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与白沫先私下的往来,不过是虚与委蛇,董秀雅被白沫先利用,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当时太太自杀实在是个意外,绝不在我们原本的计划之中。”
    顾眉生思量许久,颔首:“你今天所说的这些事,我都会查清楚真假。”
    刘文轻敛了眉,“大小姐,我刚才所说的一切,我都留有证据,我一会儿就悉数拿给您过目。眼下的情况,先生已经无暇他顾,除了您,谁也没有能力改变顾家的一切颓势。”
    顾眉生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刘文垂眸,“9月已近,我已经代您联系过鸿云半数的股东,他们都愿意支持您出任新一届的鸿云董事长。”
    花房内一片沉寂,雨滴落在透明天花板上,满目花色仿佛皆被淬了一层无色无味的剧毒。
    顾眉生觉得自己置身在一片看似华光璀璨的沼泽之中。那沼泽又深又狠,容不得她有一丝半点的挣扎,就这样吞噬着她的身体,凶狠地想要将她拉入地狱。
    顾眉生冷眼望着面前的刘文,转身离开花房时,幽蓝眼眸中已经是杀机四起。她对刘文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顾子墨是你杀的。”
    当天晚上凌晨时分,顾礼墨在睡梦中被一阵短信声惊醒。他拿起手机,看到一封从刘文的电脑上发来的邮件。
    他看完,暴躁地骂了一句粗话,匆匆穿上衣服便驱车去了秋波弄。
    而同一时间的秋波弄里,红酥阁内漆黑一片。
    有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走进了屋子,正欲上楼往顾眉生的卧室而去,却不想书房的灯突然大亮。
    刘文倏而转身,只见顾眉生穿了一身肃穆黑色,坐在晦明晦暗的书房门口,脸含半分笑意,眸间却藏了十分杀气。
    顾眉生淡笑看着他,手中拿着一个公文袋,“刘叔,您是来杀我的呢?还是来拿慈善基金会的这些资料?”
    “眉生,用西克莱银行为我们安全转移一笔钱,我可以向你保证:鸿云,顾家,还有张家都会安然无事。”
    顾眉生眯着眸,“数额。”
    刘文慢慢走过去,拿了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
    顾眉生轻扫了一眼,又道:“若我答应帮你,你是否会告诉我究竟是哪些人想要转移这笔钱?200亿美金这么大一笔数额,总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
    刘文看着她,说:“眉生,知道这些对你完全没有好处。”
    顾眉生淡淡勾唇,“想要让我冒着被枪毙的风险为你们做事,却又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个买卖并不大公平。”
    她说完,凝着刘文:“刘叔,您在秋波弄这么多年,我们可是从来都没有把你当过外人。您从葡萄牙跟着我爷爷一路回到荣城,我们走到今天,不会忘了你做过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把背后那些威胁你的人都说出来,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你都告诉我,我保证,不但我爷爷不会知道,还有您的安全,您家人的安全,我和爸爸都会替你妥善安排。”
    刘文面露一丝犹疑。
    窗外,有一个人影快速地闪过。
    顾眉生轻眯了眸,继续道:“刘叔,您想想,从小到大,我可曾求过你一次半次?这一回,你看在与我爷爷多年主仆情谊,就不能帮我们一次吗?”
    刘文深深地叹口气,“眉生,我……”
    恰在这时,一颗子弹在黑暗中穿过无声流转着的空气,就这样精准地插进了刘文的心脏。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下一秒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顾眉生抬眸,望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顾礼墨。
    顾礼墨手里的枪就这样触碰上顾眉生的太阳穴,“把你手里的那份资料交给我,否则,就不要怪我不顾兄妹之情。”
    顾眉生将文件袋递到他手里,“顾礼墨,你吃里扒外,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下那样的毒手,你简直不是人。”
    “放屁!”顾礼墨恼,“子墨的死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么说,那些人你果然是都认识的。”
    顾礼墨扣动扳机,重重地戳了戳顾眉生的太阳穴,“你给我闭嘴!”
    顾眉生即刻噤声。顾礼墨冷哼一声,用嘴巴咬开文件夹,想要查看里面的资料。
    几分钟后,顾礼墨再次看向顾眉生:“刘文已经死了,总要有人站出来认罪。你如果不想死,知道该怎么做吧?”
    顾眉生抬眸,望向窗外,忽然轻叫了一声:“谁在外面?!”顾礼墨心虚转身,却被顾眉生一个反手死死地压制在身下。
    顾眉生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枪,脚用力地踩着他的头,然后双手扛起一旁的花梨木椅子,毫不留情地砸在顾礼墨的头上。
    他痛得闷哼一声,刚要叫唤,却被顾眉生用桌上鼠标塞住了嘴。她操起角落的网球拍狠狠地“招待”着顾礼墨。
    顾礼墨因为疼痛昏厥过去的那一秒,看到顾眉生面若修罗,眸光又冷又狠,望着他,淡声说:“顾礼墨,欢迎下地狱。”
    大门处,彭青从阴霾间走来,他看了眼地上一死一生的两个男人,然后望向顾眉生:“你想让我做什么?”
    顾眉生面无表情脱下手上的白色手套,双眸转向窗外:“我会让他们知道,盯上我顾眉生,将是他们地狱梦魇的开始。”
    白沫先,我悉心准备了那么多年的游戏,今天终于正式开局了。
    ☆、唐胥:爱她不过如场梦
    时间走到这一年的8月末,桂花香完胜这世上百花芬芳,在半座城里肆意地弥漫开来。
    秋波弄养百草,种百树,植百花,唯独没有桂花树。因顾眉生独爱白梨,家中园丁惟恐桂树夺了白梨的好,所以未种。
    人是会变的。
    21岁这一年的秋天,顾眉生爱上黑色。
    梨花在秋天里落寞地凋零着,他们不再能讨得主人的欢心。梨园中心的那座木制秋千破旧阑珊,亦无人修缮。
    顾眉生从不会坐在秋千上仰头看天,她不喜那种双脚游荡在半空中,无着无落的感觉。
    没有任何一个21岁的年轻女子,能够如眉生这样,将黑色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
    商场之中,她穿黑色套装,长发如绸缎披散在身后,素面玫瑰唇,已经是美艳若妖。
    商务晚宴,她穿黑色曳地长裙,灯火落在她的肩头,洒下两片阴影,像黑天鹅的一双绝美翅膀天然地长在女子的背脊上。诡谲冷艳。
    众人常常在她身后悄悄议论:“这女子,心也是黑的。”
    鸿云集团的董事局里,众位股东力挺顾眉生出任新一任的董事长。
    公司外,众人议论纷纷,这位豪门名媛是要卸磨杀驴,杯葛她的亲生父亲?
    顾眉生对这些议论一概不知,秦婉如极尽职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将非议和谩骂都堵在了眉生的身后。
    从城铁事故之后,顾眉生在办公室里度过了很多个夜晚。
    终于,当时间走到这一年九月的第一天清晨,她站在办公室的盥洗室里望着镜中的自己。
    满目倦意从她蓝眸间一点点地往外倾泄。
    眉生走出盥洗室,苏棠对她说:“回去好好休息两天,3号便是股东大会了。”
    顾眉生点头,双眼微红,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走出办公室,她去步行街上买隆记老字号的糖藕汤圆和鲜肉月饼。她听张小曼说过,这些都是顾云礼爱吃的。
    早上7点多的辰光,步行街上人流稀少,有商贩刚刚开店准备营业。
    满街桂花香。
    她在石堤旁冷凳稍坐,耳边传来脚踏车的车轮兹兹声。不远处青翠色景观湖上,渐渐有雨水滴落。
    长堤渐湿。眉生正欲起身回家,抬头,却见到黑色大伞悄然出现在了头顶。
    唐胥穿白色的衬衫和藏青色的长裤,单手执伞,走到她身旁坐下。男子笑容仿若着满街染了桂花香的秋风:“这么巧。”
    顾眉生朝着他笑了笑,“这么早?”
    唐胥说:“唐朦说想吃隆记的香肉月饼。”
    顾眉生闻言,将手中的月饼分了一半放在袋子里,递给他:“隆记生意太好,你现在去,至少要排上半个小时。”
    唐胥见而微惊,“怎么买了这么多?”
    顾眉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也没想到100块竟能买到这么多。”
    唐胥失笑,“做生意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生活上却如此迷糊。”
    “嗯。”顾眉生附和,“如果把我一个人扔到荒岛,我一定会饿死。”
    雨丝渐急,唐胥问她:“开车了吗?我送你回去?”
    “开了。在对街的停车场。”
    唐胥颔首:“我送你去取车。”
    在顾眉生眼中,这条长街有些长。阡陌交错,石板路湿滑难行,她需要步履小心,慢慢地走。
    在唐胥心中,这条长街有些短。单薄大伞下,是个旖旎若梦的小世界。
    女子黑色衣袂在伞下飘扬,偶尔抬手拢发,风中会便有浅浅薄荷气息裹着漫漫桂花气味。
    顾眉生的气息犹如她的容貌,瑰丽馥郁,熏神染骨。一旦沾上,此生难忘。
    过马路的时候,唐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顾眉生则是因为长久地缺觉,显得有些思绪游离。
    所以,当那辆飞速奔驰的摩托车呼啸着朝他们疯狂驶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因为措手不及而短暂地楞在了原地。
    当车轮碾过唐胥腰际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伸出手,将顾眉生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那一刻,有滂沱的雨滴在眉生浅蓝色眼眸间。
    尘世忽然变得很喧嚣,唐胥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那样清晰地环绕着,雨声很杂乱,她被唐胥抱在怀里根本无法动弹。
    那把黑伞被风吹去很远。
    *
    两个多小时后,唐家人匆匆来到医院。幸好唐胥只是骨折,但需要留院观察。
    顾眉生浑身湿漉漉,沉默坐在病房窗前。
    唐妈妈是个通情达理的开明女子,她体贴地拉着眉生去了洗手间,用干毛巾为女孩擦干头发,“孩子,没关系。唐胥并没有大碍。”
    安静的病房里,男子在床间声线缠绵,“眉生……”
    顾眉生放下毛巾走出去,却没有见到唐胥如意料那般的苏醒,他依旧昏睡着。
    他是在昏迷中呢喃着她的名字。
    唐爸唐妈温和望着顾眉生,他们眼中光线柔软。
    唐朦看了窗边那被碾压成粉碎的月饼,然后转眸看向顾眉生,说:“眉生,我哥哥实在爱惨了你。”
    那一晚,顾眉生安静坐在唐胥的病房里,第一次极认真地凝视这个如月亮一般微暖又安静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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