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现出深深的疑惑。
    蝴蝶女:“……”
    她默然片刻,默然消失……
    次日,江含征便带着夏初菡回了巡按官署,至于华表妹,唔,家人已来接,完全不必担忧。
    江含征派出两个亲信分别去调查史俊生和申骋两个人。
    十多日后,第一个调查的亲信回来,向江含征报告:“史俊生进了县牢没多久,便因病去世了。
    他家中还有一个老父,自史俊生去世后,他家中的生活突然好了起来,不但添了地,还修了房,属下多方打听,得知,史俊生去世后,留给父亲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
    但他一个裁缝,这么多银子是从哪里得来的,属下不得而知。”
    江含征听后微微点头,而后陷入深思。
    然后半个月以后,另一名亲信来报:“申驰去世以后,家中所有的财产都归了申骋,但他不务正业,不善经营,不到两年时间,他兄长名下最优质的茶园便都低价折给了别人。
    属下在茶楼中听人闲聊时说起,说申骋卖了茶园之后一蹶不振,曾喝酒醉骂说,自己被人下了套子,被人坑了。再打听,说是和一个女人有关。再多的,属下就打听不出来了。”
    江含征听了点头。
    亲信离开后,夏初菡问江含征:“大人要继续打听吗?”
    江含征微微冷笑:“不,凶手逍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现在就要向申城县衙提交诉状,要他们重审此案!”
    ☆、第89章 落梅妆(10)
    第89章
    按江含征的打算,如果申城县令还是原来的那个,那么,他会向汝宁府报案,如果不是,自然还是向申城县报案更方便,之后,下属呈报来的消息是,申城县县令因为迅速破解蝴蝶女案件而得到上级的赏识,已于一年前升官而去……
    对此,夏初菡甚感无语:破案破出了人命冤案还能升官……
    江含征道:“只怕这件案子后,这个人性命就难保了……”
    本朝律法,如果出现冤假命案,而被冤者已被处决的话,那审理这件案子的官员便要为此偿命,凡经手这件案子的人,诸如巡抚巡按之类甚至更高层的官员,都要因此受到连累一并加以处罚,所以翻案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官员都不愿意做。
    但艰难之处亦未尝不是机遇之时,尤其对于一个新上任的、需要作出成绩的县令而言,所以江含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申城县报案。
    南方的冬天阴寒湿冷,夏初菡也是第一次知道,有的地方冬天竟然不下雪而下雨,细细的雨,挟着着湿冷的气息,如要渗到了人的骨头缝里去。
    江含征带着夏初菡和琴音来到了随州府的枫杨县驿馆。
    据江含征所言,枫杨县与申城县相邻,两县分别隶属于两省的边界地带,枫杨县往北十几里就是申城县。
    也就是说,巡按大人可以一边在枫杨县巡察,一边关注申城县的案情,公事之余不忘兼顾私事,私事之时更不忘做做公事装点门面……
    这还真是……
    夏初菡表示对巡按大人有了新的认识。
    天晴之后,一行人来到申城县衙。
    申城县令大约四十来岁,长相甚是考验人的想象力。头颅两头宽中间窄,稀稀疏疏的两道眉下,两只小眼睛眨巴来眨巴去,如要眨巴出一点诚意来,结果却仿佛在抛媚眼,尤其是那唇角还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笑意。
    当他这样捏着胡子,抛着媚眼、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注视着江含征的时候,夏初菡就看见,一向自诩风度良好的巡按大人,脸色隐隐发青,已近怒火边缘。
    “那江巡按以为这件案子该从何处开始呢?”该县令还在谦虚地表示疑问。
    江含征忍着火做官样文章:“吴大人才是申城县一县之主,在下只是把所知道的情况告诉吴大人,其他的当由吴县令做主。”
    吴大人唇边的暧昧笑意更深,不住地说着“江巡按断案神明,在下早有耳闻,心慕已久”的话,夏初菡就看见,英明神武的巡按大人,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乎当场就要掀桌。
    该县令却没有一点眼色,婆婆妈妈地邀请江含征共同上堂后,然后让衙役去提嫌疑人。
    嫌疑人拘捕过来后,吴县令不问青红皂白,惊堂木一拍,怒喝一声:“大胆申骋,你杀兄害嫂,抢占兄长家产,还不把你所犯之罪从实招来!”
    堂外围观的夏初菡略略一瞟,就见这位吴县令即便在如此怒喝的时候,唇边依然挂着暧昧的笑意,那画面真是……
    而江含征,大约也没想到该县令会如此作为,那张脸,已经和硬壳没啥区别了。
    堂下的申骋哭哭啼啼:“大老爷冤枉,我的兄长是被嫂子和她的奸夫一起下毒害死的,前任县令已经审过,与小人无干呐!”
    吴县令愈怒:“你还敢抵赖,本县查得清清楚楚,你与申驰同父异母,你母亲偏爱你,分家之时撺掇着你父亲把好的那份家产给你,而你却守不住,倒是你兄长勤劳踏实,积累起一份不薄的家财,于是你起了贪心,便想夺财霸嫂,但你嫂子不从,于是你便杀了你兄长诬陷到嫂子身上,然后再夺取兄长家产,还说不是?”
    申骋愕然呆住,万万没想到该县令一丝不差地把他的身世说出来也就罢了,还想象力如此丰富,为他织造出这么一段传奇履历来,一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该县令端然静坐,捏着胡须,脸上依旧挂着神秘暧昧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听着申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往事。
    申家家道小康,申父的第一任妻子去世后,留下一个十岁的儿子,而后申父又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申骋的母亲。
    申父对小妻子很是宠爱,四十来岁时又有了申骋,中年得子,欢喜无限,所以对小儿子难免有些溺爱纵容。
    大儿子懂事、孝顺、诚实,很得长辈夸赞,但世事往往如此,最懂事的那个,往往是最受忽略的那个,这话在申驰身上得到很明确的体现。
    父亲也就罢了,随着年龄增长,原本对申驰一向淡淡的继母也开始对他看不惯,动不动就挑剔责骂,甚至有一次,半夜醒来,申骋听见母亲对父亲说:“大郎也大了,这么大一个小伙子见天挤在院子里,里里外外总有些不方便。
    前两日,我正在洗澡,忽然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一看窗户,上面竟破了一个洞。我慌忙穿上衣服出去看,外面什么也没有,就听见一个邻居说,刚才看到大郎慌慌张张地从家里跑了出去。
    现在那个洞还在窗户上留着呢。”
    母亲窝在父亲的怀中嘤嘤哭泣:“如果这事传了出去,让一家人还怎么过呀......”
    父亲没有说话,可是鼻息却明显沉重。
    几日后,父亲便命令兄长自己到村头去住。
    大人的态度总是影响孩子的态度,所以自小,申驰便对这个大他许多的兄长充满莫名的敌意,这件事发生后,他心中怒火更甚,一心想着怎样教训教训这个表面老实内心下流的兄长,为母亲出气。
    和一帮狐朋狗友商量,狐朋狗友说:“这还不容易吗,我们附近的山上有山民留下的陷阱,我们找一个出来,布置一下,然后把你兄长引到这里来......嘿嘿,让他在陷阱待一晚上的滋味......”
    众人哄然称妙。
    几个少年便开始进山探索,一边玩一边找那所谓的陷阱,谁知陷阱没找到,天突然下起雨来。
    几个人慌不择路地往回跑,他在最后,一不小心歪到脚,滑下坡,跌入一个大洞里。
    陷阱找到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吓得大哭大叫,而他那帮狐朋狗友甚至都没发现他丢了,只急慌慌往前跑。
    直到几个人躲到一个山洞里,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可此时外面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谁也没有胆量去寻他,雨停后,几个人才分成两拨,一拨回头找他,一拨回家找大人。
    或许是因为他兄长住在村头离得更近,或许是因为几个闯了祸的孩子不敢告诉大人,总之,他们选择了看起来更为温和的兄长。
    兄长二话不说,拿起一盘绳子就走。
    等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全身沾满泥水鸟粪等秽物,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兄长把他背出陷阱,把自己干爽的衣服给他换上,而后光着脊背把他背到了家里,从附近请来了郎中。
    那天,他窝在兄长的床上,喝着兄长给他煮的姜汤,看着兄长给他熬药,劫后余生的感动涌过来时,也首次对以往的自己对母亲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对兄长的态度略有改观,但仍会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念叨:“二郎啊,你也该争气些,日后你父亲把整个家都交给大郎了,你怎么办,我们母子两个怎么办?”
    但是这些话,却再也对他起不了什么影响了。
    以前,在他心中,只要父母在,他就什么都不需要挂心,无忧无虑,尽情玩耍。
    后来,在他后勤保障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他的兄长。
    只要他的兄长在,他就不会饿死,就可以尽情逍遥。
    别的人对他,或奉承,或不屑,或避而远之,或苦心规劝,只有他的兄长,什么也不说,他需要了,他兄长在,他不需要了,他兄长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一次,不知怎么的,他忽然问兄长:“别人都劝我改邪归正,可你一次也没劝过我,为什么?“
    他兄长默然良久,才道:“你不是个坏孩子,你只是还没有长大。“
    你不是个坏孩子,你只是还没有长大。
    在所有的人都对他不屑一顾的时候,在他的父亲也对他越来越失望的时候,在他的母亲也对她越来越责备唠叨的时候,他的兄长却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浪荡子也是有人心的,兄长用他的宽厚包容把他暖到了骨子里。
    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只在他的兄长过世后,兄长的心血被他折腾一空后,再想起这件事,他想,他真的不是个坏孩子吗?
    一直纵容自己不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好孩子?
    家道巨变,今昔对比,他在公堂之上痛哭流涕:“分家时那份家产不是我母亲撺掇父亲要来的,是兄长主动让给我的。兄长说,他已成家立业,而我还没有娶媳妇,将来母亲也是要和我一起生活的,所以理当分得多一些。“
    是兄长的谦让,让病重分家的父亲彻底放了心,也让母亲真正放下了多年的偏见,弥留之际的母亲,流着眼泪拉着兄长的手为自己多年的所作所为道了歉,并把他郑重托付给了兄长。
    或许,就是看到了兄长的宽厚和自己的不成材。
    他流着眼泪告诉县令:“我分到的家产不是我没守住,而是那时我兄长做生意急需要一笔银子,我便卖了自己的田产,给兄长凑了银子。”
    申骋一边说一边哭,眼泪鼻涕源源不断,虽然兄弟情深令人感动,但哭到这个程度也实在令人侧目。
    “我从来没有对嫂子有过非分之想,那是我兄长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想法?
    我兄长对那个女人非常疼爱照顾,兄长生病以后,我去看他,他竟然拉着我的手说,想把嫂子托付给我,让我在他死后娶了嫂子。
    我当时就蒙了,怎么也想不到兄长会说出这种话来,当时就拒绝了他,怪他不该胡思乱想,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谁知我兄长却流下泪来,说他对不起我嫂子,还说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两个,所以想让我们两个在一起,互相依傍,相亲相爱。
    我听不得这话,他的话没说完我便借故告辞走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兄长会教我的八哥鸟说话,让八哥鸟代我向嫂子传情。”
    蝴蝶女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申骋,目光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悲伤,眼中慢慢浸满泪水。
    申骋道:“为了兄长的病我费尽心机四处打听,后来终于从一个见识多广的朋友那里打听到宁溪镇的朱大夫可以治疗兄长这种病,于是专程请了朱大夫过来。
    可是,我没有想到,兄长的病还没治好,他便被那奸夫淫妇给害死了。
    大人,害人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吴知县捻着胡子沉吟片刻,问道:“你兄长得的什么病?”
    申驰迟疑,好一会儿才道:“花柳病......”
    ☆、第90章 落梅妆(11)
    第90章
    “花柳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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