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静一人躺在空空荡荡的帐篷中,她眯缝着的眼睛闪着光,光越来越亮,最后化成一滴水,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没入脏污的枕头。
    人群跑的极快,在多次的排演下几千人转瞬就撤得只剩下废墟,只听到远处车库的方向轰然的响声,车子有限,而人无限。
    另一头则是已经变成感染区的休息区还在响着枪声,军方还是想努力保护住这来之不易的聚集区,这一下沦陷,不知道又要丧失多少人命。
    可是,就好比感染来得无声无息,覆灭也是无声无息的。
    钟静所在的帐篷外,撤退的军人越来越多,他们有自己的车库,那是为了保持人类的有生战斗力而特别建立的,只有军人能进入,聚集区里的平民或多或少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但是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到普通车库去寻找逃生的希望。
    一个,两个,一群,两群……
    没有人有空往帐篷里看一眼,哪怕是一眼,都能看到钟静拖着身子努力往外探的手。
    她努力睁开眼往外看着,全身的麻痒和下身撕裂般的痛苦让她呼吸都困难,可是她还是努力张开嘴想喊出什么,但却怎么也发不出能让人类听到的声音。
    这时,又是几个人匆匆忙忙跑动的声音过来,转眼就过去了。
    钟静绝望的闭上眼,她太累了,累的懒得去恨,懒得去看。
    忽然,只听到刚才的脚步声又退回来,一个公鸭嗓惊讶的声音:“这,这不是钟静姐吗!”
    “满福!别多管闲事!”是个陌生的声音。
    “但这是钟静姐!当年带着俺逃的!”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双拉扯着自己的手,“钟静姐你咋啦,你上来,俺背你!”
    “满福,你想死吗?”那声音平静下却隐含着不容拒绝的怒火,“放她下来,快走。”
    “但是。”钟静感觉自己上了一个稚嫩的背,“俺,俺抛弃了她一次了,不能再抛弃第二次!”
    “好!那你就带着他一起死!”说罢,那声音的主人离开了,远处隐约传来另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可回答却已经那听不到了。
    钟静感觉空气忽然流通了,身下的震动让她知道,那个叫满福的孩子正背着她拼力的跑,她咬着唇,很想说让满福放下她,但是又满心的不情愿。
    明明刚才郑景走时她闭着眼那么的想死,可是转瞬又忍不住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外爬想得到救助,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帮助,又为什么要放弃?
    她是那么的,不想死……
    满福,让我自私一次,不,我一直很自私,求你,让我一直自私下去……
    后面又传来奔跑的声音,一个粗噶的声音喊道:“小伙子!别背了,这女娃不行了!放下吧,跟俺们走!后面丧尸越来越多了……妈的,病人几乎全感染了,怎么会这么快!”
    说话声越来越远,另一边又传来一个声音:“肯定是那些从生物院拿来的样本出了问题,那群砖家叫兽……都这田地了……还要俺们……样本……研究……”
    随着人的跑远,声音越来越轻。
    而后面,低吼声也在传来。
    满福拼力的加速,刚才一番小规模战斗消耗了他不少体力,现在要他背着个人绕着帐篷跑四百米实在很勉强,他大声喘着气跑着。
    “满……福……”钟静掐着自己开口,“放我下来。”
    可满福没听到。
    于是,钟静再没有了说第二遍的勇气。
    她闭上眼,搂住了满福的脖子。
    ☆、抛弃
    满福咬着牙努力的跑,眼看着终点就在前面,他却有点体力枯竭的感觉。
    这才平时训练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他陡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时,远处侧面跑过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埋头跑着,身上背着一个比他人还要大的登山包,远看就好像是龟丞相在奔跑……他抬起头,看向这边,是阿奇。
    阿奇看到满福背着个人,一鼓作气的跑过来,气喘吁吁:“满福哥,你干嘛呢?!”他看了眼钟静,皱眉:“放下她吧!”
    “阿奇!你怎么也这么说?!”在满福眼里,阿奇虽然平时老成冷漠,但依然是个孩子。可即使是他,也这么说。
    他撑了撑钟静,绕过阿奇继续跑。
    阿奇看看后面,也埋头在满福身边努力的跑。
    沉默中,更加显得前方的喧闹是那么残酷。
    车库门边的人都在等着他们,拼命招手让他们进来,两人几乎同时扑进车库,然后车库大门轰然关上,把远处蹒跚跑来的丧尸挡在外面。
    车库里一排排的停着各式的车子,但是在z国无论什么地方都存在停车难问题的情况下……再大的体育场,也无法供养两千人的车。
    周围一阵哄闹,很多找不到自己车的人都企图登上别人的车,四面都有争吵和厮打,门另一边是死亡世界,而这一边,是制造死亡的世界。
    车库另一个门前隐约有军车开过,很多人跑出去又怕被遇到丧尸,可是在这儿又坐不上车。
    不断的喝骂,厮打……
    满福和阿奇各自背着人和大包在搜索着,终于在最边缘上看到了狰狞的装甲车,车顶上齐祭笔直的站着,冷冷的看着周围围着的人。
    成哥带着几个人拦在车前大吼着:“把车留下!或者让老子上车!否则我们就在这儿不走了!”
    “走开。”齐祭的声音依然是稚嫩而冰冷。
    “下来!你们用我们的车!给我出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说话间,成哥冷笑着拿出一把枪,对准了齐祭。
    齐祭理也不理,回头看到满福和阿奇,皱眉。
    “阿奇上来。”
    车顶单桐钻出半个身子,把阿奇连人带包拉了进去,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满福,也钻了进去。
    这时,靠体育场的门边爆发一片惊恐的喊声,是里面的丧尸在挤压着门企图进来,砰砰的碰撞声仿佛撞在人的心上,让人无端的惊恐无比。
    满福咬牙拖着钟静就想往车上爬,可齐祭的脚却在下一秒踏在他的头,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往上一步。
    “小二呢?”冰冷的声音。
    满福一愣,他忽然颤抖起来。
    “你扔下小二,就带来这么一坨烂肉?”
    “……”
    “我很失望。”
    “……”
    “狗放养再久,也不能变成狼?”
    “……”
    “看来不能。”
    “……”
    “我不养狗。”
    满福一直低着头,从开始的颤抖,到后来的颓然。
    砰!
    齐祭的头发忽然扬起,可她依然一动不动,只有发丝掉了几根。
    然后,没等齐祭转身看射击的人,就见车顶门中忽然蹿出一条黑影,嗖的跳下车,只听到几声惨叫,转眼间阿狗站在了齐祭的身后,抬手抚了抚齐祭的断发。
    那眼神,微米着,看不清,却让人发冷。
    他依旧抚着齐祭的头发,但是却扫视着周围还围着企图上装甲车的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
    他们看得到,成哥手中的枪还在冒烟时,他和他手下的四人,却已经全部变成了死人,他们的尸体横躺在门口,等会要被无数车子碾过……连全尸都不会有。
    齐祭又看了一眼满福,转身进了车子。
    熟悉的马达轰鸣声。
    满福呆呆的站在后面,脚下躺着有出气没进气的钟静。
    身影越来越远。
    这一次,又少了两个人。
    阿奇坐在监视器旁,看着后面那个屏幕,忽然道:“我们真的不要满福哥了?”
    没人理他。
    单桐在给艾方成绑木棍,刚才他把艾方成背过来时,把他的木棍给去了。
    他用牙咬着纱布,抬头看看艾方成。
    艾方成很疲倦的靠着车壁,他隐约回忆起刚才回头时满福在后面背着一个人的身影,而现在,被抛弃的是背人的,而他这个被背的,继续苟活。
    他一手捂着额头,感受着腿上传来的麻木的痛意,苦笑:“呵,齐祭,这到底是为什么。”
    齐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整理了一番后坐在了车上,转头问他:“你懂的什么是服从吗?”
    艾方成仿佛明白了,他苦笑一声:“懂。”不该救的不要救,不要做的不去做,带上四肢和耳朵就成。
    “他不懂。”齐祭冷道,“亏他还当过兵,再留着他,他绝对不会是死在丧尸手上。”
    不死在丧尸手上,还能死在谁手上呢。
    单桐包扎好了艾方成的腿,沉吟了一会,忽然问道:“齐祭,你觉得余竞轲怎么样?”
    宣墨瞄了他一眼:“干嘛?”
    “没,只是问你……”
    “单桐哥,余竞轲他们就在后面跟着。”阿奇忽然道。
    “哦?”单桐走过去,看看视频,果然,余竞轲正开着他那辆军用吉普在后面跟着,只是大巴不见了,车上挤挤的坐了好几个人,隐约看着后座上坐着的那个颇为眼熟。
    这不是刚刚他们扔下的满福嘛!
    他怎么会在余竞轲车上?!
    单桐嘴角抽搐了一下,悄悄的瞟了一眼齐祭,却见齐祭正紧紧的盯着屏幕,然后冷笑一声,颇为嘲讽:“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觉得,余竞轲,听不长眼的。”
    捡别人丢下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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