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天赐言下之意,凤南天早就看到连秋白的野心,只是她没敢轻易动手,所以,凤南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自然不能太儿科,也唯有挑衅兰天赐,将一个拥有凤家皇族血液的大祭师引到这场战争,方让连秋白敢冒此一险。
    二则,凤南天也可趁机报复一下,当年他白白地被兰亭父子利用了一场。
    凤南天被兰天赐一语道破,也不尴尬:“在泯山法阵中,你虽然阻止了朕施时光回溯之法阵,但夏凌惜的命格已改,要么青灯古佛一世,要么风风光光活到二十二岁。”凤南天感应到兰天赐周身粼粼的杀气,不解道:“哎,死就死呗,死了还能投胎。凤南臣,以你的能耐,要找到她的转世,应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言毕,凤南天又自言自语一句,“朕瞧那夏凌惜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她那姿色,朕后宫里随随便便就能抓个百来个,凤南臣,要不,你随便挑?”
    语未尽,一股凌厉的风扑走而来,凤南天正走神,加上元神虚弱,一时避不开,只听得“啪”地一响,脸颊便挨了一巴掌,霎时,双眉一拧,忍得咝咝吐气道:“凤南臣,真要动手,朕还怕你不成?”
    兰天赐挺身立在莲花台上,一张双臂,立刻负于身后,广袖如云垂落,随风飘扬,扬起的声线在寒风中如龙长吟:“不如我们打个赌,看孤能否做到一夜之间把这祭司台化为尸海!”
    祭司台住了上百个祭司,是南皓国的中流砥柱,没了他们,南皓国的将会一片混乱。
    就如同西凌,如果文武百官一夜全被诛杀,国家必生乱。
    兰天赐虽然带着凤南臣的记忆,但他真正的身份却是西凌的太子,他杀人并不犯戒,最多顶一个暴戾的恶名。
    凤南天虽然南皓的帝王,可以掌百姓生死,却同时是个修行之人,不可妄杀,所以,他没办法象兰天赐一样,直接拿人命要挟。
    连秋白根本不是恢复记忆的凤南臣的对手,而凤南天受了术法的反噬,加上又临幸了非处子之身,法力不继,这时候,要是兰天赐大开杀戒,还真无人能阻止他。
    “你狠!”凤南天脸色一变,抹去嘴边渗出的血丝,压下怒气,“又不是宁常安那绝色,值得你如此较劲?再说,夏凌惜的命格已改,已是回天无术。”
    “还有一个办法!”兰天赐双眸缓缓敛了眸中的戾气,嘴角扬起微笑,“重生!”
    “如沈千染一样?”凤南天哈哈大笑,“难不成你想学兰亭,再娶一个女子,冠以鸾凤之命,然后让夏凌惜借她的命重生?”
    “凤南天,女色掏空了你的脑子,怪不得被小小连秋白设计。”兰天赐语气充斥着薄薄的讥讽,一跃而下,负手而立,“阿惜的身体已然破败,已经无法重生,孤需要的是替她找一个宿体,这个宿体可以承载阿惜命格便好,倒不一定是鸾凤,帝王公主的命格也足够承载。”凤南天思忖一下,微微颔首之后,眉锋一蹙而笑开,“倒不失一个好办法,只是……。当今天世上,只有三个天子,兰家的公主自然不能牺牲,朕的子嗣出生极难,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东越,听说南宫醉墨有一个女儿,啧啧,你准备认贼作父?”
    西凌的虽然公主,兰天赐怎么可能借自家妹妹的命让夏凌惜重生?
    而凤家的血脉极难诞生,恐怕到时候兰天赐白了发,也未必能盼得到。
    唯一可能的就是南宫醉墨,可兰天赐与南宫醉墨积怨已深,凤南天想到,将来兰天赐还要委屈求全,认南宫醉墨为岳丈,霎时感到四肢百骸皆通畅,当即笑道:“好,朕就帮你这一把,助你施术,让夏凌惜重生在南宫公主身上。”
    兰天赐面容却不见喜色,淡淡道:“孤已见过南宫醉墨之女南宫千浔,她的命格与夏凌惜不匹配,无法承载夏凌惜的命。”
    凤南天一摊手,“那朕这个做弟弟的爱莫难助。”
    兰天赐盯着凤南天,缓缓步至他的身前,伸了手,冰冷的手指轻托起凤南天的下颔,柔着声,一字一句:“南宫千浔不适合,那就让南宫醉墨给孤……。再、生、一、女!”
    “夏凌惜能等?”凤南天两指反扣住兰天赐的手,冷然道:“朕改变了夏凌惜的命,自然清楚夏凌惜还能活多久,而眼下,南宫醉墨后宫嫔妃就算马上怀上,也要十月后方能诞下,到时候,你那心甘宝贝,指不定已在断魂桥上排队喝汤。”
    凤南天对自己的布阵还是相当自信,以时间上推断,就算兰天赐费尽心机,也最多能延夏凌惜几个月的性命。
    下一瞬,凤南天发现兰天赐的尾指缺了指甲,裸露着粉色的皮肉,心头一骇,“谁能伤得了你?”
    多年前,兰天赐失忆,南宫醉墨的死卫能伤得到他,但恢复记忆的兰天赐,这天下,谁有这难耐能生生剥下他尾指的指甲。
    兰天赐嘴角挑起一条微微漾颤的波纹,倏地甩开凤南天的手,随着长袖垂地,亦遮住他的手,眸光淡淡:“南宫醉墨极为专一,除了当年郑皇后为他诞下一子一女外,他这些年只专宠谢雨离,根本不曾临幸后妃别的女子。而谢雨离多年来一直服用一种用蛊虫制成的药,很难再孕育子嗣。所以,南宫醉墨不可能再诞下公主!”
    而他,也无法等等一个未出生的女婴。
    凤南天似乎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一双碧眸死死盯着那袖襟处,仿佛要透过厚厚的广袖,确定一下,方才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少顷,凤南天嘴角缓缓抿起,沉思片刻问道:“以你的能耐,这世间,无人能伤你半分。所以,这手上的伤,是你心中的疼痛达到了零界点时,自动脱落,是不是?”
    兰天赐漠然不语。
    凤南天眼中疑惑深浓,一拂袖,兰天赐的广袖扬起,露出修长白皙的手,凤南天眼角直抽,第一次对那种奇妙的男女之情产生强烈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让兰亭这个九五之尊不惜涉险,在冬季越过雪山,敢侵进南皓国,伤了他主宰着半个人间,在万民心中神砥一般存在的帝王,仅仅是想盗他身上的一滴血,给一个叫沈千染的女子一次重生的机会?
    究竟是什么,让他这个无情、无念、无欲、无嗔的哥哥留在泯山之上,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喃喃低问:“凤南臣,爱一个人,真的会如此……。奇妙?”
    奇妙到,能让这个连他都难以企及的怪物级别哥哥,竟心疼到指甲脱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凤南天绞尽脑汁,依旧百思不解,亦得不到答案,最后,只好放弃,一本正经地回想方才兰天赐说过的话后,蹙眉,“凤南臣,你究竟想怎么做,别拐弯抹角,你那花花肠子从小就让人吃不消。”
    “你助孤一臂之力,让我穿越到过去,创造一个机会,给茉夫人和南宫醉墨诞一个女儿。”兰天赐眸光粼粼,投注于凤南天之身,“事成之后,孤助你恢复法术。你我联手,将连秋白五脏祭天,永除祸害。”
    凤南天眼睛一亮,“这游戏不错!好,朕助你一臂之力!”
    言毕,他袖风微一扫,设在他四周的囚魂阵瞬间烟消云散,他一跃而起,朗声笑道:“连秋白不需要你来插手,她居然敢算计朕,朕就留着慢慢玩。”
    兰天赐淡淡一笑,他刚到南皓,听到连秋白掌权的消息,权当一笑。
    如果凭一个转世的大祭司能控制一个凤家皇族,凤家也不可能控制了南皓上千年。
    “在朕助你前,有一个问题,盘旋多年于心,不问不痛快。”凤南天步出法阵,与兰天赐对峙,两人不仅身量相同,连身上散发出的尊华气韵亦不相上下,唯一不同的是,一双碧眸带了几分玩世不恭,一双琉璃眸挥洒着无尽的冷嘲。
    兰天赐依旧一言不发,眉间微现不耐。
    凤南天伸了手,抚了抚兰天赐那张与兰锦极为相似的脸,眸光现在短暂的迷茫后,危险地眯了起来,“你离世前,明明一个时辰前你还是风华少年,为何一个时辰后,你已是老叟之身,按理,你是凤家的骨血,就算活不过十八岁,也不可能会同寻常大祭司极速衰老。”
    凤南臣死前,按南皓国的规距,将会有两个祭司在送祭仪式上陪葬,当时,凤南臣一头乌发,容颜如玉。
    那样的风华少年即将离世,引起整个南皓国哭声一片。
    仪式一落定,凤南臣身边的白衣侍婢便割破自己的脖子,将自己送上血祭之路。
    一个时辰后,凤南天送兄长最后一程时,却发现,他头发尽白,老态毕现。
    凤南天嘴角弯起一道更深的笑意,“你偷窥了自己的转世,结果发现……。来世,你会转世到朕某个妃子的腹中?这……当真是令人不愉快,却相当好玩!”
    这一点,其实毋庸置疑,因为以凤南臣的身份,他转世,根本不可能会出生在沈家落泊嫡女沈千染的腹中,一出生就天生带残。
    凤南天可以确认,凤南臣在死前,施了禁术,改变了自己转世的命运。
    为何如此?
    他想了数十年,终于得到一个答案。
    ☆、大结局5
    这个答案就是——
    凤南臣大限前,从镜像中看到,他转世后,会成为凤南天的子嗣!
    因凤南臣不愿成为凤南天的儿子,哪怕将来他会登上南皓的帝位。
    他逆天施行禁术,改了自己的命,结果受了天罚,成了沈千染腹中残缺的胎儿,一出生,就打上诅咒的烙痕!
    兰天赐不语,凤南天嘴角笑意更深,“你我兄弟二人在母腹中,就开始争营养,打架,出生时,原本该我是兄长,你是一脚把我踹了,踩着我的肩膀,先从母后的腹中爬出。”
    在南皓国,先出生的,往往更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帝。
    两人虽是胎儿,但身上流的血液非同寻常,注定了感知能力异于一般的人。
    所以,在母腹中,他们就可以轻易地接受到外面的声音,因此,知道,先出生的孩子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凤南天语气中不无得意,“就怪你踹的不是地方,刚好踹在我的眉心之上,以致我一出生,眉心殷红,惹得父皇开心,所以,将朕立为太子。”
    兰天赐静寂极久终于冷漠地开口,“这些年,孤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当年踹你那一脚,才有今日我所拥有的,最珍惜的一切!”
    他拥有凤南天所没有的一切,如父母、兄妹、爱人,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
    凤南天眸光再次落到兰天赐的袖襟上,想着他尾指上脱落的指甲,良久,耸动了一下肩膀,不在意地挑了一下唇瓣,“凤南臣,你知道这些年为何没有一个女人能诞下我的子嗣?”
    兰天赐一双琉璃眸冷耀如冰露渐渐化开,霎地,如春暖花开般流溢,“你想报一脚之仇,等着我的转世,与你成……。父子!”
    凤南天畅然大笑,“猜对了!”
    兰天赐诡异一笑,“恐怕你有的等,孤如今芳华十九,你就再等个八十年。”
    凤南天眯了眼,“朕,等得起!”
    兰天赐畅然一笑,“那孤自然奉陪得起!”
    那神情,分明是修习者步入民间历练,权当到人间一游,七情六欲纵了个够,尽兴了,再回神坛掌权!
    这一想,凤南天瞬时觉得如鲠在喉,心中暗骂:妖怪,从娘胎起就是个怪胎!
    当夜,子时,兰天赐与凤南天合力设下结界,以防连秋白突然闯进,防碍法阵。
    一切妥当后,凤南天施术,让兰天赐回到过去。
    兰天赐到达东越应城,适逢13岁的茉夫人被郑侯夫人下蛊昏迷不醒,他易容混进宫中,在大法巫决定用蛊药救治茉夫人时,他偷偷换了药,从谢雨离的腹中引出蛊虫,以针炙救回了谢雨离。
    在确定谢雨离怀孕后,他又设计将她引出东越皇宫,一路尾随,偷偷保护,直至转移了所以东越寻找谢雨离的死卫的眼线后,方将谢雨离带到当年沈千染在东越时留下的旧居,给她固胎。
    胎儿四个月后,开始受天命,兰天赐拥有前世大祭司的记忆,所以,他看到谢雨离腹中的孩子的命运,看到她会出生在谢家,成为谢晋成和刘氏的独女,在刘氏的精心呵护下,勉强活到了十一岁。
    但因为谢家北迁至西凌皇城,这孩子不能适应北方干燥寒冷的气候,会很快死于心疾。
    所以,兰天赐马上动身前往西凌皇城,进入未来的谢府,将雕有南皓国图腾的桃木桩埋进谢家的花园,摆下南皓国的法阵,护住谢良媛,让她撑到夏凌惜死亡的那一天。
    等天夏凌惜一死,意味着凤南天启动的篡改命运全部走完后,夏凌惜的魂魄会被法阵吸引到谢府,在谢良媛身上启动重生。
    一切安排就绪,兰天赐回到东越别苑,发现谢雨离已不在,他再次找到她时,发现她已被谢老夫人寻到,藏到了谢家旧宅的家庄之中养胎。
    兰天赐隐在暗处,依旧暗中给谢雨离护胎,直到她安全诞下谢良媛,才放心地穿越时空,回到南皓的祭司台。
    兰天赐回来的时辰算计得非常精准,他回到十多年前的东越呆了近一年,而回到南皓的祭司台时,不过是离凤南天施完穿越法阵后后一刻钟时。
    兰天赐见凤南天脸色苍白,显然是因为反噬后,元气未恢复,又强行施术将他送回十多年前的东越所致。
    “要几天能恢复元气?”兰天赐掌心附于凤南天的后背,将内力输送过去,助他活气血,舒筋脉,少顷,漫不经心地劝告,“上了年纪还是要养养肾!”
    “切——”凤南天嗤然冷笑,缓缓睁开双眼,懒懒道:“你护法,待二十四时辰后,你请便!”
    兰天赐颔首,往莲花台盘膝坐下,阖上了双眼。
    二十四时辰后,凤南天元气恢复,一睁开眼眸,便看到被兰天赐吊在窗台飞檐上的连秋白,那小小的身子在风雪中飘荡,如祭祀场上的纸人,更甚,连秋白眉间那原本近赤红的血印象被雷霹过似的,黑焦一片,显然,兰天赐在这二十四时辰里,轻易就破了连秋白两世的大祭师修为。
    虽然,这连秋白不是好东西,他迟早要收拾她,可这里是他凤南天的地盘,什么时候,任由兰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肆意妄为?
    凤南天冷了脸,不悦道:“不是说过,连秋白让朕来处置?”
    兰天赐淡淡道:“时光回溯,一切打回原形,你想怎么玩,都行!”
    “那现在开始!”凤南天当即扬眉淡笑,碧眸中尽是开启游戏前的兴奋。
    兰天赐摇首:“十五天后,我们约定辰时时分开启法阵!”
    凤南天倒抽一口冷气惊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不在祭司台?”
    从南皓动身,在寒冬之际跨越雪山,最快也要十来天,也就是说,兰天赐的意思是,他要在西凌皇城,与他隔空一起施阵。
    在祭司台施术,事半功倍,施术者被法术反噬的机率低,且,两个施术者对阵,相对会轻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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