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司季夏见着冬暖故有些失神,不由又唤了她一声,边单膝跪在她身侧边有些紧张道,“可是伤口疼?让我看看。”
    司季夏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开还有一大半盖在冬暖故腿上的斗篷,却在刚拈起斗篷一角时忙收回手,因为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她的伤是在大腿上,而昨夜帮她包扎伤口时他已经将她染了血的褴褛裤管撕了去,当时他只顾着给她的伤口上药包扎,并没有多想,现在才觉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地不合适。
    司季夏既关心冬暖故腿上的伤又担心自己冒犯了冬暖故,有些赤红了脸,别开眼不大敢看冬暖故的眼睛,尽管昨夜情况特殊,可他还是看了她的腿,就算不是冒犯,他也有些不敢直视冬暖故的眼睛,只重新问道:“阿暖可是伤口疼?”
    “不疼,不碍事。”冬暖故看得出司季夏在紧张什么,就算他们已经拜了天地就只差入洞房而已,可司季夏心中的礼仪教化毕竟还是古人,和她有着差别,知他是为昨夜看了她的腿而紧张而不敢拉开斗篷为她检查伤口,也没打算为难他,还是让斗篷遮盖在她的腿上没有急着将其拿开并还给他。
    不过,他的药倒的确是药效神奇,才过了一夜,她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真的?”倒是司季夏有些不确定了,有些紧张地问道。
    冬暖故看着他带着不安与不放心的眼睛,轻轻笑了起来,“难道还有假?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
    “我……”司季夏紧张地似要说什么,才一个我字出口却又不往下说了,而是渐渐安然了眸光,微微扬了扬嘴角,温温笑了,“阿暖不疼就好,那就可以明日再换药。”
    冬暖故喜欢看司季夏笑,似乎他一笑她便觉今儿的天是晴好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么?”冬暖故看了一眼洞口外的天色,问道。
    “不久。”司季夏没有回答是什么时辰,“阿暖太累了。”
    是么?冬暖故盯着司季夏的眼睛,她记得她昨夜一躺下便睡着了,可她从来就算再怎么困倦,也不会一躺下就睡过去的。
    而司季夏似乎不想继续这个问题,改问冬暖故道:“阿暖的包袱里可有干净的……衣裤?”
    “有。”冬暖故微微点头,注意到司季夏脚上的鞋子有被泥水浸湿过的痕迹,此刻还看得出是湿湿润润的,若是今晨才弄湿的,不会是湿润而是湿漉漉的,证明他的鞋子是在昨夜里湿的,现在已经干了一半,而昨夜他背着她找山洞时雨势根本不算大,根本没有大到能将他的鞋子完全打湿的地步,那便是说,昨夜在她睡过去之后他离开过山洞。
    而她之所以会那么快就睡着,或许也是因为他给她吃下的药丸。
    为何要让她那么快睡着?他是去做了什么不可让她知晓的事情?
    与昨夜狼群包围她一事有关?
    抑或说,与那身手了得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小狼放到她身边来的人有关?
    司季夏没有看冬暖故的眼睛,是以没有看到她眼里的质疑,只站起了身边往山洞外走边道:“那阿暖换身干净的衣裳,换好了再唤我。”
    司季夏走到洞口时又补充道:“若是阿暖姑娘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唤我,我就在外边。”
    冬暖故还注意到,他的外袍也是湿润润的。
    他没有提昨夜的事,也没有说他为何没有走而又回来了。
    冬暖故没有问他为何突然回来又如何找得到她,也没有问他昨夜在她睡着之后去了哪儿。
    他们之间,似乎还有着薄薄的隔膜,捅不破,也没人刻意地想去捅破。
    冬暖故伸手去拿自己的包袱时看了一眼司季夏那只长且沉重的包袱,将自己的包袱拿到面前来,拿出了干净的裤子,掀开盖在自己腿上的斗篷,换了身干净的裤子,只是鞋还是被血脏了的鞋,好在只是沾了些血而已,不算湿透,还能穿。
    冬暖故换好干净的裤子后又伸手去拿装干粮的包袱,干粮还足,幸好昨夜她就算避开头狼的攻击时没有将这些包袱扔开,否则接下来的日子难过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只是,装水的水囊都空了,没有水了,她也要到西山上去了。
    “平安。”冬暖故将包袱里的干粮掏出来后朝洞口唤了一声,只见投在洞口地面上的人影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走过来,而是问道,“阿暖是换好了吗?”
    “嗯,换好了,进来吧。”司季夏重新走进山洞里来时冬暖故往旁挪了挪身,将身下的干草空出一半来,见着他走到她面前来时抬头朝他微微笑了笑,还在刚空出来的位置上轻轻拍了拍道,“坐。”
    司季夏稍微有踟蹰,而后才离冬暖故尽可能远地慢慢坐了下来,似乎她醒了,他就不敢离得她近了。
    司季夏坐下来后只看了冬暖故一眼就飞快地移开眼,因为她是在醒起来前的一会儿才松开他的手,现下他还能在她脸颊上看到枕着他的手而留下的明显指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夜掌心贴着她脸颊的感觉,柔柔的软软的,就像她的唇覆在他唇上的感觉……
    这个浮想让司季夏的耳根突地红了起来,身子也绷了起来,更不敢看冬暖故了,担心她会看得出他心里的想法似的。
    冬暖故倒是不知司季夏心理想着什么,也不知自己昨夜竟是枕着他的手心睡了一夜让他就那么坐了一夜,直至方才一会儿前才松开的他的手,只是见着司季夏只坐着一小部分的干草,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坐过来些,都坐到外边去了不觉得凉么?”
    冬暖故扯住的是司季夏那没有右臂的右边衣袖,因为他是右边身子离得她近,她拉上那只空荡荡的衣袖时司季夏的身子绷得僵直,冬暖故自己也稍稍怔了怔,她非有意,似乎只是自然而然,她知司季夏十分介意他的短处,便忙收回了手,转身去拿方才盖在她身上的斗篷,看他还绷着身子便问道:“要披上么?”
    司季夏默了默后才轻轻点点头,伸手就要去拿冬暖故手里的斗篷,他这个样子在她面前,连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而就在他的手就要拿到斗篷时,冬暖故却往回收了收手不让他拿到,司季夏抬眸看她,略显尴尬,冬暖故则是往他这儿移了移身,抬手,替他将斗篷披到了他肩上,司季夏有些紧张,却没有拒绝她,而是看着冬暖故边为他系上斗篷的系带边道:“天冷,还是披上比较暖和,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着凉为好。”
    他看着她如青葱般纤细的手指在他脖子前打了一个工工整整的结,这是曾经只有他的阿娘才会为他做的事情,阿娘为他披上斗篷时也总会对他说“这样暖和,可不能着凉了”。
    司季夏失神了,直到冬暖故已经为他系好了系带收回了手,他还是讷讷地看着自己脖子下系好的绳结,冬暖故没有挪回她的位置,而是挨着司季夏坐了,掰开一块厚厚的烤饼,递了较大的一半给他,“没有水了,待会儿出去了遇着溪流什么的再装些水吧。”
    递到面前来的烤饼让司季夏回过了神,抬手接了那半边烤饼,并没有急着吃,冬暖故并未多加理他,径自啃起了自己的那半边烤饼来,尽管她有些食不知味。
    咀嚼和吞咽食物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洞里显得颇为清晰,冬暖故挨着司季夏而坐,司季夏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温暖的温度,半晌后道:“阿暖不问我为何没有去风城吗?”
    她依然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问,她明明没有任何改变,他也可以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说,可他却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不问,他反倒觉得不舒服。
    “我问了,你就会说么?”冬暖故又撕了一块干牛肉,还是将较大的那一半递给司季夏,却是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面前那一堆只剩灰烬的柴堆,声音浅浅,没有起伏。
    司季夏接了干牛肉,注意到冬暖故递给他的烤饼与干牛肉都是较大的一份,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带着如春风般的暖流,将干牛肉放在烤饼上,抬手咬了一口,咽下去后道:“会。”
    在她面前,他还应该有什么是不敢说不能说的?只是他不知从哪开始说起,又该怎么说才好而已。
    “我不问,我等着你何时想说了就跟我说。”冬暖故咬了一口干牛肉,有些难嚼,吞下去后才转头看向司季夏。
    她不会刻意问他什么,他若是想说时自会与她说,说出他藏在身后的秘密,说出他在她眼里的谜。
    “好。”司季夏看着冬暖故的眉眼,微微笑了。
    只希望届时她不要害怕他才好。
    冬暖故也回以司季夏浅浅一笑,继而用手肘撞撞他,催道:“快些吃了,吃完了还要上山去。”
    司季夏本是要咬一口烤饼的,在听到冬暖故的话时垂下手蹙起眉,有些严肃道:“阿暖,不可。”
    ------题外话------
    感情的世界里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主角,叔只是把笔墨着重在阿暖和阿季身上而已。
    叔自我是喜欢子夜这个角色的,一个女人可以领导夜阁这个组织,她的本事不亚于前世的阿暖。
    子夜只是喜欢了一个值得她喜欢的男人而已,在阿暖之前,比阿暖要更早更早。
    只是在叔的笔下,她只能是个女配角,不是所有的女二都是渣女,也不是所有的女二都非争男主不可。
    so,姑娘们,别激动~
    叔:啊~哈~哈~
    ☆、084、平安,你就让我去吧
    因为冬暖故腿上有伤,司季夏不同意她上山,他没有好言相哄,话又极少,不管冬暖故说了多少次不碍事不要紧不疼了,他都是两个字“不可”,或者三个字“不可以”。
    冬暖故过惯了我行我素的生活,这般想要去哪儿还要经过另一个人同意才能去的日子她还真没过过,说多不习惯有多不习惯,也从没有人敢管过她,司季夏,是第一个。
    其实她大可如前世一般只要想便去做了而完全不用管司季夏同意还是不同意,不过她既然打算这一世要做一个妇唱夫随的寻常女人,就不能不听丈夫的话,可是,她这个丈夫似乎不好整。
    冬暖故忽然想到了出嫁前六娘跟她说过的话,教她怎么和自己的丈夫相处,六娘说,男人都喜欢态度柔软的女人,大多数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所以在与自己的丈夫相处时可不能太要强,不然吃亏的是自己,冬暖故觉得六娘说的似乎有道理,尽管六娘也没嫁过人,但她想到了前世自己手下的兄弟身边的女人似乎各个都娇滴滴像水做的似的,说话的声音便是她一个女人听了都没有办法忍受,而那些男人却一个比一个享受。
    现在想来,或许不是别的女人太软,而是她自己太硬,因为太硬,所以才会被设计被背叛。
    那现在,要软一软?
    这般想着,冬暖故索性心一横,也做那软绵绵的女人一回,于是伸手去拉司季夏的斗篷,轻轻摇了摇,垂下眉,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娇柔道:“平安,你就让我去吧。”
    只是,冬暖故说出这句话来后脸色就难看了,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因为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话她难以接受,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泛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竟是有一种恶寒的感觉,果然,她不适合做一个软女人。
    不过话说都说了,冬暖故觉得自己的手这下拉着司季夏的斗篷似乎有点尴尬,还有点让她不能接受的撒娇的味道,又觉在这时连忙收回手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色更难看了一分。
    然她这揪着脸苦着脸色的模样在司季夏眼里就成了另一种味道,似小女儿家受了丈夫的凶欲哭未哭的模样,好像只要他再说一个“不可以”她就会落出泪来一般,这下倒让司季夏有些慌了,脱口就答应道:“好。”
    冬暖故的眼睛亮了亮,眨了一眨眼,有效了?
    只听司季夏又接着道:“我背阿暖去。”
    冬暖故的脸又皱了起来,张口就道:“不用。”
    司季夏却是面不改色又道一次:“我背阿暖去。”
    “我……”冬暖故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司季夏坚定的眼神时忽地又软了,拖了拖声音道,“好。”
    司季夏又浅浅笑了起来,“我会陪着阿暖。”
    冬暖故的心晃了晃,终也是浅笑着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想说他帮她找来一根可当手杖用的树枝就好,她不用他背,毕竟西山那么大,他能背得了她多久,就算他能一直背着她,她也不忍一直让他背着,可他说得那么温柔又那么坚决,让她根本不忍再拒绝。
    冬暖故想,他也背不了她多久,累了就会把她放下来了。
    可是,她想错了,除了停下歇息的时候,司季夏将她背上后竟都没有再要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他没有右手,又觉她的右腿就这么垂在他身侧会令她难受,便扯过他的右边袖管绕过冬暖故的大腿下方,将袖口别到了腰带里,垂着眸有些低声道:“会有些难受,阿暖若是忍不了就告诉我,我再把阿暖放下来。”
    “没事,不难受。”冬暖故伏在司季夏背上,将脸枕在他肩膀上,双臂环在他脖子前,背上背着他的行囊,手里拿着她自己的包袱,笑得温暖。
    她喜欢他的背,喜欢他背着她的感觉,喜欢他背着她走起来稳当当的感觉,就算他没有右臂的确让她的右腿不管怎么搁都会有些难受,不过这又如何呢?
    “平安若是累了也告诉我,把我放下来就好。”冬暖故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桂花香,让她安心,也让她有些心疼。
    “好。”司季夏应了声,“阿暖若是觉得累,在我背上睡一睡也可。”
    冬暖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动了动枕在司季夏肩上的脸,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一分,不忘替他将风帽拉上。
    “平安跟着小蛇们走就好。”冬暖故放了随身带着的小蛇到地上,虽然在冬日它们极不想活动,然在冬暖故这个主人的无声命令下,似乎由不得它们不想,于是哧溜哧溜地挪出了山洞,司季夏将背上的冬暖故往上掂了掂,也走了出去。
    山洞背风,在洞中不觉有多冷,出了山洞便有一阵又一阵雨后干冷的风扫来,吹得冬暖故不由缩了缩脖子,朝司季夏的颈窝靠过去,似乎这样能让她觉得暖和些。
    司季夏走得很快却很稳,即便背上背着一个冬暖故,也完全影响不了他的速度,好似他背上的人儿没有重量一般,而司季夏的的确确觉得他背上的重量太轻太轻,想着日后该是多做些能补身子的东西给她吃才是,毕竟她是姑娘家,和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的他不一样。
    而这一路走上山,司季夏从没有主动提出要停下休息,都是每走半个时辰左右冬暖故便提出要休息,因为她不舍他太累,却让司季夏以为是他的右边袖管磨得她难受了,冬暖故看得出他眼里的惭愧,既觉心疼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觉说什么都不合适,便不再要他停下休息得那么频繁。
    走着走着,冬暖故伏在司季夏背上竟睡了过去,待她再睁眼时,竟发现天色渐暗了,令她不由一惊,因为她记得她方才眯起眼时天色还是偏明亮的,她睡了很久?
    司季夏还在走着,正走过颇为崎岖陡峭又窄小的山路,一旁是密密麻麻的荆棘林,一旁则是深绿色的崖底,他将冬暖故的左边腿弯勾得有些紧,看得出他的小心,并没有发现背上的冬暖故已经醒来了。
    崖边的山风很烈,扑刮到脸上像刀子似的,也刮得他们身上的斗篷猎猎而飞。
    过了这段崎岖的山路,司季夏往后微微转头,似乎想看方才那一段路有没有扰醒冬暖故,才一转头便听到冬暖故浅声道:“平安,停下休息会儿吧。”
    “阿暖醒了,可是我方才走得不平稳扰醒了阿暖?”司季夏有些抱歉道。
    “不是。”冬暖故微微摇了摇头,“你走了很久了,该休息了,你累了。”
    其实司季夏想说不累,虽然的确走得挺久,不过怕冬暖故不高兴,还是应了声将她放了下来,不忘关心地问道:“阿暖可有觉得伤口疼?”
    “不疼。”冬暖故觉得司季夏就是喜欢紧张,她还没有那么娇弱,还不待她再说什么,司季夏已拿起水囊站起了身,“那阿暖坐,我去帮打些水回来,我听到附近有水声了。”
    司季夏说完话后就走了,冬暖故想拦他让他先坐坐才去都来不及,只能任他去了,自己则是背靠着身后的树干仰头看着树影斑驳的苍穹,任散过顶头枝叶的光线斑驳在她脸上身上,趁司季夏不在快速地揉了揉她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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