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失败,充其量打回原型,又不是做出很出格的事,只不过没经过谢老夫人同意的情况下,让她的女儿在舞宴时,为皇帝弹上一曲。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蔡氏将所有的衣裙放在床榻上,最后,还是望而兴叹,暗恼自已当初的眼光怎么这么差,只差没把女儿打扮成荷仙姑了。
    今日谢府贵客如云,她现在是瞧出来了,那些官宦小姐,长得不算极标致,个个穿得极为淡雅,反倒把她的女儿衬得如俗人一个。
    可她搜遍女儿的衣柜,找不到一件雅致的宫裙。
    想到内堂中,郦海瑶独具匠心的打扮,引得了所有人的眼光,忍不住轻叹出声。
    “娘,您别长嘘短叹的,害女儿老是弹错音符。”谢良敏突然小脸一绷,指尖重重一勾,划出一道沉重的音符,“您还是出去吧,等时辰到了,您叫一下。”
    “好好好。”蔡氏讨好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脸,急忙步出,刚至外寝,一阵风吹进,掀起大红色的窗帘,露出里头天青色的窗纱,蔡氏的心微微一晃,想起周以晴那一席淡雅如兰的宫罗纱裙子。
    蔡氏想也不想,拨腿就跑。
    周以晴突然失踪,她身边侍候的丫鬟又不在,此时的风华苑必定空无一人,或许,去她的房间找一找,能找到适合谢良敏的裙子。
    此时,谢府的丫鬟婆子不是被调至甘泉湖边侍候,就是在厨房里帮忙,花园廊道处几乎不见人影,蔡氏一路直冲进风华苑。
    周以晴的寝房门锁着,所幸有一扇窗子未关紧,蔡氏不加思索便爬窗而入,为了女儿的将来,她拼了!
    虽然是在谢府之上,但被人撞到,还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所以,她并不敢展灯,只凭着窗外的灯光,摸索着。
    好在上回,她来过周以晴这,还亲自挑挑拣拣过礼物,所以,她对周以晴的东西还是很熟悉。
    不多时,便找到那件天青色的宫罗纱裙,正待离开,瞄到衣柜的角落里搁了两个首饰盒,蔡氏心一动,想到女儿头上的黄金首饰,似乎与这衣裙并不相衬。
    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也不差再多跨一步了,蔡氏没有任何犹豫,开始翻找起合适的首饰。
    在妆匣找出了一对耳环和珍珠项链。
    蔡氏把珍珠项链拿到窗前一看,惊叹出声,“难怪藏到衣柜里,从来没看过这么上陈货色的珍珠。”
    有了项链和耳环,如果能找到一个适合的钗环或是手镯,那就齐了。
    蔡氏开始着重翻找暗藏的东西,果然,在搁女子亵衣亵裤的抽屉里,给她找到了一个墨色的妆匣,先不论里头是什么,光妆匣上镶嵌的一颗祖母绿就彰显了里面之物的价值。
    这种妆匣呈八角,每一个角都有一个锁扣,如果顺序没开启好,里头的保险锁就会启动,到时候,就锁死了。
    所以,蔡氏捧着盒子小心翼翼地走窗边,借着廓道上的灯笼,细细研究起来。
    蔡氏娘家是开金铺,这种繁琐的妆盒机关自然难不住她,不出片刻,她找到了第一个锁扣,一按,顺利弹开,接下来,又开始找第二个。
    半柱香后,蔡氏终于如愿地按下了最后一个锁扣,弹开后,她激动万分地打开,谁知道,里头居然空空,怒得蔡氏两眼发昏,举起妆匣,想也不想就往地上一摔,只听得一声碎响,妆匣四分五裂散了一地,许是什么碎片割了她哪里,她感到手臂上传来针法刺骨般的疼痛,疼得她连连倒抽几口气,忙掀了袖,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把需要的东西塞到自已衣裙下,猫着腰,迅速离去。
    甘泉湖畔晚宴。
    谢家的花苑引了西凌的甘泉湖水,按着西凌甘泉湖的形状,挖出一个小甘泉湖,并在人工湖的四周,设了宴台。
    在宴会的主桌空着,在主桌两边,一排长方形的案桌呈八字展开,谢老夫人的桌席在主桌左下方,此时她正与刘氏坐在两边,中间空着的正是给谢良媛留着。
    此时,桌面上已摆放满瓜果凉菜和美酒,只等帝王上席。
    众人坐定后,虽然帝王未至,但也不无聊,同桌的或是隔桌的说说话,互相认识一下。
    没过多久,突然来了几十个宫人,在谢老夫人身后布起琉璃屏风,还摆了上碳盆,众人看到谢老夫人和刘氏中间空出的位,再一次感叹:这谢家六小姐的命真的是太好了。
    李夫人一品诰命,桌席就在主桌的右下方,此时,喂了几个时辰的风,吃了一些水果后,腹中更是冷冷,神情蔫蔫的,见状,长叹一声,“谢家六小姐连吃个宴席,都被皇帝照顾成这样,想来,也要延续当年沈皇后的命运,独宠中宫了。”言罢,无精打彩地看着身边的孙女,心里想:怎么我李家如此门楣,就不出一个得圣心的女儿?当年自家的女儿也是,没命入宫,如今孙女也是。
    谢老夫人被风吹了一个下午,这会四周暖意融融,精神又提了上来,便注意到对方桌席空出了两位,便对身后侍候的百合道:“老三桌席是怎么回事,就他一个人,金玉和良敏呢,这万一皇上来了,她们还不到席,这不是失了礼数么,你过去问问。”
    百合连忙从席后方绕了一圈至谢晋元身边,传达了谢老夫人的话。
    谢晋元一直和边上的户部大臣在低声聊着有关商户纳税的问题,一时没注意到妻女未至,闻言,站起身,朝着旁边宴桌上的一个中年男子双手一揖,“赵大人,在下先有事先离开片刻,稍后,我们接着聊。”
    那人含笑扬手,“谢兄请便!”
    “你去回母亲一声,我去看看。”谢晋元说完,刚走两步,只听得一声略显尖刺的嗓门喊道:“皇上驾到!”
    急忙回身到桌前,与众人一起跪下接驾。
    此时,已过酉时。
    谢良媛坐回到母亲和祖母中间时,有些害羞地解释了自已迟到的原因,喜得刘氏差点落泪。谢良媛已近十五了,这年纪,多数的女孩已经来了初潮,她一直很担心,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良媛瞄到谢晋成和谢晋河两人一桌,本能地在桌席里找今晚的主角郦海瑶,看她被安排到末席,与谢府的妾氏们堆坐在一声,心里窃笑:郦大掌柜,别急,一会会让你露脸的。
    皇帝驾到,太监宣布开席,谢家的一等丫鬟从长廊处端着端盘井然有序地上菜。
    菜式几乎是杨州特色名菜和糕点,是谢家从江南带过来的大厨精心预备,为此,主厨还特意请了去过皇宫小住的青荷,问皇帝的口味,知道兰天赐偏向于甜食时,特意做了扬州八大名糕点。
    有皇帝在席,席中气氛略显沉闷,加上晚宴延迟许多,谢老夫人征得皇帝同意后,宣布舞宴提前开始。
    无论是北方和南方,舞宴其实都差不多,不是歌舞,就是杂耍,要不就是几段戏剧表演,众人其实目的也不是在吃或欣赏,在这样的场合,最关健凸显的是能够有一席之地。
    所以,尽管舞姬们的舞姿毫无出彩之处,众人还是看得兴致勃勃,不停地击掌叫好。
    至宴中时,突然一曲悠扬的笛声响起,在这秋风秋夜中,让人耳目一新,正待洗耳恭听时,笛声一停,一个青衫少女抱着一把古筝缓缓出现在空旷的台前。
    少女将古筝放在地上,盘膝而坐,四周既无伴舞,也无伴乐,显然想独奏一曲。
    众人心想,方才笛声如此美妙,也不过是伴秦,想来这抚琴的少女,更高一筹。
    于是,掌声响起。
    谢晋无突然感到身边有人坐了下来,侧首,马上蹙眉,轻斥道:“怎么迟了,如此没规距。良敏呢?这丫头也是越大越没规距,连接驾都不去,母亲嘴上不说,但我瞧出她老人家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呗,你看她什么时候对我们良敏上心过?”蔡氏冷笑一声,当耳畔传来古筝的乐声时,脸色一缓,低声道:“别吵了,安心听吧。”
    几个音符后,台下人便听出弹奏之人不仅造诣一般,还很紧张,连连弹错,不仅讶异,“弄错了吧,方才那笛声多美妙,怎么这主奏的,反倒这水准?”
    “好好一曲凤求凰,都弹成什么样了?”在场中的人,非富则贵,其中不乏精通音律的,听了后,虽然不致于公然嘲笑,让主人失了面,可私下的议论却难免,“之前抚笛的,才是高手,可惜,这节目编排得人啼笑皆非。”
    今夜夜宴的表演是由谢晋元负责,一听,马上也发觉不对劲,从怀里拿出节目单,仔细一找,结果根本就没有古筝表演这项目,当即脸就黑了。
    这都有错,万一混进了刺客,谢家可担当不起。
    谢晋元忙站起,想到后台去问问是怎么回事,结果刚支起一只脚,蔡氏便将他扯下,压低声线道:“别去了,好好听女儿弹奏吧。”蔡氏不懂音律,但却看得出场面冷清,心里有点发虚。
    谢晋元吓得下巴差点脱落,指着台上不停弹错音符的少女,难以置信地问,“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你敢让她上台,给皇上演奏,你疯了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宴会么,如果让人家知道这台上是良敏,过了明天,我们女儿会成为西凌最大的笑话。”
    谢晋元可不傻,他知道,所有人手上的节目单都没有这个演出,万一知道台上的人是谢家五小姐,稍一猜就能看中其中热闹。
    他最多丢点脸面,但谢良敏一个好好的花季少女,成了别人嘴里妄图和妹妹争宠的女孩,那她将来怎么找婆家?
    “我,我不是想着今天是良媛的好日子,让咱家的良敏给她庆一庆么?”蔡氏讪讪而笑,“弹得也不错嘛。”
    “你就等着母亲收拾你吧。”他没想到,平日里看似精明的妻子,居然会做出如此垢病的事。
    气得整张脸都绿了,可又不能前去阻止,只希望,谢良敏表演好后,乖乖下台,别再更蠢,抱着琴去领赏。
    可他怕什么来什么,谢良敏一曲完后,见掌声廖廖,没几个人视线在她身上,她站起身,朝着众人施礼谢幕,却无一人回应,心里受挫,抱着琴直接跑到谢晋元的桌席前,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爹,娘……。”
    她已经尽力了,毕竟快隔了三年未弹,又是在这种场合下,难免会紧张。
    场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谢晋元想找个洞钻下去,谢老夫人脸已呈酱青色。
    兰天赐也曾听起谢良媛说起谢家之事,当年谢老夫人脱离谢府宗祠时,家道一下子变差,三个儿子找媳妇都成问题,所以,谢晋河找了个乡下土财主的女儿钟氏,谢晋元则找了个开金铺家的女儿,倒是谢晋成不肯屈就,直到二十一岁,才遇到官家小姐刘氏。
    谢老夫人后来忙于生意,除了谢卿书外,其它的孙子,她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教。
    好在钟氏虽然不怎么样,两个女儿倒规规距距地嫁人,现在都在扬州,过得不错。
    唯一让人头痛的就是三房的谢良敏,自小沾染了蔡氏那些贪小便宜的习性,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是最不受谢老夫人喜欢的一个孙女。
    果然如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谢家五小姐,竟生出这样的笑话,让谢家颜面俱失。
    高台上,兰天赐淡淡赞了声:“原来是谢五小姐,难得小小年纪懂得为妹妹弹琴庆祝,大家该给点掌声鼓励鼓励。”
    帝王一语,瞬时转了味道,谢家五小姐并非投机取巧,而是暗中为妹妹庆祝。
    兰天赐这一提点,让谢老夫人脸色缓了一缓,笑道:“让皇上见笑了,草民的孙女有不识礼处,望皇上恕罪。”
    “我说老妹妹,这都是家宴,来个意外惊喜,寻常事,寻常事。”皇上都开口了,李老夫人当即帮着圆场。
    “祖母,五姐姐是一番心意。”谢良媛心疼谢老夫人,这老人一生坎坷,被自家人迫得颠沛流离,最容不得自家人的算计,可先是谢卿书,现在又是谢良敏,还闹得个天大的笑话,老人心中一定难受。
    “母亲,方才在内堂时,妾身为良敏化妆时,良敏就曾对妾身说,让妾身给她一个漂亮的妆容,她今晚要为六小姐弹奏一曲,五小姐,你说是不是?”郦海瑶适时站出,缓缓上前,步至高台下时,缓缓跪下,裙裾上,莲花再次徐徐展开,引起一宴的惊叹声。
    谢良媛心里窃笑:白莲花迫不及待地送上门了。
    谢良敏这时才悟出,自已一时贪心闹了个笑话,她感到自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被众人暗中取笑,对郦海瑶的解围自是感激不尽,当下抬起浮着泪水的眼睛,连连颔首:“是的,是的,我说了。”
    兰天赐睨到一旁谢良媛一脸的坏笑,不由哑然失笑,但嘴里却配合着谢良媛的戏码,“这位是?”
    郦海瑶当即再一磕首,抬眸时,眸含千秋雪,缀着莹莹之光,“回皇上话,妾身是东越女商郦海瑶,方才,在内堂候驾时,因为谢家五小姐曾私下对妾身说过这些话,妾身担心她被众人误会,方冒然开口,请皇上恕罪。”
    “郦人妆,朕有所闻。”兰天赐琉璃眸一转,落在李阁老的脸上,淡笑道:“李阁老,李老夫人脸上的妆,你有何感受。”
    李阁老满头大汗,离桌起身,站到高台下,谨声道:“回皇上,老臣,方才差点没认出,还以为……。以为拙荆认错了位。”纵是夫妻,但对妻子三十年前的容貌,确实已渐渐淡忘。
    兰天赐畅然笑开,赞道:“丽人妆果然非同凡响!”
    郦海瑶自然没听出帝王的玄外之音,她正心花怒放,想也不想,便道:“皇上,妾身有意长住西凌,想在西凌开办丽人妆,皇上可否开恩,赐妾身女商的身份。”
    钟亚芙哑然失笑,“郦掌柜,本宫也是交了三年的赋税才得了女商的身份。”
    郦海瑶蓦然惊觉自己得意忘形,正尴尬间,一旁的谢良媛突然缓缓走了出来,笑意盈盈,“郦姨娘,你的妆真的不伤脸么?”
    “当然,我也是每天在用,整整用了三年。”
    “哦……。三年呀,姨娘的妆术自然是一等一,能把李奶奶化得连李爷爷都不认得了,那,媛儿可不可以瞧瞧姨娘您没化妆的模样,省得,将来姨娘您要是卸了妆,连一家人也认不得了。”语至尾,小小地长叹一声,仿佛胸臆中满满是道不出的惆怅。
    郦海瑶闻言,全身一震,望着四周一张张好奇的双眼,瞬时如堕冰窖。
    谢良媛却不看她,缓缓走到李老夫人桌席前,甜甜地开口,“李奶奶,方才姨娘给您的卸妆水在不在?”
    “在,在。”李老夫人忙从袖襟里拿出,谢良媛谢过后,缓缓走到郦海瑶面前,双手捧上,笑得一脸天真,“姨娘姨娘,让看一下吧,媛儿心想,郦姨娘一定是天生丽质,媛儿很想看呢。”
    她心里暗笑一声:总得让我爹也瞧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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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海瑶周身冰冷,她知道,在这里,她没有同盟,她是孤军在作战,她甚至开始后悔,不应操之过急,而是应该等周以晴出现,两人有个商量。
    看着谢良媛嘴角挽着一抹不褪的深弧,仿佛一朵邪恶的花朵绽放在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让人她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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