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不忍扰着她,便就动也不动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若非一刻多钟后有敲门声响起,只怕司季夏会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冬暖故醒来。
    不过这个敲门声很轻,似乎怕惊扰到屋里的人似的,冬暖故睡得很熟,完全没有听到敲门声,司季夏微微沉下脸色,轻轻移开了冬暖故环在他腰上的双手,冬暖故的双臂被提空,她似乎有些不自在,在被子里胡乱地动了动手之后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司季夏确定冬暖故没有醒来,沉下的眼神才稍稍软和了些,而后抽过放在床头的里衣里裤快速往身上套,在下床的同时扯过放在床头小几上的斗篷,边系系带边往屋门的方向走,下了门闩,快而轻地拉开了紧闭的屋门。
    甫一打开屋门,见到的便是一身灰线绣牡丹花暗纹银色袍子的楼远站在门外,在见到开门的是司季夏时眨了一眨眼,笑吟吟道:“世子醒了?看世子面色红润气色颇佳,想来世子的身子是没有大碍了。”
    “见过右相大人。”司季夏向楼远行了礼后步出了门槛,站在屋外将屋门阖上,接着问道,“请恕在下睡得昏沉,敢问右相大人这是何处,在下昨日又发生了何事?”
    这个清晨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他到此时此刻觉得脑子有些嗡嗡作响的混沌,根本不容得他清醒地思考什么问题。
    楼远见司季夏出门关门,再扫过他露在斗篷之下的里裤,又是眨了一眨眼,浅笑着道:“世子还不知道吗,昨儿个世子忽然间就昏睡在马车里不省人事了,后到了这白水镇请了大夫来瞧,大夫道是世子感染了风寒,大夫说若是今儿天明之前还不能将世子身体里的虚汗捂出来,恐世子就会有性命之忧了,不过楼某瞧八小姐在天明之后都没有来唤过楼某或者春荞秋桐,想来世子的情况是没有大碍了,是以这个时辰才敢来扰。”
    “怎么,八小姐没有与世子说吗?”楼远看了一眼司季夏安静中带着些颤抖跳动的眼眸,又道,“世子是不知,昨儿的世子快要吓坏了八小姐,又是替世子洗身又是给世子喂药的,想来应该是守了世子一夜未干合眼,八小姐现在可是在睡啊?”
    像是有着先见之明般,楼远从一开始的敲门声到现下的说话声,都是低低轻轻的,再看司季夏的眼神及穿戴,便确定了屋里的冬暖故还在睡,只见司季夏微微点头,楼远也不催,反是十分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便让八小姐歇上一会儿,楼某现下要下楼用早饭,世子是要一道,还是要等八小姐醒了再与八小姐一起吃?”
    “多谢右相大人,在下还是等着内子醒来再一起用,不敢叨扰右相大人。”楼远的一番话令司季夏垂在斗篷下的手微微握成拳。
    “那便随了世子了。”楼远也不强求,有些意味深长地再看了一眼司季夏身后阖紧的屋门,笑着转身下楼去了。
    就在楼远转身之际,司季夏唤住了他,“右相大人,稍留步。”
    楼远停住脚步,看向司季夏,“世子可是有事?”
    “在下现下不便走开,想劳右相大人代为与店家说一声,为在下烧些泡澡用的热水。”司季夏十分客气,末了还向楼远微微垂首。
    司季夏的话让楼远将他由上到下瞟了一遍,道:“世子昨夜才泡过澡,今晨又泡,不怕把自己泡胀了?”
    “并非在下……”司季夏正要解释,而秋桐也在这时用力扯了扯楼远的衣袖,扯得楼远又是眨眨眼,而后似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笑意浓浓道,“楼某知晓了,世子是要为八小姐备着这热水,小事一桩,世子放心便是。”
    “多谢右相大人了。”司季夏又是微微俯首以示谢意。
    而这会儿楼远似乎不打算下楼了,而是将目光定定锁在司季夏的面上,似乎要在司季夏面上盯出些什么来,盯得司季夏觉得自己脸上真的有什么,便问道:“右相大人,可是在下面上有异?”
    “呵呵,不不不。”楼远轻轻摆摆手,笑道,“什么也没有,世子好着呢,世子还是回屋陪着八小姐吧,楼某可不能再继续打扰了。”
    楼远说完,转身朝楼下的方向走去了。
    司季夏也转身回了屋。
    秋桐看着笑得一脸“我有发现”模样的楼远,眼角有些抽抽道:“爷,您笑得可真丑。”
    “胡扯,爷长得丑吗?”楼远睨了秋桐一眼。
    “那我换个说法。”秋桐视楼远的那一睨于无物,“爷您笑得不同寻常。”
    “哦?”楼远突然来了兴致,还走在楼梯上便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去看秋桐,“说说,爷笑得怎么不同寻常了?”
    “爷的笑容里写着爷有发现。”秋桐没有说话,反是春荞据实道。
    楼远忽然乐了,转身去看春荞,颇有兴致道:“春荞可真是愈来愈聪慧了,连爷的笑容里藏了什么都看得出来了。”
    “爷谬赞。”春荞面不改色,“伺候爷那么久了,要是连爷的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的话,属下早就没有资格继续留在爷身边了。”
    “春荞很善解人意啊,爷正巧缺一个善解人意的发妻,春荞有没有兴趣啊?”楼远笑盈盈的。
    春荞连惊都未惊一下,似乎是早已习惯了楼远嘴里突然就蹦出的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平静道:“爷是个脑子构造奇特的美男子,论头脑论样貌,春荞都配不上爷。”
    秋桐掩嘴笑了,楼远睨她,“秋桐笑得这么开心,可是想当爷的夫人?”
    “不敢不敢,爷岂是秋桐敢高攀的,这样的想法秋桐可万万不敢有。”秋桐连连摆手,说出的话与她的眼神完全不相符。
    楼远也不介意,只轻轻哼了一声,继续往楼下走去。
    春荞觉得吧,她们未来的夫人,一定也是个脑子构造奇特的人。
    秋桐觉得吧,能和她们的爷一起过日子的女人,一定要练就一颗金刚不坏的心,否则指该给爷那奇怪的脑子给气死。
    春荞与秋桐有些怅然了,世上有这样的女人吗?
    楼上客房里,司季夏已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了,唯余头发还未梳,只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冬暖故的睡颜,想着方才楼远说的话。
    就在冬暖故睡着的而楼远正在楼下厅子用早饭的时间里,一个灰扑扑的小身影被侍卫拎着走进了客栈大门来,将那小身影扔到了楼远面前。
    ——
    只不过,她不是司季夏,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惶与不安,是以在她睁开眼的下一刻她紧张地唤出了声:“平安!?”
    与此同时,冬暖故坐起了身,紧接着便是伸手去试司季夏额头的温度,滚烫到吓人,并且还带着黏手的汗意,冬暖故的心一抖,伸手到枕边摸索着棉巾却没有摸索到,而后才想起可能埋在被子下了,便又将手收回被子下去摸索。
    冬暖故的手收回被子下时未防凉意灌进被子里手自然会碰到司季夏的身子,而当她的手才堪堪碰到司季夏的左肩时,竟发现他的左肩在微微发着颤,冬暖故心一惊,顺着他的左肩往下轻轻抓住他的左手,发现他便是连五指都在轻颤着,手心湿黏黏的,明显是又出汗了。
    黑暗里冬暖故看不见司季夏的脸,只倏地将他的手紧紧一握,不安地兀自喃喃道:“平安你怎么了,是觉得冷还是觉得热?”
    她明明已经把他身上冒出的冷汗全都擦干了,怎么现下他又突然出了汗!?
    冬暖故没想过能在这个时候听到司季夏的回应,也不打算这么摸索着找出她睡着时还捏着手里而此刻不见了的棉巾,她要点灯,她要看看他的情况。
    冬暖故的眉心紧拧着,心也紧拧着,她觉得自己的双手都有些颤抖,掀开被子下床去点灯之前先是在黑暗里捧住司季夏的脸颊,深俯下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温柔道:“我只是下床点灯,马上回来。”
    她还记得她睡着之前司季夏紧环着她的腰不放,担心他会还像之前那般担忧她会离开他,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便已先出声安抚他。
    而就在冬暖故重新直起身子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去时,一只粗糙却又滚烫且还带着些颤抖的大手在黑暗里胡乱地抓上了她的手臂,伴随着紧张的声音低低响起,“阿暖不要点灯!”
    他现在身上没有穿衣裳,他不要她看到他的右肩,他不想她再一次看到他丑陋的模样,如今的他已不在意任何人看到他缺了一条胳膊时的震惊与嫌恶,可却独独除了她。
    在她面前,他没有办法不介意不在意他的残缺,就算她从未表现出对他的嫌恶。
    可他……还是害怕,他如今这样的右肩,便是他自己都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接受得了,更何况是她呢?
    司季夏紧张地说完话后立刻如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立刻松开手。
    冬暖故则是愣住了,正抓着被子的手猛地一颤,怔了少顷才回过神,没有将被子掀开下床去,而是微微转过头看向司季夏的方向,尽管她的心在颤跳不已,她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和道:“平安你醒了?”
    司季夏没有应声,抑或说他不敢应声,而是拉开与冬暖故的距离,往床榻的里侧移动着身子。
    被子下,他的左手紧紧地抓捏着他的右肩。
    冬暖故感觉得到被子在动,紧拧的眉心未舒,而是又问道:“可还觉得哪儿不适?头可觉得涨疼?身子可觉冷还是热?”
    “我……”老半晌,才听得司季夏的声音如闷在被子里般,低低沉沉道,“我没事,阿暖……不必担心。”
    司季夏的脑子依旧乱哄哄的,他依旧想不起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冬暖故如此担心。
    感觉到司季夏一直在往床榻里侧挪动,冬暖故不能相信他说的话,于是便伸手想要将他拦住,可当她的手隔着被子才轻轻碰到他的右肩时,司季夏受了极大的惊吓般竟是一瞬间便滚到了床榻最里侧,因为床榻是倚墙而置,还能听到他的背部重重撞到墙壁而发出的沉闷声响。
    “阿暖不要碰我。”司季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害怕冬暖故的触碰。
    因为害怕冬暖故的触碰,司季夏在挪开身子时很是想用盖在身上的被子裹住自己丑陋的身子,可他怕冬暖故会凉着,他选择自己离开那还有些她的温暖的被子。
    冬暖故手还维持着正碰上司季夏右肩的动作,少顷才垂了下来,把手收回被子里,而后重新躺下身,不言一语。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司季夏紧捂着自己的右肩,面朝里又微微蜷起了身子。
    冬暖故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开始慢慢朝司季夏挪去,司季夏退无可退藏无可藏,感觉到冬暖故在慢慢靠近,他下意识地就是想从这张床榻上逃开,可还未待他坐起身,他的身子便被温暖的被子一盖,冬暖故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司季夏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将冬暖故紧箍在他胸前的手臂挣开,奈何冬暖故将他搂得极紧,紧得连指甲都抠进了他的左肩内,身子更是紧紧贴在他背后,根本让他挣开不得,倘他执意要挣开的话,只会伤了她。
    他不忍,也不舍,是以即便此刻他整个身子都紧绷着颤抖着,他还是没有将冬暖故推开。
    “平安,我害怕。”冬暖故将脸贴在司季夏背上,出口的,竟是一句带着微颤的“我害怕”,令司季夏的身子如被锋针突然蛰了一般,猛地一抖。
    冬暖故只将自己的手臂用力收紧,微微闭起了眼,“我害怕你一睡不醒。”
    前世的她是从不会害怕惶恐的人,而这一世自遇到他后,她知道了什么叫不安什么叫害怕,在听到老大夫说他随时都有可能不再醒来时到此刻,她深深地尝到了害怕的味道。
    倘他真的一睡不醒……她不敢想。
    “对不起,阿暖。”司季夏只觉自己喉间苦涩得紧,“我……”
    而司季夏的话还未说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此刻冬暖故正在他的右肩背处落下轻轻一吻。
    ------题外话------
    叔码了一万多点字,只是不能全部传上来,叔很累,要忙翻了,码字到凌晨三四点,早上七八点要闹钟起来,所以叔决定,过年这段时间的更新时间改为早上11点,等叔的时间稍微充裕了,再把时间调回8点,希望姑娘们理解!
    ☆、006、不会再弄疼阿暖了
    冬暖故只睡了半个时辰,她醒来时发现床帘是垂拉下的,被子里很温暖,枕上似乎还残留着司季夏的味道,只要稍稍一吸气便能闻到。
    隔着床帘,冬暖故看不见司季夏,但是她知道他在。
    冬暖故又重新微微闭起了眼,回忆着昨夜至今晨所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她的脸颊慢慢染上两朵红霞,她想到了方才她的主动。
    冬暖故将掌心贴到自己双颊上,用力搓了搓,然后再轻轻拍拍,将眼睛睁开时坐起了身。
    然她才稍稍撑起身子,便觉双腿之间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令她猛地皱起了眉。
    这是冬暖故从未经受过的疼痛,有别与她经受过的所有疼痛,不是最疼的,然给她的感觉却是最奇怪的。
    因为疼痛,且没有什么非要她立刻就穿戴好站起身来的紧迫事情在眼前压着,冬暖故便不是像寻日里一般利索起床穿衣,而是将手撑在床上,慢慢挪坐起身子,而后拿过放在枕边的且垫在衣裳最下边的亵衣来穿上。
    而就在她从堆放在枕边的衣裳里找出亵衣时,床帘外传来了司季夏温和的声音:“阿暖可是醒了?”
    “嗯,醒了。”此时冬暖故正在解亵衣上系带,昨夜因为脱得急,连系带都未解开,便这么从身上给扯脱下来。
    “我托右相大人让店家烧了热水,阿暖泡泡身子,可能会舒服些。”司季夏站在床前,只是看着床帘,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即便他们已经行了夫妻之实。
    此时冬暖故已解开亵衣系带上的结正要往脖子上系,听得司季夏这么一说,便动动腿,那股撕痛感又窜了上来,想想觉得或许泡个身子会舒服些,却还是微微摇头道:“不了,我还没这么矫情,方便的话,平安帮我打盆温水来便好。”
    冬暖故边说边将亵衣上的系带在身上系好,司季夏想说什么却是没有说,而是道了一声“好”,转身出屋为冬暖故端水去了。
    司季夏没有让任何人帮忙,自己支手捧着盛着半盆温水的铜盆回屋的。
    此时冬暖故仍是坐下床上,但已挂起了伸手就能够到的床头处的半边床帘,见着司季夏单手捧着铜盆回来,下意识地是想走到他面前去帮他,奈何此刻不方便。
    也是这个时候,冬暖故才察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她不应该让他帮她打水,她应该让他劳春荞或者秋桐帮个忙。
    因为需要平衡支持,能清楚地看到司季夏的手将铜盆的边沿及外壁抓捏得紧紧的,指骨分明。
    从他一进入她的视线,冬暖故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司季夏的左手上,看他先将铜盆放在床前,而后将床头前边小几上的灯台拿开,再将铜盆放到小几上,这才对冬暖故道:“阿暖,好了,我在外边,阿暖要我帮忙便唤我。”
    司季夏又不敢看冬暖故了,从方才进门开始他只抬眸飞快地看了冬暖故一眼而后又垂下了眼睑,将铜盆放到床前时更是将头微微垂下,就算已经碰过了冬暖故的身子,他还是那个一见着她就会习惯紧张的司季夏。
    是的,司季夏在紧张,似乎比之前还要容易紧张,似乎又回到了刚拜了天地的那几日,连看也不敢看冬暖故了。
    司季夏以为经过了今晨之事他会与之前的自己有所不一样,然他似乎是高估了自己,莫说比之前更有了敢与她靠近的勇气,也莫说她的一颦一笑,现下的他,便是连进入到她视线里知道她在看他都觉得紧张,都会莫名地让他想到她与他肌肤相亲的感觉。
    司季夏匆匆说完话,匆匆转身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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