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姜珠站在锦帐外,却是面沉如水。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宫翎的无耻!
    她本意想要逼退宫翎的。他百般为难,损她名誉,她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要名誉了,就是缠着你,看你怎么办!你想娶侯府其他的小姐,我不让你如愿!你想娶侯府外的其他人,我更不让你如愿!我就缠着你,让你娶也不想娶,甩也甩不掉!
    我名誉受损又怎样,大不了这辈子不嫁了,可你宫大人位高权重,怎么可能毫无顾忌的允许她这样一个祸害存在!平日折腾她都是小打小闹,不为人知,就算走漏风声,他也有的是进退兼宜的理由,可是如果换成她主动了,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事情可不是他说了算,而是她说了算了!
    她这是拼的一身剐也要将他拉下马,浑然不管自己了。
    而她也就是赌他宫翎不愿娶她,不会娶她!
    赌他位高权重,到底比她更看重名声!
    可是现在,事情根本就不是想象的那样!
    宫翎居然说要娶她!
    他真的愿意娶自己吗?还是不过是他不想输了阵故意这么说?
    想到刚才自己反被压在他身下,姜珠恼羞成怒,气红了眼。不过她丝毫不意外宫翎真的会娶自己,因为就在刚才,她突然反应过来,就算他娶了又怎样,到时候还是可以休了,就算不休,扔在一旁冷落也是一种羞辱!到底是她气昏了头,想出了这样的昏招!
    姜珠深吸了一口气,真的要怄出血了。恍然间,她又想起了当年将他压在床上的床景,可是当年他一脸愤怒跟委屈,哪像现在这般强横与无耻!
    这还是一个人嘛!
    “珠儿?”姜珠犹自愤懑间,突然听得耳边传来声音,回过神一看,却见夏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姜珠艰难的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强拧着身将边上的锦帐挂好。
    夏氏存有疑惑,上前便问:“珠儿,你跟宫大人说什么了?他对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姜珠手指僵硬,可最终还是回道:“你且看他的反应吧。”
    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谁知道!现在就只能看他接下来怎么做了。
    要是不来了,就说明他到底还是忌惮了,刚才不过是不输了阵势;如果他还来……想到这个可能,姜珠手中一紧,差点把锦帐给扯下来。
    ……
    宫翎离开了三房的院子,便向大门口走去。他的面容又恢复了淡然,只是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可以觉察的欣悦。然而当他跟着引路的人穿过花苑走向前庭,看到前头林壁下候着的人时,眉梢一动,那抹喜意便瞬间消失。
    他缓步上前,整个人又变成了那个手握生杀大权却低调淡漠不易亲近的兵部侍郎兼监察司副指挥使。
    而前头候着的,正是永定侯府继任的家主,新侯爷姜存忠。
    “宫大人。”姜存忠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笑容谦和。他是听到禀报后即刻赶来的,不早不迟,时机刚好。
    “侯爷。”宫翎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姜存忠看不出他喜怒,只是继续笑道:“我有话想要跟宫大人说,不知宫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侯爷客气了。”宫翎语气淡淡,却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边请。”姜存忠闻言一喜,便伸手将他引到了就近的会客厅。
    入座,上茶,窗口竹影森森,宫翎端坐于桌案前,端着茶盏,静等姜存忠开口。
    虽然接触不多,姜存忠却是习惯了宫翎闲话不说的做派,所以他跟着抿了一口茶后,就放下茶盏后兀自道:“听闻宫大人百忙之中还抽空看望鄙府六姑娘,姜某既是感动,又是羞愧。感动的是宫大人高风亮节,羞愧的是府中之人一时昏聩,竟做出了那种不知身份的事!”
    姜存忠说出这话,自然是想开诚布公了。而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弃车保帅,自然口不留情。不过他素来谨慎,所以说完后,还是很小心的看了一眼宫翎的神情,奈何宫翎仿若没听到一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继续垂眸撩着茶盖,仿佛整个身心都投在了那杯香茶上。
    这个动作姜存忠不陌生,以前很多时候他都用在有求于他的人身上,意思是让你接着往下说我听满意了再搭理你。不过姜存忠没法生气,如今今非昔比,而眼下,他还得哄得这位贵人赶紧撒够了气。所以顿了顿,他又继续面带赧意的道:“只是鄙府的九姑娘到底年幼,而她这般作为,又实在是因为对宫大人太过仰慕所致,所以还请宫大人多多包涵。当然,鄙府也绝对不会姑息,如今她已被重重责骂,也已经被看管起来,若不是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这时候也早已动用了家法!哎,说到底到底是我管教无方!”
    姜存忠推出九姑娘,却到底不能赶尽杀绝,他身为家主,严厉必然要有,可是作为长辈,也必然不能太下杀手,所以他先是赔罪,后又示弱,反反复复,言语之中机关倍出。
    宫翎听着,当真不能无动于衷,他淡淡道:“此事与侯爷有何关系,侯爷何必自责?”
    姜存忠闻言,心中暗喜,有了这话,他就放心了。宫翎果然有怨言,可是这怨却并不针对整个侯府,他之前所料的当真没错!
    “虽然此事与我无关,可我到底是一家之主,心中有愧啊!也亏得是宫大人大人大量不追究,不然的话若是宣扬出去,我永定侯府脸面何存!”姜存忠心中有了谱,自然也不介意再放低姿态,而他觑得宫翎略微放松的神色,更是趁热打铁的说道,“此事侯府失责,理应上门赔罪,可是宫大人却是非分明反而数次前来探望府中六小姐,宫大人如此气量,实在是让人惭愧。只是六丫头如今已无大恙,宫大人贵人事忙,万不敢再不敢劳烦您了!”
    哄了宫翎消了气不算数,还得让他彻底失了捧六丫头的心。不然的话,万一这事被有心人利用宣扬出去,又该如何收场——三房的六丫头,可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宫翎要娶的,只能是自己的女儿!
    “六小姐的事,怎么能说是劳烦呢?”然而,就在他暗自思忖间,一向话少的宫翎却突然开了口。
    姜存忠回神,一个诧然,“?”
    宫翎放下茶盏,抬起头,淡然一笑,“侯爷,我一直想与贵府小姐结亲,只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眼下倒正是一个机会。”
    顿了顿,他又道:“我欲娶贵府六小姐为妻,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姜存忠霍地站起,眼中满是惊诧,想到什么,他又忙道,“宫大人万不必如此!宫大人当时出手救人只是情势所逼,鄙府万没有以此胁迫宫大人之心,宫大人也万不必为此承担责任!”
    宫翎想娶的人选只是在七丫头跟九丫头之间摇摆,从来没曾提起过还有六丫头什么事,所以姜存忠如今听闻,只觉他是因为落水之事才突然下的决定!
    宫翎却摆了摆手,“不然。”
    “……”姜存忠一腔阻拦的话被憋在了喉中。
    “侯爷或许不知道,我要娶六小姐,是一开始就决定的事了。”宫翎缓缓说道,“犹记得当时年幼,我来到贵府做客,老侯爷慈爱,视我如己出,见到我跟六小姐一道玩耍,还笑着说他日你便娶了我家小六如何。”
    说到这,他轻轻一笑,眸若灿星,“老侯爷兴许只是笑言,可是我却始终铭记在心……”说罢,深深的看了姜存忠一眼。
    而姜存忠此刻,却已然呆若木鸡。
    犹记得当时二弟跑来跟他说宫翎有与侯府结亲的心思,然后他们兄弟俩个就开始一一排除。
    初时引见,宫翎的视线只在八丫头身上停留便说记得,他们便暂时排除了六丫头。
    等到二弟打探出宫翎对八丫头并没有意思时,他们便彻底将六丫头排除在了外边。
    八丫头不是,除开六丫头,就只剩下长房的七丫头跟二房的九丫头了!
    而宫翎从一开始到现在,也从没有透露过对三房的六丫头有一丁点意思!所以他们明争暗斗,却从来没有将六丫头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此时姜存忠已经不知道该恼怒于被宫翎玩弄于股掌还是该愤然于自家二弟的愚不可及了!可是宫翎从未说过只言片语,一切只是自家二弟胡乱揣测弄错了领会错了人家意思,那他又怎么能怪得了他!
    恍然间,他又想起了另一桩事,顿时悔不当初。
    当初马湘启那老匹夫将他们臭骂了一通,说是你们想让我存心倒霉不是!马湘启是什么身份,他的顶头上司又是谁,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姜存忠悔之晚矣,可宫翎却已然站起身走了出去。背对着众人,他嘴角上扬,笑若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  宫翎: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得人民好喜欢~
    宫翎: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宫翎:听我说,手牵手,一路到尽头,把你一生交给我,昨天已是过去 明天更多回忆,今天你要嫁给我 ~
    宫翎:~(≧▽≦)/~啦啦啦
    ☆、突然来旨
    宫翎要娶姜珠的消息很快在永定侯府传开,其他三房的人反应各一。
    长房的七姑娘姜玉咬牙切齿,觉得这事一定是姜珠暗地里捣的鬼,她才不信什么老侯爷曾经有言这码事呢,要是说过,为什么一早不提?所以这一定是姜珠看准了机会缠住了宫翎又色诱了宫翎——姜玉从来不愿承认姜珠是府中姑娘中最好看的一个,可是现在她已然认定了姜珠就是那祸国祸民的狐媚胚子!
    二房的九姑娘姜艳则是嚎啕大哭,她想不通为什么宫翎最后会选中姜珠,同样是落了水,为什么她白白受了苦遭了骂而六堂姐却能白得了便宜——她同样不信老侯爷暗中许配的话,可是却没有长房的人想得深,她只当是自己费尽心思作了衣裳,最后却白便宜了人家!
    四房的八姑娘姜溪却是无动于衷,仿佛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照样守在自己的院子里,照样服侍着自己愈发病重的母亲,她照样在年幼兄弟起争执的时候,做着不偏不倚的和事老,然后,在偶遇姜珠的时候,微笑着说了一句:恭喜六姐姐。
    然而不管他们什么反应,作为当事人的姜珠,却平静的异常。
    冷嘲热讽她已经习惯了,被排斥挤兑她也不以为意,至于“渔翁得利”的欣喜,呵呵,她是万万没有的。
    ……
    三房小院内,夏氏却是十分的高兴,“这事实在是太意外了,当初老爷子说过这话我也听说了,却只当它是说笑,没想到宫翎这孩子倒还真记住了……”
    当时听说后到底是什么心情,夏氏其实还是记得的,没当成是说笑,只当成是老爷子糊涂了。自己女儿再不济,也是侯府的千金,宫翎再优秀,也不过是商户人家收养的孩子,怎么匹配,如何匹配?所以夏氏虽然一开始说话时是笑着,可是回忆到当时的场景后,那笑容便有了些失真。
    姜珠想着心事未曾觉察,听到母亲这么说,只是淡淡道:“现在高兴还太早,宫翎一日没有上门提亲,这事就一日没有落定,咱们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她还是不太相信宫翎会真的娶她。
    宫翎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让她太不安了。
    说不定他现在说娶,过两天又说不娶了,就是想把她弄成个笑话。
    至于他跟大伯父所谓的“老侯爷曾经有言”的说辞,或许也只是嘲讽她的一个伎俩——当初她可是在听到这件事后狠狠的羞辱了他一番,他现在旧事重提拿出了这个理由,什么意思,还用说么。
    现在她能做的,不过就是静观其变。
    ……
    而仿佛应证她的想法般,一过五天,宫翎都没再过来。姜珠依然平静,夏氏有些忐忑,侯府的其他人倒是又都有了些想法。
    一般来说,宫翎当天开了口,怎么着也得立马有点表示,可这么久都没动静,是不是后悔了?
    于是有些人不由暗喜了。
    姜存忠却高兴不起来。诚然,宫翎最后选择了三房的六姑娘让他有些不满,可如果宫翎到最后却让这事不了了之的话,那他就不单是如意算盘落了空,而是损失惨重了。姜珠嫁了宫翎虽然不如自己女儿嫁了好,可毕竟都是侯府子女,就算到时候姜珠不愿意回馈娘家,但他总能从中得到好处的。所以现在,他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不过他倒没急着去找宫翎讨个说话,一来他嫌猴急的吃相比较难看,二来不到关键时候他也不想绞尽脑汁的为三房谋利,所以,还是先看看吧。
    而到第六天,宫翎依然没来,不过另一件事情的发生,却是又震惊了整个侯府。
    皇上下旨,宣永定侯府夏氏文君进宫面圣。
    自从数年前站队失败痛招打击,永定侯府担惊受怕了多少年,如今听到皇上要把夏氏召进宫中,顿时人心惶惶,及至反应过来才是一片惊疑。
    皇上为什么要把三房的人召进宫?
    皇上为什么只是把夏氏召进宫?
    夏氏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不管别人如何询问,三房夏氏同样只是一片惊疑。不过不管是好是歹,夏氏也不敢耽搁,领完旨后便立即回房梳洗更衣。
    “珠儿,你说皇上到底为什么突然把我召进宫啊?”寝室内,夏氏一边换着许久不穿的礼服一边问着边上帮忙的姜珠,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
    姜珠心里也有些忐忑,可母亲已然慌乱,她便只能镇定,“应该没什么事的,如果有事也不会找您而是应该找大伯了,所以您先放宽心。”
    夏氏皱着眉道:“话虽然这么说,可娘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娘还从来没进过宫呢,要是说错什么话该怎么办?”
    姜珠听到这,突然有点想笑,她这娘一贯的谨慎,一贯的话少,能说错什么,“您放心吧,皇上问什么您就答什么,实话实说就行了,要是吃不准,就干脆说不知道,我想皇上也不至于为难您一个妇道人家……”说到这,她想了想,干脆道,“算了,我陪您一块去吧,到时候我在宫门外等着,你也能安安心了。”
    “这样好!”夏氏定了心,可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那人家能答应吗?”来传旨的公公可是带了马车来的,皇上也只说召见一个,那他能让她跟着上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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