遍,这才喂给她吃。
    鱼肉鲜嫩香滑,口腔里溢满了桂花香味,不如庭院里的桂花那样浓郁。
    水清漪握着银勺,将他剔完刺的鱼肉舀起,手臂发抖的递到长孙华锦的唇边。可力道不够,下一瞬便滑落了下来。长孙华锦眼疾手快,手臂搭在她的手臂下轻轻扶着,俯身吃了银勺里的鱼肉。
    “好吃么?”水清漪眸子里凝聚的点点光芒如火星子一般,慢慢的黯淡下去。抬头时,露出一抹嫣然的笑:“不像厨娘做的。”
    一旁静静看着二人的伏筝,浅浅的说道:“这是我做的。”她拿了府里的月例,便只有做事,拿得起这一份工钱。
    “府里有丫鬟,你不用凡事都亲力亲为。这几日府里你打点的极好,可有人为难你?”水清漪想到四老爷,便觉得之前将她一个人送到王府不妥,幸而四房被她收拾得老实了不少。
    伏筝摇了摇头,她来的第二日,四房的嫡小姐来寻过她,打探了口风。并没有套出有用的话,也没有刁难她,只是每日来与她一同做针线,且给她时下帝京流行的花样。
    想了想,伏筝便将这件事儿给说了:“她有些小心机,世子妃要多多提防。”
    水清漪没有料到长孙凌还不死心,心中冷笑了一声道:“你若不喜便不必理会她,说来你还是她的长姐。府里每个小姐身边都有规格,你若不喜人多,便挑选两个粗使婆子,四个三等丫鬟,分别两个一等丫鬟与二等丫鬟。每月月例是三十两银子,一季四套衣裳。”
    伏筝惊愕的看着水清漪,连连摆手道:“我只是要个容身之处,不必遣这么多人来照顾我。”
    水清漪打断她的话道:“你是王爷的女儿,自然要过得好些。穿戴体面,出去也能打开圈子。”
    伏筝明白水清漪话里的意思,她是王爷的女儿,自然不能过得寒酸。心里酸甜交织,她能得到这些待遇,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合了水清漪的眼缘。酸涩的是她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够认祖归宗。可她有她的志气,始终不能明白母亲嫡出的小姐,为何要给人做外室?到死都没有得到一个名份,且激怒了外祖父,将母亲赶了出来。她宁愿饿死,也不愿随着母亲进京,让母亲折了一身风骨委身给人做妾!
    伏筝叹了一口气,事与愿违,她终究是来了。
    ……
    水守正走出侯府,看着头顶当空照的烈日,茫然不知归处。
    他浑身是伤,除了怀里的一百两的银票,便再无多余的家当。当务之急去了医馆,包扎好伤口。而后去了成衣铺子,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裳,满意的走出铺子打算找一家酒楼,被一个及腰的小女孩冲撞了一下。
    水守正举起受伤的手臂,不悦的想要破口大骂,可想到那无缘的孩子,噤了声。
    点了一桌子膳食,狼吞虎咽的吃干净,看着还剩下半只鸡,着实吃不下去,正要结账走人。可想到身上只有几十两的银子,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他没有进项,便让小二包起来带走。
    小二动作利索的包好,递给水守正:“客官,一共八两银子。”
    水守正一怔:“这几盘菜就八两银子?怎得不去抢?”
    小二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看着水守正穿得极好,却是个吝啬鬼。当即掉着脸子道:“这位客官,咱们满香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您吃的这几盘菜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光是这一品香的酒便要三两银子。”
    水守正黑着脸摸着荷包,空的。脸色一变,摸了摸怀里,还是空的。蓦地想起他从成衣铺子出来,冲撞他的那个小女孩儿,恐怕是被她给偷走了!
    小二瞧出了名堂,冷笑道:“客官莫不是没有银子结账?混吃混喝来着?”
    听着小二嘲讽蔑视的话,水守正摆出了架子,沉声道:“笑话!我堂堂水府老侯爷,怎得会混吃混喝?只是出门的急,来不及带银子了。你随我一同去……”话不曾说完,便听到小二一声吆喝:“来人,这里有个吃白食的人,将他打出去!”说罢,抄起凳子,狠狠的砸向水守正的后背。
    水守正的脑袋被打懵了,倒在地上,左手抱着头,承受着酒楼护卫的拳打脚踢。
    “别打死了!”
    迷迷糊糊见,停止了对他的痛殴,浑身像是被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割了肉,碰一碰就浑身颤抖。
    护卫看着口吐白沫,双眼涣散的水守正,啐道:“再有下回,便备好一副棺材!”
    “嘭——”将水守义扔在了街上。
    水守正躺了半天,才活了过来。捂着震伤的胸口狼狈的爬起身,看着一身脏污的衣裳和裂开的伤口,流露出一抹苦笑,没有想到他有一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惆怅的看着水府的方向,心里悔不当初。心底升腾着回去的念头,想到乔若潇瘆人的笑声,生生打了寒颤,去了城郊的破庙里。
    破庙里结满了蜘蛛网,推开门扉,厚厚的一层灰籁籁落下。
    水守正呛得打了个喷嚏,前庭里长满了荒芜的草,中间被踩出了一条路,显然可见最近有人在这里落过脚。
    挥了挥灰尘,水守正走进破庙。殿中供着一尊佛祖的金身,褴褛的纱幔被阴风吹拂着飞舞。水守正背脊一凉,看着大殿左侧地上铺着一层稻草,还有一卷破席子,便朝这边走来。微微掀开席子,看到两截森白的骨头,吓得后退了几步,席子被拉扯的散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
    水守正一怔,仔细瞧了一眼,认出了是谁。哈哈的大笑出声,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老夫人的惨状让他心里痛快,莫名的得到了一丝慰藉。
    老夫人气若游丝,饿的只剩下一堆皮包骨。浑浊的眼珠子看着癫狂大笑的水守正,嘿嘿一笑:“你的下场比我好不了多少,何至于让你笑得这样痛快?”
    水守正面部狰狞,老夫人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左右不过一死,有何可怕?”老夫人说的轻松,仿佛看破了世事。可天知道她有多怕死,说这些话,不过是怕水守正将她杀了。
    “闭嘴!”水守正目光阴鸷,走到老夫人的身旁,阴冷的说道:“你既然不怕死,那我便成全你,让你快些解脱。”脏污的左手掐上了老夫人的脖颈。
    老夫人不挣不扎,任由水守正掐着,眼底却是淬着毒汁,笑得极为瘆人:“你就甘心被那个贱人害得你这样落魄?日日手冻挨饿?看着她霸占着你的府邸,吃穿你的,对你赶尽杀绝,断送你的香火?”
    水守正脸色扭曲,掐着她脖子的手一松。捂着剧烈疼痛的头颅,嘶声嗷叫。
    他不甘!
    老夫人嘴角掠过一抹诡异的笑,乔若潇……即使我死也不会让你们逍遥自在!
    “你手里拿捏着她的把柄,你好好利用,便能一生富贵,何至于落魄的死在这破庙里喂了野狗!”老夫人意味深长的说完,便呼吸急促的咳嗽,胸腔仿佛要炸裂。呻吟着想要缓解那痛苦,却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挥舞着森森白骨的手骨,却不能缓解半分。
    水守正被老夫人点醒,眼底光芒一盛。
    ------题外话------
    哭瞎,烟儿明天继续补,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五章 身份揭穿
    水清漪每日都会回水府一趟,大夫人瞧见她的时候,似乎会恢复神智,询问着她的身体状况。但是没有多久,她惊慌的抱着襁褓摇晃着轻哄。对水清漪竖着食指,示意她噤声。
    水清漪心中酸涩,大夫人出身名门,却命运坎坷。
    这一切都是命定之事,她上回胎儿差点不保,若是依言与水守正和离,孩子兴许不会出事。
    “小姐,夫人太过可怜。她把您当成亲生,如今神智不清,心底却惦念着您。昨夜里忽而清醒了过来,她说后悔将水守正放出去,怕他会掀起风浪。这一辈子,她对不起三个人,一个是夫人姐姐,一个是您。她恐怕不能够给您更多,日后您莫要再来侯府。”李妈妈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大夫人交代的这些话,仿佛在嘱咐身后之事。
    水清漪看着大夫人喂襁褓里的玩偶羊乳,鼻尖一红,眼底发涩。别开头道:“我感激她还来不及,不是她我如今还在小渔村,食不饱腹,她又怎得对不住我?”并没有问出心底的疑问,大夫人亏欠的第三个人是谁。
    李妈妈欣慰的点头,抹干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道:“小姐今后莫要再来了,镇国老夫人在开河有一所别院,明日我们便动身搬走。”或许换了环境调养,大夫人的身子又恢复了呢?
    水清漪觉得搬走也好,大夫人过的太压抑。这里的一景一物,都让她睹物思人,加重她的病情:“明日我来送母亲。”
    李妈妈摇了摇头:“天微亮就走,您身子不适,就莫要再送了。”忙将水清漪送出府门。“这是夫人的意思。”
    水清漪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李妈妈一路送到了府外,看着水清漪上马车的背影,急忙上前两步。绣橘打起帘子,李妈妈见四下无人,忙说道:“夫人说她不会归京,这里的事儿算是尘埃落定。她也不想拘着你,当初是镇国公老夫人透露你的消息给她去寻你。老夫人知晓您的身世,大夫人哀求了老夫人,您若想知晓大可去问。”
    水清漪颔首,她心中大致有了数,她的亲人恐怕是在西越。
    回到王府,水清漪还不曾坐热,便听到庭院门口有人喧闹。水清漪拧眉:“发生何事了?”
    “世子妃,是四小姐的婢子来寻您做主,恰好在院门口碰见了伏筝姑娘。不知缘何,便争闹起来。”绣橘瞅了一眼窗外,脸色有些不好的说道:“平日里四小姐无事便去伏筝姑娘的屋子里,有说有笑。奴婢晓得伏筝姑娘心里是个明白人,甭管四小姐说什么,她都不说什么。怕是近来您给伏筝姑娘安排了伺候的人,四小姐听了些风声,便拿伏筝姑娘扎筏子了!”
    长孙凌早已想要分府出去,王府遭逢变故,此事便耽搁了下来,一直没有动静。她瞧着伏筝是长孙华锦请回府的人,便想着拉近关系,拐弯抹角的说一些她不中听的,与伏筝套近乎,一同对付她。可没有料到,她如意算盘打错了,心里怨恨着伏筝没有与她表明身份,让她赔尽笑脸,却没有料到又是一个与他们平分家产的人!
    如今,怕是乘着伏筝在府里没有站稳脚跟,便率先出手了!
    “当真是好利害的人!我们小姐平素对你不见差,怕你一人方才进府,便日日陪着你解闷儿,讲解一些个府里的事儿,免得你犯错。可谁知,你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旁的什么不拿,竟是将小姐二十四颗东珠打的金头面给偷拿了!”可儿指着伏筝的鼻子大骂。
    “你少满嘴浑唚!我们姑娘性子软,你便别以为她好拿捏!我们姑娘平日里可忙着,倒是你们家小姐紧赶着贴上来,扰得我们姑娘做不得活。今儿丢了东西,反倒是那我们姑娘作筏子,这事儿没完!”莲心听着可儿的数落,脸一红,冷笑道:“谁不知你们小姐将那套头面当作心肝儿宝贝,旁人多瞧一眼,便觉得怀揣着占她便宜的心思。比起世子妃送姑娘的好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谁稀罕!”
    可儿气急,咬紧牙根,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收拾她。
    莲心也不是吃素的,往日里她是三等丫鬟,常被可儿拿着出气。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不能让姑娘没脸!
    伏筝脸一沉,道:“住手!”
    莲心听着伏筝的话,忙停下了手,可儿素来泼辣惯了,伸手在莲心清秀的脸上抓了几条抓痕。
    莲心捂着脸,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不肯罢休了。
    两人扭作一团时,只见长孙凌打发人来唤可儿。九儿老远瞅着水清漪出来,小跑着过来:“你这偷奸耍滑的死丫头,杵在这里作死,四小姐四处在寻你,还不快回去!”
    可儿已经气昏了头,俨然忘了长孙凌的交代,添油加醋的好一顿说。九儿拉扯不住,还见她竹筒倒豆子,说个不停,心头起火:“四小姐何时说东西是伏筝姑娘偷拿了?那是过几日及笄要用的头面,她只心里头着急上火,心里不记得放在何处,差你问一声伏筝姑娘,东西可是落在她屋里头了!”手指狠狠的戳了可儿的脑门,随即福身给伏筝赔礼道歉:“伏筝姑娘莫要见怪,她心直口快,肚里藏不住事儿,让你受气了!”
    可儿心里不甘,被九儿戳了脑门,醒过神来,吓得沁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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