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力多辉的手下低声问道,“王子,我们可要入张掖城?”古力多辉道,“我们进城休整一番,明日一早启程,两日便可回家了,兄弟们也都累了,今日让大家好好休息,有些别的心思的也准了,只是万万不可滋事,若是叫我知道了,定不饶。”那手下连忙恭敬低声道,“是,待入城后,我就告知他们。”
    一行人刚刚进了张掖城,古力多辉便对沈珍珍等人道,“如今已经安全到达张掖,咱们也就此分道扬镳吧,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知女郎尊姓大名?”
    沈珍珍一听有些脸红,但是却不知怎么回应,自己是有夫之妇,如何能将闺名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但是此人又的确帮了大忙,只得擦了擦脸,微笑道,“这一路多亏这位郎君的相护,我们才能安全抵达张掖城,小女子醒沈,排行为四,在此多谢你的相护之恩。”
    古力多辉在马上潇洒地一笑道,“若是以后到了疏勒,只要到城门口报上古力多辉,就会有人带你来见我了,希望你能来疏勒看看,美丽的女郎,哈哈。”
    古力多辉洋洋洒洒地说完,就与自己的手下离开,回头看向沈珍珍时,还俏皮地眨了眨眼,可爱至极。当他一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退去后,对身旁的一名护卫道,“去看看他们去哪里,报来说与我听,我已大半年没在西域,最近是什么样的局势还不是很清楚,父王此次急招我回来想必是有事情,你看那女郎身边两名护卫的身手,我很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这张掖城内现在莫非有什么大人物?”
    沈珍珍看着古力多辉的背影,不禁摇摇头,心想自己哪里会去什么疏勒,能到莎车顺利找到夫君就不虚此行了,除了乖乖地守在夫君的身边,她哪里都不想去。
    沈珍珍来到张掖守军处,通报了一声,不过一会儿王恺之疾步走出,当他看见沈珍珍时不由得一愣,他来不及细看沈珍珍的模样,却被她的眼睛吸引住了注意力,这双眼睛简直就跟他阿耶的是一模一样,怪不得母亲说阿姐和外甥女的眼睛都酷似阿耶,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沈珍珍看着眼前的这位看着与父亲一般年纪的人,大概是常年驻守在外,皮肤不算白皙,但是古铜色的肤色看着十分健康,她依稀从此人的五官中看到了她生母的模样,心中暗想此人莫不就是自己的亲舅舅,只得试探着叫了一声,“阿舅?”
    王恺之还沉浸在自己对阿耶的怀念中,被沈珍珍这一声阿舅拉回了神,连忙笑了起来,大声道,“对,来人可是我那外甥女沈家四娘?快让阿舅看看。
    沈珍珍听后一笑,连忙走向前行礼道,“珍珍见过王家阿舅。”她身后的夏蝶和晨雾陈六等人也连忙上前给王恺之行礼。
    王恺之一手将沈珍珍扶起,一手挥了一下示意其他几人起身,叹了一声道,“不愧是我阿姐的女儿,有如此勇气,竟然敢自己带着人从西京来到张掖,就算是咱们家的儿郎,也少有这般气魄,若珍珍是个男儿身,必然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这几个陪同你来的,想必也是身手不凡,否则阿姐和阿娘如何放得下心?来咱们先进屋,等下再细说。”
    见到亲人的沈珍珍,忽然就觉得心安不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王恺之,可是血缘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可以一瞬间就让你对人亲近起来,特别是王恺之长得酷似大长公主,让沈珍珍看着觉得尤为亲切。
    王恺之吩咐下人准备吃食,沈珍珍有些不好意思道,“阿舅我们几人在沙漠中走了好些日子,可否先行沐浴一番,否则真怕污了你的客房。”
    王恺之拍了拍脑袋道,“看我这个粗人,你说的对,还是沐浴一番舒服,只是我这里条件到底不能跟西京比,你们就都将就一下吧,等你们沐浴完了,吃食一类也就备好了,咱们再说。
    待沈珍珍等人都洗了干净,收拾妥当后,王恺之已经将人备好了葡萄浆和冷食道,“快吃点东西吧,这一路来到底是辛苦极了。”
    王恺之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沈珍珍,不禁暗自点了点头。都说他们王世女是世家女中的绝顶明珠,随便一个庶女都能嫁得极好。沈珍珍虽然出自校门小户,但是的确算得上是样貌不俗,即便是经历了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依然不影响姣好的面容和那举手投足之间的礼仪气度。
    王恺之不禁对自己这素未谋面的阿姐更加好奇了,能将女儿教成这般模样也不知她以前在家中是那样的身份是怎样做到的,至少他见过的许多小妾所出的女郎都是小家子气居多,哪里像沈珍珍这样落落大方,气质如兰呢?
    沈珍珍刚一跪到自己的小桌旁,就急急开口问道,“阿舅可有了我夫君陈益和的任何消息?”
    王恺之一听想起了陈益和,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但是没有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他说不定在哪里好好的活着,只是一时半会儿不能给我们通信,你可有计划?”
    沈珍珍略微思索有些脸红道,“珍珍想,若是他安然无事,要么返回张掖,要么会去往莎车,那里是他的外祖家。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珍珍又实在放心不下,遂想去莎车查看一番。另外当初我们是与外祖母找来的商队一起出发西域的,可是路遇马贼走散了。若是他们入城,可否请阿舅派人留意一下?”
    王恺之一听马贼,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沈珍珍就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遇到马贼的来龙去脉讲了一番。当王恺之听到古力多辉时,忽然打断道,“古力多辉?可是蓝眼睛?”
    沈珍珍连忙点了点头,王恺之道,“那必然是疏勒国的王族,倒是有些意思。” 王恺之又问了问西京的事情,甥舅的第一次相见倒是相谈甚欢。王恺之也决定派人随行沈珍珍前往莎车寻找陈益和。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寻夫成功一大半啦!感谢大家的相守哈!
    ☆、陈益和告别精绝国
    这日,对自家娘子到达西域毫不知情的陈益和,已经准备好离开伊顿府,离开精绝国,而目的地就是他生母长大的地方,莎车国。
    虽然尹术一向惜才,觉得陈三若是就此能留在自己身边,帮助他打理家族的生意,倒是个十分不错的人选,可惜他这么多日子一直观察来观察去,都没能得出一个关于陈三的结论。尹术愈发觉得陈三这人不简单,深藏不漏,还带着很多秘密。因此,他也就不再有过多的心思,毕竟留在身边的人最忌不知根知底,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而对陈益和心有爱慕的莎娜,尽管得知陈益和已经婚配了,却依然没有退缩。莎娜这个女郎,的确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美人,平日多少有些被追在自己身后的壮汉们惯坏了,听到的都是无尽的赞美,因此倒是对自己颇有信心,认为只要自己一直对陈益和热情如火,陈益和就会心悦于她。特别是心急的她,好几次晚上想要偷溜进陈益和的房内,做些小动作,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概因,陈益和早年经过香雪一事,早对此套路了解清楚,平时一直防范有加,反倒是让一直不得法的莎娜心里着急万分,生怕陈三要离开了,自己却还是不能将他留住。
    莎娜这个热情活泼的西域女郎对中原了解得并不多,连中原的话说得都不流利,既不知道中原那么多的规矩,也不懂嫡庶之分。作为哥哥得尹术将这一切看在一起,起初他是觉得若是妹妹能征服陈三倒是一桩美事,可是这么久了,作为旁观者得他也只能对妹妹说声抱歉了,实在是情之一字,困住了多少痴男怨女,别人是想帮忙都帮不上的。何况他现在反倒不希望自己单纯的妹妹跟着陈三了,生怕其以后受委屈,中原人的规矩多,而陈三又已经有婚配,他才不舍得莎娜给陈益和做妾,他妹妹值得这精绝国中最威武雄壮的汉子。
    陈益和对尹术表达了自己已经伤愈,当日就打算离开精绝国,前往莎车。尹术欣然答应,并且还派了两名手下的壮汉陪同陈益和一起去莎车,毕竟他们是本地的人,对去往西域诸国的路线更加熟悉,陈益和也能少走些弯路,顺利到达莎车国。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陈益和自然对尹术的安排表现得感激万分,只恨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留下给尹术来报答自己的感恩。
    尹术倒是颇为大方,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不过是给自己积德罢了,千万不要如此客气。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所不定那时,陈兄也有了自己的商队来往这西域与西京之间,到那时我们也许会有许多合作的机会也说不定。我就在精绝,也会一直在这里,当然也会带着商队去西京,你也知道该如何找到我。我在西京的大学习巷有家店铺叫伊顿阁,是专门经营我们从经营运过去的一些特产,若是你日后想要寻我,就到那里留口信给我。
    陈益和听后立刻点了点头道,“多谢伊顿公子的好心帮助,陈三心中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只能每天为你祈福,希望您一切安好。若是有缘我们自然还会再见的,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边陈益和跟尹术道过了别,提了个包袱牵着自己的马,与尹术派来的两名壮汉就这样一起离开了伊顿府,尹术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渐渐地走远。这时,莎娜突然跑了出来,喊道,“陈三!你带我一起走吧,莎娜愿意跟你一起去中原,只要跟你在一起,天涯海角都可以。”尹术站在一旁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陈益和转过了身,挥了挥手,忽然绽放出了笑容。这是莎娜第一次看见陈益和对她笑的那样灿烂,那样的迷人,真能让人不顾一切地跟他走。她看见他的笑,以为陈三同意了,脸上也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却没想到陈益和大声说道,“莎娜,陈三已然娶妻了,当不起你那份真挚的情意,你就像沙漠里开出的娇艳花朵,那样艳丽奔放。可是,陈三的心中只有属于我的那朵空谷幽兰,我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她,只恨不能长双翅膀飞到她的跟前,一诉真情。莎娜以后也会碰到这样对你的夫君,忘了我吧。”陈益和说完,挥了挥手,转过身渐渐走远。
    莎娜想起陈益和的笑脸,忽然觉得自己从未靠近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距离自己那样远,就像天边的一朵绚丽的云彩,怎么都不能将他留住。想到这里,她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涌出了两行热泪,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伤心。
    伊顿这时伸出了手搂住妹妹莎娜的肩膀,莎娜似乎终于找到了依靠,连忙将脸埋在了兄长的怀中,哭着问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难道不美吗?不好吗?”
    伊顿看见妹妹哭得伤心,揉了揉她得头发,温柔道,“不能这样说,不是我的莎娜不美,也不是我的莎娜不好,只是陈三的心只有那么大点地方,那里已经住进了别人,再也容纳不下你。好啦,你得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了解得不多,将他忘记吧。陈三本就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要离开,而你也不适合跟着他去中原,以后有机会,阿兄倒是可以带着你去中原看看那里的繁华,看看中原人是怎么样生活的。”
    莎娜乖巧地点了点头,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道,“阿兄说的对,我总会再找到喜欢的人,就让他去找他心爱的妻子吧,莎娜也有莎娜的骄傲。”尽管嘴上说得十分倔强,可是莎娜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陈益和慢慢走远的背影,直到变成了一个黑点,心中忍不住道了一声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男主踏上了要与女主汇合的路上啦!大家说说二人见面后该是怎样呢!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陈益和与莎车国亲人相见
    身心疲惫的沈珍珍在张掖城休整了两日有余才觉得缓过劲儿来,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小娘子,身体恢复得也快。特别是入了张掖城后,一路的担惊受怕不再,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准备带人去往莎车国寻找陈益和。
    伤势早已痊愈的三皇子,并没有着急离开张掖返回西京,而是等待着肃宗的进一步的指示。十几岁的少年人经历此事反而长大成熟了不少,伤势好转后,自己开始主动阅览兵书,不耻下问,同时也请王恺之帮自己找了个武师傅,准备加强武艺的练习。
    三皇子听闻陈益和的妻子沈珍珍从西京一路赶来寻找自己的夫君,三皇子除了佩服之情,更多的还有内心的愧疚感,若是陈益和遭遇不测,远道而来的沈珍珍小小年纪就此守寡,乃是人生之大不幸。
    沈珍珍听阿舅说,被自己夫君所救的三皇子正在他的府中养伤。她实在不想去给这个有勇无谋的三皇子请安,要不是为了救他,夫君也不会到现在还不知所踪,可是三皇子毕竟是皇室一员,按礼貌她也该去请个安才是。
    不情不愿的沈珍珍还是去给三皇子请了安,出乎沈珍珍的意料,本以为是傲慢不堪的三皇子却是平易近人,看着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人。三皇子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沈珍珍,暗自点了点头,觉得外貌看倒是配得上陈益和。现在的三皇子已经不自觉地将陈益和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内,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父皇眼中是如何,未来自己会是什么结局,但是他一定不能亏待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沈珍珍哪里知道三皇子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是不敢多言,三皇子问一句,她礼貌地答一句而已。三皇子询问了她接下来的计划,沈珍珍道出自己将要去往莎车国的缘由。三皇子点了点头道,“我虽是个不中用的皇子,但是若是有我能帮上的地方,尽管说。”
    沈珍珍拜见过三皇子后,就返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夏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踉踉跄跄的。她好奇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叫你这般慌张?”此刻的夏蝶整个人看着十分激动,眼睛发亮,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无法收住,只得放慢自己的语速道,“是陈七回来了。”
    沈珍珍一听才发觉自己竟然将夫君多年来忠实的跟班陈七忘了,入了张掖也没见到人,自己累得也忘了询问。沈珍珍忙对夏蝶道,“快叫到门口来见我,我要问问他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神龙见尾不见首的。”
    风尘仆仆的陈七被夏蝶带了过来,陈七一看见沈珍珍就跪下了,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开始掉眼泪了。沈珍珍忙道,“起来说话,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我都还没哭呢,你倒是哭起来了,快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可有夫君的消息?”
    陈七倔强地跪在那里,扬起了头,擦了一把眼泪道,“都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三郎君,陈七实在是无颜面对夫人。”
    沈珍珍奇道,“你不是一向与夫君形影不离的,怎的这次没随他出城?”
    一听到这里,陈七的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了,哭道,“那两日,属下正是有些中暑,折腾得厉害,郎君叫我待着休息,不要与他一起去鄯善,省得拖累他,我就留在了张掖城,谁想到没几日就听到了他们一行人遇袭,郎君失踪的消息,叫我。。。叫我实在是内心有愧得厉害。”
    沈珍珍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事情着实怨不得你,夫君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试想若是你拖着虚弱的身子跟他去了,指不定他还要救你,他的危险就又多了一分。那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陈七紧接道,“我就是出城去鄯善等距离近的小国查探一番,去询问有没有见过受伤的人,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郎君的下落。”
    沈珍珍一听心里一紧,低声道,“也许他就是如我所想去了莎车,我们今日就启程去莎车。”
    陈七诧异道,“莎车?为何我们要去莎车?”
    沈珍珍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不愧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武艺上,怎么就不动脑想一想,夫君深入腹地,若是不能回返张掖,只能去往那附近的小国。你再想想夫君在莎车可是有外祖家的,他也许觉得那个地方是相对安全的,所以我们就是要去莎车,也许这是最后的希望。”
    陈七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看我这个脑袋,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真真是笨得很。”
    沈珍珍轻声道,“快去收拾收拾,与我们一起今日出发,你也去看看这次是谁跟我一起来的西域,保准叫你又惊又喜。”
    陈七听后急忙退下去收拾,准备与夫人一起出发,当他看见陈五陈六二人时,真是如夫人所说的又惊又喜了,他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到这二人了。虽然他们在陈府一起长大,感情奇佳,但是后来都被安排有不同的任务,出府的出府,反而几年见不到一次。侯爷这次能将五哥和六哥召回来陪同夫人来西域,这是一个什么信号?一瞬间脑海里百转千回的陈七其实并不傻,只是遇到陈益和失踪的事情慌了神罢了。
    这一边沈珍珍等人准备出发,而另一边陈益和也在两个壮汉的陪伴下到达了莎车国。莎车国在西域三十六国中算是小国,规模不大,但是人们生活倒是颇为富裕,概因莎车的地理位置恰恰有金矿,人们靠此生活无忧。
    陈益和拿着父亲给的腰牌进城后开始询问,再询问了好几户人家后,才终于有人知道,这腰牌上的商号图腾乃是萨德家的商队所有。
    陈益和连忙按照人们的指引带着壮汉们找到了萨德商铺。走进小店,里面陈列着各式西京的胭脂水粉,以及笔墨纸张,一瞬间倒是让陈益和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西京城一般。
    店铺中管事的是已经有白发的老伙计了,他一看有客人进来,连忙用胡语问候,两名壮汉倒是听得懂,可是陈益和却是一点都不明白。那老管事也是个人精,就立刻换说了中原话。陈益和一听此人会说中原话就连忙问道,“可否请见店铺的主人。”
    那老管事一看来人二话不说就要见自家老爷,身边还跟着两名壮汉,实在是有些可疑。陈益和连忙拿出自己身上的腰牌给伙计看,待那伙计一看清楚,急忙激动地跑上楼去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店铺的二层阁楼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人跑了下来,看见了陈益和忽然愣住了,随即大叫了一声,用并不太好的中原话问道,“你这腰牌从哪里来的?”
    陈益和连忙答道,“此腰牌其实乃某母亲留下来的。”
    那中年人问道,“你母亲是谁?”
    陈益和老实答道,“说来惭愧,在下只知道母亲汉名为夏锦,来自莎车国,多余的其实并不清楚。”
    只见那中年人一听见夏锦二字,嘴唇开始哆哆嗦嗦,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陈益和道,“难怪我看你觉得面熟,原来你是伊莎的孩子。”
    陈益和这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原来有个美丽的名字伊莎,一时之间,一个美丽的胡人少女的形象仿佛在自己的眼前变得生动起来。
    那中年人放开陈益和,急声道,“伊莎是我阿妹,我是他的哥哥,布图!就是你的阿舅。没想到竟然有见到你的一天,快随我去见见你的外祖父。这些年来阿爸他一直在思念伊莎,我们以前也曾经去西京找过她,可是有人却说她死了,我阿爸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就再也不去西京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再去那侯府,是的,伊莎跟那个男人去西京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你就是那个孩子!”
    陈益和就这样一路被拉着来到了距离店铺不远的萨德府,刚一进门,布图就大声喊道,“阿爸阿爸,快来看看我带了谁回来,你快出来!”忽然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今天你的中原话说得挺溜的,是带了谁来啊?”老人掀开一个房间的帘子走了出来,看见了陈益和,有些愣神,随即竟然指着陈益和对布图怒气冲冲地喊道,“他是谁?你究竟带了谁到咱们家?”
    陈益和则被眼前热情的布图和生气的老人搞得丈二摸不到头脑,糊涂了,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位老人,也就是自己的外祖父看到自己会勃然大怒?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陈益和与外祖父
    陈益和不知外祖父在看见自己后为何盛怒,但是这世间哪里有无缘无故的怨恨或者是怒气,他对此不解却又充满了好奇。
    那两名跟随陈益和而来的壮汉忙问陈益和怎么回事,是不是找错人家了,这看着不象有好事要发生的样子。陈益和连忙摆手说自己确是找对了人家,只是多年未见,恐怕是情绪太激动所致。两名一听壮汉便放心不少,对陈益和道了一声恭喜了团聚,遂自请离去,准备回精绝去复命。
    看着此情此景的布图本想先安慰父亲,可是看见护送外甥的两名壮汉要离去,连忙喊来家中的仆人带着两名壮汉先下去休整一下,也好准备一些吃食,方便他们继续赶路。
    同时,布图对于阿爸的反应,深知内情的他似是也在意料之中,只得低声道,“阿爸,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不能原谅那家人吗?这是我阿妹的孩子,你看他长得多像伊莎。”
    “别跟我提那个没脑子没出息的,当年她好心救了人,结果还把自己搭上,那么义无反顾地背井离乡去中原,结果呢?她要是过得好,我也就认了。可是,她竟然那样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实在是可恨,生生让我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最可恨的还是那个把她拐到中原去的男人,明明在我面前发誓要善待她,结果呢伊莎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就在产子的时候死了呢?我不信!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去找伊莎的时候,他那个冷酷的表情吗?我现在都在怀疑伊莎是不是被他害死的。现如今你拖着那个男人的孩子来见我,是不是让我再伤心一次?”
    尽管十几年过去了,老人的心结始终在那里,布图急忙道,“阿爸,这孩子也是伊莎的孩子,虽然他没长跟我们一样的绿眼睛,可是你看看他的轮廓跟当年的伊莎有多么像啊?伊莎当年对自己腹中的孩子满是期待,这个孩子是她辛苦怀胎了十个月,用生命生下的。阿爸!”
    老人抬起头再细细地打量了陈益和,一时之间刚刚全部的怒气就全部萎顿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伤感,一双深陷的碧绿色眼眸因为年纪的关系已经不再透亮,此时却渐渐涌上泪水。他几步向前走到陈益和的身边,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大伟岸的年轻孩子,忍不住老泪纵横,所有心伤和无奈只得化为一句叹息,脱口而出道了一声,“我的孩子啊!”
    陈益和听了老人所说之后,来不及多想,却被浓浓的伤感袭上心头,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美丽单纯的胡人遇到心上人后,奋不顾身地愿意为爱而走天涯。她勇敢地告别了家人,身怀六甲,随着自己的爱人,带着对幸福的满满憧憬,离开西域到了陌生的西京城。但是,没过多久这名对爱满怀憧憬的少女却在生孩子的时候就此香消玉殒,徒留一个没有了生母的婴孩,而她所谓的爱人从未给这个少女家人任何交代,徒惹他们失去亲人的伤悲多年。
    陈益和想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生母,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被侯府中的孩子欺负,嘴里那一声声的杂种在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时就无时无刻不提醒他的身份。一时之间,那些在成长中被刻意忘却的往事,忽然全部都清晰地回到脑海中。年少时自己孤身一人在诺大的侯府中对亲情的强烈渴望在逐年的失望和习惯中被渐渐地磨平。自从遇见了沈家人,他深深的羡慕着别人家的和睦,在娶到沈珍珍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全部,再无遗憾。可是此刻不知为何,那种对亲情的渴望再一次被唤起,特别是外祖父的那一句呼唤,使他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已经老去的外祖父,泪水就如破堤的河水汹涌而出。
    站在一旁的布图看着这二人紧紧的拥抱,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抬起头对碧蓝的天空轻声说了一声,“阿妹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回来了我们萨德家,你是不是也魂归故里了呢?”布图看着阿爸释放出来的感情,十分欣慰,阿爸这十几年来的心结终于可以放下。他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住二人,萨德家的三代人在这一刻静静地享受着天伦的温馨,没有怨恨没有怒气,有的只是满满的珍惜和爱意。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拍了拍陈益和的肩膀道,“长这么高的个子,不愧是我萨德家的后人,布图快去拿出我们今年买到的葡萄美酒,我要跟我的外孙好好聊聊这些年他在中原过得怎么样?怎么会来到西域。”
    布图笑着应了一声哎,就去布置酒桌了。老人的眼神一直在陈益和的脸上流连,不愿转开视线,好似看着陈益和的脸就能看见自己已经逝去多年的女儿回来了一般,还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叫一声“阿爸。”
    陈益和看着老人,破涕为笑道,“今日,让外祖父见笑了,三郎满脸的灰,此刻估计花得不能见人了。”老人摇了摇头道,“我萨德家的人怎么看都是好的。”于是他一边说一边叫仆人端来水,可以给陈益和简单地擦洗一下,他也迫不及待地问问自己的这个外孙这些年来是怎么样过的。
    于是,在这样的一个晌午一直到傍晚,在萨德家的院子中,虽然有归来的布图的妻子和孩子,可是谁都没有打扰这祖孙二人的聊天。陈益和省去了自己小时候在家的种种不愉快,详细地说起了自己去了长丰书院,遇见了自己现在的娘子,二人已经于去年成亲等事宜。
    老人认真地听着,生怕自己错过了一点,听到外孙说已经成亲,不禁拍了拍手笑道,“好小子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是个什么样的女郎?可惜没有机会见见她。”
    想到了沈珍珍,陈益和的嘴角的笑容就变得更加深了,笑道,“十分的好,我与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娘子就是我同窗的妹妹,十分美丽大方,也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回了家的,别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老人笑咪了眼睛,到了这般年纪,所求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儿孙过得健康快乐,他以后可以安心地去地下见早去的妻子。
    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老人十分感慨道,“我有三个女儿,你阿妈年纪最小,却最肖你外祖母,因此我格外溺爱她,她自小是个顽皮的,就喜欢跟着商队的人出去走,因此,年纪小小的倒是跟着咱们家的商队跑了好几回。当年我十分不愿她去中原,甚至在她怀了你之后,我都说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待在西域,可是她非要跟着那个男人去中原。她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情,脾气直爽又心思单纯的,我真怕她去了中原会出事情。可是伊莎又哭又闹,我也实在拗不过她,想着西京虽远,隔个几年我们也能跟着商队去看看,谁想到她一生下你就没了。我们后来去那侯府见到了那个男人,他甚至都没有好好解释一番,只告诉我们伊莎生下你便死了,我当时又伤心又难过,一气之下离开西京,再也没有去过那里。现在想想我应该好歹看看你的,见到你,我的心里多少会宽慰一些。”
    陈益和笑着摇了摇头道,“外祖父,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所幸我现在来到这里,可以在我阿妈成长的地方走走看看,您说她当年身体十分康健?”老人十分肯定道,“当然了,她的身体可结实呢,跟着商队走过沙漠也走过戈壁,常年骑马,当然是十分康健的,所以我才觉得她生你时出了问题十分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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