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白某说既是受人所托又是有求于公子,公子可信?”
    “信与不信,又当如何?”司季夏依旧神色冷淡。
    “公子不欲知晓白某是受何人所托相助于公子?”
    “阁下若愿意告知,在下便不妨一听,阁下若不欲告知,在下便也没有问的必要,究其实,这是他人之事,与在下无关。”司季夏答得不疾不徐,神色不变,倒真真像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呵,公子脾性倒真如坊间传闻所言,颇为古怪,而白某也不必多话,公子这般聪慧,想来也能很快知晓白某这是受谁之托。”说到此,白拂轻轻一笑,不遮不掩道,“也诚如公子所猜,白某有事求于神医诡公子,就在这几日内,敝舍安全,公子可放心在敝舍暂住。”
    “求诡公子出诊的规矩,不知阁下有否听闻过?”司季夏伸手捧起了面前长案上的那盏茶,微微摇晃着,并未揭盖。
    “白某愿闻公子条件。”白拂定定看着司季夏。
    司季夏用拇指别开杯盖,眼见那杯盖就要掉落却又被他的手指扣贴到杯底,将杯盏移到嘴边,慢悠悠地轻呷了一口,这才迎向白拂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让在下见到九皇子。”
    司季夏的声音明明平平无波,然听在白拂耳里,却是冷厉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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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0、梦夜有缠绵
    素月躲进厚厚的乌云后,使得夜色浓沉。
    就在这浓沉的夜色中,一道黑影速度迅疾比鹰隼,掠进了灯火通明的陨王府。
    北霜国陨王爷是当今圣上同一母生的胞弟,除却纯贵妃与丞相李悔之外,放眼整个北霜朝堂,王上最倚重的人莫过于这位陨王爷,是以这位陨王爷的府邸,拥着云城除却王城外的整整五分之一土地,府邸里亭台楼阁独具匠心巧夺天工,雕栏玉砌廊腰缦回,俨然一座小皇宫。
    王城于云城坐北朝南,丞相府位于王城西南面,陨王府则是位于王城东南面,先莫说这云王府的占地面积足足抵得上三四个丞相府,单就这地理位置就压了丞相府一头,而这陨王爷所想的并不仅仅是要压丞相李悔一头,他甚至……想吞并其所有,包括其府邸,包括其权利。
    传言传得好,这位陨王爷能征善战,如今的北霜国能与邻国南蜀国平起平坐,这陨王爷的功劳可是不小,是以圣上才会如此倚重他。
    冰刃对此嗤之以鼻不下十回,能征善战?可笑,他不过是躲在营帐里只知胡乱呼和的一介莽夫罢了,这北霜国每一场对外打的仗,若非王上每一次都下诏让丞相李悔去与那贯了什么乱七八糟大将军大名的陨王爷共同商戳对敌良策,最后由这身材彪壮的陨王爷往那战车上一站装个样子,连指挥都是由副将来指挥的打下一战又一战,最后仗打赢了,也只有陨王爷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东西做得出将所有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事情来,加官进爵,地位一升再升,府邸一扩再扩,到如今竟然是一匹莽夫想要掀了真正的聪明人李悔,果然是天下第一厚颜无耻又自认不凡的莽夫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也是,这陨王爷若不是蠢货莽夫,又怎么会养得出那么王八样的龟孙世子和刁蛮无理人见人恶的野蛮郡主来,可偏偏这俩王八孙子与他们老子一个德行,出了门自认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完全不知他们在百姓眼里简直就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是没人敢这么做罢了,谁叫他们有个那个的老爹。
    这北霜国的王上也是,居然倚重这么一无是处的莽夫,让这莽夫天天给聪明人找梗,不过倒也真是这北霜当今圣上才做得出来的事,不问朝政只管享乐,就是连王权都能扔给一个女人来接掌,这样的王上能做得出个什么顺应民心的好决策来才是奇闻。
    这莫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蠢,若非有个外姓李悔在,只怕这莫家的江山早十几年就烂成一锅粥了,而如今这北霜国还能如先帝未过世时那般富庶安康且还能与南蜀国平起平坐,全亏了有得这么个为国为民的大好丞相在。
    冰刃蹲在陨王府里最高的一处阁楼顶上,捏着下巴俯瞰着灯火通明不亚于王城辉煌的陨王府,一脸的不解与叹息。
    要他是那什么李悔,他绝对掀了这莫氏江山,让这莫家天下改朝换代,而不是给这废物一样的莫家人当一条吃力不讨好的狗。
    倘这李悔真是要坐拥这北霜江山的话,只怕整个北霜国上下的百姓立马就揭竿起义。
    毕竟如今整个北霜国的民心,都在李悔身上,只要他敢,必定一呼百应。
    不,当是一呼万应才对。
    只是,他似乎不想改莫氏江山为李氏江山,宁愿这么费心费力又没人领情地为这一群莫氏废物卖命。
    哎,可惜了这么一个聪明人哪,脑子里该装金子的地方竟然装了屎,可惜可惜。
    冰刃为那只闻而未见过的李悔摇头叹息了一声,将冰刃剑往肩上一扛,站起身,倏尔从屋顶上消失不见了。
    现在可不是为别人叹息的好时段,他现在可是要好好找找他的蠢师妹,待找着了师妹,他再去相府拜访这久闻大名的丞相也不迟。
    最好让他找着一个还能好好站在他面前说话的猪雪,否则他就要坏了江湖规矩灭了这皇族陨王府满门。
    然,冰刃在这小王宫样的陨王府里无声无息地搜了整整两个时辰,都没有搜到关于融雪的丝毫踪影及消息,于是他又蹲到了一处楼阁的屋顶上思忖问题。
    难道猪雪不在这陨王府里?她这么不见了踪影也没有与他留记号联系不是被陨王府的人抓了?若不是被陨王府的人抓了,那是谁抓了她?
    冰刃这么认定融雪是被谁人抓了,倒不是他真的要往不好的方面想,而是融雪虽然蠢是蠢了点,但是绝不会做让他不放心的事情,这一次为了小白脸把他丢下是例外。
    而猪雪虽然先走一步,定会沿途给他留记号,这是从她小时候起他便教她的,因为他时常要出去收人头赚银子,且为防那些与他有仇的人会来寻仇,他不会让猪雪在一个地方久留,又为了他赚了银子回来时能找得到她,他便教她不管去到哪儿都要给他留记号,否则他可就不要她了,猪雪可是乖乖记着他的话,是以他不管出去多远去多久,回来都能找得到他这个蠢闺女。
    这算是他与猪雪第一次失去联络,而这绝不会是猪雪为了小白脸而粗心大意忘了给他留记号,这便说明她必是出事了,而她的记号是在白水镇外断了的,这也足以说明她是在离开白水镇时出的事。
    她在白水镇得罪了那野蛮郡主,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她被陨王府的人逮着了,可现下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不在陨王府,那她是被山贼什么的抓去当压寨夫人了?或者是被哪路恶霸抢回家当小妾了?再不济就是被人牙子逮着了卖青楼去了?这好像也不太可能,猪雪长得那么一副蠢模样,大概只有小白脸眼瞎了瞧她上眼了,再没有谁也像小白脸一样瞎了眼吧?
    猪雪那头蠢猪到底被哪个瞎了眼的杂碎逮住了!?冰刃烦躁地挠挠头,猪雪你个完蛋玩意儿!尽给老子找麻烦!让老子找着你,非打死你不可!
    冰刃边挠头边从屋顶上掠下来,不行,他得再搜一遍这陨王府。
    正当冰刃无声地窜过一处下人居住的偏院时,只听有两名正在井边搓洗衣裳的婢子小心翼翼地小声说着什么,冰刃耳朵微微一动,退了回来,蹲在她们身后的一株老树上,竖耳听着她们说话,并无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只听其中一名身穿蓝灰色棉布衣裳正使劲搓着一条深蓝色裤子的婢子小声道:“方才我经过世子那院子外时,看到有几个面生的男人从里边匆匆走出来。”
    “真的假的啊?我刚走回来时听到有人说‘找着人了,正往世子院子里送’什么的,这这这,又是谁被世子瞧上了?”坐在一旁的粉色衣裳的婢子道。
    “不知道。”只听那名身穿蓝灰色衣裳的姑娘幽幽道,“世子瞧上过那么多女人,为何就没瞧上我呢?”
    “咱们这些下人就别想了。”粉衣姑娘嗤笑的怨念一声,“又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爬世子的床。”
    “为什么咱们不能想,后院专门洗衣的那个小平不就被世子瞧上了吗?”
    当这婢子幽怨的话音才落下,她们只觉忽然一道黑影落到了她们面前,吓得她们一大跳,正要抬头骂人时,她们皆惊吓得说不出来。
    因为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名面容俊美却神色森寒的陌生男子,一名手中拿着一柄剑的陌生却可怕的男子。
    只见男子将手中长剑朝她们跟前一抬,冷冷问道:“世子院子在何处,说。”
    “在,在,在……”蓝灰衣裳的婢子吓傻了,话都忘了说,回话的是那粉衣婢子,声音磕磕巴巴好一会儿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抖着身子和声音颤巍巍努力道,“在王府东,东边面,灯火最,最亮的地……”
    婢子的最后一个“方”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只觉面前忽刮起一阵风,刮得她连忙闭起了眼,再睁开眼时,眼前哪里还见着什么陌生人影,就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
    白拂看着司季夏离开池心亭子慢慢走上廊桥的背影,看着他随夜风而微微飘扬的右边袖管以及他左手里握着的剑,片刻后才收回目光,十指重新轻拨上琴弦,拨出一串串婉转的琴音。
    与方才的琴音一般,今夜的琴音,没有注入可夺命的杀气,仅仅是一首让人听着只觉舒心的曲子而已,而明明不过是一首听起来极为普通的曲子,然由白拂手中抚出来,却又带了一股别样的味道,似能令人心安,抚人入梦。
    司季夏在这袅袅琴音中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了白拂的视线里。
    司季夏轻轻推开他方才离开时轻掩上的屋门,扫了一眼与他方才离开是没有何异样的屋子,先是将手中的剑在木盒里放好,再在铜盆里净了净手,这才走到床榻前,宽衣解带后轻轻撩开了面前的床帘。
    床帘甫一撩开,司季夏便微微怔住了。
    因为此时冬暖故的……睡姿。
    许是睡着有些热,冬暖故将盖在身上的衾被半掀开,只用衾被一角遮盖着小腹。
    此时她是面向床沿的方向侧躺着,乌发如瀑如丝绸铺散在米色的衾枕上,黑白交映,显得她那半露出的白皙脖颈似透着粉嫩的色泽一般。
    而她身上穿着的素白色棉质里衣不知何时松了系带,衣襟半敞,露出里衣后边那淡绿色的亵衣,又因她此时手臂压着身侧轻抱在胸前,压出了那秀美锁骨下的玲珑曲线,而那玲珑的曲线正随着她平稳的心跳轻轻微微的起伏着。
    司季夏站在床榻前还维持着抬手将床帘轻撩起的动作,垂眸定定看着正睡得正熟的冬暖故,喉结蓦地上下一起伏。
    司季夏本想转身吹熄放在床头小几上那盏灯火昏黄的油灯,可当他将手放下时,他却是忘了去将那盏油灯吹熄,抑或说他在这顷刻间改变了主意,决定让油灯就这么燃着。
    司季夏将手放下时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用脚跟蹭下鞋子后挨着冬暖故面对着她侧躺下身,将手臂枕在头下,以鼻尖贴着她的娇俏玲珑的鼻尖,呼吸着她轻轻浅浅的鼻息,忽然轻轻扬起嘴角,在她温软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冬暖故似乎睡得极深极沉,非但没有感觉到紧贴在她面前躺着个司季夏,便是他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再在她唇上轻啄一口都没有察觉,她只是觉得鼻尖有些痒痒,便抬了手微微搓了搓自己的鼻尖。
    而在冬暖故抬起手时,司季夏非但没有擒住她的小手不让她动,反是往后稍稍移开头,以让冬暖故能搓上鼻尖。
    然冬暖故揉搓完鼻尖后,她未将手收回来,就这么顺势将手放在面前,正正好占了司季夏让开给她抬手的位置。
    位置被占了,司季夏自然不乐意,又不便将枕在头下的手拿出来将冬暖故的手移开,是以他将头微微朝冬暖故的手轻去,以嘴含住她手上虎口的地方,以嘴代手将她的手慢慢往下移,将她的手移回到她方才抬起手之前的位置。
    可司季夏将冬暖故的手移到她方才抬起手之前的位置时,他的动作却定在那儿没有再动。
    因为那儿,有着能让他移不开视线的玲珑曲线,有着让他的鼻息渐渐变得热烫的温软,即便还隔着两层布帛。
    ……
    ……
    “嗯……平安……”就在这时,冬暖故也呻吟出声,声音依旧娇媚,却已然沙哑,只见她的睫毛猛的一颤,缓缓睁开了眼,……有些怔怔。
    冬暖故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时,她只觉小腹传来一阵紧绞的疼痛,让她将环在司季夏汗淋淋背上的双手硬塞进他们紧贴的身子间想要按上自己的小腹以减少疼痛,眉心紧蹙,难得地对司季夏用撒娇又娇弱的语气道:“平安,疼。”
    冬暖故的举动及她的这一个“疼”字让司季夏连忙从她身上翻下身,抬手就抓上她的手腕,把上了她的脉。
    下一瞬,司季夏整个人连同神思一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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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1、我要当爹了
    司季夏才把上冬暖故的脉搏,整个人便定定愣愣地僵在了那儿,定定看着自己五指下冬暖故那透着浅浅粉色的皓腕,一时间竟是连呼吸也忘了,像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惊骇的事情般,竟是使得他双颊上的绯色倏地消褪不见。
    冬暖故本就处在半梦半醒间觉得倦得很,以致她没有在意司季夏这忽然紧张的举动,小腹虽有些隐隐的疼痛却不难忍,司季夏从她身体里退出后她便觉得这隐隐疼痛减少了许多,便没有理会司季夏,只有轻阖起眼任他捏抓她的手腕。
    然,过了良久,司季夏都没有松开冬暖故的手腕,相反,冬暖故觉得司季夏将她的手腕捏着愈来愈用力,让她感觉到疼意渐生,稍稍驱散了她眼睑间的倦意,使得她重新微微抬眸来看司季夏,眼神迷离地喃喃唤他:“平安?”
    司季夏没有应声,也没有松开冬暖故的手腕,冬暖故动动自己那被司季夏捏在指尖的手腕,只稍稍挣动便从司季夏手中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她的手收回来了,司季夏的手还维持着为她把脉的动作僵定在那儿,眼眸更是动也不动地还盯着自己手下地方,对于冬暖故收回手这一动作,司季夏似乎没有丝毫的感觉,竟是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
    “平安?”察觉到司季夏的异样,冬暖故又轻轻唤了他一声,司季夏依旧没有应声,还是定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完全就像是灵魂被抽空了模样,让冬暖故眸中的倦意在这一瞬之间消散得干干净净,伸出手将司季夏那僵硬着忘了动弹的手紧紧握住的同时紧忙坐起了身,另一只手则是捧上他的脸颊,眉间尽是紧张的问道,“平安怎么了?”
    然就算冬暖故紧握上司季夏的手且还用另一只掌心一下一起轻柔地揉搓着他的脸颊,都没有让司季夏回过怔愣的神来,他还是维持着那副眼睑微垂眼珠子一错不错的僵愣模样,像是根本就没有感觉得到冬暖故抓着他的手又轻揉着他的脸的力道一般。
    这样的司季夏让冬暖故慌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身上一丝不挂,朝司季夏跟前凑得更近,与此同时将他的脸轻捧着抬起,让他看着她,愈发紧张道:“平安,你怎么了嗯?你抬头看看我,嗯?平安?”
    司季夏任冬暖故捧起他的脸却又未抬眸看她,他那僵愣的视线不知看向何处,竟是没有焦点,冬暖故紧张不安得掌心都沁出了薄薄的冷汗,却只是边抚抚司季夏的脸颊又抚抚他的鬓发,声音轻轻地安慰着他道,“平安,我没事了,只是方才觉着小腹有些微的隐隐疼痛而已,现下不疼了,所以平安不用担心的,嗯?”
    冬暖故说到“不疼了”三个字,终才见着司季夏的睫毛轻轻一颤,瞳眸同时晃了晃,却还是没有将目光挪到她面上来。
    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握得紧紧的,心因紧张而紧紧拧着,紧接着道:“我也不会因方才平安做的事生气,平安不要担心,嗯?”
    可这会儿,司季夏连睫毛轻颤的微微反应又没有了,冬暖故终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急与不安,抬起紧握着司季夏大掌的手,双手一并捧着司季夏的脸颊,想要以此来让他将目光落到她面上似的,声音颤抖道:“傻木头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看看我嗯?”
    “傻木头,你别吓我……”说到最后,冬暖故的声音已是颤抖不已,掌心满是冷汗的双手亦是不受自控地颤抖着,“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你究竟怎么了傻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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