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半靠在床上,听到东方宇的声音,便差人来喊。待他开口准备问东方宇话的时候,目光却定格在了红玉身上。
    长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你么?红玉。”
    红玉点了个头,小跑向长安,她伸手探了一下长安的额头。还好,并不烫。她瞥见身侧有一个水壶,便顺手拿起给长安又倒了一杯。她兴冲冲的把水杯递给长安,长安却没接。
    “这是谁的?”
    红玉顺着长安的目光看向衣裳,然后大喇喇的把水杯往长安手里一塞。她解释道:“东方大夫见我冷,给我穿的。”
    “脱掉。”长安的声音忽然冷了三分。
    红玉被这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她转脸看向东方宇,东方宇却含着一股意味不明的笑。
    东方宇走到红玉身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不咸不淡的说:“一件衣裳罢了,世子动什么气。能动气,便是好了。红玉,世子需要休息,我们打道回府吧。”
    红玉原先就说只看一眼,如今一眼也看了,心也安了。她迟疑的向长安福了个身,“世子。”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长安拽到了床沿上。
    长安把被子掀开,果断的拉下东方宇披在红玉身上的衣裳,冲着红玉说:“冷,就被子里呆着。”
    红玉别扭的看着长安,想跳下床,却又不想因为这件事和生着病的长安争吵。她只好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向东方宇求救。
    东方宇在红玉的殷切目光之下走了过来,他在床沿前停下。眼波流转,最终说了一句:“东方在外头等你,红玉,你把你逃跑前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同世子说完后,我们再一道回去。”说完,东方宇也不管长安那杀死人的眼光,叫着内间的仆婢一起,出去了。
    众人走后,里间就只剩下长安与红玉了。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
    长安神色复杂的倚靠在软枕上,并不与红玉说话。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红玉这下逃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全身都僵硬着,心里如乱麻一样缠绕着。
    最终,还是她受不了这种煎熬,主动向长安挨近了些。长安便是在这时,注意到了红玉手臂上的伤痕。
    红玉宽大的袖子随着她手臂的抬起而自然下垂,手臂上的伤口在烛火下显得清晰无比。像一条很丑的毛毛虫。
    “这是怎么弄的?”长安问。
    红玉被长安问的答不出话来,她不能也不想把这伤口的成因和盘托出。她知道,长安这样的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她只是及时把手臂缩到被子里,然后翻身窝到了被子里。
    她确信只要她打死不说,许长安就不会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了。果然,她不回答,长安也真的没有追问,不过,长安没追问之余,也动身躺了下去。
    这下子,场面更加尴尬了。
    红玉睡觉喜欢右侧着,蜷缩成一团。此刻,她的对面,正是长安。长安平躺着,红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红玉脸红了。
    长安双手枕着自己的头,他的声音从红玉的上方传来。
    他道:“那你和我说说,你一个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红玉往上挪了挪,外界新鲜的空气立刻就扑面袭来。她深吸了几口气,开始把自己逃脱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和长安说了起来。
    长安不言不语的听着,未曾有一刻的打断。
    可红玉没注意到,她说出的字字句句,都让长安漂亮的眉毛皱起。
    当红玉说到最后的时候,长安这才出口总结到,“若不是那只猴子,你怕是真逃不了。”
    红玉觉得长安说的很对,如果不是那只猴子引开送她的两个人,她如今,应当被囚、被伤、被辱、生不如死。
    她的手抓着被子,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薄薄的被子被她的手,抓出了许多的褶皱。
    长安的大掌便是在这时覆盖了下来。
    他的掌心盖在红玉的手背上,极为自然的把红玉的手又拉回了被子里。她只听到长安同她说:“你是佑康苑的人,从今往后,这样的事情断不会再发生了。”
    红玉昂着头,看向长安说了一句,“我信你,世子。”
    然后,红玉的眼皮又开始打架。她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跟长安嘱咐:“我有些困,想眯一会儿,等东方大夫进来,世子,请你喊我。”
    许长安斜着眼睛看了眼门口,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把烦人的东方遣送回掌药房。
    ——
    东方宇从外间进来的时候,只听到红玉与长安均匀的呼吸二重奏。他轻声走到床边,看到红玉整个人都埋在了长安的胸口,而长安也很心安理得的抱着红玉。
    东方宇轻笑着摇了摇头,他在府里呆了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看长安这么上心一个人。不过,东方宇的脑子可没发热,他明白,要是这两人的样子被其他任何一个下人看了去,明日,府里又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他俯身掀开被子,用力把红玉捞了出来。长安睡熟之际,感觉自己手上似乎空落落的,他下意识的伸手要抢。
    东方宇镇定的看了眼长安,然后迅速在榻上搜索着什么,他最终塞了一个枕头放到长安怀里。这下子,东方宇才把怀里的红玉抱了一个严实。
    长安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也没察觉自己怀里的红玉早就被换成枕头了。他把枕头往自己怀里揉了揉,浅浅的笑了。
    东方宇看着怀里的红玉,小小一只,却可爱的紧。她正砸吧着嘴巴,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东方宇把自己的外袍子重新搭到红玉的身上,抱着红玉从里间走出去。
    他嘱咐外头的丫环、仆人“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丫环仆人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年度三角恋大戏当中无法自拔,听到东方大夫的嘱咐,一个个反应过来后,头都点的跟捣蒜似的。
    外间的风确实很凉,东方宇踏出苑门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红玉窝在他的怀里,仍旧睡得很沉。
    “长安——。”她梦呓到。
    ——
    红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扭头四处看,这才在一排齐整的凳子上发现了熟睡的东方宇。
    “东方大夫。”她穿好鞋子,走上前去。
    东方宇的脸并不白,可他的睫毛十分的长。阳光这时正照在他的脸上,光感使他的睫毛不自觉得扇动。
    他的鼻子很挺,因为睡得很熟,所以他的鼻翼此刻正微微掀动。
    听到红玉的叫唤,他的睫毛猛地一扇,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他坐直了身体。“你醒啦,睡得好不好?”
    “睡得很好,可是,我昨晚不是在世子的床上的么?”
    东方宇揶揄道:“你是女子,他是男子怎么能睡在一起?要是夫人早上来看了,岂不是要更加怪罪你了。”说着东方宇望望自己那被睡得乱糟糟的床。“佑康苑那里,夫人今早肯定要去,你要是像往日一样睡在外间,肯定也是要被骂的,考虑到这些,我就把你抱过来了。等吃过了饭,我亲自带你去夫人那里,我给你说说好话。”
    “谢谢东方大夫,您考虑的可真周到。那现在走吧。”
    两人往门口走时,却看见福伯神色紧张的站在门口。
    红玉的心里立刻一紧,她上前问道:“是不是世子出什么事情了?”
    福伯摇摇头,径直走到东方宇身边,道:“夫人请您去一下前厅正殿。”
    “是世子的事情?还是红玉的事情?”这刚起来,夫人就找他,莫不是昨晚的事情被人说给夫人听了?这下子,事情就不好解决了,夫人本就对红玉和长安在花灯节时逃开角楼,私自游玩的事情生气。昨晚这档子事情再一捅出去,红玉……
    福伯是个精明人,昨晚的事情他从那些丫环的嘴里撬了些出来,但夫人那里还是瞒着的。他一看东方宇的神情,就知道他在忧心什么。
    他给了个准话:“并不关世子与红玉的事情,是有要人来了,夫人请您出去帮她照应着。”
    东方宇这才放下心来,他吩咐红玉道:“那你先跟着福伯,让他带你去梳洗,等会儿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红玉看着东方宇走开的背影,便跟着福伯去洗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红玉忽然起了好奇心,她凑到福伯的身边,笑嘻嘻的问:“福伯,您能同我说,究竟是什么人来了么?东方大夫不是一向只管药物的么?为何夫人却点名道姓的叫东方大夫去帮忙?”
    福伯立住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他叹了一口气,眸子里闪着一种老者特有的慈祥。
    “红玉,你一天到晚就捅娄子,自己的事情还未解决,就来操心这个。卫城的江家听过么?今日来的就是卫城唯一的侯府夫人,安阳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红玉的小心肝抖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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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不善
    (二十一)
    “听过,红玉不止听过而且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名号。”红玉倏忽变得十分的冷淡,这种冷淡让福伯很不适应。
    这时,红玉与福伯皆听到一声很熟悉的声音,两人抬头一望。
    说话的人,居然是许长安。
    许长安面色有些发白,他的步伐明显不如以往矫健,几个跟在他身边的仆人都不敢近身,此刻都立在长安身边,大气也不敢出。红玉见状,赶紧跑上前去,她搀着长安的胳膊,疑惑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许长安却探头往里看,别扭的问:“东方呢?”
    福伯回了长安一句:“东方大夫刚刚去了云水阁,世子若要寻他,差人来便可,犯不着亲自来的。”
    许长安眉毛一挑,“我今日便是挖地三尺也要亲自找到他。”语毕,他转向红玉,吩咐道:“你扶着我,我们去云水阁。”
    长安只顾着发脾气,并未注意到,当他说出云水阁三个字的时候,红玉的脸色并不好。
    云水阁是将军府的主阁,赵玉茹作为贵客,如无意外,此刻应该正在那里。她去了云水阁,便是羊入虎口。
    红玉无奈之下,只能装作肚痛。
    长安也是没料到这种情况,他赶忙让福伯扶红玉进去。红玉以为进了房内就算是逃过一劫了,哪知,长安十分担心她,一定要把东方宇从云水阁唤回来为红玉诊治。
    红玉那一双漂亮的杏眼,在看见福伯紧张兮兮的听命去请东方宇的一刹那,忧伤的飙出了许许多多的泪水。
    那泪水滚过她的颧骨,不间断的落在她的手上。
    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直接被长安认作是肚痛剧烈。所以,之后任凭红玉怎么说自己肚痛好些了,他也不相信,他甚至还怕福伯年老速度慢,多差了几个人去找东方宇。
    红玉擦了擦泪水,愤恨的盯着许长安,可许长安却始终担忧的看着她,红玉见了,只能硬生生的把那股无奈吞到肚子里。
    许长安与红玉左等右等,还不见东方宇来。长安便不顾红玉的反对,把她抱了起来,红玉怕外头下人看见,便张口嚷嚷,说自己已经好了,不痛了。
    许长安起先不信,可终归耐不住红玉的胡搅蛮缠。他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把红玉抱到了里间的榻上,让她好好休息。
    红玉一颗悬起来的心,这下才真正的放了回去。
    心定了,她的话就多了起来,可还没讲几句,外头便响起了一阵的脚步声。不过多久,她就见到了赵玉茹。
    她没想到适得其反,她的肚痛非但没未自己躲过一劫,反而招致了更大的祸端。
    这件事,说来也很巧。
    福伯出去寻东方宇的当口,正巧遇见了赵玉茹一行人。原来,赵玉茹此番是打着求医的名号来的将军府,虽然最终东方宇没有同意前去治疗江玉瑾,但她却执意要来看一看许长安,说是表一表自己作为长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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