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抬头,只是在对上宫应弦那对酝酿着风暴的眼眸时,克制不住地抖了抖,移开了目光。
    “你是……”那三个字宫应弦竟觉得难以启齿。
    任燚倒吸一口气,小声说:“我是。”
    他不希望宫应弦知道,但他也不会否认,如果他否认,那就是间接承认性向是原罪,他不觉得自己有罪。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宫应弦握紧了拳头,艰难地问出下一句:“祁骁是你男朋友。”
    他终于明白了任燚和祁骁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就在他为自己是任燚“最好的朋友”而欣喜的时候,祁骁跟任燚却是更加亲密、更加重要的关系。
    他们拥抱,他们接吻,他们说只有情侣间才会说的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会做更多亲密的事、说更多亲密的话。祁骁所拥有的任燚,远远比他拥有的更多、更久、更完全。
    一想到世界上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肆意碰触任燚的身体,可以亲吻任燚的唇,可以和任燚朝夕相处、欢声笑语,宫应弦就恨得想杀人。
    到了这一刻,亲眼看着别人做了他想对任燚做的事,他才终于明白,任燚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喜悦、那些渴望、那些冲动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并非他懵懂无知,只是因为少年时的经历,他一直排斥这个群体,所以他从头到尾——有意识也好、无意识也罢——都没有将这个可能性纳入选项。但现在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他对任燚的冲动,是性冲动,他不仅仅将任燚当做朋友,他想要拥有、想要占有、想用得到这个人的一切。
    可让他想明白的契机,却是任燚根本不属于他这个事实!
    任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他说不是,宫应弦会怎么想?本身同性恋在宫应弦心目中已经极其不堪,若说他们只有身体的关系,以宫应弦的单纯和洁癖,岂不是更加、更加不堪?
    宫应弦那阴冷的、狰狞的、愤恨的眼神,已经如利剑穿心,他害怕承受更多,他恨不能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那么他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留在宫应弦身边。
    “是不是!”宫应弦厉声吼道。
    他希望任燚否认,哪怕他亲眼看到了,他还是希望任燚否认,如果任燚否认的话,他……他也许……
    可任燚的沉默,在他看来是默认了。
    宫应弦恶狠狠地揪住了任燚的衣领,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在任燚头顶笼罩下阴影,他哑声道:“那我呢?你是同性恋,你有男朋友,那我呢?你瞒了我这么久,你把我当什么?”
    任燚闪躲着宫应弦的眼睛,只觉心如刀割,他低声道:“我……瞒着你,是因为你、你不会认同。但我对你没有……没有不尊重的想法,我只把你当朋友。”他说到最后,尾音颤得厉害,要强忍着落泪的冲动。
    已经到了这样呼之欲出的地步,他却还要对着喜欢的人硬说不喜欢,他从来不知道,撒一个谎,会像自己背叛自己,他用理智背叛本能,他在自己捅自己刀子。
    刀刀见血。
    宫应弦怔怔地看着任燚苍白的脸,在大脑将这段话完全消化、解读之后,他的双目变得赤红,他揪紧衣领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度,发出咯咯地声响,就好像手里抓着的是任燚的脖子。他狠声道:“你对我,从来没有任何想法。”
    “……”
    “去我家的时候,一起吃饭的时候,在废墟下的时候,住院的时候,这几个月,你隐瞒自己的性向跟我接触,你对我,从来没有任何想法,从、来、没、有?!”
    任燚的嘴唇颤抖着,他觉得自己在被处刑,宫应弦的眼神和吐出的字句,就是凌迟他的刀。
    宫应弦的大手一把卡住了任燚的下颌,强迫他将脸抬起来,面对自己,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说。”
    任燚终于被迫直视宫应弦的眼睛,那双深邃漂亮的瞳眸里,承载过因他而起的喜悦、关怀、信赖、温柔。如今全没了,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宫应弦知道真相后,眼神里只剩下冰冷、凶狠、愤怒。
    任燚忍着巨大的悲伤,希望还能挽回一点失地,只要宫应弦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愿意背叛自己,他愿意做一切妥协,所以他用仅剩的冷静,武装起将要皲裂的表情,坚持说道,“没有。应弦,我知道你少年时期的遭遇,我理解你,但我跟你认为的那种人不一样,我不会骚扰别人,也不会犯罪,更不会……我是不想让你对我有偏见,让你不舒服,所以我才瞒着你,我只把你当朋友,只想做你的朋友,绝对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任燚说完这段话,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
    喜欢原本是很美好的东西,是他把喜欢弄得见不得人,弄得羞于启齿。
    可他没有办法,今天他彻底清醒了,他不会再幻想和宫应弦能有什么结果。那么至少,他想保护宫应弦,保护俩人的回忆,他想证明这个世界上有纯粹的友情,而他们之间那些美好的过往,绝不是在重复宫应弦曾经的“恶心”经历。
    可这番话只是让宫应弦更加怒不可赦,愤恨交加,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将任燚拆吃入腹的冲动,这样一来,这个人就不会再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做出他不愿意看到的事,告诉他过去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他凑近任燚的耳边,轻声说:“你当我是傻子吗。”
    任燚顿觉毛骨悚然。
    “我或许不太理解人际交往的世俗准则,但我不傻。”宫应弦的声音难掩被欺骗、背叛的怨愤,“你一直都有男朋友,那你叫我‘老宫’的时候在想什么,你因为我BO起的时候在想什么,你跟我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消遣,对吗?你看着我像个白痴一样被你戏耍,一定很得意吧?”
    任燚瞠目欲裂:“不是!不是!”他只觉百口莫辩。在宫应弦眼里,他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人!
    “你也让我觉得恶心。”宫应弦在任燚耳边吐出最刻薄、最毒辣的话语。口不择言也好,呈口舌之快也罢,此时此刻,求生的本能让他只想用尽一切手段,阻止那心如刀绞的痛。
    他恨任燚,他恨属于别人的任燚。他恨任燚让他堂堂一个警察,竟然生出了想将人囚禁起来、让其专属于自己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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