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些个被他看一眼就瑟瑟发抖害怕不已的宫人眼前不在的。
    谁说表象就一定是真实?
    看着弱小的人与物,这弱小的表象谁又能说不是装出来的?
    这就要看看的人,有没有一双足够锐利的眼睛与一颗足够敏锐的心。
    是以莫琨坐在前殿内,并未觉得这前殿有何异样。
    唯一让他觉得有异的,还是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总觉得自己闻到,正要问身旁的太监时,通向后殿的拱门处传来了脚步声。
    薛妙手正缓步朝莫琨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两名男子。
    一名是莫琨再熟悉不过琴师白拂,一名则是莫琨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面上遮着一块黑巾,只瞧得见一双冷淡的眼睛,瞧不完全脸面。
    可不管是再熟悉不过的白拂还是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此一刻莫琨的面色都不会好看,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时辰有两名男人从自己女人的房里走出来,并且还是一间连自己都不能随意进去的卧房。
    莫琨一时间怒火中烧,竟是甩手扔掉了宫人堪堪呈上给他的茶盏,冷冷盯着白拂,阴冷叱问道:“夜已深,琴师如何会在这芳兰宫里!?”
    “小民见过王上,王上万安。”白拂不惊不慌,只是恭敬地朝莫琨微微躬了躬身,平静道,“并非小民此等时辰还要进宫叨扰贵妃娘娘,实是贵妃娘娘让林姑姑请小民来一趟,贵妃娘娘有命,小民不敢不遵。”
    “贵妃请你来的!?”莫琨半眯起眼,质疑白拂的话。
    “王上稍安勿躁。”薛妙手朝前稍稍跨出一步,“王上还未听奴婢说上一二便发起了火气来,王上怎就不觉或许这就是娘娘要给王上的惊喜?”
    “这就是贵妃要给朕的惊喜?”听到“林姑姑”说着就是贵妃要给自己的惊喜,莫琨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有些不相信,“惊倒是有了,朕可没看得出喜来。”
    “王上不着急,容奴婢先给王上说一说,或者是……让大琴师亲自来说?”薛妙手看向白拂。
    “那便由小民来与王上道明。”白拂上前一步,再次朝莫琨微微躬身垂首,这才接着道,“王上可还记得云琦?”
    “朕自然记得云琦,只怕到朕没有气在了,朕也会记得云琦。”听到云琦二字,莫琨面上有惋惜又有遗憾,一时间竟是丝毫怒容都不见了,心绪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对云琦的念想中,“若是可以,朕都想亲自去一趟南蜀国,亲自拜访一遭云琦找到的知己,若是可以,朕想亲耳听一听云琦最真实美妙的声音。”
    “不过,哎——”王上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也都只能是朕想想而已了。”
    听得出也看得出,这个帝王,是爱极琴乐,爱极云琦的。
    “不知琴师这突然之间提及云琦,所为何意啊?”一说到琴,莫琨这会儿倒是忘了前一刻还在愤怒白拂与那陌生的男子入了芳兰宫后殿一事,一心只关心起云琦来了。
    “贵妃娘娘要给王上的惊喜,就是让王上再瞧一瞧云琦,并且让王上听一听云琦那最真实美妙的声音。”
    “云琦回到云城来了!?”莫琨惊喜得站起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拂。
    “正是。”白拂语气依旧平静,“不仅云琦来了,便是云琦的知己,也来了。”
    “在,在哪儿!?”莫琨激动就差上前抓着白拂的手来问了。
    “就在王上面前不是?”
    莫琨震惊不已又激动不已地看向以黑巾半蒙着脸的司季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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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9、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莫琨震惊不已又激动不已地看向以黑巾半蒙着脸的司季夏,“阁,阁下是……?”
    莫琨很激动,以致于他连话都有些说不完全了。
    “小民见过王上,王上万安。”司季夏恭恭敬敬地朝莫琨微微躬身。
    莫琨一眼就看到了司季夏挎在左肩上的那只黑色长形大包袱,更显激动,“阁下肩上挎着的……是云琦!?”
    “回王上,正是。”
    “云琦现下不是南蜀羿王世子所有!?”对于琴乐一事,莫琨向来记得很是清楚,“阁下是南蜀的羿王世子?”
    莫琨说着,仔细打量着司季夏,微微蹙起了眉,他记得雅慧曾说过“南蜀国羿王世子那个残废根本就不配拥有云琦”,然他现在看这个年轻人,并无残疾之态,他不是羿王世子?
    若他不是南蜀的羿王世子,云琦又怎会在他手上!?
    若他是南蜀的羿王世子,他来到北霜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般想着,莫琨的眉心愈拧愈紧。
    “王上高看了小民,小民并非南蜀国羿王世子。”司季夏说着,将挎在左肩上的云琦拿了下来,转到臂弯里抱着,揭开了包裹在外的黑布,面色沉静,“这把琴,只是羿王世子赠予小民的,道是小民更为适合拥有它。”
    “阁下不是羿王世子,羿王世子道阁下更适合拥有云琦……”莫琨很是震惊,嘴里喃喃有话,随之的神情竟是惊喜万状,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这么说,阁下的琴艺还要在羿王世子之上!?”
    “不敢当。”司季夏口吻淡然。
    而莫琨,方才还会在心中思量羿王世子为何会出现在北霜国,现下听闻司季夏这么一说,竟是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了他并未南蜀国的羿王世子,一心就只想着云琦。
    面前这个已然五十年纪的帝王,让司季夏心生嫌恶。
    座于皇位,一心想着的不是百姓不是社稷,而是琴乐美色,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国家,还能撑多久?
    若非有丞相大人在,只怕早就亡国了吧。
    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琴师,琴师!”莫琨此刻可谓是喜笑颜开,完全忘了这本是两个不该出现芳兰宫的男人,只兴奋地唤了白拂道,“这,这就是贵妃要给朕的惊喜?云琦啊云琦,朕做梦都想着要听一听云琦的声音。”
    “回王上,正是。”白拂低垂着眼睑,自方才不说话开始,他就一直微低着眼睑,他似乎不想看莫琨一眼,一眼都不想。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莫琨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看向白拂后又看向司季夏,心情还是激动不已,“阁下能否拿下面上的黑巾让朕一睹阁下的真容?”
    对于琴艺卓绝之人,莫琨一向很是尊敬,由他对白拂的礼数便能看得出,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天下有着琴乐方面才华的人都网罗到云城来,只是北霜国不是南蜀国,他这个帝王,也不是一个值得人为他奔走的帝王。
    “小民粗陋低下,不敢将自己的名姓说出来污了王上的耳。”司季夏委婉拒绝了莫琨,面不改色地打着谎,“在下面部有毁,面上黑巾从未在人前取下过,还望王上宽恕小民不能将其拿下。”
    “原是这般,那朕也就不勉强阁下了。”莫琨没有怀疑司季夏的话,反是为他惋惜,随之又是一脸的期盼道,“阁下既是贵妃要给朕的惊喜,是否是现在就能让朕听到云琦的声音?真现在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还请王上恕罪,小民现下还不能用云琦为王上抚上一曲。”司季夏的面色始终是平平静静的,与莫琨那总是在变化着的神情直是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
    “这又是为何!?”司季夏的这一拒绝让莫琨忽然就变了脸色,期盼的喜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怒容。
    “王上息怒。”一直沉默着在旁静观之的薛妙手重新走回到莫琨面前,朝他福了福身后接着道,“这是娘娘的意思,还请王上莫迁怒到琴师与这位公子身上。”
    “贵妃的意思?”莫琨半眯起眼,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薛妙手,“既是贵妃给朕的惊喜,却又为何不让朕听听云琦的声音!?贵妃这是在戏弄朕吗!?”
    “娘娘怎敢戏弄王上,只不过是王上现下听了云琦的声音,到了王上寿辰那日,王上岂非就没有期待了?这般的话,娘娘劳碌了这么些个月想要在王上生辰上给王上的惊喜可就全没了。”薛妙手说得有些惆怅,“王上应当可以猜想得到,娘娘今日能请到这位公子来是极不容易的,娘娘心中只是想着要将最好的献给王上而已。”
    莫琨的眉心本是紧拧着,听着薛妙手这一番话下来渐渐就舒了眉心,沉默了少顷后才看着司季夏抱着左臂臂弯里裹着黑布的云琦道:“哎,这宫里,果真只有贵妃最是懂得朕的心,既是如此,朕就暂且忍忍,待到寿辰那日才让这个惊喜成为真正的惊喜,也没几天了,几天时日,朕忍着便是。”
    “奴婢替娘娘谢过王上。”薛妙手微垂的眼睑下,眸中只有阴冷的寒意。
    莫琨却是没有再看她,而是看向了司季夏,问道:“那这些日子,阁下在何处落脚?”
    司季夏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白拂替他答道:“王上无需挂心公子食宿一事,小民已征过丞相大人允可,让公子与小民一同暂住与丞相府。”
    “哦?琴师已经安排妥当了?”莫琨面色很是满意。
    “回王上,正是。”
    “好好好,如此甚好,你二人住在一块儿,正好可以相互切磋琴艺,琴师可别忘了寿宴那日琴师可是也要给朕抚上一曲的。”莫琨的情绪变化得很快,这会儿又是笑得高兴。
    “小民自是不敢忘。”
    “时辰不早,琴师与这位公子还是早些回相府去吧,朕还要到后殿看看贵妃,小顺子,替朕送送琴师与这位公子。”莫琨说完,还是极为不舍得看了一眼司季夏臂弯里的云琦,这才抬脚往拱门方向走去。
    顺公公应了声,可司季夏没有动,白拂也没有动。
    他们的面色,皆是沉沉。
    薛妙手没有跟随在莫琨身后也往后殿方向去,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看向了前殿门外的方向。
    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出现。
    就在莫琨的脚步只差一步就要跨进拱门时,前殿门外忽然响起了宫人焦急的喊叫声:“王上!王上!奴婢有要事求见王上!”
    莫琨的脚步停住。
    与此同时,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殿来,匆匆跑到莫琨面前,还不待他说话,便听得莫琨沉着脸问道:“外边何事突然间这般吵闹?”小太监连忙道:“回王上,是方芸阁的宫人腊月,道是有要事求见王上。”
    “要事?方芸阁这种时辰会有什么要事?打发她走。”莫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朕要去看贵妃,无暇理会她。”
    薛妙手则在这时候立刻唤住了欲继续往拱门后去的莫琨,道:“王上不先听听腊月说的是什么事情么?万一真是什么紧要之事耽搁了,日后怕是要有人说娘娘的不是了。”
    薛妙手的话成功地留住了莫琨的脚步,只见他的面色极为不耐烦,对那小太监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王上!”
    少顷,只见一名年纪二十五六左右的宫人神色急切地冲进殿来,冲到了莫琨面前立刻跪下了身,喘气道:“奴婢腊月见过王上,王上万安!”
    “说吧,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非要在这等时候见朕。”莫琨似乎连听的耐心都没有。
    “回王上,太医方才为芸美人诊脉,诊出了喜脉!”
    “你说什么?”莫琨愣住,震惊不已,“再说一次!”
    “回王上,奴婢说太医方才为芸美人诊脉,诊出了喜脉!”腊月重复了一遍。
    紧着,是匆忙的脚步声往殿外去,伴着莫琨惊喜的声音,“快快!摆驾方云阁!”
    腊月再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莫琨的身影,前殿内那些随他来的宫人及太监也正匆匆出殿去。
    腊月连忙站起身,也跟在宫人后边急忙忙要走。
    只是腊月在走出殿门前转头看了薛妙手一眼,并朝薛妙手微微点了一点头,这才离开了。
    灯火燃烧得明亮的前殿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便是芳兰宫的宫人也都退到了殿外去,整个前殿,唯剩下司季夏、白拂与薛妙手三人,便是方才还应了王命要送司季夏与白拂离开的顺公公都走了。
    莫琨走了,薛妙手即刻在方才莫琨坐过的宽榻上坐下身,闭着眼,抬手按着眉心,呼吸有些急。
    显然她方才也不能确定莫琨会不会离开芳兰宫,若他执意要去往后殿,势必会发现游廊上莫子健的尸体。
    白拂的额角有一滴冷汗,滑到他的鬓发里,消失了。
    唯有司季夏在静静地将臂弯里的云琦重新包裹好,重新挎到左肩上。
    他们的眼神都很沉,这一刻,似乎没人猜得透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薛妙手按在眉心上的手没有拿开,反是在一下又一下地揉捻着眉心,语气有些沉,“出了这殿门,殿外自会有宫人送你们道车马场,这里的事情,我自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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