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玟姐姐。”她娇娇柔柔的低声道。
    好吧,长她千岁有余,被唤句姐姐也理所应当。但如果算上她孕育在维林诺双树的时间,恐怕她跟凯兰崔尔是一辈的,她还要唤她婆婆呢。当然,她才刚醒,不是个论资排辈的好时机。
    “知道吗,你已经沉睡了四百年。”亚玟轻轻问,“身上觉得怎样?有没有不舒服?这副身体,你只怕还需要适应。”不像其他的精灵生来即为精灵,她的变换恐怕会需要一段时间的调适。
    她摇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实际上她好的不得了。
    一手拉着斗篷,慢慢起身,又四下张望,“女皇大人呢?”
    “还没起来就问大人,”亚玟取笑,“北方战事吃紧,妖兽出没,两位大人都亲自出去巡视防卫了。”
    她点点头。
    一觉之间,江山易变。
    不,罗瑞安万物不改,她却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她察觉原来是自己不同了。低头看看那晶莹剔透的双手,还有那柔长的双腿。穿戴起亚玟准备的衣服,走了两步,原以为她担心自己会行动不便。但她的身体好轻,在地上踏两步就像是要飞起来了。她的呼吸也很浅,像是不会吹起一片落雪。
    蓦然,她笑了。
    她开始慢慢的加快脚步,然后竟然跑了起来,风吹起她耳畔的长发,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踏着草尖上的身体好像没有任何重量,空气于她没有任何阻碍,却仿佛托起了她的身体,让她跑的更快。
    亚玟不及阻止,她已经轻轻一跳就跃上了好高的地方,然后轻盈的往上爬去,一直爬到卡拉斯加拉顿巨大的梅隆树顶,站在顶端的瞭望塔,看着风中如流动的黄金一般的大地,闪亮的银光河,雪白的安罗斯之丘,还有远处如星河般的安都因大河。
    明明都是一样的美景,为什么她现在看来竟完全不同。
    闭了闭眼,再张开。她的视线竟能穿透迷雾山脉,到达贝烈盖尔海,看着汹涌的波涛。
    低下头,她的眼睛能穿透魔瑞亚的地底深矿,看到岩浆的流动,地核的脉动。
    扬起头,她的眸光能穿透云层,看到宇宙中日月的运行,瓦尔妲点亮的群星闪耀,大希望之星的翱翔。
    闭上双眸,她的四感也同样都是那么的深远。
    她能听到每一株小草生长的声音,嗅到每一朵鲜花绽放的香气,尝到每一束阳光播撒的味道,触到每一股微风流动的气息,这世间的天地万物都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与这个世界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同呼吸共命运。
    这就是身为精灵啊,她激动的几乎都快要落下泪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精灵是如此善良的生灵。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吐纳都和这世间的万种生灵相连在一起,那么他们根本无法下手去毁掉其中任何一种。
    “我怎么会愚蠢的认为我会为了红尘的一生而放弃这一切?”她轻轻道。
    亚玟来到她身后,微微一笑,看来她是不用担心她的不适应了,“因为你就是精灵啊。灵魂深处,你一定是无法割舍的。”
    伊尔碧绿丝恬静的笑了,转过头,认真地道,“我真的很庆幸——我的选择。”
    亚玟由衷微笑,“我也很庆幸,否则中土就少了一个上古精灵。你若嫁与一位北方人皇,你的王国现在只怕已灭亡。”
    “若是那样,我早都会化成一抔黄土了。”她感慨,“四百年啊,发生了多少故事,亚玟姐姐,快告诉我,我要知道全部。”
    亚玟笑着向她伸出手,“快来吧,去梳妆一下。别急,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感受这一切。”
    伊尔碧绿丝觉得好像从头再活了一遍。
    在罗斯洛立安,她每天还是做着同样的事情,呼吸感受着同样的阳光,空气,水 。
    或许,她用不同的灵魂,不同的躯体去体会就变得天差地别。
    亚玟偶尔会来看看她,但是多数时候,亚玟也非常忙碌。北方战局稳定,亚玟的两位王兄离开战场小憩,来罗斯洛立安做客。伊尔碧绿丝也会去陪伴他们的母亲,那位温柔美丽的瑞文戴尔的领主夫人。见不到凯兰崔尔,伊尔碧绿丝总不由自主从凯勒布立安身上寻找凯兰崔尔的影子。她有一头亮银色的长发遗传自父亲,面容遗传自母亲凯兰崔尔,但是相比母亲的亘古光芒和伴侣的英明神武,凯勒布立安更是一位贤妻良母,在母亲与丈夫的双重光环下,静静奉献自己的光热。
    趋美避丑,是生灵的本性,精灵更是如此。
    并不清楚她的来历,以为又是一个贪恋永生的人类,但无论之前有多少猜测,不信任,当罗瑞安的精灵看到伊尔碧绿丝那绝俗罕有的容貌都抛到九霄云外。
    说起这位上古的精灵,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跟她年纪比起来,真是一位活跃又可亲的精灵。
    她是一片不会在天空钉牢的浮云,是一股不会在岸边留驻的海浪,是一束无法在掌心停留的月光。她的生命像是叶尖的露珠,浪花上的闪光,在时间的边缘轻盈起舞。
    她似乎总不肯浪费时间去休息。她在树上的时间比在地上多。
    她喜欢喝精灵的饮料,味道像是无色无味的山泉水,但喝下去,就像一股神奇的能力注入体内,让所有的食物都变成珍馐美味。
    她可以很长时间趴在树上研究油灯。精灵的油灯没有明火,不会起烟,还能释放出淡淡的香气。
    她经常去看精灵们制作食物,搓制绳索,酿造酒水。也观察他们制造匕首,长弓与箭羽。罗瑞安领主及他们中的很多精灵都是诺多精灵,是三大精灵种族中被称为「the deep elves 」,他们知识丰富,擅长精工制造,从海之对岸的维拉奥力那里学习来的锻造金属、宝石及其他一切精工的技艺。
    她更如饥似渴的学习他们的文字,他们的语言,他们的音乐。了解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想法。
    她最喜欢的,莫过于靠在梅隆树上,美美的睡个午觉。
    长长的睫毛盖在那罕有蓝绿瞳孔上。柔长的金银双色长发披散在白皙的脸孔四周。玉雕般的面孔微微向着阳光的方向微扬,唇边挂着浅笑,像是在做一个好梦。
    来来去去的精灵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放柔了呼吸。
    那样的美,只是注视着,都能让人忘却一切。
    幸好中土只此一个,若再多几个,只怕要天下大乱了。
    似乎不忍打扰她简单快乐的日子,凯兰崔尔的传唤,也一直未曾到来。
    to be continued……
    ☆、chapter03.王之试炼
    凯兰崔尔终于要接见她了。
    远远的在卡拉斯加拉顿的谒见大厅看到,就忍不住想要靠过去蹭在她的身边。
    可是女皇一脸肃穆,让她不敢造次。
    凯兰崔尔看见她的改变并不如亚玟那么欢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静静地问她,“这段日子,你可适应精灵的身体?”
    “再好不过。”她脱口而出,接着轻咳一声,肃然道,“我说,是的,大人。”
    大厅里窃笑四起,这位上古精灵可真是精神的很呢。
    凯兰崔尔坐在那里继续道,“当初我同意赋予你精灵苏醒的条件,便是要你接受精灵的试炼。”
    女皇大人直入正题,她收敛戏谑,点头,“我记得。”
    凯兰崔尔缓缓道,“每一位维林诺诞生的精灵,都有维拉赋予的使命,你是瓦尔妲亲手塑造,送入中土,那么你的使命必然跟中土精灵的命脉息息相关。”
    “我要做什么?”她认真地问。
    凯兰崔尔低沉得道,“伊露维塔每个子女都有自己要完成的试炼,有些你知道,有些你意识不到。身为凡雅精灵,你要通过的试炼,叫做王之试炼,精灵试炼中最难的一级。你必须去寻找当今中土四位精灵之主,请他们将按照王的意志赐予你他们想让你接受的考验。每通过一个试炼,你身上被封印的力量就会被唤醒一层,只有完全通过了四道试炼,才能真正解开你身上最后一道封印。”
    精灵试炼毕竟不会超出她所能。听说迈雅之试炼,要击杀天魔王的奴仆——来自地狱魔界的恐怖生物。而维拉之试炼,更要谱写创造世界之乐章,追击那一切大能者之首的天魔王……算了,她想都不敢想。所以,这王之试炼,她试试倒也无妨。
    “曾有不少精灵死在试炼中。”蔚蓝色眼睛的女皇冷冷掐灭她只是试试的妄想,“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在罗瑞安平静的生活下去。”
    凯兰崔尔像在说「你要赖在这里也没人会赶你」,但是她的表情却格外冷漠。伊尔碧绿丝知道,他们认可的只是她的容貌与来自维林诺的出身,除此之外,她乏善可陈。如果她选择在罗斯洛立安苟活下去,那么她连身为人类时的那点勇气也消失殆尽。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她拥有太多:从她是人类起,就有机会遇见精灵这样美丽的生灵,她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生命形式,她已拥有高等精灵的身体与魂魄,她还有拥有瓦尔妲与英格威的赐予,她的确应该接受试炼,去看看自己到底能做什么。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接受,王之试炼!”
    没想到刚说完这句话,大厅里骄傲的精灵贵族们竟然都起身,齐齐向她躬身行礼。
    伊尔碧绿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回礼。
    凯兰崔尔的容颜也像是春回大地,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很好。”
    她提高声音,“你们听着。伊尔碧绿丝,上古遗世的凡雅精灵,将接受数千年来无生灵通过的王之试炼,这与我族至关重要。因此,我赐予她与亚玟同样的地位,从今以后,你们待她要同亚玟殿下一样,不可有任何轻忽怠慢。”
    精灵们躬身行礼,“是,大人。”
    这阵势更让伊尔碧绿丝手足无措,但是她还毫无头绪,“好吧,我该从哪里开始?”
    女皇抬起手臂,指向西方,“回到最初的地方,去到米斯龙德,拜见瑟丹王吧。”
    身为维林诺诞生的上古凡雅精灵,伊尔碧绿丝身份其实比大多数中土精灵尊贵。
    她虽非皇族,但是由于凯兰崔尔赐予的地位,罗瑞安的精灵也会称她为殿下。
    她如晨光一样美丽,温暖又清新。由于她的缔造者并没有给她任何赐名,他们不敢称呼她作为人类的全名,那样会对维拉不敬,只简称为el(艾儿)。和亚玟·暮星相对,他们会尊伊尔碧绿丝为艾儿·晨光,称她为晨光或殿下,只有跟她极亲近的精灵才会唤她艾儿。
    在此期间,她在罗瑞安继续为试炼做准备,尤其专注研究精灵技艺与魔法。精灵的技艺在于能精工制造出各种神奇的东西,而精灵的魔法跟巫师的魔法,特别是甘道夫玩的那些烟火把戏不同,更类似于一种被动性或附加性的魔法或属性。就像守护罗斯洛立安的光明力量,是一种而非主动攻击的力量。精灵是不愿意主动攻击生灵——当然,半兽人、座狼那些邪恶势力除外。所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森林精灵并不会用魔法来对付半兽人。
    这一天,她在罗瑞安的马场为自己挑选坐骑。
    这里的每匹精灵神驹看起来都是那么漂亮。他们的毛光闪亮,比人类的马匹更长寿更耐久,可以奔跑百哩不露疲态。精灵们也从来不用马鞍,如同对待同伴一样对待它们。它们对精灵也很温驯友善,令她眼花缭乱,不知挑选哪匹。
    这时,一匹小马在她面前急驰而过,个头不高,似是一匹小牝马。她浑身如子夜般漆黑的毛皮闪闪发亮,但四个蹄子都是雪白的,额头上和尾巴上也各有一丛白毛,丝丝分明的在风中飘洒。她的额头上缀满了如同星辰般的宝石装饰,修长矫健的四肢蹬踏着,疾驰而过恍若彗星一般,但是头尾和四蹄都像燃着一团火焰。
    “真好看。”伊尔碧绿丝称赞。
    很难说出那种感觉,她总是特别钟情于第一眼就看上的东西,就如同这匹浑身漆黑又四蹄踏雪的神驹,然后其他的都再也入不了她的眼。她看小马个头不高,大约是很好驯服的。走近时,小马也温顺围着她打转。谁知道她刚骑上去,却一下子被小马掀翻在地。小马淘气的扬起四蹄,撒欢般跑到不远处,还停下来,发出一连串讥笑般的嘶鸣。
    从来没有精灵神驹把精灵摔下来的事,马场的精灵们一边笑一边赶去扶她道,“殿下,别小看她。这匹马是我们豢养的精灵神驹中血统最高贵的一匹,先祖来自海的那一边,据说她可以诞下万马之王。”
    “你真淘气啊。”她笑着,不以为意的起身,走向小马,精灵们忙惊呼阻拦。
    她很认真的对着小马道,“真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做。实际上,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进行很多非常难的考验,可是我必须完成它。我没有同伴,所以,请问,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她向那匹马伸出手。
    甜美动人的嗓音衬着世间罕有的美貌,美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生灵可以抗拒。连精灵们都忍不住想抛下手边的事务,不顾一切的随她去了。
    那匹小牝马看了看她,竟然走了过来,鼻子在她伸出的手上挨挨擦擦。
    她笑了,摸摸她的鼻梁,“你真的很美,就像子夜与黎明的交融,无尽时间的推移,我叫你光阴好吗?”
    美丽的小马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
    精灵们相视而笑。唉,果然,连神驹都无法抵挡凡雅精灵的魅力。
    出发的日子到了。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衣服。将自己夺目的长发编成一条长辫。
    亚玟亲自为她系上精灵斗篷,温柔道,“穿上它,你就是我族的人。”
    哈尔达递上一圈不起眼的灰色绳索,然后低笑道,“别死啊。”
    凯勒鹏赐予的礼物是一把远古精灵打造的,做工精美又轻巧无比的长匕首,它曾经在对抗天魔王的战场上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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