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小小的手挽起他的长发,柔顺如昔,根本用不上什么梳理,不过片刻就绾了个简单漂亮的发髻。
    白子画望了望镜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她为自己绾发时候的笨手笨脚,不由心头一暖。
    “我们走吧!”
    “师傅!”花千骨走到他跟前抬起手臂。
    “不用了小骨,离毒发还早。”
    “我怕师傅撑不住,被师伯他们看出来。”
    白子画低头看见她腕上遍布的自己的牙印隐隐有些心疼。
    花千骨连忙收回了手,又抬起另外一只:“不然换另外一只吧?”
    白子画温柔的牵了她的左手到唇边:“你右手一会儿要御剑。”
    仿佛蝴蝶的亲吻一般,冰凉的嘴唇就那样轻柔的贴了上去。花千骨心头一乱,低头不敢看他。每每此时,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刻。光是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往他身体里流去这个事实就叫她心跳得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白子画放开她,手轻轻在她腕上抚过,一一消去上面留下的伤痕。
    花千骨心里一阵悲哀,若是待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怕是再也不能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无防备的关心和爱护了吧。
    她不想要被师傅讨厌,所以,就算死也不能让他知道!
    仙剑大会上一切顺利的进行着。高高的台上花千骨站在白子画身边,看见霓漫天得意的仰着头对自己笑,心头犹如千百万只蚂蚁在咬。
    这届各门各派参赛人数比往年更多了,打斗十分精彩,花千骨完全无心观战。
    因为落十一等做了师傅的人不用再参加比赛。丝毫没有悬念的,拜师组最后进入四强的是花千骨,霓漫天,朔风还有云端。
    花千骨本想着若能先和朔风交手,那么输在他手中,再怎么都比霓漫天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朔风对战的是云端,她对战的是霓漫天。
    又要输,又要输得不露痕迹,这对于实力已经比霓漫天强上太多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这次最后几场比赛的场地范围大大的拓宽了。可上山下海,可飞天入地。
    霓漫天停在半空中,手持双剑,二人相对,各怀心事。花千骨的断念始终没有出过鞘,只是不想这样的比试,侮辱了师傅赠她的佩剑。
    你来我往,拳脚相向,她虽再不是当初那个花千骨,却仍难逃脱失败的宿命。
    朔风,落十一等人很快便看穿她似乎在顾虑什么,以她今时今日的法力,怎么会还和霓漫天僵持这么久时间。
    花千骨心有委屈不甘,望了一眼白子画,知道他想看看自己这么久以来修炼磨砺的成果,可是自己,却不得不让他失望了。
    二人越打越激烈,人也越飞越高。霓漫天剑上伸出巨大藤蔓,牢牢将花千骨束缚其中,然后又一层层将二人笼罩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绿球,掩住众人视线。
    “该认输了吧?”霓漫天妖冶的笑,有了上次被她血液毁掉碧落剑的前车之鉴,右手中指刺出一根尖锐的冰凌。花千骨愣了愣,不再躲闪,任凭冰凌穿透腹部。心头一阵悲哀,终究还是和上回一样啊!
    霓漫天畅快的笑,这个机会怎能错过,伸出手去,连在她身上拍了几掌,瞬间便震断她几根筋脉。
    看花千骨哼也不哼,咬牙硬扛,不由来气。
    “真没想到,你对尊上,竟然用情如此之深,我都要感动死了……”霓漫天说话全用密语传音,说着又是一道冰凌插入。
    “好听话的一条狗啊,好久没有人能逗得我这么开心了。你说我接下来应该叫你做些什么呢?那只成天缠着我师傅的臭虫子,我该拿它怎么办才好呢?”
    花千骨一听身子一震,仰起头来怒视着她。
    霓漫天在她威严凌厉的眼神下心底不由一虚,气急败坏的第三根冰凌往她腹部刺去。却被花千骨瞬间击得粉碎。
    霓漫天隐隐心里有了一丝害怕:“别忘了,你的把柄还在我手里!”
    花千骨只是用那样深不见底的眼神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从来都没杀过人。
    这里这么高,外面有屏护,下面的人看不到,就算是霓漫天死了,她也可以把她伪装成打斗中她的错手失误。就算要处罚她,她也认了,只要可以除掉这个人。不然今后,只会受她无休止的要挟和逼迫,永远都不会有结束。她太了解霓漫天这个人了……
    花千骨眼中突然涌现出滚滚杀意,只手便往霓漫天胸口的心肺掏去,顺带欲毁了她的墟鼎。
    ——她最重要的秘密,没有任何人可以知道。
    却就在她手马上要穿透的那一刻,远处一阵巨大的光波破蔓袭来,重重的打在她胸口上。花千骨老大口鲜血猛然喷出,从天上重重的摔到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还未待她和众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白色身影已飘然掠到她面前。
    花千骨仓促的抬头:“师……”
    重重一巴掌打在脸上,花千骨飞出几丈远,又吐出一口血来。
    “师傅……”她用力挣扎爬起,惶恐的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全场几千人全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更离奇的是从未见过白子画发那么大脾气,当场打了自己的徒弟。
    霓漫天背上全是冷汗,腿微微颤抖着。她也还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若不是尊上出手及时,自己差一点点就死在花千骨手上了。
    白子画看着跪在地上吓得拼命发抖的徒儿,唇无血色,面如铁青,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一甩袖子,转身御风而去,直接回了绝情殿。
    花千骨的整个脸迅速的红肿起来,嘴角带着血丝。眼睛里空白一片,全无神采。轻水慌忙跑过去抱着她使劲摇晃,她却痴痴傻傻半点反应都没有。
    “师傅……”仿佛又陡然醒过来般,不顾众人阻拦,飞快的往绝情殿飞去。
    霓漫天难掩欣喜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这样魁首就一定是自己的了,可以把尊上气成这个样子,花千骨有的受了,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只是……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底依旧是一阵胆寒。刚刚那个样子眼神的花千骨,实在是太可怕了。
    “师傅,我错了,师傅,我错了,师傅,我错了……”
    花千骨跪在白子画的门口,痴傻狂乱的使劲磕头,认一句错,对着冰冷的地上使劲磕一个,很快额头便血肉模糊,再加上腹上穿通的冰凌,满地上都是她流的血。
    白子画在房间里情绪和内力皆不受控制的澎湃翻腾,他端起茶杯,拼命压制住自己的颤抖。茶水没喂到嘴边,杯子便被他一掌捏成粉碎。
    他白子画教的好徒弟啊!小小一个仙剑大会,竟然也可以为了取胜不择手段,对自己的同门弟子动杀机,下手又凶狠又歹毒。
    自己多年栽培,倾心教导,原来教出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孽障东西!
    几百年了,他也没有动过如此肝火,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自己若真是改不她的性格和命数,将来让她为祸苍生,还不如现在就亲手杀了。
    她尽得自己真传,假以时日,自己一死,又有何人拦得住她?
    想到这他手已开始微微发抖,手心火辣滚烫。刚刚那么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他自己又如何好受?
    百年来他都未曾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候,看来毒是侵蚀的越来越严重,他几乎快失了仙身了。
    花千骨依旧在外面疯了一般哭着求着,他面如冰霜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外面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花千骨嗓子都喊哑了,瘦小的身子在暴雨的冲淋中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却依旧一个头一个头的磕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她便在门前磕了一天一夜。几次昏死在雨里,醒来爬起又继续磕。只求师傅能够原谅她。
    血顺着雨水流得整个院落都是,千年不败的桃花树,一夜之间全部都枯死。
    一直到笙箫默上绝情殿来找白子画,看到昏迷在雨里的花千骨连忙把她救进屋内,那扇门也没有再开过一下。
    第61章 受制于人
    笙箫默银箫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慵懒又漫不经心的推门而入。不去看榻上正在静坐的白子画,往椅子上一靠,自顾喝起茶来。
    “怎么,受伤了?”白子画虽然隐藏的很好,可是出手救霓漫天的时候还是露出了马脚。别人就算没看出来,又怎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白子画点点头:“先别跟师兄说。”
    “没大碍吧?”
    白子画不说话,笙箫默皱起眉来。
    “什么伤?”
    “神农鼎的毒。”
    笙箫默一声轻叹:“你尽快把掌门交接的事处理好,有什么遗言到时再给我说吧。”
    说着便起身离开,面上竟没有丝毫悲伤和担忧的表情。
    一直到走出门去,白子画终于似是不经心的淡然开口:“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笙箫默嘴角一丝戏谑的笑,哼哼一声:“我怕她再在这磕下去,血水把整个绝情殿都淹了,死了不要紧,毁了那些珍稀花草可真是罪过。就把她随便拖进冰室里去了,血冻住了也就流不出来了,也省得在这门口碍你的眼。”
    白子画手指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笙箫默转头看他:“师傅以前总说,我们三个师兄弟里,你看起来最随性淡然,其实是最有原则最固执的一个,看来一点也没错。”
    走了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来说:“不过我就不相信你就真的那么大公无私,心里没有一点护短了。你若真觉得千骨是那种人,大可将她交给大师兄让戒律堂处置,妄图杀害同门这可是死罪。那么多年朝夕相处,又只有这一个弟子,我知道你多少有点舍不得,要是你为难的话,我帮你把她带下去交给师兄如何?”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白子画冷道。
    笙箫默耸耸肩,眼角满是笑意的走了。
    笙箫默前脚刚下绝情殿,白子画后脚就往冰室赶了过去。
    花千骨浑身的雨水血水全部冻住了,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子画心头隐有怒火,这个笙箫默,那么多年总是跟在他身后添乱,什么都要拿来玩。
    轻轻一把抱起她来,一面往外走,一面真气源源不断的往她体内输入。在冰室里冻凝住的鲜血又重新开始往外渗。白子画飞快点了穴道替她止了血,扶她回榻上,想也不想的便撕开了她的衣襟替她包扎腹部和额头上的伤。不想抬头看她的脸,因为不喜欢心里那种隐隐心疼的感觉。
    他本就无情无欲,更何况花千骨幼童的身体根本半点都没发育,因此也毫不避讳。再说这绝情殿也再没第三个人可以帮手,他转过头飞快摸索着给她换下了湿衣。
    胸口隐隐有火焰和肌饿感焦灼着他,空气中弥漫着对身中剧毒的他充满了诱惑力的腥香,剧毒在他身体里翻江倒海,充满了对她鲜红血液的渴望。
    如果说一开始吸食她的血是为了续命的话,长久下来,他早已上瘾。每次见她,便只能拼命抑制自己内心中的那种想要吸血的感觉。那种欲望是他无比陌生的,慌乱中又带点无措,只能尽力避开她。她却一再把自己放进盘中亲自送到他口边,叫他想要不吃都难。
    “师傅,我错了……”榻上的人闭着眼睛,痛苦的皱着眉头在梦中呓语呢喃,苍白的脸上全是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一方面又冷得身体直哆嗦。
    白子画轻叹一口气,把她搂进怀里,真气更多的往她身体里输入进去。
    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他怎么会不了解这个孩子。可就是因为期望太高,所以才更加叫他一时难以接受吧。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身中剧毒叫他不管是定力还是忍耐力都越来越差,那一瞬间他是真的被她给气糊涂了。心下根本就来不急多想,便狠狠一巴掌下去。
    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不冷静的时候,是太在乎这个孩子了么?情绪理智全都让她牵着走,才让自己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
    白子画心头隐隐有怒火,却不是在气她,而是在恼自己。更恼自己的是身中剧毒后凭空多了这些不明不白的情绪。他头一次无法驾驭,竟失控到那样的场面。
    或许自己,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再在长留山呆下去,这一日比一日多的魔性,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花千骨幼小的身子在他怀中瑟瑟抖着,他拼命忽略心底涌起的怜惜和心疼,怪自己是不是有点责罚的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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