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悔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滴落到他正摊开的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墨汁晕开得极快,就像是血水在人的衣裳上晕开那般快。
    李悔抬头,极为震惊地再次看向白拂,似乎不能相信他所说的话似的。
    只听白拂却是接着道:“今夜,拂与公子去了王宫一趟,去了芳兰宫一趟,见了纯贵妃,见了九皇子,也见了王上,只是九皇子已死,死在了芳兰宫,非公子所杀,却也因公子而死。”
    “咣当……”是茶盏被碰翻的声音,李悔碰翻了他手边的那只茶盏,茶水洒了一桌面,正慢慢朝桌案边沿流。
    “拂儿你说什么?”李悔眸中的震惊已转为不可置信,面色有些惨白,定定盯着双膝跪地跪在他面前的白拂。
    白拂没有回答李悔的话,只接着往下道:“王上见过了公子,亦知晓公子正暂住于相府,王上还道,让公子在他寿辰那日为他抚琴。”
    白拂只是平静地将今夜的事情陈述给李悔听,可今夜的事情,并不平静,每一件都能在李悔心里激起千层浪。
    正因为如此,白拂才非这么做不可。
    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大人打开各地传来的密信!
    阿远在大人心中,就像儿子一样,没有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任何危险不测。
    冰刃与大人之间的关系,他不了解,但从那日冰刃气冲冲地离开这竹林别院以及大人面色那掩不住的哀伤,他便知冰刃和大人之间的关系虽不深但绝对不浅,而这个不浅,也绝对是大人不愿看到冰刃落入不必要的危险的。
    有了阿远与冰刃在陨王府这一闹还远远不够动摇大人的心,公子才是关键。
    若是公子有难,大人必愿以自己的性命去护去救。
    而现下,公子已有难。
    “只要贵妃娘娘在王上耳旁说上一句话,公子纵是走出了云城,也离不开北霜国,只要拂在王上面前点一句,阿远和冰刃日后怕是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江湖虽大,却永远都是王土,王上虽窝囊,始终是王!”
    大人虽有权力,但宫中还有一个事事都与大人作对的纯贵妃!
    “如今,唯有大人能救他们。”
    李悔手中的毛笔已掉落,因为白拂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震荡着他的心,让他震愕。
    “为何我这里什么消息都未收到?”李悔的声音,一字一顿。
    “拂让暗卫今夜不可踏入竹林别院一步。”白拂坦白。
    少顷,才听得李悔还是一字一顿道:“拂儿……你算计了我。”
    “若非如此,大人不可能顺应千百万百姓的心!”叮叮当当,白拂手心里的小铜管全部掉落到地,只见他已将头重重磕到地上,颤声道,“求大人反了这莫家天下吧!大人若是不反,北霜必会亡国!我们都只等着大人的一个点头!”
    李悔没有说话。
    白拂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
    久久,久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拂的心就要沉到了底,才听得李悔极为疲惫道:“传出话,道是我重病,怕是病入膏肓了吧……”
    白拂猛然抬头。
    一瞬之间,白拂眼中竟是泪光涟涟。
    因为他听明白了李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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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死了,你就干净了
    云城乱了。
    陨王府本是死了一个世子,有在一夜死了郡主和陨王爷,陨王府还被一把大火烧了,那夜的大火烧红了漆黑的天际。
    那个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的郡主,死前被人砍了十个手指头,还被狠狠凌辱一番,她是被凌辱致死的。
    那个自命不凡自认有神佛庇护的陨王爷死时浑身皮开肉绽且印满铁烙印,连人形都没有了,他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折磨,活活疼死的。
    这父女俩都是死在陨王府的地牢里的,那个地牢阴暗潮湿,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所以整个陨王府都被大火烧了,那个地牢还好好的。
    没有人为这一夜之间就被大火烧尽的陨王府惋惜,更没有人为这惨死的陨王爷父女俩而叹息,相反,百姓的心里都胀满了兴奋,为这陨王府的消失而兴奋,只不过无人敢明言而已。
    只因为,惨死在陨王爷以及其子女手中的人,早已屈指不可数!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人,远比他们死的还要惨!只怕陨王爷这一家子死上十次,都还不能让百姓为他们叹息,更枉论同情!
    陨王爷及其世子郡主一向高高在上视百姓如蝼蚁,视人命如草芥,他们,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不知谁帮北霜国除了这祸害一家子,真真是……好人!救了无数无辜可怜人的好人!
    而在这一夜,深受王上宠爱的九皇子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可却没有一个人去寻!更没有人着急!
    便是王上和九皇子的“生母”都没有着急,因为王上认为他这皇儿定是又悄悄离宫去哪儿玩去了,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突然不见了,然每一次他都会带着王上所喜欢的东西出现在王上面前。
    王上认为,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认为在他寿辰之时,他这个皇儿一定会出来给他惊喜。
    既然王上不惊不寻,纯贵妃自也不惊不寻。
    更在这一夜,一直受百姓尊敬的丞相大人李悔病倒了!突然之间就病倒了!
    丞相大人的病,连整个太医也都束手无策,道是丞相大人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云城乱了,全乱了。
    唯一没有乱的人,是王上,是北霜国的九五至尊。
    此时此刻的莫琨,正卧在温柔乡里,享受着美人的温软,丝毫不因这些事情而着急。
    这个美人,是纯贵妃,云绿水。
    只要有云绿水在,莫琨就永远不会着急,就算没有了丞相李悔,没有了陨王爷,甚至没有了九皇子,他都不会慌了心乱了神,因为他还有一个事事都会帮他处理得好好的贵妃,他相信这一次也一样。
    他现在关心的,依旧只有他的寿辰。
    此时的莫琨,正靠躺在芳兰宫的贵妃榻上,微闭着眼,享受着云绿水帮他捏肩,时不时还在云绿水那细嫩的手背上摸上一把。
    摸着摸着,莫琨就将云绿水扯到了自己怀里来,翻转一个身,将云绿水压到了身下。
    正在这时,外边传来“林姑姑”恭敬的声音,“王上,覃将军有要事要求见。”
    好事被打扰,莫琨有些暴躁,只听他极为不悦道:“哪个覃将军!?”
    “镇守南关的覃武覃将军。”薛妙手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语气。
    “覃武?他不在南关好好守着,到云城做什么!?”莫琨恼了,“不见!有什么事让他找李悔去说!”
    “王上且慢。”云绿水柔柔一笑,将压在她身上的莫琨轻轻推了推,将已经滑落开的衣裳重新拢上肩头,道,“王上是忘了丞相大人正重病在榻了么?就算让覃将军去找丞相大人说事,怕是丞相大人也听不到什么的。”
    云绿水不仅身子是柔软的,眼神是柔软的,便是声音都是柔软的,这样全身上下都柔软的女人,一般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抵抗得了,更何况是莫琨,是以他每次一听到云绿水说话,他觉得他整个身子骨都软了,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贵妃说应该怎么办?”云绿水虽然坐了起来,却是坐在的莫琨腿上,因为莫琨抱着她不放。
    “王上不是还有臣妾么?”云绿水还是笑得极为柔软。
    “正是因为有贵妃在,所以朕才能这么安心地躺在这芳兰宫。”莫琨擒着云绿水的腰,眸中满是欲望之色,作势又欲将云绿水压倒,完全不管外边还有一个将军正有要事等着求见,“先让朕疼了贵妃一回再说。”
    云绿水没有反抗,任莫琨将她压倒。
    可偏偏就在这时,薛妙手的声音又在外边响起了,且比方才的声音要高上许多,“王上,覃将军有紧急之事求见王上。”
    “臣妾觉得王上还是先见一见覃将军为好。”云绿色软声着道。
    莫琨不说话,面上却已满是怒意。
    云绿水替他拢了拢袍子,道:“王上若是不想管这些事情,就像以往一样去听他们说上一说,再来告诉臣妾,臣妾定会向以往每一次一样为王上分好这个忧的。”
    “后宫佳丽众多,全加起来都不比贵妃一人的好。”莫琨忽然笑了,笑得极为满意,在云绿水的颈窝里狠狠啃了一口,拢上衣袍的同时站起了身,“朕这就去听听看他到底有什么要事要说,贵妃等着朕回来就是。”
    “臣妾自当等着王上。”云绿水忙站起身,朝离开的莫琨福了福身。
    待得莫琨跨出了后殿高高的门槛少顷后,云绿水忽然躬下腰呕吐了起来,是真的呕吐,仿佛要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才满意。
    她一边吐,一边掏出帕子用力地搓着自己脖子上被莫琨啃过的地方,搓得极为用力,好像她的脖子上沾着什么脏东西似的。
    莫琨离开了,薛妙手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两名宫人。
    只见宫人一进入后殿便快步走到云绿水面前,动作迅速地清理掉她呕吐出的污秽物,她们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抬头看云绿水一眼,她们的眸中更没有惊诧或是好奇之色,就好像这已经是她们做得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事情了似的。
    这也的确是她们做得极为习惯了的事情,因为每一次王上从娘娘身边离开,她都会呕吐,每一次都吐得极为强烈,每一次都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才甘心。
    不仅如此,每一次娘娘呕吐完,她都要沐浴,用很烫的水,洗上整整半个时辰。
    每个人心中都有疑问,却没有一个人敢表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因为主子的事情,她们永远都不能问。
    然这一次,云绿水没有急着吩咐沐浴,因为她知道莫琨很快就会回来。
    薛妙手也知道,是以薛妙手站在一旁冷冷淡淡地看着她,冷冷淡淡道:“别搓得那么用力,他待会儿就会回来。”
    云绿水将帕子狠狠扔到了地上,转为隔着衣衫开始搓自己的身子。
    因为她觉得浑身痒,恶心得痒。
    “十几年了,你还是这个习惯。”薛妙手指的是云绿水呕吐沐浴及现下这般搓着自己身子的习惯。
    “你不也一样?”云绿水冷冷一笑,“你觉得你有资格说我?”
    “也是,你我若不一样,又怎会在这个恶心肮脏的地方一呆就是十几载。”薛妙手也笑了,笑得轻轻的,冷冷的。
    “不过就算到了现在,我依旧不懂你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云绿水看着薛妙手。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薛妙手的嘴角勾得更上扬了些。
    她在笑,却像没有笑。
    “他好像已经回来,速度可真是快,快得就像那覃将军不过只是在他面前放了个屁一样。”
    薛妙手说这话时,跟着她一同进来的两名宫人已经将地上的污秽物处理得干干净净,就好像这儿不曾有过什么脏东西一般,并且两名宫人已经退下,除了她们几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云绿水方才呕吐过。
    薛妙手这时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云绿水。
    云绿水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他的眼里,除了琴和美人不是屁之外,还有什么不是屁?”
    “当然了,还有他自己。”
    薛妙手接过云绿水递来的空茶盏时,莫琨正巧跨进了后殿门槛。
    薛妙手低垂下头,往后退了两步,云绿水则是笑着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瞧着王上的面色不大好,可是南关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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