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对假的刘氏和谢晋成清晨离开谢家,自然不会动身去屿岭镇,而是在功成圆满之际,直接回东越了。
    “就让谢卿书的密室成为刘芝的葬身之所吧!”周以睛缓缓走到窗边,眸光脆弱地看着遥远的方向,喃喃低语:“妹妹,姐姐知道你受的苦,所以,姐姐找了一个人来陪你!”
    周玉苏在那个寝房里渡过了无数个不眠、恶梦深锁之夜,一切,都是谢良媛造成的。
    此时,周以晴甚至期待有一天,谢家发现夏凌惜的寝房里还别有洞天,打开时,发现了刘氏已干枯的尸体。
    至于谢晋成,留他一条命,就让他承受下所有的责难,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思及此,眉锋一拧,双眸陡然凌厉,她阴阴地笑开!
    天边,阳光落进周以晴的眼中,非但没有带来一丝的暖色,反致,那眉宇间的一抹殷红更加妖异的赤红,那眸中,含着彻骨的恨意,抬首望天时,竟如炼狱中的永世不得超生般的冤魂一样,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怨念!
    谢良媛午后这一小憩睡得并不安稳,如身在梦魇,隐隐中,她断断续续地听到花园中传来三喜的笑声,接着,是青荷的斥责,“六小姐这会在休息,你们要闹远一些,别扰了六小姐的午睡。”
    后来,安静了,可她非但不觉得清静,受是陷入一种怪异的空旷感,仿佛天地间,独剩她一人在爬一座永远达不到顶端的山锋。
    越爬越高,四肢又酸又疼,空气渐渐稀薄,压抑、窒息感频频袭来,体内血液煎熬欲焚,额角开始沁出一片一片在汗,突然,一脚踏空——
    谢良媛猛地激醒,睁开眼,触及青荷焦灼的眸光,耳畔浑浑沌沌传来,“小姐,您醒醒,你在做恶梦,快点醒来……。”
    “啊!”谢良媛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后,无力地看着青荷,全身依旧陷在跌落山谷坠入深渊时,摔了个粉身碎骨的感觉。
    青荷不停地抹着她两鬓的汗,神色焦急,“六小姐,您现在感觉如何了。”
    “我刚才梦见自已从高山上摔下来,所以,吓醒了。”谢良媛吐了一口气,思忖着,许是因为方才一直挂念钟慧是否能在屿岭找到娘亲而担忧,所以,才发了恶梦。
    “六小姐,您方才一直揪着胸口,扯呀扯的,表情很痛苦,可奴婢怎么叫您,您也没反应。”青荷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的热玫珠露,喂了谢良媛喝下后,又倾身试去谢良媛后颈的汗,“六小姐,奴婢帮您换件亵衣,里面恐怕也是湿了,穿着,容易生病。”
    “我先去出恭,一肚子的水!”谢良媛扯了一下嘴角,一边撑起身,一边淡淡地嘱咐,“发个恶梦是小事,别让祖母知道,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余音未尽,倏地,眼前灵光一闪,谢良媛全身一震,一把攥住青荷的手腕,心跳如鼓,瞬时,一种剜心的疼痛从胸膛之中漫延开来,冷汗从额际蜿蜒而下,她紧紧盯着青荷,双眸血丝弥缠,闪着幽幽嗜血之光,一字一顿:“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所有的事情都合情合理,唯一不合理的是,一切太过理性!
    缺了人性、缺了亲情!
    “什么,六小姐……。”青荷几乎感到谢良媛的指甲插进了她手腕的皮肤中,带着罕见的蛮暴戾气扑在她的脸上,森寒的眼神有一瞬间让青荷觉得,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谢良媛,呐呐中,她的心陡然紧张,“您说明白些,奴婢不懂!”
    谢良媛毫无所觉,手指一节一节地收缩,“我娘还没见到我,自然不知道我身体好了大半,她担心我,怎么可能会让我知道她在大雪天时,要去屿岭镇?”
    “对呀,可是……。”青荷觉得自已脑子不够用了,她努力回忆起昨晚的情形,喃喃道:“可是,二夫人明明对奴婢说,让奴婢跟六小姐说一声。”
    谢良媛呵呵呵地笑开,声音微微嘶哑,透着恨意:“所以,那人,也不是娘亲!甚至,这几日,在谢府进进出出的,都有可能不是娘亲!”
    周以晴这一混倄视听,与周玉苏当初策划混进玉窖别苑的计划如出一辙。
    而谢府上下,乃至于她,全部被蒙混了过去。
    难怪,假的刘氏会连着几天早出晚归,不曾向谢老夫人请安,因为她与谢老夫人情同母女,她怕在老夫人面前露出破障。
    难怪,昨夜,假的刘氏在知道她回府后,没有急着见她一面,仅因为她睡下了,就乖乖地呆在外寝,给青荷留下话。
    昨夜兰天赐留宿在她的寝房中,青荷都不知道,所以,以刘氏与女儿间昵,她必定会不管不顾,让青荷悄悄开门,让她进去内寝,哪怕是瞧一眼,也安心。
    怎么可能留了几句话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连面也顾不得见一次,难道去屿岭镇非得如此迫不及待?
    只因为,假的刘氏不敢与谢良媛直接碰面,她怕露馅!
    而每一次回谢家或是离开时,都选择在清晨或晚上,除了故意避开谢老夫人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时辰,通常能避开人与人之间的接触。
    青荷惊骇万分:“六姐姐,那二夫人去哪了?”
    谢良媛几乎惊惧地跳了起来,心里隐约的感知让她一时之间连触都不敢触,“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喘着息,声音苍凉盖过窗外的寒风,神情无助地如同被家人遗弃在荒效野外孩子。
    想到玉窖别苑里,那一樽女娲玉雕人被关了整整几个月,方重见天日,那——
    她的娘亲,她的娘亲……。
    谢良媛闭上眼,调整着自已的呼吸,眉间紧拧,脸色森冷,倏地,猛地睁开双眼,疾声道:“去把这几日值守的护院和门房全部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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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能看懂的话,很精彩的,月想破了脑,从各个筹谋出发,尤其是周以睛的谋算,完全避开了兰天赐的势力范围去算计,很不容易。妞们,别一目十行看。月的文不是天书,只要细看,不跳章看,都能看懂…最后,卖一下老萌求月票
    ☆、105 拨开迷雾
    谢良媛的声音疾速中带了几许凄厉,让青荷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闻言,转身拨腿就跑,至寝房门时,身后,响起谢良媛冷硬、压抑的声线,“等等,我亲自去。”
    谢良媛双眸如沐冰雪,她没有既刻冲出外寝的房门,在青荷不解的视线下,走到贵妃椅前,挺着脊背僵坐着,声音亦柔软了下来,“青荷,给我找双鹿皮靴。”
    青荷猛然幡悟,谢良媛此时脚上穿的是保暖的棉鞋,鞋底是用七层的锦缎纳的,走出寝房在楼下小花苑逛逛还好,因为,那里的积雪被丫鬟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会湿了鞋。
    但出了碧慧阁,从这里走到门房,近一刻钟的路,途中不仅有阶梯,长廊,更多的是花间小径,小石缝中很容易积水,既使阳光晒了一个早上,也不会干,所以,很弄易弄湿了脚。
    青荷给谢良媛换靴时,感受到谢良媛身上泛发出的气息已不再是茫然,而是——
    一种征战前的自信!
    青荷心里的慌乱陡然消散,她相信,她的六小姐必定把把二夫人救出泥潭,并,亲手将郦海瑶和周以晴送入地狱!
    出了外寝的门,谢良媛仔细看着路,沿着楼梯,拾级而下,至平地时,她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精神一下子放空。
    记忆仿佛沿着江河一路逆行而上,直至起点,定在了昨日清晨,她从帝王的銮架下车的那一瞬间……而后,缓缓顺流而下!
    守在谢府门前的官差、谢府门内的护院为她们打开紧闭的门、外庭打扫的婆子和丫鬟纷纷躬身、坐在外堂门口打盹的婆子、廓道吊篮上新种的冬日艳红,长椅上新铺的毛毯,最后,至内堂时,鼻息里传来周以晴那一种诡异的香风……。
    谢良媛蓦地止步,阖上双眼,秀眉微扰,淡唇轻启——
    她仿佛看到周以睛一身玫红色宫罗纱长裙,眉心点了带金粉的三片桃花瓣,云鬓高髻,睨向她时,眼角含情,浅笑吟吟:“六小姐回来就好,祖母近来身子不好,看到六小姐归家,必定是什么病都消失。”
    接着,她回以一句:“听说你刚死了妹妹,这妆容是在庆贺么?”
    周以晴睥睨着她,掀开淡色双唇,“本郡主的妹妹喜欢就好,外人是想不明白的。”
    那眼底尽是关卿底事?
    谢良媛蓦地睁开双眼,心怦怦乱跳,紧接着,复闭上双眸,仔细品味周以晴那眸中闪跳背后的意味!
    关卿底事?不,不是!
    一种挑衅?来向她宣告,刘氏的命在她的手上,她可以随时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她?
    谢良媛脑海中周以晴的脸渐渐放缓,放大,最后定在了周以晴的眼睛上,那眸中隐隐地坚定,象是某种自信,接着,画面从周以晴的眼角渐渐往下,定在了她唇瓣上高高挑起的两个弧度——
    下一刻,谢良媛已然确定,这不是挑衅或是宣告,这是一种宣战的表情!
    周以晴摆下了一盘棋,在向谢良媛宣战!
    那就是意味着周以晴早已控制了刘氏的生死,却不曾夺了刘氏的命,而是给了谢良媛一个挽救的机会。
    这是棋逢对手时较量,周以晴用当初她玩周以苏的方法,在回敬她——慢慢玩!
    那——
    这盘棋的时限是多长?也就是说,周以晴给她挑战的时间是多久?
    谢良媛记忆再一次开始顺流而下!
    谢老夫人寝房里,祖孙促膝相伴、黄昏时帝王的怀抱、清晨青荷的转达假刘氏的话……。那应该是周以晴给她下的战书!
    既然是战书,那就有周以晴定下的作战规则!
    谢良媛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定在了青荷脸上,她用极轻、极慎重的口气,缓缓道:“青荷,你仔细回忆,昨晚酉时,假冒的二夫人跟你说她要去屿岭镇的话,一个字也不能漏,你仔细重复一遍,给我知道!”
    周以晴的较量,如果用哄骗的方式让刘氏去屿岭镇,她应该能清楚地算计出,从谢府到屿岭镇雪山下的距离,更能推算出,只要她谢良媛发觉不对,马上派暗卫营救的话,有七成的机会,在屿岭镇雪山下截住刘氏。
    所以,周以晴不会用如此愚笨的方式,她的谋算,应该把西凌的暗卫力量全部排斥在外。
    因此,屿岭镇的说话,不仅仅是一个声东击西的方式,更可能是周以晴以这种方式来提醒她谢良媛,她所拥有救刘氏的时限。
    否则,周以晴根本不需要让刘氏那晚回到谢家,并到她的外寝让青荷传话。
    这一计,象极了当初,她给周玉苏赠了玉凤生肌膏,给了周玉苏一个真正有用的馅饼,但用法不当时,却成了致命的武器。
    确实,这个馅饼她用错了,午时,她让钟慧派出暗卫前往屿岭镇截人,浪费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这一路,青荷自始至终稳稳托着谢良媛的小臂,领着她尽量走平坦的路,甚至宁愿走弯路,也要绕过凹凸不平的花间小径,因为,她发现,她的六小姐根本没有看路,她似乎完全深陷在一种思绪中。
    途中,但凡遇到婆子和丫鬟,青荷早早就扬手示意她们退开,唯恐让旁人打乱了谢良媛的思考。
    青荷的神经崩得早已临近断裂,猛然听到谢良媛的开口,有一瞬间,她脑子里竟完全是空白,张着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谢良媛温婉一笑,带着诱哄、带着安稳人心的语调,缓缓道:“青荷,闭上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深呼吸、深呼吸,然后,回忆着昨晚,天黑了后,你准备侍候我就寝时,敲了门后,我告诉你我已经躺下,不需要侍候,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叙述中,谢良媛的两指轻轻地按压在了青荷的眉间,不轻不重地打着圈圈,按压着。
    青荷深蹙的眉锋渐渐被揉平,脸部的肌肉亦随之慢慢地松驰,呼吸渐缓——
    “二夫人进来了,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宫裙,外罩一件厚披风,肩上有细碎的雪片……”青荷闭着眼,一点一点回忆起昨夜的片段。
    她给二夫人倒了杯热茶,二夫人接过时饮了一口,但搁在了一旁茶几上。
    蓦地,青荷的心狠狠一跳。
    二夫人是扬州女子,自幼喜焚香煮茶抚上一曲,品茶的习惯已然成为生活的点点滴滴,因此,每一回二夫人喝茶时,总会双手棒杯,轻轻闻上一闻,而后,轻啜一口,细细品了一下后,若是好茶,会接着再品。
    她昨夜给二夫人泡的是从暗卫营里带回来的极品大红袍,只供皇家饮用。以二夫人对茶的了解,不可能品不出来。
    青荷心头猛地一惊,她跟了二夫人这么多年,居然连这个细节也错过。
    接着,青荷想也不想,那夜“二夫人”的留言,福至心灵般地被忆起,张了口,便道:“青荷,等明日媛儿醒时,记得跟媛儿说声,我今日要去屿岭镇,顺利则一天便回,遇大雪的话,恐怕就要搁上几日,让她好好养身子,不必挂念。”
    顺利则一天便回!
    也就是说,如果她谢良媛一天之内没有找到刘氏,那后果就是——不必挂念!
    不必挂念,再深一点探究便是,刘氏从此在世间消失!
    “一天,我们只有一天,也就是说,时限在今晚的酉时!”谢良媛双手猛地扣上青荷的肩膀,飞快道:“你马上去祖母房里,把绿莺、百合、玉翅给我叫来,我在门房那等她们,记得,别惊动祖母!”
    谢家的门房设在外院正门一丈开外,是个三间的小平房,两门给四个护院休息,另一门是存房物品。
    因为近期谢府大门紧闭,外面有官差守着,所以,每天护院们都挤在一间房里玩排九,不能赌钱,这是谢家的规距,所以,他们只拿着花生米下赌注,权当一乐。
    谢良媛直接推门而入时,护院们呆了一下,其中一个机伶的马上跑到跟前,“六小姐,您有事请吩咐。”
    “我要门禁记录,从珈兰寺佛法会开始,到昨夜。”谢良媛跨了进来,开门见山道出目的。
    一个护院马上到另一间的小库房去找,其它两人则手脚利落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拿了布擦了桌子和坐椅后,请她入坐。
    谢良媛刚坐定,护院就捧着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呈上。
    谢良媛翻开一看,眉间倏地拧紧,厉声道:“平日里,你们交到管家手上的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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