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跳上来。”
    男人刚催促完,两根细胳膊就圈上他的脖子,羽绒服光滑的面料有点冷,在他线条凌厉的下颚摩挲出温度。
    薄欢没和以前那样直接跳他背上趴着,她像是被人抽了筋骨,浑身虚脱的无力,脑袋已经超负荷运转维持着仅有的清醒。
    她就这样从后抱着他脖颈靠他宽阔的背上,如同僵硬的石雕。
    男人由她抱了会儿,动手扯开她搭在脖子上的胳膊,握住一只冷冰冰的小手抄进自己兜里,率先朝前走去。
    薄欢跟着他的步伐,保持着半步距离。
    “晚上想吃什么?”他迎风问道。
    满心愁思的女人愣了会,一时间大脑空白想不出到底要吃什么,只知道一定不能告诉景盛:今天她所知道的秘密。
    风起的很大,两人衣服被吹得呼呼作响,夹杂着的雪子刮在脸上有些不痛不痒。景盛回身用另一只手将她羽绒服的帽子扯上来,领口高高的拉起。
    “冷不冷?”他低下头问。
    缩在帽子里的薄欢点头,瓮声瓮气道,“不冷。”
    男人多看了她一眼,而后沉默地牵着她朝前走。
    十字路口是红灯,景盛修长的背影停下,汽笛声里男人单手抖了支烟叼在唇边,掏出火机迎风点着。
    “你和薄情说什么了?”
    被他握着的手一颤,她曲起指头想了半晌,最后支支吾吾地开口:“没说什么,就问了一下姐姐的病情。”
    景盛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红灯在晕圈的光中变绿,他没有着急过马路安静地站着,眼中一片晦涩不明的冷清。
    他心情不好,薄家的污蔑不算什么,隐瞒薄欢病情的年龄也不算什么,包括薄少承那句冤大头……
    景盛觉得,薄欢和他扯了证就不该在这种事情上隐瞒,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更何况他们之间也说好了不说谎,那抹细而孱弱的声音在耳畔犹有余音——
    不会骗阿盛的,不会的,肯定不会……
    **
    往后几天,薄欢总有种患得患失的紧张。起初她思前顾后准备告诉景盛那些事,后来觉得多此一举,如同姐姐所说景盛从来没承认过薄家的栽赃,她要是说出去后……阿盛发怒,万一不要她了怎么办。
    这样的她,并没有发现景盛的变化,比起以往要沉默安静。或许是她也在沉默思索,只当一切如常,她不说就没关系。
    上午
    “在看书?”景盛走过去女人正盘腿坐在窗帘边的木桌前。
    桌上是他清晨换的玫瑰,红色的。
    薄欢用手支着下巴翻页,半合着眼,下垂的睫毛显得格外纤长,在眼下投出暗淡的光影,能想象出那本书让她感到的枯燥倦意。
    景盛停在桌前,一弯腰就从她手里.抽.走厚厚的书本,待瞧见漆黑封面上的书名后他不自主地拧眉。
    “这书哪来的?”
    手上一空,紧接着耳畔就是冷恻恻的疑问。薄欢惊慌地抬头,“什么?”
    她还在纠结那些陈年旧事,此刻也没注意到男人的问题。
    “这书哪来的?”景盛又问了一遍,语气较刚才略温和了点。
    薄欢松了口气,直接答道:“昨天去看姐姐,顺手拿回来的。”
    景盛没有在旁边坐下,他收回落视线仔细打量这本书,黑沉沉的封面就三个白字和一行作者及出版社信息,硬边角已经起了毛,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这书在七八年前他接触过,那时候他曾经躲在黑屋子翻看了几十遍,版本就是这个黑沉沉封面的。
    景盛掂着手里的书有些久违的熟悉,大拇指贴着封面上下移.动,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压抑,如同封面那密不通风的漆黑。
    《青梨花》说的是民国时期的故事,一个大家族里肮脏的乱/伦……喜欢哥哥的梨花被父亲女干/污,后来与哥哥发生关系后生下父亲的孩子。
    那个时候景盛看这本书仅仅是因为作者将男主父亲精神层面变/态的恋/童心理和虐/童情节刻画精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强行蹂/躏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女,跃然于眼前的鲜活感。
    这是一篇晦涩难懂的文,加上已经被禁,刚流产的薄情就看着书消遣?景盛冷笑,指腹随意翻了几页突然看见泛黄纸张上批注的一行字时,他瞬间明白了。
    薄情用那种方式流掉的孩子或许并不是薄少承的。
    那行娟秀的钢笔小楷,宣诉的太直白:薄云志,你去死。
    “阿盛也喜欢看吗?”
    “啪!”
    男人用力合上书,摇头否认,“没看过,他们说不好看。”
    “难怪我都看不懂。”薄欢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她当时以为是薄情的日记本,因为想知道更多当年的事,而薄情有写日记的习惯。
    景盛抽了把椅子坐下,他并没将旧书放下,右手温柔地抚摸封面上的三个字,“阿欢,薄云志和你一起睡过吗?”
    对面坐着的女人神情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变了。她抿唇想了想后摇头,“没有。”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景盛却风轻云淡地继续问,“那薄少承呢?”
    薄欢依旧摇头,给出上一个答案。如果她有仔细看对面平静的男人,应该可以发现他眼里汹涌的黑/暗。
    “薄情这些天跟你说什么了?”景盛声音轻缓温柔,却别有深意,“除了病情,总会聊些别的吧?”
    薄欢心口猛地一颤,连带着呼吸都重了。落在桌面的手缓缓垂下,在桌布下十指绞成一团。
    “姐姐让我好好和你过日子,说你是温柔善良的好人。”薄欢想夸夸他,因为景盛每次被她撒娇夸赞时都格外的体贴,再者八年前的事她不想开口所以只能在言语上补偿他。
    当然,于薄欢而言,不管知不知道当初那事,她都是打从心底想和景盛好好过日子的,只不过在知道后想对他更好一点。
    男人却嗤了口气,将书的棱角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搁,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大作!
    作为新年礼物,他送了薄欢一款手机,此刻在室内叫嚣的存在。
    薄欢被他方才敲书吓了一跳,抚抚胸口连忙接了电话。
    薄情打过来的,言简意赅,问薄欢有没有看见她的书,如果有就拿医院去。
    不擅长撒谎的女人就是薄欢这种,她吐了吐舌头心虚地嗯了声,挂断电话后朝男人伸出手。
    “薄情让你送书过去?”景盛挑眉问。
    她撇嘴嗯嗯,又抖了抖摊在男人面前的双手,“书给我吧。”
    景盛眉间淡开个笑,说不上阳光明媚但也不晦暗阴沉,有些寡淡却意味绵长。
    “下午送你过去,书放我这儿。”
    他并不是怕书放薄欢那儿会忘拿了,怕她不由自主翻开看了,怕她好巧不巧地就看见梨花生下父亲的儿子,那个儿子也是个变.态。
    肮脏至极,淫/乱无耻。
    **
    景盛下午如约送薄欢去了医院,一直送到薄情的病房门口。薄欢和前几天一样,并不想让他跟进去,担心通晓一切的薄情会不小心说漏嘴,尽管知道这样的概率很低,但还是害怕。
    犹如踩在一张正面纯白的纸上,背面是万劫不复的漆黑。
    薄欢不想冒险,甚至不想再和薄家有更多接触,除去薄情,知晓真相的她对薄家真的再无好感。
    “我陪你进去。”电梯停下,牵着女人小手的男人突然出声,“看看薄情怎么样了。”
    薄欢缄默,她在思索拒绝的理由,一直到病房门口她都没能想出一个,而掌心已经湿透。
    “阿盛,医生说姐姐要静养,我怕她睡着了,我悄悄去放本书就出来,你可不可以——”
    “进去吧。”景盛突然改口打断她蹩脚的谎言。
    将书递她泛着潮湿的手里,却控制不住心口叫嚣,明知故问道:“手心怎么流汗了?”
    薄欢连忙将手插/回口袋,用力在衣服上蹭干净汗水,支吾解释:“可能太热了,今天穿的有些多。”
    他似笑非笑地敲了病房门,门没锁他直接推开,“我在楼下等你。”
    抱着书的女人捣鼓地点头,心里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和景盛的间隙在无形之中被拉扯的好大,可将实情说出去就是鸿沟,她用力咬紧唇低着头,克制冲动。
    男人抬手揉了把她的发顶,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转身离开时留了声近似嘲讽的叹息。
    薄欢选择了为盛家隐瞒,某种意义上算是默许盛家对他的污蔑,承认泼脏水的栽赃陷害……他突然想算一下,这件事对他造成心理阴影的面积?
    他选择相信薄欢只是够傻,没听懂薄少承的话,私下也没问薄情。
    景盛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掏出手机查找通话记录,出电梯时他已经和对方聊上了。
    最后一句他说的是:“可以收网了。”
    出医院后,犹如行走艺术的男人没并上车等候,过马路去了公交站台,依旧没什么人,他一个人坐在椅凳上点了支烟,空气还留着严冬的寒气。
    时间不知不觉里过去,他安静地望着对面医院,宽阔的马路中央车来车往,行人也三三两两。
    手机突然响了,他以为是刚才那人的回电,便动作熟稔地接了电话。
    “婚离了吗?”苍老的声音。
    景盛想挂电话了,握在手机上的手指瞬间僵硬弯曲,连望向薄欢的目光也有些生硬的冷然。
    “离了就抽时间回景家一趟,该抽时间回来看看你妈了。”
    “没离呢。”景盛反问。
    “没离?”对方声音一高,声带抖得沙沙作响,少刻发出一阵咯咯的怪笑,“为什么?”
    景盛垂着眼,盯着干净的地面,其实可不见的尘埃被雨水打湿后也很脏。
    “你和傻子结婚还不如找个十四岁的女学生,至少你能教会她们什么叫zuo爱,傻子会懂吗?”
    景盛本就生的白/皙,此刻脸上泛着淡青,他声音一如刚才的淡漠平静:“哦。”
    对方还未从这声‘哦’里缓过神,景盛又开口了。
    “那你教会盛青云什么叫zuo爱了吗?”
    景盛修长的食指一划,便切断通话。
    他微喘了口气,眼眸一挑就看见一幕不怎么愉悦的画面——
    许昊天和薄欢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有说有笑,景盛反复推敲这个词,确实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景盛不会误会,信我= =】
    是不是觉得有点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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