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听出了司季夏的言下之意,便是如今的寂药,或许随时都会有危险发生。
    “不过也无妨,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阿暖。”就算他连左手都无法动弹,就算他连使用他的机甲右臂的左臂都失去,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休想伤害他的阿暖。
    “平安。”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机甲右臂放到了她的枕边,而后转过身来将头枕到了司季夏左肩上,搂着他的右肩,沉声道,“教我习武吧,这样我便可以保护我自己。”
    若她这个身子如前世她那样的体格及身手的话,她绝不会受制于人。
    “阿暖的手无需抓握刀剑。”司季夏将身子往冬暖故一侧微微侧了侧,以让他能更贴近他,他的声音虽然低哑,却带着一股谁人也无法更改的决然,“阿暖由我保护就好,相信我。”
    相信他,相信他会撑起她的一片天,不让她受丝毫伤害。
    “我相信平安。”冬暖故将司季夏钉着钢铆钉的右肩抓得紧紧的,她如何会不相信他?她只是不想她会成为他的负担而已。
    她也知道,他不想她的手沾上一丁点不干净的东西,就像在西锤岭之上,他阻止她杀羿王爷的那些影卫一般。
    冬暖故像是怕冷一般,将司季夏抱得紧紧的,也将自己紧紧贴在他身上,好似如此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似的。
    “阿暖,我也想抱抱你……”黑暗之中,司季夏的声音有些哀伤,“很想,很想。”
    冬暖故拿起司季夏的左手,将它环过她的肩并握着他的手不放,以免他的手会往下滑。
    这样的一来,就像他在搂着她一般。
    司季夏将下巴抵在冬暖故头顶,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轻碰她的头顶,好像如此有如他的手在轻抚她的脸颊似的。
    他的心很无力,已经很多年不再有过的无力。
    他是世人眼里的神医诡公子,他能救得了天下人,却独独救不了他自己。
    他能保得住任何人的命,却保不住他自己的命,他能救任何人于病痛,却救不了他这唯一的左手,就连他这病弱的身体都必须依靠汤药来支撑,或许就像师父所说,他这条命,随时都可能丢。
    他习武不是为了仗剑江湖,他只是为了强身。
    他学医不是为了悬壶济世,他只是为了自己。
    他学医要医治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若非如此,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可是他想活下去,就算全天下没有任何人期待他留在这个世界上,他依然想要活下去。
    他没有想过他手中的剑会遇到想保护的人,也没有想过他的手能救人于苦难,然,他遇到了阿暖,遇到了他想要用性命来保护的人,用他手中的剑,用他的所学。
    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抓得紧紧的,心疼得有些颤抖。
    便是以他的医术都医治不了他的左手么?为何……会如此?
    “阿暖,我的左臂和我这个身子一样,天生有疾,根治不了。”他能做到的,只是保住它们而已,就连师父,都没有办法。
    “为何……会如此?”冬暖故来来回回摩挲着司季夏的手心手背,心难过得生疼。
    “娘胎里带出来的,至于我的左手,是曾受过重创。”就算阿爹阿娘和师父对他身体的事情只字不提,他也能猜想得到,至于是受了怎样的重创,他猜不到也不得而知。
    就像他为何会没有右臂一般,他猜想不到,也无从知道。
    “阿暖,若我的左手再也抬不起来,我将再也拥抱不了你。”他不能过度动用他的左手,因为它随时都有可能瘫废,所以自跟师父习医习武以来,他学会了怎样用脚代替他的左手做事,他已经少了一只右手,他不想连左手都没有。
    他不想当一个废物一般的怪物的,可如今为了阿暖,他已顾不得这些,阿暖对于他来说,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就算是拿他的左手来换,他也无怨无悔。
    “那从今往后,由我来当平安的双手。”冬暖故声音有些颤抖,却带着无比的肯定与执着,“我说过,就算平安无法拥抱我,我来拥抱平安也一样。”
    她会一直在他身边,一直。
    “阿暖。”司季夏将下巴移到冬暖故肩上,将她的肩膀扣得紧紧的,毅然道,“我会活下去,我不会死,不会。”
    他绝不会死,他若死了,谁来保护他的阿暖?
    他已多活了十几年,他还要继续活下去。
    “傻木头,你才说了你要保护我,你不能死。”冬暖故自觉眼眶涩得厉害,也滚烫得厉害,“你若死了,谁来保护我?”
    冬暖故话音才落,抬头,吻上了司季夏的唇。
    一滴温热的泪,落到了司季夏嘴边,滑进了他的嘴角。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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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8、有幸遇你,此生无憾
    窗外的天色已全然放亮,透窗而入的白光很柔和,将整间屋子照得微微朦胧,带着安静的味道。
    柔和明亮的光线落入眼眸时,司季夏有一种他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却很温暖的梦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温暖的梦了。
    梦里,他和阿暖在放纸鸢,莺飞草长的时节,纸鸢飞得很高,阿暖在笑,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即便只有一只手的他从来没有放过纸鸢,但是这个梦里,他手里的纸鸢却飞得很高很高。
    或许,只有一只手的他,也可以将纸鸢放飞。
    就算没有双手,他也要保护好他的阿暖。
    一想到冬暖故,司季夏整颗心都变得柔软,想到梦中她盈盈的浅笑,他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就当他这微微一笑时,他只觉自己颈窝里有什么轻轻蹭了一蹭,带着柔柔暖暖的鼻息,有些痒,有些挠人。
    司季夏的第一反应是僵了身子,继而才是微微侧头,垂眸看向正窝在他颈窝里睡得香甜的冬暖故。
    冬暖故此刻是紧挨着司季夏的身侧睡的,枕着他的左肩,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左腿轻搭在他腿上,左手依旧搂着他的右肩,就是在熟睡中,她也未舍得松开司季夏。
    她的睡颜近在眼前,她的呼吸近在耳畔,司季夏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身子也僵得有些厉害,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会吵醒正睡得安好的冬暖故似的。
    冬暖故没有醒来,依旧睡得安稳。
    渐渐地,司季夏僵直的身子舒缓了下来,却仍是没有动,只垂眸静静看着冬暖故近在咫尺的睡颜。
    她睡得很安静,连鼻息都是浅浅的,一下一下轻吐到司季夏颈窝里,些微挠痒,却让他觉得舒服满足,是以他将头垂得更低些,凑近冬暖故缭乱着发丝的额头,隔着发丝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一股清清淡淡的皂角清香随即在司季夏鼻尖漫开,让他的心神有些荡漾,他从来不觉得,皂角竟还有如此清香的味道。
    心湖犹如被带着清香皂角味道的小石子扔进,荡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荡向身体的每一处,再也止不住。
    司季夏的吻落到冬暖故额上就久久没有移开,像是流连与她发间的清香一般,让他想要一直嗅着。
    因为心湖被小石子打出了涟漪而再平静不得,冬暖故的呼吸明明还是与方才一样轻浅不变,然现下却是每一个呼吸都能让司季夏觉得滚烫,每一个呼吸都带着她心房的微微起伏,如一根轻柔的羽毛,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司季夏的心。
    司季夏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身体里那簇只会在碰到冬暖故时才会点燃的火苗被慢慢地点燃了起来。
    被褥之下,他们一丝不挂,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肌肤相贴的感觉。
    忽然,只见司季夏被冬暖故轻移开的左手五指微微抖了一抖,继而是他缓缓抬起他的左手,再将其轻轻慢慢地放到冬暖故细嫩的肩上。
    明明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抬手的动作,然此时的司季夏做起来却是极缓慢极缓慢,缓慢得就像他的左手有千斤般重。
    当他的手就要碰上冬暖故的肩时,他手上的动作还有明显地停滞,像是在迟疑,在害怕,然他终还是将手放到了冬暖故肩上,将她轻轻往怀里拥。
    轻拥上冬暖故的那一刻,司季夏整个人都在颤抖,缓缓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将下巴轻抵在冬暖故头顶上。
    柔和的光线中,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也在轻轻颤抖着。
    下一刻,司季夏不能自持地将自己的左臂愈收愈紧,愈来愈用力地将冬暖故往自己怀里拥,只见他的左手颤抖不已,似乎要将冬暖故拥得融进他的身体里才甘心。
    冬暖故在司季夏这紧且用力的拥抱中睁开了眼,因为难受。
    而当她在这紧紧的拥抱中睁开眼时,她怔住了。
    仅仅是因为这是个拥抱而已。
    冬暖故也移动双臂,回应了司季夏的这个拥抱,也将他搂得紧紧的。
    不止是司季夏的手在颤抖,便是冬暖故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最好的新年礼物。
    “平安。”冬暖故紧搂着司季夏,将下巴搭在他肩上,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有些抖地开心道,“岁日好。”【1】
    她对司季夏的所有祝愿,愿他年年安好,岁岁平安。
    “阿暖岁日好。”司季夏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冬暖故的头顶,柔柔笑了,将她往自己怀里更搂紧一分。
    自离开阿爹阿娘,就再没有人同他过过岁除,没有人给他送上过一句祝福的话,更没有人会在他岁日醒来时与他说上一句话。
    而如今,他遇到了阿暖,就像遇到了他的全天下,他什么都拥有了。
    就连他这以为再也无法动弹的左手,也能再次拥抱他的暖。
    这个岁除,这个岁日,很好,很好。
    “平安,以后的每一个岁除,我们一起过。”冬暖故开心地用下巴在司季夏肩上蹭了蹭,她不会再让他孤单的独自一人,她要陪着他,一起过从今往后的每一个岁除,与他一起等待来年,与他一起走下去,活下去。
    “好。”司季夏将冬暖故搂紧得好似再也不想松手。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也不需要甜言蜜语,更不需要什么海誓山盟,只这样安静的拥抱,就已能让他们的心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阿暖,有幸遇你,此生无憾。”就这般安静的紧拥良久,司季夏才松开冬暖故,将一记包含了他所有温柔与深情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我亦如此。”冬暖故眸光静然。
    重活一世,有幸遇他,永生不悔。
    在这个安静的晨间,简陋的卧房里,鸳鸯交颈,软被掀浪,春光旖旎。
    放在枕边的两个小人偶,也因为床榻的轻晃,离得愈来愈近。
    *
    冬暖故执意要帮司季夏穿衣,司季夏本是拒绝,奈何他拗不过冬暖故,只能由着她了。
    冬暖故在为司季夏穿衣前拿过了放在床榻里侧的司季夏的那只机甲右臂,抬眸看他,问:“要装上么?”
    “要。”他还需要它,暂时还没有到将它取下再也不装上的时间。
    “用我帮你么?”沉手且冷硬的感觉让冬暖故的心变得有些沉重。
    “阿暖帮我把他扣到我右肩上的铆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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