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忽然大笑道,“你虽是弹丸之地之主,恐怕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你早早为这一切织好了网,从我进鄯善开始,你就让我带人去乌孙,半途来个截杀,破坏我们大周与西域各国的谈判。后来你又派人杀西域其他国家使者。我起初想不明白你这么自寻死路是为了什么,原来你将希望寄托在了蒙古人的身上,你以为区区几年立起来的蒙古人就能长驱直入占领西京?你未免也太小看大周了,难道你牵住了许多人马吗?我们的确是不想两边都作战,但是我们拿下你鄯善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从而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说得好听,受苦的是无辜百姓,但是你在编织阴谋的时候,有想过那些百姓吗?”
    鄯善国主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可以说是我作茧自缚,说我自私,可是哪个男人又没有野心,你们知道我守着这块弹丸之地,却多渴望中原之地吗?我的祖父和阿爸懦弱地活了一辈子。而我早年出去游学看过了中原的繁华,我不要像我的祖父和阿爸一样胆小地窝在这个弹丸之地。于是我开始谋划,伺机而动,我谋划这么久,眼看着就能有所成,却败在今天,只能说天不助我。”
    王恺之大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让无辜的百姓为你的野心而陪葬,你不是个好的国主,既然如此,那么鄯善国主是该换个人当当了。”
    鄯善国主忽然大笑道,“他们是低贱的平民,就应该为我的决定而牺牲,我鄯善王族多年来在这里至高无上,而我的父辈们不敢想的,我却敢想敢做。”
    三皇子笑道,“你到现在还冥顽不化,你根本不是个好国主,你自私只为自己的野心却要战火重燃,今日若是你以死谢罪,我们便不会进城,鄯善还是鄯善。”
    鄯善国主是个聪明人,从站上城墙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大势已去,回头看看一城的百姓,每个人都看着他表情复杂,有带着不解的,有带着愤怒。而他身后的大臣们眼看着也被城下的大周士兵吓破了胆,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鄯善国主忽然转过身,对着城内的百姓大喊道,“我的确一直都在为自己的野心努力,所以像你们这般蝼蚁低贱的贱民,我根本不在意你们的死活。今日我是自愿赴死,为的是不受大周的侮辱,为的是我的野心破碎,却不是为你们。”
    话刚一说完,鄯善国主看着老丞相,笑道,“我去后,要让大王子继承王位,告诉他凡事量力而行,不可学我,不可学我。”年迈的老丞相眼含着热泪,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扶持大王子的,国主您放心。”随即其他的大臣都跪下了,低着头开始哭泣。
    鄯善国主笑了,紧接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倒在了城前,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三皇子在马上看着刚刚还鲜活的人此刻已经不再鲜活,摇了摇头,鄯善国主只是没有找对自己的位置,但是他也是值得尊敬的。起码,他到最后还是为鄯善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而他也能为那些埋骨沙漠的士兵有个交代了。处理好西域的事情后,他可以踏上回西京的路了,离开了这么久,想念西京的一切。三皇子叹了一口气与王恺之等人带兵回到了张掖。
    果不其然,鄯善国主身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西域其他的三十几国,很快就纷纷来与大周官员谈好贡品事宜,并且表了决心道,绝不会像鄯善国主一样不识好歹。
    到此,西域的事情算是能就此告一段落。而在张掖的官员们因为西域这块的事情谈妥,也算不负皇帝的众望,可以回到西京城了。
    就在众人都心情愉悦的时候,陈益和也总算是能放下心来了,好好陪伴有孕的沈珍珍。沈珍珍倒是没有再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形,让陈益和放心不少。这时一封信却再次打破了平静,陈益和收到了家中宏哥的来信,简单几个字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开在陈益和的头顶,父亲他出征身亡了!
    沈珍珍看着陈益和回到屋内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忙问道,“三郎,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你。。。从未这样过。”
    回来之前,陈益和想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告诉沈珍珍,怕她情绪激动,动了胎气。可是现在,陈益和发现自己想对着沈珍珍笑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还需要出去好好调整一下,忙摆了摆手道,“大概是最近太累了,你别担心,咱们就快回西京了,我这就去叫夏蝶来帮你收拾。”
    沈珍珍自小就认识陈益和,哪里能不知道陈益和现在肯定心中有事,只是不愿对自己说而已。眼看着陈益和要走,她忙冲上前,从陈益和的背后抱住他,撒娇道,“你告诉我嘛,我自小就认识你,还能不知道你心中有几道弯弯?你在我面前,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这张俊脸上。我是你的娘子,有什么事情又是不能告诉我的?”
    努力控制了许久情绪的陈益和听到此,忽然就再也控制不住内心不断涌出的悲伤,眼泪夺眶而出。沈珍珍抱在他的背后,看不见他脸上的泪水,却渐渐听见他的呼吸不对,连忙侧身到陈益和的正面,只看到夫君那一双琥珀般漂亮的眼眸此刻溢满了泪水。她从未见过陈益和哭成这个样子,慌乱地踮起脚尖,伸出手想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却觉得手指都是抖的。陈益和看见沈珍珍着急的模样,抱住了沈珍珍,抽泣道,“父亲没了。”
    沈珍珍一听,内心一跳,反问道,“没。。。。。。没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甚至不敢想像自己理解的“没了”是不是夫君说的那个意思,她的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从来到张掖,陈益和就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她自然不知道蒙古人南下的事情,也不知道陈克松领命北上出征的事情。
    沈珍珍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哭得像孩子的夫君。虽然陈益和从小在侯府中受了许多苦,可是父亲在那里,他就还是有阿耶的人,如今,他连双亲都没有了,她明白陈益和心中的哀伤,只得轻轻地拍着夫君的背,低声说,“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一边说着,夫妻两人都哭得泣不成声。
    陈益和看沈珍珍也哭了,尽力克制自己内心的难过,抹了抹沈珍珍脸上的泪水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情绪激动,可是我怕是要先赶回去了,父亲的丧事我已经不能在府中,却还是想尽快赶回去,可是你。。。”
    沈珍珍故作坚强道,“你尽管自己先走,我跟着回西京的官员一起走,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咱们的孩子也会乖乖地不闹我的。”
    ☆、告别西域
    三皇子知道陈克松战死,实在是太过吃惊,而陈益和则需要尽快赶回西京奔丧。陈益和带着陈五和陈六跟着要去中原的商队连夜准备出发了,沈珍珍而沈珍珍则留下,准备跟大周的官员们晚些一起回西京城。
    走前,陈益和再三嘱咐陈七和夏蝶要照顾好沈珍珍,沈珍珍看着陈益和担忧的表情,乐观地笑道,“放心吧,我可是现在西京最胆大的妇人了,千里追夫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回去还能怕不成?三郎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陈益和在马上回过头看着沈珍珍粉嫩的娇颜,点了点头,收回自己不舍的视线,转头绝尘而去。沈珍珍觉得自己自从有孕后,越来越多愁善感了,现在又十分想哭了。夏蝶安慰道,“娘子不必难过,你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跟着郎君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西京,你也要为肚里的孩儿好好考虑。”
    沈珍珍低声喃喃道,“我都知道,只是实在不想又跟他分开好几个月。看我,真是年纪都白长了,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与西域各国逐项事宜都谈毕,大周前前后后来的这些人都该回到西京了。沈珍珍看着回想这过去的将近一年的时间,不敢想像自己走出了长兴侯府的大门,走出了西京,来到了西域,在这里她见到了与西京不一样的景色,不是繁华的市井,确实大漠连天的壮阔,还有炽热的沙砾。
    在这里她见到了陈益和的外祖一家人,好客的莎车人,看到他们,她可以在自己的脑海中勾画出陈益和生母的模样,一个可以为爱远走天涯的西域女子。
    也许这一辈子对于沈珍珍来说这次的西域之行会是唯一的一次,但是这段记忆是弥足珍贵的,一直在她的心底,不可抹去。以后,她会告诉她跟三郎的每一个孩子,他们曾经一起到过西域这片美丽的土地,同时孕育了她和三郎的第一个孩子。
    沈珍珍对张掖这座戍边的城池也有了感情,陈益和陪着她走遍了这座城池中的每一家好吃的店铺,看了无数个漂亮的晚霞。沈珍珍这时忽然还想再去张掖的城中走走,看看她喜欢的胡饼店,和羊肉店。
    夏蝶跟着沈珍珍在热闹的张掖城中穿梭,沈珍珍似乎忘记了陈益和离开的不舍和难过,沉浸在对张掖城的游走中。恰古力多辉也即将返回疏勒,带着手下在张掖城转转,却刚好看见沈珍珍就在自己不远处,他立刻就让手下的各自寻乐子去了,而自己鬼使神差般地跟上了沈珍珍。
    这时的沈珍珍虽然怀有身孕,但是日子尚浅,看着依旧是一个身材高挑,纤纤细腰,步履婀娜的美人。她轻盈的步履和美丽的背影,在古力多辉看来就像是这春日最美的蝴蝶,让他忍不住想要抓住蝴蝶为他驻留片刻,哪怕只是片刻。
    古力多辉知道沈珍珍喜欢美食,看见她走进了一家胡饼店,也跟着走了进去。沈珍珍看见了古力多辉,笑着打了声招呼。古力多辉调侃道,“我听说丢下你自己回西京城了。”沈珍珍笑着摇了摇头道,“他才没有丢下我,是家中有了事情,他需要先赶回去。”
    古力多辉坏笑道,“你知道我们这里没有中原人讲究那么多,看见别人的妻子可以自己抢跑,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疏勒看看那里呢?”
    沈珍珍看着古力多辉那嘴角的坏笑,只当他在说着玩笑话,看在他救过自己的份上,就原谅他这次的冒犯吧。
    沈珍珍道,“那你经常出去游历,难道不知道我们中原的妇人是出嫁从夫,忠贞不渝的吗?”
    古力多辉嘟囔了一句,“你这女人真真是不会说笑,我不过是想邀请你去疏勒游玩而已。何必讲到大道理去。”
    沈珍珍摆了摆手道,“若是我一人说不定还真能去看看疏勒,可惜我现在有了孩子,是不可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乱跑的。”
    古力多辉听了愣了一下道,“你。。你。。怀了孩子?”
    沈珍珍甜甜一笑,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已经带上了母性的温柔感。古力多辉看着沈珍珍,忍住内心的悸动,笑道,“待我回到疏勒后,也要赢取个美人,早日生下孩儿,去把你的女儿娶回家,不能带你去疏勒,就让我的儿子将你的女儿带到疏勒去,你迟早也会去的。
    沈珍珍当时只当古力多辉说的都是玩笑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若干年后,古力多辉说的话成为了现实。沈珍珍与陈益和唯一的,也是最宝贝的女儿,长兴侯府的郡主,哭着闹着要为爱走天涯,不顾沈珍珍和陈益和的反对,义无反顾的骑着骏马,离开了西京诺大的长兴侯府,跟随着英俊的蓝色眼眸的疏勒王子来到了西域,最后以异族女子的身份成了这个王子的妻子,二人的爱情故事在疏勒成了一段佳话。
    沈珍珍自从怀孕后食欲大增,特别是怎么也无法抵挡带着胡麻的胡饼的诱惑。待她利落地吃完了胡饼,就准备跟古力多辉告别了。
    古力多辉尽管心中有些不舍,眼神在沈珍珍的脸上流连,笑着说,“人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与你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却不知道再次见你是什么时候。若是我再次游历去西京的时候,不知道陈夫人能否邀我去你们府上叙叙旧?”
    沈珍珍笑弯了眼睛,拍了拍胸脯道,“若是你这疏勒大名鼎鼎的王子来到了西京,我与我的夫君自当尽地主之谊。”
    话虽这么说,但是有些时候总是事与愿违。自此一别后,此后多年,古力多辉一直想要再去中原游历,去繁华的西京城,却因为后来继承了王位而不能成行。这位英俊潇洒的疏勒王,只能站在疏勒的王城里,望着西京的方向叹一口气。
    所以,在多年后,古力多辉儿子成群的时候,就哄着这些对外面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去中原游历,特别是要去西京骗长兴侯府的女郎,也算是安慰了他那么多年不能去西京的遗憾。
    而正是古力多辉这个原本对王位没有一丝野心的王子,在继承了疏勒的王位后,带领着疏勒走向了真正的强盛,再后来疏勒一跃成为西域三十六国中的佼佼者,随后吞并了许多小的国度,不管中原的朝代更替,疏勒都能在西域这片土地上屹立不倒,此为后话。
    告别了古力多辉,沈珍珍绕着张掖走了走看了看,才回到阿舅的府邸。王恺之看沈珍珍情绪稳定,心情也不错,不得不一脸爱护却又有些责怪道,“你看你眼见着都是要当孩子的娘亲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你不想你们府上的侯爷没了,你这还整天没事儿人一样出去转,我知道你怀了孩子想要心情轻松,可是这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好的。”
    沈珍珍一听,哪里敢不依道,连忙最甜地说道,“舅舅看我这个不长脑子的,昨日跟着夫君伤心了好久,结果他一走,我就忘乎所以了,虽然跟侯爷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于情于理我都该表现出难过来,多谢舅舅的点拨。”
    王恺之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美须道,“再过几日,大家就该启程了,我已经跟威武大将军说好,有什么事情,你尽管问他,李将军倒是个热心的人,问了我好几次怎么安排你回京。阿舅我已经为你选好了一辆马车,里面也铺上了厚厚的羊皮软垫,这样你坐着马车走这遥远的路途会好过一些。阿舅希望你这次回西京能一切顺遂,好好照顾你自己和孩子,待阿舅日后回了西京再去看你。
    沈珍珍看着王恺之一脸的关怀,虽然她这是半路认亲,跟王恺之这个阿舅认识也没多久,但是血缘就是个奇怪的纽带,可以让之前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变成亲人,而王恺之对她的关怀绝对一点都不掺水,全都是实打实的关爱。想到这些,沈珍珍就觉得自己何其幸运,生活让她遇到了太多惊喜。她低声道,“这些日子,珍珍多亏舅舅在身边,待我回了西京后,就跟母亲等着你回西京来,咱们和外祖母可以在一起说说笑笑,那样的日子不知有多好呢。”
    王恺之摸了摸沈珍珍的头道,“会的,那时,你肚里的这个孩儿应该都可以在院子里跑了。”一时之间,甥舅之间有的全都是脉脉的亲情和温馨感。
    待过了几日,沈珍珍就跟着着大周官员们组成的使团出发,离开了张掖,踏上了回西京的道路。沈珍珍坐在被布置妥当的马车上,她轻轻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城池,默默地说了一声再见,再见了西域。
    ☆、侯府的家长里短
    沈珍珍这路上一走就走了四个月的时间才到了西京城,期间因为有了强烈得孕期反应,吃啥吐啥,不得不脱离了回京官员的大队伍。幸运的是那个时候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于是沈珍珍带着陈七和夏蝶索性放慢了行程,走走停停的,这才让沈珍珍的身体撑了下来。待到他们几个八月底到达了西京城时,盛夏早已经过去,隐隐有了秋高气爽之意,沈珍珍五个月的身孕也已经显怀了。
    沈珍珍坐在马车上,看着由远及近巍峨矗立的西京城墙,还有城墙外面流淌的护城河,一时之间感慨万千。离开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好似过了好久一般,体会了人生的许多滋味。这时,她也才深深地体会到,无论走到哪里,风景再美,都让她无法有安定感,只有这座古老的西京城让沈珍珍有着强烈的归属感,大概这里有她和陈益和的家,有夫君的地方才是她心之所向。
    那么让沈珍珍心心念念的夫君陈益和呢?咱慢慢道来!咱们这位郎君路上不知骑坏了多少匹马,也花了快两个月才到达了西京城。当陈益和赶到家的时候,家中给陈克松的发丧等繁琐事宜早已经结束了,陈益和一把跪倒在院中,看着满院的白色,大喊了一声父亲,泣不成声。
    此刻,他的心中没有怨恨,有的却是这些年陈克松对他的关怀和悉心得教导,不管当年有多少怨恨好似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大概这就是父子之间的感情。
    闻声而来的宏哥,看见了跪倒在院中哭泣的阿兄,也湿了眼眶,赶紧上前,本是想要扶起阿兄,可是当他看到阿兄脸上的泪水时,再一想到已经去世的父亲,不禁悲从中来,兄弟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宏哥最近因为操心着家中的大小事情瘦了不少,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大好的他,反而将身体耗得有些虚。陈益和看着宏哥难看的脸色,抹了一把泪道,“这些日子真真是辛苦阿弟了。”宏哥摇了摇头道,“咱们是亲兄弟,都是阿耶的儿子,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阿兄远在西域,我在家中也担忧你在那边的安危,如今看见阿兄你回来,我的心中也踏实了不少。阿兄你知道我素来不大管事,可面对这家中突然的变故,一时之间这诺大府中的大小事宜好似一下子都落到了我的肩上,我这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阿兄以后可要多帮帮我才是。”
    陈益和忙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如今这一丁忧,是会在家待好久,只要你吩咐,我当然愿意为你分忧。”
    这话还没讲完,就忽然从二人背后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分忧?”原来,来人正是宏哥的母亲,赵舒薇。就说赵舒薇在她夫君陈克松活着的时候喜欢撒泼闹事,这自从陈克松死后,又时不时精神恍惚,嘴里念念有词,这脾气也变得越发的古怪了,前一刻还面带笑容的她,后一刻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脸色晴转多云,发起了脾气。这府里的人都觉得夫人变得有些神神叨叨,因此在她面前的一言一行也就小心谨慎些,生怕惹她发火。
    宏哥是赵舒薇的亲生儿子,又是个没脾气的人,他很理解母亲的变化,这是在父亲去世后,母亲一时心里接受不了的缘故。因此,宏哥也就对母亲格外得迁就。可是,这宏哥的娘子,也就是赵舒薇那外甥女,巧姐,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顶嘴起来也是极厉害的。因此,反而是这二人时不时剑拔弩张,看着倒真真不像是亲人。
    咱们言归正传,赵舒薇听见陈益和回来了,不就来看看这个连他阿耶的丧事都不能赶回来的不孝子吗?赵舒薇这个时候好似已经忘记,陈益和是远在西域,哪里是一两天都能回来的?因此,当赵舒薇看见了陈益和本人的时候,那内心的怒气简直就像是被点燃了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得大火就烧了起来。
    赵舒薇伸出手指,指着陈益和,厉声质问道,“说得好听,分忧,你看看你阿弟为了给你父亲办后事累成了什么样子,你在哪里呢?说的比唱的好听。还有,都是因为了你,你父亲这么多年都不愿意立宏哥为世子,我为了这件事跟他整日闹,直到他出征前,我还在为这件事情跟他大吵大闹,甚至咒他,结果呢?结果他真的死在了战场上!我。。。我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赵舒薇一直为陈克松忽然的战死而耿耿于怀,特别是在夫君走之前,她都没有说一两句好听的话,如今是想说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这心里如何能不难受?看见了陈益和,好似这一切痛苦都有了发泄的来源,于是一股脑地全部倒出。
    跪在陈益和旁边的宏哥,看着母亲这情绪越发得激动,怕闹得更大,到时别房的人都出来看可就不好了。宏哥连忙起身劝道,“阿娘,这阿兄好不容易才从西域赶回来,这一路有多辛苦,你快别为了过去的事情而跟他置气了。我是父亲的嫡子,本来为父亲办后事就是我的责任,阿娘你快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儿子已经没了父亲,若是您再气坏了身子,您可让儿子怎么办啊?”
    赵舒薇被宏哥这么声泪俱下一说,刚刚的怒火好似少了些,只得停下了对陈益和的指责,用手不停地抚着胸口。陈益和忙对宏哥道,“阿弟,快快扶母亲去休息吧,我理解母亲的心情,你不用顾及我。”
    宏哥点了点头道,“阿兄,待我扶了母亲回房去,再去找你,你快去祠堂给阿耶上柱香吧。”陈益和哎了一声,看着宏哥扶着嫡母走远了,自己则慢慢地站起了身,用袖子擦了擦脸,朝着家中的祠堂走去。
    那宏哥的娘子巧姐本来是想来看看她那不省心的姑姑又在闹什么事情,回家好跟母亲说道说道,二人一起笑话这个没脑子的赵舒薇,这迎面就看见了一个高大的郎君在院中擦着脸上的泪水,有些好奇。待她再走近一瞧,哟!这郎君的五官可跟中原人不同,莫非这就是她夫君那有胡人血统的庶兄?这。。。这人长得可真是俊哪!先不说那本就漂亮的五官,单就是看那高大的身姿,整人的气度,看着不知道比她那不中用的夫君强了多少倍呢!
    巧姐嫁进来前,就因为她母亲总是说宏哥身子底弱,这先入为主的概念总让她觉得宏哥那瘦瘦的身板不中看也不中用。再加上这婚后,因为巧姐骄纵跋扈的性格,让宏哥十分不喜,因此二人的日子也渐渐不咸不淡,宏哥也没有太多的兴致,反而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潜心读书。
    这巧姐有时跟以前的手帕交一起赏花时,嫁作妇人的这些女子们说话忌惮可就少了许多,有时也会说说那房中事,可是这些妇人说话本就带着有些吹嘘的心理,说话难免就有些夸大其辞了。巧姐这一听别人夫妻的闺中事,再想想自己的夫君,心里就更加埋怨宏哥身体不行了,如今又是为侯爷守孝的时候,夫妻二人也分开睡了,宏哥又忙于府中的大小事宜,难免与巧姐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这巧姐对宏哥的埋怨可不久是与日俱增了?
    再说,这巧姐嫁进长兴侯府的时候,恰陈益和已经去了西域,只有沈珍珍在府里,因此,巧姐是见了嫂子,可没见到陈益和这位庶兄,本来她觉得胡人血统低贱,对宏哥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庶长兄无甚好感。此刻一看,这心中竟有了小鹿乱撞之感,脸都有些红了。当巧姐再一想到,宏哥那漂亮的嫂子,可不就是眼前这位郎君的娘子时,这心里酸得都可以腌菜了。
    陈益和看见迎面走来了以为妇人,也没多看,却听见那妇人叫了一声兄长,这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去。巧姐一看陈益和回过头看着自己,连忙道,“总是听我夫君说起他的兄长,如今才是见到了真人。”
    陈益和这就明白了,眼前这位可不就是宏哥去年娶的新妇,也就是她嫡母的外甥女,陈益和本就对赵家人无甚好感,鉴于此妇是阿弟的娘子,也不得不有点样子,只得点了点道,“原来是阿弟的新妇,你们去年办亲事的时候,我恰好在西域不得赶回,待你嫂子回来之后,我二人再宴请你们夫妻,我现在要去给阿耶上香,失陪了。”
    陈益和随即转身离去,可是这巧姐却像看呆了一样,若是。。若是她嫁给这样的人该有多好呢?一时之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长兴侯府不可多日无主,新的主人自然就是宏哥,陈克松走之前就跟赵舒薇说了这事,而且陈克松当年也给肃宗说起了家中的事。因此,陈克松人走了,丧事也办完了,肃宗便下旨让宏哥继承了侯位。这也就是宏哥为什么都要家中的大小事宜而操心了,作为新任侯爷,一切都在学习中也就格外忙碌,陈益和也是能帮手的就帮手,兄弟二人倒是前所未有的团结,所谓兄弟齐心,齐力断金。巧姐倒是勤快了,时不时要为夫君和兄长送个茶什么的,倒让宏哥觉得自己的这个娘子竟然开始懂事了,欣慰了不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益和也收到了走在回京路上的沈珍珍的信,估摸着自己的亲亲娘子到京的日子也就是八月中旬之后了。因此,这八月中旬一过,陈益和每日除了自己抽出时间,去城门口转转,也留个下人就在城门口盯着,希望能接到沈珍珍。
    功夫不负有心人,沈珍珍这一进程,恰恰陈益和刚刚来到城门口,可不就看到了陈七,就知道那马车里坐的可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娘子沈珍珍吗?
    陈益和连忙策马过去,叫了一声娘子,沈珍珍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哪里还能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连忙掀开窗帘看去,一看就是自己的夫君,笑得眼睛弯弯的。夏蝶连忙道,“娘子,您现在可是已经有了五个多月身孕的人,千万别还像以前那样,动不动跳起来。”沈珍珍被人看穿了,值得红着脸道,“哎呦,我好歹也是快要当娘的人了,怎么叫你这般一说,我倒是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了,我这不是看到夫君高兴吗?”
    待陈益和下了马,走到跟前一看,沈珍珍原来的小脸便得圆润了些,加之脸色还不错,越看越让人喜爱,再往下一看,已经显怀的肚子看着十分明显,沈珍珍忙捂着肚子道,“夫君不许嫌我没了腰肢。”
    陈益和忍不住摇头道,“怎的还这般顽皮,你什么样子都在我眼中是最美的,咱们快回府吧,回去再说。”沈珍珍就和陈益和一起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长兴侯府,府中的人看到沈珍珍都有些吃惊,这三郎君的娘子肚子这般大,这身孕怕是已经好几个月了吧!
    宏哥听下人说嫂子回来了,也十分高兴,连忙出来迎,这一看沈珍珍挺个大肚子有些吃惊,毕竟这个时候他们家可是守孝期。陈益和道,“我回来前,你嫂子就已经有身孕了,如今差不多也快六个月了。”宏哥道,“嗯这是好事,待到明年咱们这一房可就有了新生命了。”三人都点了点头,虽然侯府的一切因为陈克松的身死而变得有些乱,可是现在一切又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沈珍珍即将带来的新生命,也让这几人的心中觉得有了更多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都回家了!
    ☆、沈珍珍归家后的鸡飞狗跳
    沈珍珍看着陈益和的脸笑道,“看我这肚子圆得这么多肉,只怕是个女娃儿呢。”
    陈益和见旁边都跟着人,不好意思做出亲密举动,只得一板一眼道,“不管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都是你给我生的孩子,我都十分欢喜。”
    沈珍珍一回来也没忘了礼节,换好了衣服,急忙赶去给赵舒薇请安。赵舒薇本来听下人来说沈珍珍回来了,一听见沈珍珍的名字,就不耐烦极了,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不必多言,这下看见沈珍珍挺个肚子进了屋,先是吃惊极了,紧接着就恨不得眼睛冒火了,总之她见到陈益和夫妇现在是没办法心平气和了。
    “哟,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倒是在守孝期弄个孩子出来,是要给谁没脸啊?你给我跪下!”
    沈珍珍扶着肚子缓缓跪下,低声道,“母亲,珍珍已经快有六个月身孕了,可能是有些瘦的缘故,肚子的月份看这还没那么大,我跟夫君都是守礼的。”
    赵舒薇这么一听,不但没觉得自己说错了,反而指着手道,“好啊,我就说你父亲好端端出征就没了,都是你怀的这个孩子给克没了的,你。。你嫁给来就是个丧门星,先是克你的夫君,好啊他命大没死,死得是我那可怜的夫君!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好东西!”赵舒薇一双眼睛通红了,看着沈珍珍的眼神就像遇见了仇人。
    这么大一个帽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扣下来,处处恶意,沈珍珍立刻明白,今儿看来又少不了一番闹腾的,连忙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道,“母亲,若是这样说,珍珍真的是没什么活路了。珍珍走前,父亲还特意嘱咐待我找到了夫君,要尽快要个孩子,不然他的心里总觉得放不下心。珍珍自知自己身子骨还小,可是记得父亲的话,到了西域与夫君再三商量要个孩子,想到这是父亲特地嘱咐的,我们做儿女的都听了进去,想让父亲和母亲高兴高兴。这次怀上了孩子,夫君十分高兴,我也觉得回来能对父亲有个交代了,谁想到父亲就这样一去不复返,父亲您在天之灵可要为珍珍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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