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威胁,身上绷紧的弦才稍稍松开,玲珑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又把裙角破的地方稍微打个结,这才纠结的坐回案几前,绞尽脑汁的乱画一通。
    中间几经涂改,连借口她都想好,只要辛世瞻看的时候皱眉头,她就立刻说,“这个地方我还不是很确定,容我再想想。”
    如此,又是一番折腾,她连吓带累,伏在案上,不知何时沉沉的睡去。
    辛世瞻俯身将睡熟的玲珑抱起,她的脸颊随着力道侧向了他怀中。
    还是睡着了可爱,没有尖牙和利爪。
    脸上涂了什么脂膏,挺好闻的。他凑近了一点,有点像果香,又好似花香,玉簪花么?却发现她浓密的头发里也是这个味,辛世瞻微微怔然,目光凝结在她的脸上,原来是她身上的体息……
    “简珩……”她迷迷糊糊的,本能的将他认作那个人,不由得又贴近几分。
    辛世瞻将她额头的碎发拨开,“那家伙年纪那么小,你也这么小,跟他在一起,他知道对你好么?”
    紧接着传来马蹄声,以及衣料磨擦的声音,玲珑一个机灵,睁大眼睛。
    周围漆黑一片,唯有满天珍珠大的星子投下稀薄的光亮,隐隐绰绰,照着马匹和行人。
    辛世瞻将她往马上一丢,翻身而上,用绳子将她固定在自己腰上,扬鞭催马,一阵劲风扑面,玲珑急忙闭上眼,马蹄如雷。
    玲珑却笑了,而不是问他们要如何处置自己。
    “笑什么?”辛世瞻微微垂眸,冒出一点青苒的下巴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角,带出一股粗粝的触感。
    “你们的计划没成功,简珩还活着,哈哈。”她开心极了,阴霾一扫而空。
    倘若成功了又怎会带她连夜撤离?
    辛世瞻哼笑了声,全神贯注策马疾驰。
    一路风平浪静,安全的抵达魏国。玲珑连个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因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骑在马背上苟延残喘。
    周围的景物陌生而苍翠,建筑物也只有两种颜色,黑和白,这就是魏国么?
    当一片火红的枫树映入眼帘,行道两旁出现了飘扬的旗帜,还有形容肃穆站的仿佛竹竿子似的的守卫。
    这里应该就是魏国冷氏的府邸吧,说是府邸,感觉跟宫殿差不多。
    如此一对比,简府还真是低调。
    辛世瞻将她抱下马,有人迎上来,牵马的牵马,说话的说话。
    “把她带下去。”辛世瞻将她丢给两名侍女,转身离开。
    玲珑扶着腰,早就疼的直不起,辛世瞻还嘲笑她腰肌不够紧实,不就是炫耀他腰好么,可惜玲珑对他的腰一点也不敢兴趣。
    魏国侍女的个头比楚国人略高,骨架不大不小,口音字正腔圆,看上去挺有气势。
    收拾了满身风尘又用过饭,她倒床不起,睡了整整一天。
    至于密线图什么的早就抛之脑后,希望辛世瞻也忘记这茬。
    事实证明,她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玲珑假装埋头吃东西,每根神经却都锁定了辛世瞻。
    他面无表情,仅用两根手指捏着所谓的密线图,拧着眉头打量了约莫一刻钟。
    旁边还立着个随从,随从低着头,小声与辛世瞻耳语几句。
    辛世瞻未做任何表示。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辛世瞻不紧不慢道。
    呃,玲珑呛住,猛然咳嗽,捂着嘴咳了好一阵,才满脸通红瞅着辛世瞻。
    那随从也十分紧张,腰弯的更低,“爷,您息怒,我现在就去办,不管他们说什么!”
    辛世瞻点点头。
    随从欠身退下,玲珑一脸尴尬。
    “我说人家,你紧张什么?”辛世瞻饶有兴味的目光来回扫视玲珑,捏着“密线图”的手还摇来摇去,充满了讽刺。
    不知道为啥,他每摇一下,她的心就跟着“砰砰”跳两下。
    “我没紧张。”玲珑眼角瞄着桌角。
    “吃吧吃吧,接着吃,反正你只有吃的时候才用了真心。”辛世瞻起身走过来,将“密线图”拍玲珑左手边,俯身,两手搭着桌沿,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被困住的人身体明显僵硬了。
    玲珑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眼角的余光从桌角挪到了辛世瞻搭着桌沿的左手上,他的手比自己大一圈,大概因为常年做坏事需要在阴暗的地方,皮肤显得格外白净,手背的青筋微微浮起,一看就是力量型的,比如捏断她脖子上的骨头。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脖颈一不小心贴上了他的鼻尖,不对,应该说他鼻尖干嘛离自己脖子这么近,死变态!
    玲珑红着脸,身体悄悄又与后面的热息拉开一丝距离。
    “是……是不是哪里画错了?事出突然,可能有些地方我还没想好。”这几天,她说谎的技能渐渐炉火纯青。
    呵,辛世瞻笑出的气息喷拂了她一耳,玲珑缩了缩脖子,尽可能的挪得离他远一些。
    他浑不在意,“你当我瞎了,或者三岁小孩?画的什么玩意?写错了个字我就不跟你计较,字写的不怎样,我也不想说。地形可都是我事先给你临摹好的,你的标记呢?哦,标了一个,这地方是马场,你搁马场里弄个五行阵法是几个意思,啊?”
    随着他一声“啊”,玲珑泫然欲泣,挂着眼泪瑟瑟发抖。
    辛世瞻起身坐到她对面,面无表情道,“吃吧,吃完咱俩再谈。”
    这下是真吃不进去了。玲珑捧着碗,眼泪汪汪道,“我,我再改。”
    “我碰你了么?你哭什么?”辛世瞻拧眉。
    玲珑急忙擦干净眼泪。
    辛世瞻盯着她,沉默了片刻,起身离开。
    他一走,满屋的低气压仿佛也跟着离开了,玲珑深深的出了口气,趴在桌上大声哭起来。
    “啪”,他一脚将门踢开,原来还没走远,听见哭声气冲冲走回来,“薛玲珑,我怎么你了,啊?你说我怎么你了?你哭什么?”
    玲珑目瞪口呆瞪着他,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
    离开以后,辛世瞻的心里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压抑的喘不上气。
    他知道她是个骗子,不可能交出真的密线图,也没打算再欺负她,甚至还让人送去魏国女孩最喜欢的裙衫给她穿,就当弥补被他撕坏的那身,可她怎能……怎能那样的厌恶他呢?
    他,想抱抱她,牵着她的手,可她回应他的只有表面的顺从和深藏眼底的厌憎,那样的厌憎令他心烦意乱。
    至于“顺从”,辛世瞻突然想念那个敢对他咬牙切齿,无忧无惧的女孩。
    稍作休整,处理了手头的一点事务,随从便来回禀他:“主公醒了。”
    辛世瞻点点头,换上严谨的黑衣,没有半点多余颜色,只身前往三清殿。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他本就相貌不俗,又着玄衣,单薄的衣料下是挡不住的匀称肌理,且还身形高大挺拔,所到之处常常引人侧目。众人不解,这样一个人怎会成为暗影?
    他身世成谜,三清殿规矩又大,即便是下人,除了多瞄一眼,没有人敢多嘴。
    辛世瞻步入廊下,还是老样子,只是空气里的药味比走之前又重了些。
    侍女轻手轻脚打帘子,垂眸恭迎他入内。辛世瞻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帷幔,停驻在禅室入口,直到里面传来允他入内的声音。
    冷谦蜷腿坐在主位的案几前,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匍匐跪地的一名黑衣男子拖出去。
    那男子不知是吓得还是性格坚毅,竟一声未吭,任人拖走。
    立在门旁的侍女跪在地上服侍辛世瞻脱鞋,然后轻轻合上拉门。
    “主公。”辛世瞻上前施礼。神情又恢复成玉石凿刻一般,没有半分情绪。
    “坐吧。”冷谦以眼神示意。
    他身子大约是真的不好了,稍微张口就控制不在的咳嗽,身边的侍女立刻递帕子,递完干的再递湿的,最后还要捧茶伺候他漱口。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冷谦花白的头发已然全白,泛着银光。可他的脸,简直是时间的宠儿,看不见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五十多岁的人,除了眼角的沧桑,皮肤干净无暇,又因体弱,透着异于常人的苍白,远远看上去,整个人好似冰雕玉砌,有种说不出的神奇,俊美无俦。
    不过正因为他的脸太干净了,显得有点诡异。
    辛世瞻知道为什么,所以并不多加打量,眼睑始终微微垂下。
    “密线图,我已看过。很好,另一份也不急,听说追影抓到了那丫头。”冷谦沙哑道。
    “是,目前她人在魏国。”
    “嗯,让她过来,我瞅瞅。”
    “是。”
    随后,辛世瞻又小声汇报了自己在明镜岛收集的情报。
    冷谦半眯着眼眸,似笑非笑,“简丛那老匹夫,凡事都习惯留三手,不管你做什么,他都有应对,对付这样的人,你必须准备四手才行啊。”
    辛世瞻恭恭敬敬听着。
    直到冷谦示意他可以离开。
    而辛世瞻前脚刚走,跪坐冷谦身边的一名侍女便坐直身体回禀,“与主公之前听闻的无差,辛世瞻对薛玲珑有些特别,不过一切尚在可接受范围,他并未徇私。”
    冷谦点点头。
    ………………………………
    却说玲珑被两个魏国侍女押着焚香沐浴更衣,这哪里是去拜见魏国的儒尊冷谦,分明是要去见玉皇大帝!
    完了,还给她套上一袭黑纱衫裙。在楚国,只有寡妇才穿成这样,玲珑觉得很不吉利,略有抗拒。
    直到辛世瞻走进来!
    玲珑气得脸色发白,这人怎么这样啊,说进就进,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是女的!
    可那张生气的脸庞,仿佛染了薄醉的红云,婴儿般的肌肤更是吹破可弹,穿着若隐若现的几层绉纱黑色衣裙,仿佛一朵艳艳的芍药绽放枝头。辛世瞻微微失神。
    女大十八变,五官比从前长开了的玲珑早就是个清艳娇浓的大美人,再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此绽放在辛世瞻眼底,震撼效果可见一斑。
    玲珑被辛世瞻奇怪的眼神盯视的浑身发毛。你丫瞪什么瞪,我就说说不想穿,又不是真没穿。
    辛世瞻侧开脸,淡淡道,“穿好了就跟我走。主公不喜欢废话的人,也不喜欢看女孩子穿红着绿。”
    这样啊!玲珑哪里还敢嫌弃黑衣服,只要幕后顶级大人物高兴,哪怕shi黄色,她也得穿。
    路上辛世瞻小声叮嘱了她几句,主公不问话的时候千万不能多嘴,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攸关生死的大事,玲珑用心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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