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出刀之人,没有为伤到贺珏而感到一丁点惊讶或自责,他的神情依然冷漠,眼神依然无光。
    他依然提着刀,随时为战斗准备。
    贺珏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夜哥儿没有认出他,只要近到身前,靳久夜不管是谁都会一刀取命。这是杀红了眼,杀到只剩下反应。
    他就是依靠反应和本能支撑到现在,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撑着最后一口气。
    贺珏看到男人身上,胸口不知何处还在流血,一点一点浸出来,湿润了他的外衣。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黑衣早被撕裂出一片又一片的伤口,贺珏心疼得无以复加,手与脚都在颤抖。
    “哥……”他慢慢上前,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哭腔,“夜哥儿,是我。”
    “我来了。”贺珏的声音一点点靠近,男人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看着贺珏,像是在寻找什么,好半晌,两人都这样彼此对视着。
    随后黑衣男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想说什么?”贺珏问,靳久夜突然脚下一软,支撑的银枪脱了手,哐当一声歪倒在地,连着人也往地上软了去。
    贺珏猛地冲上前,接住了男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沙哑而动容,“夜哥儿,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去。”
    靳久夜咳了两声,尽力站直了身体,他看向贺珏,目光认真而内敛,“……主、主子。”
    他的嘴皮干裂,身体冰冷,僵硬得犹如一具死尸,声音像是被利器撕拉着,微弱得几乎听不清,贺珏要靠得很近,才勉强听见了一声主子。
    “夜哥儿。”贺珏低着头,看着靳久夜的嘴唇,回应着男人的话。
    那双唇,好像失去了所有血色,一张一合,却不能告知他任何话,贺珏突然心中一个念头,他凑上去,用自己的唇帮它一一润过,然后道:“你说。”
    靳久夜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映入脑海的只有一句话,主子在这个时候,还只想睡他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靳久夜感到唇上的温度还在,身上也好像在慢慢回暖,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慢说出了想要说的话。
    他说:“主子,齐公子被属下救出来了,在北河沿岸,你快派人去找。”
    贺珏神色一僵,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难受极了。
    “这个时候还提齐乐之做什么?朕都知道了。”贺珏低声回应,随后看着靳久夜的眼睛,又忍不住问,“你的心里只有齐乐之,没有朕么?为了救齐乐之,你连命都敢搭上去,有没有想过朕?”
    他的语气很淡,没有埋怨,亦没有责怪,他只是太难过,太心疼了。
    他差点儿就要见不到这个男人,直到此刻,他才敢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坦然承认。
    “朕,怕死了。”
    靳久夜的力气几乎全部松散,倚靠着贺珏才能勉强站立,他脑子转得很慢,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或许他应该哄哄主子,说别怕。又或许他应该告诉主子,他不是为了齐乐之才去救他,而是为了主子才去救的。
    然而这些话,他都觉得说出来不对,他应该说些别的,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就在这时,他看到旁边两个狼烟骑冲了过来。
    他一言不发,提刀就挡了上去,下意识将贺珏护在了身后。
    刺啦——鲜血绽开。
    血珠呲到了他的脸上,他随意地抹了一把,手里的刀有些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跟不上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贺珏突然上前,环住了他的身体,侧过身,他没来得及看清,一柄利刃刺到了贺珏的腰上。
    原来是一人佯攻,一人偷袭。
    “主子!”靳久夜反手一刀,直接割破了那人的喉咙。
    “没事。”贺珏扯着嘴角笑了笑,环顾四周,“最后几只臭虫,想要拼死一搏罢了。”
    京畿卫已将其余的狼烟骑全部斩杀,还有十余人在逃窜,裴戎带了人狂追,高山鹰见贺珏受伤,连忙奔了过来,“保护陛下!”
    靳久夜望着贺珏的腰侧,伸手去捂对方的伤口,贺珏反而握住了他的手,感到男人的指尖冰凉,他拿起来凑到唇间,嘴里哈着气小心翼翼给人取暖。
    男人的体温实在让他害怕,好像跟一具尸体差不了哪里去,他想帮人全部暖和起来。
    “主子……”靳久夜感到不适应,分别了一月有余,好像不太适应贺珏的亲近,他感觉心里怪怪的,又说不清哪里怪。
    也许是频临死亡的意识幻觉吧。
    贺珏抱着他,轻声道:“夜哥儿,别说话,省点儿力气。”
    靳久夜嗯了一声,眼皮有些沉,他尽力睁着眼,听见旁边的裴戎在复命:“陛下,狼烟骑已全部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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