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夏初菡都觉得,这一路来,他们遇到的鸡毛蒜皮好像太多了。虽然有的事情江含征插手了,有的没插手......
    刚到驿馆,又看到一出小插曲,一个女人正扯着一个男孩打屁股,男孩扑腾着两只脚,直叫:“我没有偷钱,是我看到一个人往院子里撒钱,我捡的,我没有偷钱!”
    另一个男孩在旁气愤道:“你胡说,那是我存来买笔墨的钱,你竟然都买了糖葫芦!”
    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嘟着红红的小嘴奶声奶气道:“糖葫芦好吃!”
    一时间,女人打屁股的巴掌更响了,一边打还一边骂“小时候就说谎长大还得了”的话,男孩哇哇大哭。
    因为打得专注,连江含征一行人来了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从屋内走出一个男人,看到江含征,微愣,两下里都有些尴尬。男人低声喝止住了女人,然后朝江含征拱了拱手,把女人孩子叫进屋里。
    江含征也拱手回礼,待走得远了,低声对夏初菡道:“将来我们有了泼皮男孩,你也会打他屁股吗?”
    “......”腾地一下,夏初菡的脸红了。
    此时虽已入春,天气尚寒,夜长昼短,仿佛才吃过午饭,暮色就上来了。
    夏初菡照例在饭后散步消食,刚走出院子,便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财神哥哥,财神哥哥,你怎么不撒钱了呢?”
    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懒洋洋道:“怎么,还没被你娘打够屁股?”
    男孩哼了一声:“我娘不相信我,不过没关系,我把妹妹叫来了,她可以帮我作证,是不是妹妹?”
    然后便是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哥哥,什么是作证?”
    男孩:“就是我没有偷钱,而是从财神哥哥这儿捡的钱。”
    小女孩似懂非懂:“哦。”
    男人懒懒道:“今天我不撒钱,我给你们看一个更好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男人粗喘和女人呻.吟传来,女孩疑惑道:“哥哥,镜子里这两个光光的人在干吗呀?”
    男孩同样不解:“在打架吧,就是为什么脱光了衣服打?”
    男人的笑声隐晦而不怀好意:“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那你们晚上不要睡觉,偷偷看你们的爹娘就知道了。”
    夏初菡心中一跳,快速走到假山前面,就见一个绛袍男人慵懒地斜依在假山上,手中拿着一面类似于镜子的东西,而镜面却如水波颤动,上面上演的正是一幅让人喷血的活的春宫图。
    两个小娃正在全神贯注地指点讨论呢,蓦然看到她,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一番,然后手拉手跑掉了。
    夏初菡走上前,说道:“为何要戏弄小孩子,你是谁,你滞留世间,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我愿意帮你传达。”
    “呵。”男人哼笑一声,双手交叉垫在脑后,遥望暮色沉沉的天空。他面容白皙俊秀,脸上有几粒浅浅的白麻,斜依在假山上的姿势随意慵懒,而眉宇间却笼罩着浓浓的厌倦和死气。从夏初菡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以及领口间露出的性感的喉结......她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
    “听说过那个故事么?”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声音从暮色中传来,如一缕柔风低回,“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死去妻子的男人,做了继任的王后。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容貌,每天都问镜子:‘镜子,镜子,谁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而那面镜子每天都忠实地告诉她:‘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天底下美丽的女子那么多,美丽各式各样,人们的口味各有不同,即使再美的女子,也没有人敢说她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可那面镜子每天都会这么告诉她,你知道为什么么?”
    夏初菡没有说话,而男子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说道:“因为那面镜子中封着一个爱他的男人,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样子,就是男人眼中她的样子,镜子说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是因为在男人的眼中,她是最美丽的女人。“
    夏初菡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寒意。
    男人道:“你问我是谁,恐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能看见别人,别人却永远看不到我,我就是一抹影子,封在镜子中的影子。“
    ☆、第98章 镜中影(5)
    第98章
    “镜子中的影子?”夏初菡对男人的话深表怀疑,“你确定你在镜子中么?如果我的眼睛没有问题,我想,你现在正在假山上。”
    男人呵呵一笑,可那笑却没有延伸到眼睛之中,他的眉宇间仍凝集着深重的倦怠,如暮霭沉沉,“镜子无处不在,金,水,光洁的石头,只要能反光的,都是镜子,但你知道镜子里面是什么样子么?”
    他的话语如笼罩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没有光,没有热,完全静止,比死还静,一片虚无。”他遥望夜空,一字一句,“就连时间也是静止的,没有边际,没有尽头,你明明感觉自己已经从生到死过了一个轮回,可是再看镜外,别人一顿饭还没有吃完。
    一刹千年,千年一刹,别人过的是一刹,我是千年。”
    他懒懒起身,看向她,但似乎又没看她,“我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千年。”又是呵呵一笑,“我是一只千年老妖物。”
    夏初菡眉头紧皱,并不相信他的话,“但你能和别人说话,还能抛东西戏弄小孩,这样的一刻也是千年么?说实话,我是不明白你怎么做到了,你抛的东西别人竟能捡起来。”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或者是不屑,或者是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镜子照人心,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他们心中暗藏的,守寡的女人想男人,所以她会看到别人行房,当有一天突然看不到,她会凿墙。
    爱赌的男人想不劳而获,所以他会拣到一笔钱,但那些钱不过是浮光掠影,转眼就会消失。
    不招人喜欢的男人或孩子会突然拣到意外之财,但那些意外之财不过是另一个人的,他会因此受到惩罚。”
    男人又呵呵地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暮色之中,充满死气而又恶意诡谲,“是不是很有趣?太无聊的时候,能找这么一些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夏初菡心中登时起了一层寒栗,她眉目微凛:“这一路上的事情都是你做出来的?”
    怪不得会有那么多的鸡毛蒜皮……
    怪不得那些事情总是透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男人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暮色如巨大的黑色羽翼覆盖着他,他仰望夜空的身影已与暮色融为一体。
    夏初菡还想再说什么,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她回过身去,见江含征向这边走过来,看到她,嗔怪道:“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房,莫不是又在和哪位鬼兄说话?”
    假山上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转过头来。
    夏初菡迎过去,江含征拉住她,在她耳旁低低道:“宁可和鬼魂说话,也不愿面对夫君,把夫君孤零零地扔在房中备加冷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夏初菡的脸腾地红了,睨他一眼,低声抗议:“大人!”
    朦胧的灯光中,她粉面含羞,眼波欲流,嗔他的一眼,简直如有一把小勾子直勾到他心尖尖上,他喉中不自觉地一紧,声音哑了三分:“叫夫君。”
    夏初菡愈发羞窘,低垂了头,像小狗一样被人牵到了房间。
    门刚关上,他便迫不及待地把她提到了桌上,一边吻她,一边解她的衣服。
    夏初菡心中颤抖,轻轻覆盖住他的手,低不可闻道:“去内室……”
    江含征道:“先等一等。”
    而后松开她,拿出一只纤细的毛笔,蘸着不知何时调就的脂粉颜料,轻声道:“给你画一朵莲花。”
    然后托住她的下颌,聚精会神地在她眉间画起来。
    她微红着脸,睫毛低垂,一动未动,任他施为。
    画毕,他把她转向镜子:“好看吗?”
    夏初菡睁眼,是半朵红莲,美丽的花瓣如被红液浇灌,如朝阳舒展,光彩照人,衬着她细腻清婉的面容,美丽得让人屏息。
    她的心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镜子,镜子,谁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女人?
    是你,你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女人。
    你最美丽,是因为你在他眼中你最美丽,你看到的镜子中自己的样子,那是在他眼中你自己的样子。
    一句句话语低缓地在她心中回荡,充满蛊惑,引诱着她慢慢走入一个迷幻的情境。
    她抬睫看着他,目光微颤,深深眷恋。
    他深深地回视着她,无言倾慕。
    “好看吗?”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声道。
    她的身体一颤,亦如她的声音:“夫君喜欢就好。”
    他低笑了一声,揭开她的衣襟,露出半边凝脂般的胸:“这里也画一朵。”
    她白净的皮肤立刻起一层红霞,抵不住这样的挑逗,她的脸烧得几乎起火,掩着胸左躲右藏:“不,冷……”
    “没关系,我给你暖。”
    说话间,她的手被制住,衣襟滑落,细腻的皮肤泛起一片月光般的光泽。
    他低头看着,目光幽暗灼灼,毫不犹豫地一口含住。
    夏初菡:“……”
    身随心一起颤抖,她半闭着眼睛,呼吸紊乱,身体发软,若不是被男人紧紧地控着,几乎化成一滩水。
    “还冷吗?”他低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紧紧地闭着眼闭着嘴不肯吭声,只有不断抖动的睫毛泄露了些许情绪。
    江含征拿起笔,细细在她的胸前又画了一朵莲花。
    朦胧的光线中,身体的触感愈发敏锐,莲花的落成之时把两人的忍耐都逼到了极致,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投了笔,一把解下她的上衣,在她那双柔滑的香肩上狂吻起来。
    抱她回房的那一刻,她抬手把自己的衣服罩在了镜子上。
    这一晚的床响得格外热情,吱吱呀呀如一首缠绵乐曲,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低吟,让她一片迷乱中不由想起蝴蝶女曾说的这个男人的春梦,在他的春梦中床上的女人是谁?
    她问了。
    黑暗中,被情.欲浸透的声音,带点挪揄,更带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于是,男人热情的动作更加热情,近乎狂野,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现在正是春梦进行时。
    最后,纵欲的后果便是,第二日天已经大亮,她还没有起床。
    夏初菡睁开眼时,江含征已经离开了,床头留有纸笺,告诉她,他去当地县衙查看,让她乖乖待在驿馆,等他回来。
    一如既往,俊健优美的字体中透露出一股含蓄的流氓之风。
    夏初菡细细地抚摸那张纸笺,脑中浮起的却是他对自己说话时的样子,脸泛红,唇角不自觉地含着笑,然后把它和江含征送与自己的卖身契地仔细地放在一起。
    起身洗漱吃饭,然后去了昨日的假山处。
    果不其然,绛袍君已经不在。
    她回转,来到房间,突然见昨日自己罩在镜子上的衣服,登时吓了一跳,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如果给人看见......
    想起送饭的琴音,她懊恼得几乎要撞墙......
    忙不迭地把衣服拿开,突然一道影子滑过,一个长袍广袖的绛衣男子出现在面前。
    夏初菡喉中咯的一声,眼瞬间睁大,失声了。
    绛袍男懒懒道:“怎么,很意外?”
    夏初菡:“你真藏在镜子中?!”
    那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可惜这句话打死她她也不敢问出来,脸上乍红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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