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女儿的信里不止一次听女儿提起过他的秦母也不由得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看看这个被女儿夸得天花乱坠的小家伙是个什么模样。
    这不看还好,一看秦母就吓了一跳。
    无他,全因这孩子的眉眼轮廓与自己的女婿实在是太相似了!如果不是清楚自己的女婿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秦母还真有些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女婿和别的女人偷生的!
    “远叔叔!远叔叔!”那码头上的小家伙在叫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心里一焦急,居然就这样左脚猛地往地面上一跺,朝着与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的小船急蹿而来,秦母等人看着他驾轻就熟的动作,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咋舌,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厉害到如此程度——这么长的一段距离,于他而言,简直就和一个寻寻常常的小跨步没什么区别。
    “小少爷!”周妈妈因为自家小主子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吓得够呛,等到船只一靠上码头,她顾不得还没停稳就几个踏步冲了上去,一把攥住小家伙的胳膊语气急促地说道:“您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要是掉到江里头去了,妈妈可怎么和夫人交代!”
    如果是以前的小家伙,看到周妈妈吓得脸色都白了,一定会好好的安慰她并且为自己的冲动行为道歉。此刻的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情,而是扫视着这一走上来,就一目了然的船舱,声音哽咽的说:“周妈妈,远叔叔不在这上面,他还是没有回来。”
    小家伙难过的声音听得在场大人们的心头也跟着一紧,齐修述抬脚走到小家伙面前蹲下,“你是这灵水镇镇守大人的侄子吧?”
    我不是他侄子,是你侄子才对……
    小家伙看向自己三叔的眼神充满委屈。
    “不知道你远叔叔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齐修述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我是你远叔叔的弟弟,你也可以叫我一声修述叔叔,我是特意跟着你远叔叔来灵水镇过年的。”边说边把王小魁帮他准备的礼物拿出来,“这是你远叔叔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他说这是他给你的道歉礼物。”
    “我才不想要什么礼物呢,比起礼物我更想要他回家!贞姨现在怀着小弟弟,每天都好想好想他呢!”小家伙嘟了嘟嘴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对强打起精神对齐修述说了声谢谢。
    小家伙地童言稚语听得秦母三人险些落下泪来。
    这时候周妈妈也从惊魂未定中醒过神来,她嗔怪地瞪了自家小少爷一眼,来到秦母和齐修述兄妹面前道了个万福,说她是秦臻派来迎接他们的人,又问家主大人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秦母知道要瞒着女婿和丈夫的噩耗到女儿平安生产的她肯定需要周妈妈这等忠仆的帮助,她对齐修述兄妹俩使了个眼色,用充满高兴的声音说:“原来你就是周妈妈,我女儿在信里可没少提起过你,说你帮了她大忙,减轻了很多负担。”
    经过这几天的配合已经能充分理解秦母意思的齐修述立刻明了地弯腰把将小家伙抱起来,踩着连接船只和码头的木板率先往船下走去,边走边逗着小大人一样的小家伙说话,齐练雯跟在他们身后。
    ——至于他们的行李物件,王小魁到时候会专门安排船只送过来。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当不起老夫人您的夸奖。”被秦母拉着手走在后面的周妈妈面上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却忍不住猛然一沉,从秦母那强作欢喜的语气里她察觉到了不祥的味道。
    “你比我原先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难怪能生出王小哥那样聪明的儿子。”秦母感慨于周妈妈的敏锐,喉头哽咽地压低声音把女婿在回返的途中遭人袭击,至今生死不明的消息告诉给周妈妈听。
    周妈妈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就这么晕厥过去。
    秦母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深有感触,很高兴女儿女婿手下的人也并非都像那些护卫一样凉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家女主人知道,如今我已是筋疲力竭、六神无主。到了贞娘面前,还望你能替我转圜一二,免得让她发现破绽,累了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周妈妈被秦母这样一说登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家主对奴婢一家有大恩,奴婢知道该怎样做。”
    秦母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的逼迫着自己不流出来的周妈妈心里也是一阵酸楚,“真是为难你了。”
    秦臻收到母亲已经坐着马车(这些天以备秦父秦母等人的到来,秦臻在码头处一直派人备了马车等着,如今可算是派上了用场。)往这边来的消息时,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再没过几个月就要生产的她也迫切的希望有亲人在身边呢。
    为了以示自己的郑重,秦臻不顾丫鬟们的劝阻执意领着家中所有的仆役来到大门口等候。
    “阿娘!修述!雯娘!这儿,我在这儿!”
    秦母刚下马车,就看到自己因为怀孕而显出几分丰腴的女儿正浑身裹得严实的往这边看来——
    女儿眼睛里的焦急和欣喜看得秦母疾走数步上前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齐修述兄妹在旁边腼腆的叫秦臻二嫂。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见母亲落泪的秦臻一面忙不迭地抽出手绢给她擦眼泪。一面点头对齐修述兄妹说他们一路辛苦了,欢迎他们的到来。
    “阿娘这么久没见你,一时间就没忍住。”秦母将眼睛里的痛色掩藏,声音嘶哑地说。
    “老夫人这是喜极而泣呢。”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的周妈妈笑吟吟地亲自搀扶着秦臻的胳膊,“夫人,知道您也好些天没见老夫人了,心里肯定也想得厉害。可您再怎么想也不能忘了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啊,他还那么的小,可受不得丁点凉,您和老夫人要互叙别情也得到烧了地龙的屋子里去啊。”
    “阿娘,你瞧她,就惦记着她的小主子,半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秦臻故作生气地甩开周妈妈的手去抱秦母。
    秦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屋里走,“人周妈妈可是满心满眼的为你打算,你可不能欺负她,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还这么调皮。”
    听到这话的小家伙忍不住在大家绕过影壁的时候,抱住了秦臻的腿。
    秦臻满脸疼爱地拍拍他的小脑袋瓜,“自从有了这个小宝贝,我就已经提前一步感受到做阿娘的快乐了,来,宝宝,给你阿婆和叔叔姑姑们打个招呼。”
    总算等到阿娘把自己介绍给阿婆的小家伙甜甜地挨个叫了。
    秦母被他叫得心肝都化作一团,只差没把他当亲外孙一样看了,齐修述兄妹俩个也是满脸的笑意。
    秦臻眉眼温柔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不过……
    “不是说阿爹和您一起来的吗?怎么没见他的人?”她虽然直到现在都对那卖女儿的老头没什么好感,但就算看在秦母的面子上也要意思意思的问上一声。至于另一个早就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一定会回来陪他们娘俩个过除夕的混蛋,秦臻就真的可以用自己原本世界的某个词‘呵呵’来形容了!
    趁着自己现在心情好,直接把他扔到脑后面比较干脆!
    秦臻这样气呼呼地在心里想到。
    秦臻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在场所有知情者都忍不住心头一跳。生怕秦母扛不住把真话说出来。
    不止是齐修述等人担心,就是秦母自己也以为她会在女儿问及丈夫的时候失声痛哭。
    庆幸的是,到最后,她对女儿的关爱占了上风。
    “他和女婿在一起呢,你也知道他们多和睦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秦母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
    “阿娘,关于这一点,我早就领教过了。”秦臻噗嗤一乐,笑颜逐开地说:“您是不知道相公有多敬重阿爹,有什么对修者有用的好东西,宁肯自己不用,也要第一个给阿爹送过去。”
    秦母口里发苦,“是啊……修远他一直都是个孝顺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你阿爹才会抛下咱们母女不顾,毫不犹豫地豁出性命去救他啊。
    百川齐府正院——
    “看样子……我们还真的是小看了赵侯世子的能力,我自认为我布的局还算不错,没想到他居然能透过幻像看本质,轻而易举的就把修玮给揪了出来。”齐姜氏脸上的表情难得有几分挫败。
    “夫人……”姜妈妈担忧地看她。
    “不过,总算这赵世子还是个知礼的,懂得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只是让修玮公开道歉和归还同等级的一份灵物,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更为幸运的是,她还真的在娘家求来了一份与天香九莲差不了多少的灵物。
    “夫人……少爷不说那赵侯世子还伙同他的弟弟妹妹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吗?”姜妈妈语带不甘地说,“也不知道少爷被他们伤得重不重,会不会影响进上元学宫后的分级考试。”
    “那也是他自己活该!”齐姜氏在大是大非上看得很清,“你可别忘了你家少爷做了什么缺德事——能够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销账,已经是赵侯世子大人有大量。再想要不知足的得寸进尺,别说外人看不下去,就是我们自己也该觉得脸红!”
    “那咱们原来的那些打算……”姜妈妈小声提醒自己的女主人。
    “以最快的速度扫尾吧,我那妹妹因我的缘故废了她那张狂的庶长子只会对我感激,再不会有别的什么说道。”齐姜氏垂下眼睑打量着自己透着嫩粉的葱葱十指,“至于……那个从外面抱回来的孽种,这次能够逃过一劫是他的幸运,我们也没必要再穷追猛打的紧揪着他不放。”
    “是,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办。”知道自家女主人现下心情有多糟糕的姜妈妈心疼的看了齐姜氏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姜妈妈退下后,齐姜氏带着几分嘲弄地仰起头,再一次呢喃着重复道:“还真不是一般的……幸运啊。”
    在齐姜氏收到京城讯息的同时,齐博伦也收到了安王对齐修远下手的消息。
    “虽然很遗憾不能让你看着他们兄弟俩个自相残杀,不过……做舅舅的对亲外甥痛下杀手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齐博伦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的自言自语,“等到我那便宜大舅哥把他的好外甥杀掉后,我会把这个十分悲痛的消息传到你耳朵里去的——也不知道,到时候的你会不会为这个从没养过的儿子感到心疼,会不会恨你那冷血无情的大哥。”
    时间总是不以人的意志而停留,哪怕秦臻希望这时间能够过得慢点、再慢点,大年三十这一日还是在一场如同鹅毛一样的大雪中悄然来临了!
    “这雪真的是越下越大了,”秦臻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扫雪扫得热气腾腾的仆婢们,若有所思地自语了句,“也不知道那家伙和阿爹还赶不赶的回来。”
    秦母的心情和女儿的一样糟糕,不过她还是笑着说:“瑞雪兆丰年,这靠着种地过日子的盼得就是这一场好雪,总不能因为你想相公快点回家的缘故就不下了吧!”
    “阿娘,您能不能少调侃女儿一回,”秦臻面红耳赤地炸毛说:“什么叫想着相公快点回家啊,我才不稀罕他呢!”边说边还用跺脚地方式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你这心情一激动就跺脚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秦母被她不知道轻重的举动恼得头疼。
    秦臻气鼓鼓地停了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个讨厌鬼,说了除夕回家结果到现在还没影子——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等他回来……
    秦母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睛酸涩的厉害,不过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好笑的模样说:“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刚刚还说不稀罕相公回家呢,现在又说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
    “……马上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我让小厮去码头找修述他们回来。”秦臻被她噎得满脸通红,“还有周妈妈刚才说有事要我去处理,我先过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落荒而逃。
    秦母望着女儿略显仓促的背影,连忙让两个贴身侍候女儿的陪嫁丫鬟跟上。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生死难料的丈夫和女婿;想起了女儿那刚才充满娇嗔和气恼的抱怨;想起了直到现在,还固执的守在码头边,不顾江寒雪冷等着丈夫和女婿他们归家的修述兄妹和那个乖巧听话的漂亮孩子。
    想着、想着,秦母就再也承受不住那满腔的恸意和酸楚,悄无声息地背过身,偷偷抹起了眼泪。
    ☆、第53章 归家
    在那个叫湖光的小县城里,齐修述兄妹和秦母度过了堪称地狱的两天。尽管他们彼此都没有把话敞亮了说,但是在他们心里,秦父和齐修远早已经不是这世中人。
    不过,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应该多给自己一点希望。
    在小家伙吵着要继续去码头上等他的远叔叔时,齐修述兄妹哪怕知道这一去不过是白费功夫,还是情不自禁的响应了小家伙的举动——真心巴望着小家伙的期盼能够成真。
    他们到码头的时候,整个码头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只有还没有停止的雪花和蚀骨的寒风还在江面上肆虐。
    “这雪再这么落下去,恐怕整个江面都要结冰了。”齐修述分别把暖炉塞给妹妹和小侄子。
    “什么?!若这江都冻了,二哥和秦伯父他们还怎么回来?”齐练雯惊呼一声。
    “四姑姑,我远叔叔会飞的,”小家伙敏感地反驳说:“他可以带着阿公飞回来!”
    小家伙语气里的坚决让齐修述兄妹动容。齐修述笑着对小家伙说:“还是宝宝想得周全,不错,三叔怎么就忘了你远叔叔他会飞呢。”
    齐练雯也凑合着兄长的腔调逗乐道:“咱们又不是修者,会忘掉这这一层很正常啊,不过宝宝还这么小就对修者的事了如指掌,真的是太棒了!”
    ……不过是说了阿爹一句会飞,也称得上对修者的事情了如指掌吗?
    小家伙被自家姑姑无底线的夸赞羞得险些没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同时也没忘记用小大人般地口吻说:“四姑姑就不要逗着我玩儿了,我知道您和三叔也是一时间忘记了。”
    小家伙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可爱,自认已经和小家伙混得很熟的齐练雯忍不住把小家伙从地上抱起来,用发现新大陆般的口吻说:“三哥,以前我还没发现,宝宝长得很有几分肖似二哥啊!你瞧,这眉毛眼睛的……好想从一个模子里烙出来的!”
    “要不怎么说宝宝与我们齐家有缘呢,”齐修述也是真心喜欢这乖巧懂事的小家伙,“不过孩子总这么宝宝、宝宝的叫着也不是个事儿,等二哥……他回来,我一定要劝他早点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说到‘等二哥回来’时,齐修述的语气本能地停顿了两秒。齐练雯晶亮的眸子里也不由自主的闪过悲凉。
    从看到那份三叔叔转交给他的礼物起,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小家伙在齐练雯的怀里认真打量了两人数眼,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巴说:“三叔、四姑姑,你们和阿……和远叔叔分开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他可是答应过我和贞姨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团年的——他说话可从没有不算数过!”
    “是啊,你远叔叔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小家伙还有些笨拙的试探让齐修述这个堪称七窍玲珑心的书生心神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小家伙夸赞起了自家二哥,“雯娘,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想吃道君诞的福饼却没胆子找厨娘讨要的事?”
    齐练雯不知道齐修述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附和道:“我当然记得啊,那时候可没谁想着给我们留,是二哥说他一定会让我们吃上,会让我们和大少爷他们一样也得到道君老爷的福祉。”齐练雯的声音有些哽咽。
    齐修述脸上强挤出一个笑道:“那时候二哥好像是和小家伙一样大吧,也不知道那福饼是他从哪里弄来的——那个味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别说二哥你不会忘,就是我也不会忘啊,”齐练雯放下怀中孩子,仰了仰面试图把夺眶而出的眼泪眨回去。
    她欠二哥的太多了……若不是因为她的事,二哥也不会去府城也不会被人追杀……原本……原本他可以看着小侄子出生,陪着小侄子长大的!
    齐练雯不敢再深想去,她怕自己想着想着又像前几次一样失控的止都止不住,这要是让身怀六甲的二嫂瞧了产生怀疑,她就真的是死上一百次都不能赎罪了!
    “四姑姑,我远叔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就在这时小家伙突然拽着齐练雯的衣袖,目不转睛地抬头看她。
    齐练雯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全身心都僵直起来——就好像被人扔进了冰窖里一样浑身发冷。
    齐练雯的表现让小家伙明亮的眼睛骤然变得黯淡下来。
    “三叔,您别转着脑筋试图哄骗我了,其实从我收到你转交给我的那份礼物起,我就知道……就知道远叔可能出问题了——那礼物别的小孩也许会非常喜欢,我却半点兴趣都没有,远叔知道我的喜好,不可能送我六七岁小孩儿的玩具。”
    “……”齐修述兄妹满脸无言以对的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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