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猩红睡莲
    见赫木恩拉住了那异色瞳的西域男子,苏洛收了刀,手一扬便顺手丢回给了那个侍卫。她体内气息一阵翻涌,还好赫木恩眼疾手快的点了她背后两处大穴,阻止体内躁动难安的内息再一次失控。
    苏洛晃了一晃稳住身形,不得不说这异色瞳的西域男子颇有些能耐,在发觉她不是敌人之后那人就没再使用过内力,然而仅仅的单纯的刀势比拼也能迫的苏洛呼吸喘急,差点就要习惯性的运起红尘心法来,这身手虽不知在西域能排上几号,但若放在苏淮的话,定是能睥睨天下的英豪了。
    苏洛微微喘息,脑中还不断回想着方才与那西域男子交手的惊险瞬间,赫木恩已然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到苏洛脸颊上的血迹后顿时皱了皱眉。
    “怎么还伤着脸了?”王女捏着苏洛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仔细的看了看后又拿出丝巾轻轻擦了擦,见那血迹已经凝固后才放下了心来,顺手逗小猫般摸了摸少女光滑的下巴道,“一道小口而已,不碍事。回头我让下人给你送些玉絮膏,保准一点儿疤痕都不会留下。”
    那轻挑的动作让苏洛的脸微微一红,原本因那西域男子突袭而生起的气恼也消失了个干净,倒不好意思让堂堂一国王女为这些小事费神了。赫木恩身后一众侍卫侍女看得不禁默默叹气,要论这王宫之中最会寻花问柳之人,身为女儿身的第一王女尉迟朔敢称第二,便无人能居第一,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见苏洛有些窘迫的点了点头,赫木恩这才放开了她,招呼走到跟前的异色瞳男子跟苏洛认识,“这是我弟弟赫桑,渊文写作‘尉迟昭’,我大宛的嫡王子,你可以称他为昭,如你所见,是个无可救药的刀痴。”
    赫木恩说完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尉迟昭脸上却无过多反应,只淡淡的朝苏洛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而后侧头看着自己的王姐,蔚蓝与金黄的双眼中都泛着微微的不解。
    “不是我要阻止你跟人比刀。”赫木恩语重心长的解释道,“阿洛正处于走火入魔的危险状态,好不容易古力大夫答应试着救她了,要是让她跟你放开来打一架,怕是到中途就会内息冲断经脉而亡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怎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你任性的比试上?”
    尉迟昭听得微微一愣,转头看向那个貌不惊人,与西域女子相比略显较小的绯衣少女;难怪与苏洛交手之时他明明感受到一股澎湃如海的内息,却不见她使用,倒像是故意配合他单纯比拼刀势一般,即便如此少女也能在他手中丝毫不落下风,这才深深引起了尉迟昭的兴趣,让他根本舍不得停下手中的两柄弯刀。
    他微微眯细了眼睛,蔚蓝与金黄的双瞳中泛起不一样的微光,嘴角也勾起一缕似有似无的笑,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一般,微微朝赫木恩倾首道,“朔,治好她。”
    赫木恩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果然一跟刀扯上关系尉迟昭就会变得毫无理智可言,“刚刚那番话都白说了?阿洛是走火入魔,你可记得何为走火入魔?那是我愿意救就能救回来的?”
    语毕,她似乎觉得这么说对苏洛有些不好,声音顿时亲了几分,“当然,我会尽全力救回阿洛的。大宛子民有恩必报,这一命之恩,我势必会还给她。”
    尉迟昭看了她一会儿,原本应该顺势批判一番尉迟朔抛下大局任性出走的行为,然而那样需要说上很长一段话,所以昭只是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收起了不离手的两柄弯刀,一言不发的朝用膳之处走了过去。
    其实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尉迟朔能以王女之身年纪轻轻便独揽大局,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宫局势的关键之处,他只是对王姐没能带上他一起走的事实感到沮丧而已。
    赫木恩望着弟弟走远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朝苏洛耸了耸肩,“昭的性子就是这样,除了练刀之外任何事都懒得做,连说话也是。”
    苏洛笑了一笑,觉得这姐弟俩都十分有趣。她本身也是一流的武者,方才一番比试已然对尉迟昭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感,只愿那性子古怪的西域大夫真能治好她的内伤,她倒也想无所顾忌的与尉迟昭好好战上一场,彻底领略这异域刀法的魅力。
    因着苏洛脸上的刀伤,赫木恩叫人拿了那玉絮膏过来,亲自为她清理敷好伤口之后,才一道去了那用膳之处。一行人到地方的时候已然有些迟了,膳房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摆菜,都是些西域特色的美食,苏洛还闻到一股甜美醉人的酒香,不由得眼睛一亮。
    用膳之处是一座专门的行宫,纯白色的外壁大气简洁,内里一条铺着华贵地毯的通道直通行宫底处的高位,两旁依次摆放着雕刻精致白石案,先行一步的尉迟昭便坐在其中一方石岸之旁,正默默为自己的杯中斟酒,而大厅中央还摆着几坛未开封的美酒,与尉迟昭手中的如出一辙。
    “朔殿下。陛下知您平安归来,特令人送上几坛陈年美酒,让您且不可怠慢贵客。”有衣着华贵的侍女候在酒坛旁,朝走进来的赫木恩微微躬身,而后便带人退至一旁伺候。赫木恩闻言挑了挑眉,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招呼苏洛坐下。
    苏洛听完侍女的话后却是想到了在驼队中听到的关于大宛之王的传闻,说这位陛下患有一种奇特的昏睡症,年至不惑后一日须得睡上□□个时辰,是以王宫之中的事物都由王子与重臣把握,不知传闻是否属实。不过到底也是坊间流言罢了,苏洛自然不会去较真,她一介平民,能偶然救得大宛王女已属缘分,断然不会奢望大宛之王能屈尊与她共进晚膳了。
    晚膳是典型的西域美食,都是苏淮地区不常用的烹饪方式,用了很多苏洛不曾听闻过的奇特香料,味道十分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一道烤全羊更是深得苏洛喜爱,那小羊肉烤的外酥内嫩,用刀直接从骨架上片下来,放入盘中在撒上一些辛香料,滋味美的无法形容。除了美食之外,大宛王特地送来的葡萄酒也是一绝,倒入王宫中特制的白玉月光杯之中,轻轻一摇便泛出摄人心魄的醇红色,入口时清香甘甜,回味却是葡萄浓郁醉人的口感,让苏洛不禁回想起南疆的百花蜜酿,都是颇具当地特色的绝品美酒。
    苏洛虽是爱酒之人,酒量却不怎么样,喝起来又是个不管不顾的,用完晚膳回房之时便有些摇摇晃晃的微醺,倒在床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十分安稳,天色将近破晓之时,苏洛忽然被一阵突兀的驴叫吵醒。她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在床上愣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确定自己真的没错,房间外那一声声高亢而凄厉的叫声的确是驴,让她不禁怀疑难道西域晨起打鸣的不是公鸡而是毛驴?
    愣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这王宫中唯一可能出现的驴叫声会来自何人,飞快的洗漱穿戴完毕便离开了房间,朝那驴叫的来源处走去。
    被这驴叫声吵醒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苏洛走到寝宫门口,看见赫木恩也睡眼惺忪的从里面走过来,脸上未施粉黛,倒少了几分昨日那种气势凌人,看到苏洛之后还不忘飞了个香吻过来。她身后跟着神色如常的尉迟昭,身后依然是两柄宽大的弯刀,倒像是已经早起晨练完毕,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
    胖成球的古力大夫背对着所有人坐在驴背上,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赫木恩知道他一早召集众人必然是对苏洛的内伤有了新发现,按耐不住的走上前去,“古力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法子能治好阿洛的伤?”
    古力大夫骑在毛驴背上悠悠的转过头来,面上却是一片疲色,眼底全是积重的暗影,显然是熬了一个通宵的产物。他转过头来盯住了问话的赫木恩,神色却是不怎么耐烦,“我昨日便说过了,走火入魔之势不可逆转,除非她死,否则也只有经脉尽断这一个下场。”
    苏洛闻言心中一空,却也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难受罢了。原本一脸平淡的尉迟昭也微微蹙起了眉头,异色的双瞳中流露出惋惜的情绪,只有赫木恩先是一怔,反复揣摩了古力大夫这一番话后,忽然明白了过来。
    “古力大夫的意思是,用猩红睡莲?”赫木恩恍然大悟道,“若让阿洛一死是唯一能逆转这走火入魔之势的方法,这到不失为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
    锦衣罗缎的胖子看了她一眼,神色却是缓和了不少,捏了捏自己唇边的小胡子道,“还算是可造之材。这世间唯一能救回那丫头的办法,必然离不得猩红睡莲。”
    苏洛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所言的猩红睡莲是何物?”
    “能将你一举致死的稀世毒/药。”赫木恩狡黠的一笑,在苏洛还未来得及吃惊之前又话锋一转,“不过这毒/药稀世的原因不是因着毒性,而是它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特性。”
    苏洛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的望着赫木恩,等待她继续讲解。
    “猩红睡莲,在西域文字中读作‘艾丝缤’,是一种只会开在死尸聚集之处,有着黑蕊红瓣的不详之花。”赫木恩缓缓解释到,一边用手比划出猩红睡莲的大致轮廓,“夏渊来的商队里曾有人曾经误食过猩红睡莲的花粉,不到一个时辰便气绝身亡,可见其毒性之绝烈;然而在同队护卫刀手源源不断的灌入三日内力之后却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古力大夫后来做过一些尝试,发现只要在误食花粉一个时辰之内护住心脉,无论是用内力还是灵药,待中毒者死去之后毒性四散于空中,那人便会活过来。”
    这般奇异的花朵苏洛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咽了咽喉头道,“古力大夫的意思是……让我吃下这种花的花粉,以死换得天地之息不再朝我体内渗透,方有一线生机么?”
    “正是如此。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如何解你内伤之法。”古力大夫捏了捏自己的小胡子,“我可用药护得你心脉无碍,但此法是否能成功,还是得取决于你自身。在死后复活的阶段中,你须得突破如今束缚你的内功心法,否则即使醒来也只是重蹈覆辙。在此之前无人尝试过此法,因为没人能记得自己死后会是个怎样的状态,所以此法的存活率,约莫不到三成。”“还请劳烦古力大夫为我配药。”苏洛却是一丝犹豫也无,恭恭敬敬的朝那坐在驴背上的胖子鞠了一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这是唯一能逆转天地之息的方法,苏洛愿为一试。”
    赫木恩却是有些担忧,毕竟是彻彻底底的死去一次,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苏洛会顺利的死而复生,若是用些温和的法子也能延她数月性命,在此期间说不定能寻得更加稳妥的方式。
    “殿下,我们渊人常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无道理。古力大夫说的不错,我体内充盈的天地之息非死不能逆转,若是真有能令我死而复生的毒/药,到是唯一值得一试的法子了。”苏洛说着,垂下目光看了看自己因常年持剑而不满细茧的手,“否则再拖上数月,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赫木恩看了她一会儿,却是回想起那个在酒肆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绯衣少女,还有她一边说着顺手而为,却眼睁睁在自己跟前倒下,吓了她一大跳的情景。仁慈的天神怎会舍得过早将这样的姑娘召回身边呢?置之死地而后生,苏洛说的不错,她一定能抓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活蹦乱跳的回来。
    美艳的王女叹了一声,心中已然妥协,嘴里却是不肯落了下风,“刚刚叫我什么?”
    “赫木恩。”苏洛忍不住一笑,目光中满是坚定而坦然的神色。
    ☆、第70章 痊愈
    为苏洛疗伤的地方选在了大宛王城的顶端,那里有一座空旷的小阁楼,十分清静又不容易被外人注意到,四面镂空,可以很好的感觉到四周风的流向,一抬眼便能将整个王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令人不禁心神宽广,是非常适宜练功进修的地方,也是尉迟昭平日里长待的密所。
    为以防万一,苏洛疗伤时由昭与古力大夫全程看守,赫木恩因公务缠身只能定期派人关注情况,不过苏洛服药前这一段时间还是亲自守在了她的身边,亲手将那由猩红睡莲花粉提取而出的秘药交给了绯衣少女。
    “阿洛……”眼见苏洛就要喝下那毒/药,赫木恩终究没有忍住,出声叫住了她。苏洛略带笑意的望了她一眼,朝赫木恩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一仰头便将那秘药一饮而尽。
    明明是能轻易致人死地的毒/药,入口时却是一阵诡异的香甜,苏洛将那幽香咽入喉中,在身边三人略显紧张的目光中咕咚一口,将猩红睡莲的花粉彻底吞咽了下去。
    ——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
    在过往的人生中,苏洛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当死是一切的终结,眼一闭腿一伸,便能了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世界;她自认为活得潇洒自在,若真有不得不死的那一天,也不过是命该如此,坦然接受便是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时间的流逝却仿佛慢了下来,苏洛只觉得这一瞬间无限的长,仿佛触碰到了永恒一般。
    渐渐的她看不清身边之人担忧的目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她记忆中的那些画面,那些她以为已经淡忘的,深藏在心底的,开心的担忧的愤怒的,激动的失望的委屈的,都如画卷一般,一幅幅的从她眼前漫过,她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完了自己的一生,却好像是在看一出哑剧般没有实感,就像灵魂飘出了躯体,在记忆中经历着一切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曾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师父穆星洲的声音似乎缓缓回荡在脑中,那可怜身是眼中人,原来指的是如今这般的感受吗?苏洛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彻底脱离了那层束缚,连心也变得无比自由。
    恨也好怨也罢,不过都是尘世间匆匆走一遭罢了,又是何苦要放在心上,带入墓中呢?
    苏洛睁开眼,只觉得心中再无旁骛,仿佛进入了传说中的大自在境界,竟是舒畅的无法言语。也许就这么离开也不错,便能去到那真正无所束缚,无所顾忌的自由所在。
    意思越来越模糊,在苏洛即将彻底陷入那大自在境界之中时,忽有一抹冰蓝,就这么突兀的闯入了她的眼中。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颜色,此时却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和笑意,带着毫无温度的冰冷,痛惜,甚至是恨意,直直的望着苏洛,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苏洛一惊,恍惚的神智清醒了大半,她张口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愣愣的回望着莫名出现在她意念里的,无比陌生的李舒夜。
    严格说来,那却不是李舒夜应该有的样子。眉宇之间再未见那一丝病气,整个人却多了一丝压不住的血腥味,无数莫名的黑炎缠绕在他身边,愈发衬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坚如寒冰,那之中深刻的失望与恨意深深嵌进苏洛心底,让她止不住的心惊,却不明白那样深刻的执念从何而来;她想要开口问一问,李舒夜却是闭上了眼睛,拂袖离去。
    “舒夜——”苏洛再也忍不住,张口叫了出来,却是再也不见李舒夜的影子。她惊慌的四顾寻找,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处荒原之上,四周开着大片大片黑蕊红瓣的花朵,每一簇都足有她两个手掌那么大,倒是挺像赫木恩形容过的猩红睡莲。
    四周一片幽暗,夜空中无星无月,似乎只有漫长而永恒的夜晚。苏洛听到某种突兀的水流声,往前走了两步,却见一条宽敞的河流从远方蜿蜒而下,看不见头也望不见尾,河畔也开着大片大片的猩红睡莲,不断有晶莹的花粉轻轻落入水中,而河流之中竟是漂浮着星星点点的青色火焰,顺着河水的流向缓缓飘向远方。
    明明是极端诡异的情景,在苏洛看来却是有种庄严而肃穆的和谐感,仿佛这天地间的戒律就该是如此一般。她愣愣的站在河边,望着满眼青色跳跃的火焰,伸手按住了自己心脉的位置。
    在那里,也有一簇缓缓跳动着的,与长河中如出一辙的青色火焰。
    苏洛忍不住心惊,若那青色的火焰皆为世人灵魂,那么这开满猩红睡莲的漫漫长河,便是传说中送人往生的黄泉路了吗?
    有极轻的摇浆声响起,规律的破入水中,一声接一声的朝这边漫了过来。河面上缓缓升起了一层薄雾,幽暗而湿润的空气中隐有铃声传来,一条长如梭木的小船从远处驶来,船头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弯曲铜铃,那铃声却丝毫没有喑哑,倒像是被灌入内力一般,轻轻一声响便延绵数里,仿佛整个天地都能听到一般。
    撑船之人一袭及地的黑袍,面容隐没在兜帽之中,看不清样貌。苏洛有些好奇的多望了一眼,那人却也正好抬起头来,一张脸长的惊骇之极,左边是森森白骨,右边却是俊秀无比,脸颊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七’字,吓的苏洛半晌都没能发出声来。
    所幸那人只是毫无感情的看了她一眼,便摇着小船继续前行了。苏洛只觉得那一眼看的她寒毛倒竖,仿佛被那目光杀死过一般,不由得心惊胆战,直到那撑船之人的背影消失在她视线之中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只觉得三魂七魄都回到了自己的体内,神智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烦恼起眼下的处境。虽然不知道这地方是不是传说中的冥河,不过她显然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得想办法回去才行,否则就真的算是彻底死了,连魂识都离了身体,可不是没救了么?
    苏洛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却是一点记忆也无,只记得是追着意识中那个陌生又诡异的李舒夜,再一回神人便在这长河畔了。她思考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可能离开此地的线索,最终也只能顺着那长河走下去,看看能不能见到源头一类的地方。
    这一走便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长河边上的景致一成不变,永远都是延绵到看不见尽头的猩红睡莲与缓缓漂浮的青色火焰,只偶尔能见到撑船而过的半面骷髅。苏洛试着叫过它们,撑船人却是恍若未闻,只除了最初遇到的那个还看了她一眼之外,别的都是视若不见。到最后苏洛也不知她到底走了多远多久,这里只有永恒的夜晚,长时间的跋涉也不会令她觉得饥饿或者疲惫,失去了一切可以丈量时间的因素,苏洛也分不清她所走过的路到底是漫长还是短暂了。
    她有些挫败的躺倒在了地上,感受着河畔那冰冰凉凉的湿润泥土与猩红睡莲深沉的幽香,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胸口的青色火焰依旧微微晃动着,苏洛动了动手腕,只觉得那火焰的温度蔓延到四肢百骸,给予了她行走的力量,大概也是她不吃不喝却一点也不觉得累的原因,倒是与她的内力有些相似了。
    想到这里,苏洛猛地坐了起来,盘腿打坐,摆出了修炼内息时的冥想姿态。古力大夫说过,即使能死而复生,也得要她自行突破红尘心法最高阶才行,否则即使醒来也是重蹈覆辙;这地方虽是找不到出路,却胜在清幽安静,且让人不知疲惫不知倦怠,倒是一处适宜练功的好地方。
    苏洛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青色火焰跳动的频率,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按照穆星洲传授的吐纳之法,如先前在落日楼中所做的那样,将体内的能量都释放出去,与天地融合之后再缓缓吸入体内。
    一旦运起功,苏洛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再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与身边景致的变化,似是又沉入了初来此地是那般恍惚的境地。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听得有人唤她名字,在那声音越来越大最终令她无法忍受之时,苏洛心中猛地一震,突然睁开了眼睛。
    首先闯入视线的便是赫木恩那双狭长而蔚蓝的眼睛,毫无防备的与苏洛的视线撞上,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怔了一怔后才漫上一丝狂喜来,倾身上前一把将绯衣少女拥入怀中。
    “阿洛……!你可算是醒过来了。”王女用力的抱了抱苏洛,这才放开她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一边问道,“身体感觉如何?可还有恙?古力大夫说一般服下猩红睡莲的人最多三日便会醒,否则就是醒不来了……你却是足足昏睡了七日,叫我好生担心。”
    苏洛心中温暖,试着调动了一下内息,却再也没了先前仿佛要撑裂身体的饱胀感。那天地游离之息依旧持续不断的融入苏洛体内,却都能被她的内力好好化解,吸收过程也完全可以逆转;如今苏洛既能随时随地吸收天地游离之息,也能把多余的内息释于体外,这让她的内力彻底跨越了一个新的阶层,浑厚到常人所不敢想象的地步,仿佛世间万物皆在心中,正是突破红尘心法最高阶的标志。
    她动了动手腕,发现那浑厚的内力皆来自于先前两月的积累,却是没想到当初任性的举动会因祸得福;只是这股力量过于浑厚,她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好好消化融合,方能成为彻底的助力。
    苏洛终于放下了心来,刚想要说话,一张嘴口中却滚出一个鹅蛋般大小的宝石,内里寒光流转,苏洛这才发现自己口中被冻的麻木,捋了半天舌头才把话捋顺,问道,“这是何物?”
    “寒冰魄,放入口中可保人尸身百年不坏。你也不想想,死去七日之后尸身早已腐坏,你若醒来岂非一堆白骨了?”赫木恩噗嗤一笑,眼中却是心有余悸,轻轻抚了抚少女柔嫩的下巴,“……还好你醒来了,阿洛。你若真为此长眠,我岂非要内疚不安一辈子了?”
    “……赫木恩……”苏洛回想起这一路艰险,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望着赫木恩那双满是惊喜的眼睛,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我没事了。多亏你与古力大夫的法子,这一次,我是真的从黄泉路上归来,再也不会受这内伤折磨了。”
    ☆、第71章 七星龙渊
    盛夏的大宛,总是这般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
    烈日让沙漠上蒸腾起一层热浪,仿佛视线都被灼热的空气扭曲了一般。王城中依旧是热闹的一日,集市中人来人往,到处都可以看到来自夏渊的商人与身着长袍的西域小贩们,炎热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们对生活的热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切的笑。
    王城中央高地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宫楼,白色的墙壁在烈阳下泛着几乎耀眼的光,为那宫楼平添了满目神圣之感,正是大宛王族一系所在之地的王宫。
    今天的王宫中也挺热闹,依稀能听见兵刃不断碰撞的声音,宫中的侍卫们却是见惯不惯,依旧照常巡逻,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两个打斗的身影一丝一毫。只见湖面上的水莲叶一阵轻颤,一个略显娇小的绯色身影踏叶而过,身后紧跟着另一个白色高大的身影,二人轻功皆是一流,那连续被踏了两次的莲叶也就微微颤了一颤,连水波都没有荡开几圈便平息了下来,交战中的二人却未停手,双双停在莲湖边上,紧接着又是几声兵刃碰撞的巨响炸开来。
    苏洛回身一个倒悬,手中的刀顺势砍向身后追来之人,那人手中两柄弯月般的长刀,却是早已料到苏洛的攻势一般,一刀向前挡住了她的攻势,另一刀在身后回旋,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切向了苏洛的侧腰。
    相互之间打了这么多场,苏洛当然也猜到了那弯刀可能袭来的角度,硬生生一个仰头,将身体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柔软形状,而后顺势连踢,迫得对方不得不抽刀回防。这一回合谁也没能讨到好去,二人稍稍拉开了距离,喘着气相互瞪着对方,都在暗中蓄力准备下一轮攻势。
    距离苏洛的内伤痊愈已经过去了十数日,从第三日古力大夫确定她的伤情不会再复发之后,尉迟昭便迫不及待的与她开战比刀,正好苏洛消化体中积压的内力也需要大量的实战,两人一有空便战到一处,闹的王宫中鸡犬不宁,被赫木恩逮住好一顿训,保证不再随意破坏王宫中的建筑后才算完。
    今天只是一场即兴比试,二人都没有用上内力,因而尉迟昭持刀的力道远强于苏洛,否则也不能以一刀防御一刀进攻的方式反击了,两人稍稍平复喘息之后又同时向前扑去,弯刀与长刃再次激烈的碰撞,苏洛使了个巧力,手中长刀朝前横劈,尉迟昭顿时觉得手中重如千钧,连虎口都被震的微微发麻,左手的弯刀顿时脱手而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又耍赖。”尉迟昭有些无奈的看了绯衣少女一眼,弯腰拾起了自己的刀。以苏洛平日的力道而言,她绝无可能一击震的自己虎口发麻弯刀脱手,必然是趁他不备在兵器中灌入了内力,“不是说好不用内力?”
    “昭你这次竟然一口气说了十二个字啊!”苏洛嘻嘻笑着,扳着手指数了数,而后夸张的叫道。尉迟昭沉默的看着她,苏洛见赖不过去,耸了耸肩蹭到了对方身旁,“你姐说的是不能随意破坏王宫内的建筑,又没说不能运功嘛,只要注意力道与时机就行了,比如刚才。”
    绯衣少女振振有词,摇了摇手指道,“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赢就行,这也是刀势的一种啊,昭。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尉迟昭斜眼看了看耍赖还强词夺理的某人,也懒得跟她计较,一双弯刀归鞘,斜斜挂回了腰间,转身要走。
    “哎,这就不打啦?”这种不用内力的小打小闹显然无法让苏洛尽兴,有些失望的追上了尉迟昭离开的脚步,“别这么小气嘛我也就诈你一回,大不了让你几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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