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活该,谁让她抢她的东西。
    她又不是楚家人,就因为死了爸爸,就非得赖在楚家,享受着那么多人的怜惜和关心吗?
    那些原本都是她一个人的。
    这么多年,她不敢正视白茉那道疤,可从来没有一刻,像眼下这样后悔懊恼,像眼下这样,深刻地体会到她的痛。
    她才比自己大两岁,她当时才多大,她瘦得像豆芽菜一样。
    自己怎么会那样对她,怎么能那样对她,为什么烫伤她,为什么烫伤后都没有道歉,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道歉。
    一定很疼吧,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她那么小,还烫伤在那样的位置,一定很疼吧……
    “白茉。”楚滢抽抽搭搭地说着,泪水止也止不住,泪眼婆娑,下午到现在流了太多泪,她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嘴唇被咬破,整个人看上去都无比狼狈,她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慢慢地,对上了楚老爷子复杂难言的神色。
    楚老爷子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半晌,楚滢突然更大声地崩溃哭起来,痛苦地哽咽道:“爷爷,我错了。”
    她十几年没有给任何人道过歉,白茉死了,楚沣也跟着去,楚家人一方面难过,又一方面也着实身心俱疲,没有人责怪她。
    这一刻看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说话,一颗心都紧缩起来。
    楚母也流了满脸的眼泪,看着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沐呆站在原地,看着楚滢触目惊心一只脚,无比心痛。
    他这一生,最怕看见的就是烫伤烧伤,几乎无法忍受,他边上的楚老爷子拍了他一把,开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赶紧抱回房间!”
    楚沐回过神来,连忙应是,快步上前去抱她。
    楚滢蜷缩在楚母的怀里,声音哽咽道:“不用,不用。我不要上去,我还没有炖汤呢,一会天亮了,得给乌童送去。”
    “都这样了还炖什么汤?”楚老爷子着急地说了一句,催促楚沐,“将她抱回房,速度快点!”
    又转身朝向身后,吩咐道:“叫一声,赶紧叫医生过来,别愣着呢。”
    楚沐不敢再耽误,不由分说,扶起楚母,将楚滢抱起来,出了厨房,上楼去。
    楚滢没有再说话,快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又突然抬头看向了楚沐,声音沙哑道:“我不想回房,送我去白茉的房间吧,行吗,送我去她的房间吧。”
    ☆、144:滢滢呢,她怎么没有来看我?
    她声音沙哑,仰头提出这样的要求,楚沐愣了一下,心绪涌动,缓缓道:“白茉的房间有些时间没人去了。”
    她离开,楚家给她留着房间,却已经没有人再进去。
    怕睹物思人。
    “送我过去吧。”楚滢看着他,声音轻轻道,“哥,送我去白茉的房间。”
    她声音不大,说起话来神色却无比认真,她叫哥,楚沐似乎都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哥哥了。
    也就小时候,很小很小,当时楚滢还是刚能稳稳走路的小娃娃,当时楚滢还是三四岁的小姑娘。
    家里人都去医院,只有他和楚滢留在家里,保姆看着他们。
    楚滢会挥舞着白嫩嫩的手臂,拿着玩具,一边跑一边喊:“这个这个,我们玩这个吧。哥哥陪我玩这个。”
    “哥哥,白茉她为什么老生病?”
    “哥哥,为什么爸爸和爷爷那么爱白茉?”
    “哥哥,就剩你陪我玩啦,你真好!”
    “唔,啵一个!嘿嘿嘿!”
    记忆里,比他小几分钟出来的妹妹,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欢欢喜喜地叫过自己哥哥的,亲过他抱过他。
    女孩子和男孩子总是不一样,虽然两人一样大,可他记忆里那个楚滢,一直都是软软的,白白的,小小的。
    她很爱闹脾气,自己苦恼过,也发誓,永远护着她,陪她玩。
    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什么时候,他的妹妹,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却视若无睹。
    他一直对她,视若无睹。
    楚沐的目光落在她满布水泡的一只脚上,觉得自己一只脚都难以形容的痛。
    他们是双胞胎,别人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比其他的兄弟姐妹还要关系亲密许多,他以前一直不以为然,这一刻,对她的痛,却感同身受。
    楚沐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低头看着她,点头道:“我抱你过去。”
    “谢谢哥。”楚滢似乎是太累了,她整整一夜没睡觉,一直忙碌,这会其实已经疲倦不堪,她歪了头,靠在楚沐的胸膛上。
    楚沐抱着她,心绪涌动,无比难受。
    他走得很稳很慢,抱着她的手臂虽然用力,却也轻柔,就好像,突然间就有了耐心和柔情。
    他以前看不惯她,她闹性子,他一直冷眼旁观,可事实上,有人欺负她,他又义愤填膺,他这个妹妹,一直让他觉得痛苦。
    他觉得她好像楚家的耻辱,也好像楚家的异类。
    她一点社会经验也无,完全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偏激而执拗,浑身都是刺,防备着警惕着,随时攻击,刺伤所有人。
    很多时候,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妹妹。
    可是这一刻……
    楚沐觉得难受,抱着她,缓步到了白茉的房间外,推开门,抱着楚滢,抬步往床边去。
    楚滢猛地揪上他衣服,他这才发现,她几个手指都受了伤,两个手指缠着创可贴,血都渗到了外面。
    “不用放床上,就把我放在地上吧。我太脏了,我身上太脏了,不要弄脏她的床了。”她说话小心翼翼,愧疚地紧紧咬着唇,神色间带着慌乱和无措,战战兢兢,也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楚滢。
    “不碍事,明天洗一下就好。”楚沐安慰。
    “不,不要。我身上太脏了,我身上很脏的,放地上吧,哥你把我放在地上。”楚滢说着话,红肿的眼眶又迸出泪。
    她怎么能睡白茉的床呢,她有什么资格睡她的床?
    她那么善良那么好,自己却这么自私这么坏,身上还这么脏,她身上这么脏,弄脏了白茉的床,她一定会生气的吧。
    可是,自己好像没有见过她生气,她会生气吗?
    楚滢胡思乱想着,秀气的眉拧得紧紧的,就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法排解痛苦的纠结境地之中。
    楚沐看着她,半晌,点点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边。
    楚滢缩在床边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不说话,她神色定定地看着她的脚。
    很疼,她想,白茉当时也是这么疼吗?
    真丑,她又想,这么丑,乌童会不会不要她了啊?
    这样想着,她又害怕起来,她看着自己的脚背,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根本看不见,一片通红,水泡一个连一个,鼓起老大,好像一戳就会破。
    会留下和白茉一样的疤痕吗?
    她咬着唇,傻了一般地一直看着,她状态不好,边上的楚沐都有点手足无措了,这样的楚滢,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楚沐也傻乎乎地站着,一棵树一样,站得笔直,垂眸看着楚滢。
    楚母急匆匆进来,就看到楚滢傻了一样地坐在地上,而楚沐,傻了一样地站在她边上。
    “怎么了?为什么坐地上?”楚母说着话,难过不已,也顺势蹲在地上,看着楚滢,声音小小地哄劝,“疼吗?宝贝是不是很疼?别害怕,医生一会就过来的,烫伤不算什么大事,会好的,可以做植皮手术,以后还和以前一样白白嫩嫩,会好的,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的。”
    “妈?”楚滢看她,泪流满面,“你说,白茉她当时也是这么疼吗?我烫了她,她满地打滚,也是这么疼吧。怎么办,我没办法给她道歉了,我再也见不到她,再也回不到过去,我想给她道歉,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烫伤她的,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怎么也不会烫伤她的。可是怎么办妈妈,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呜呜!”
    她悲痛欲绝地哭起来,楚母泪水涟涟,边上站着的楚沐,一双眼睛里都似乎涌动着水光。
    楚老爷子刚进门,听见这句话,又默默地停了步子,转身靠在外面的墙壁上。
    他脊背挺直地靠在墙壁上,沧桑满布的一张脸,泪水纵横。
    他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
    两个女儿,从小当公主一样的养着,一个浪漫天真,一个温柔知礼。
    他早早给她们物色良配,他一直觉得,这世界上都没有男人配得上他的两个小公主。
    可最终,浪漫天真的那一个,跟着放浪不羁的一个男人远走他乡。
    温柔知礼的那一个,却死心眼地跟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两个女儿都早亡,死的时候连人生的一半都没有走到,每每想起来,他都觉得戳心窝一般地痛。
    这后来,他有了养在膝下的两个孙女。
    乖巧懂事的那一个却并非亲生,蛮横无礼的这一个,却是他们楚家的骨血。
    他善待第一个,漠视第二个。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早很早,就不再对楚滢寄予希望。
    可眼下--
    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崩溃的哭声,他却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天,没想到这无药可救的丫头,有一天,会痛哭流涕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想起了白茉,那个在他们家受尽委屈,却也在他们家受尽疼爱的女孩。
    晚了吗?
    他觉得其实不算晚,白茉的生命早早注定,楚沣的追随他先前就有预感。
    正因为如此,他才并不曾在这之后施压给楚滢,都是他们楚家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实他舍得伤害哪一个呢?
    楚老爷子没有再进去,缓步下楼,去客厅里等医生。
    房间里--
    楚滢哭了许久,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话,楚母一直安慰她,拍着她的背,声音轻轻的,温柔地安慰她。
    五点多,医生到了楚家给楚滢看伤。
    她手指和两条腿都有割伤,清理后用创可贴基本上就可以,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脚。
    从脚踝往下,差不多烫掉了一层皮,大大小小的水泡肿老高,医生处理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给她一只脚缠上了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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