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很是淡定的吩咐车夫继续往官道上走了,齐博伦眼看着那肥胖管事的马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心里的最后一点戒备消散于无形。
    折腾了好些天总算找准地头的齐修远松了好大一口气,在付了车费又重重打赏了一番后,齐修远随便找了城郊一家野店订了间上房待了下来,准备等夜阑人静再去那几个庄子里探探看。
    他也没想着去打扰距离自己不算太远的爱妻,免得对方时刻都在为他牵肠挂肚,忧心忡忡。
    就这样按捺着性子等了好几个时辰,始终高悬于半空中的艳阳才终于有了西斜的倾向——齐修远松了口气,一面端着野店里的粗陋凉茶胡乱灌了两口,一面扔出碎银说他要结账。
    做客店生意的,都伶俐的紧,哪怕是这种山郊野店,也没有人蠢到去问齐修远这么晚了怎么还结账的问题,野店老板点头哈腰的结了银钱,亲自把齐修远送到店门口,热情洋溢的欢迎他再来。
    已经换了那身收账管事打扮的齐修远闻言,即便知道那老板说的只不过是客套话,但依然含笑迭声应诺。
    几番你来我往后,齐修远离开了这偏僻狭小却异常干净整洁的野店,悄无声息的藏在一处山坡后面换了早先藏在这儿的夜行衣,身形猛然朝前一纵,往齐博伦刚才所进的那条小岔路疾驰而去。
    齐博伦金屋藏娇的这片地方风景十分的不错,又地处偏僻,真要说起来还很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当然,这里面也有个前提,那就是被他藏的那个女人要宅的住,即便是每天和仆婢们脸对脸没有任何交际也甘之如饴。
    齐修远觉得这女人应该是个不喜热闹又爱清静的,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住就是十几年,不过,这里面自然也不能排除中间也过几次搬家的可能——毕竟他父亲不傻,不可能认为把一个女人藏一个地方十数年不挪窝也不被人发现。
    齐修远耐着性子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潜摸进里面察看,都是一些寻常的佃农和农妇,没瞧见伺候人的仆婢或护卫什么的,齐修远顿时有些着急,生怕今晌午在他离开后,他父亲齐博伦又奸猾狡诈的摆了他一道——
    比方说明着进了小岔路口,实际上在他走后就退出来去了别的地方。
    齐修远有些心乱,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怒气冲冲的从一座看上去格外不起眼的庄子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脸上依然贴着一条狰狞刀疤的中年男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味道,紧缩的眉头和冒着火光的深邃眼眸足可见他的狂怒之情。
    还从没见过齐博伦这副模样的齐修远心里咯噔了一下,悄无声息的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了——所幸如今天已黑沉,庄子旁边又不缺少足有人小腿肚高的凌乱杂草,匍匐着藏在里面又屏住了呼吸,除非刻意拿灯笼或者用劲气去横扫,否则很难让人注意到里面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齐博伦就以那样一种怒火冲天的姿态离开了。
    ☆、第120章 惊骇
    齐修远调匀了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没有再管他,径自潜入了这看上去很是平凡的庄子里。
    一进去,齐修远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不但各类摆设布置的极为合理,单单是一些东西的价格就远非一个寻常小庄子匹配的上的,认识到这一点的齐修远是彻底把心落回了肚子里——他心里明白,自己这回是真的找准地儿了!
    抱持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激动心情,齐修远一间一间找起了人,这庄子并不大,因此很快的,齐修远就在其中的一间偏房里发现了异样。
    他在那偏房外嗅到了一种很熟悉的香料味道,那是他妹妹很喜欢的一种香料,经常用来熏衣和被褥,秦臻也很喜欢,偶尔也会燃上那么一小撮,换换两人卧房里的味道。
    这种熏香的价格极为昂贵,远非寻常人能够使用,齐修远只是稍稍用鼻子那么一闻,就知道自己这些天忙忙碌碌的目标就在眼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个纵跃跳到了屋顶上,蹑手蹑脚的开始掀瓦片,为了避免被里面的人发现,他只掀了两块,而且拣选的是比较偏僻不被里面烛火照耀到的地方。
    等到一切弄完,他小心翼翼的沿着屋脊趴下身,凑到掀开的瓦片往里面看——只见一个穿戴着华美衣饰的漂亮美妇正半靠在床沿边恹恹欲睡,她的双手双脚被一种银色的链子死死绑缚在床柱上,根本就无法动弹,不仅如此,她的口唇里还被人用纱巾堵了个严实,就彷佛像是怕她咬舌自尽般的缠绕在她脖颈和后脑勺上,如此行止简直让齐修远目瞪口呆!
    更让他感到错愕的是——那被绑缚在床柱上用昂贵丝巾塞了口唇的美妇他还认识!
    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的救命恩人,正是他曾经因为彼此一见如故所说的那位‘前世有缘’——长乐郡主!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只觉头顶被一个炸雷悍然劈下的齐修远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的辛劳寻访纠结猜疑尽皆成空!
    这样一位身份尊贵,气质高华的郡主娘娘,如何会自甘下贱的做他父亲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又如何可能是……他这样一个卑贱通房所出庶子的亲生母亲?!
    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齐修远就怔怔的趴在屋脊上傻乎乎的看了对方半晌,良久才像是醒悟过来一般,逃也似的蹿上天空,往自家娘子所在驿站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了!
    齐修远回到驿站的时候,秦臻正盘腿坐在床上修炼,听到响动,立马欢天喜地的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这时候过来的只会是她的丈夫。
    “相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前几天不到凌晨齐修远根本就不可能回来,秦臻都已经快喜欢他这种与正常人迥异的无奈作息了。
    齐修远见妻子满脸担忧的注视着自己,心口一软,刚要开口,对方就神情很是忐忑紧张的问道:“相公,你找到人了是不是?”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找到了,不过为夫觉得你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那个神秘的把我父亲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是谁。”
    “什么?”秦臻没听懂丈夫的话。
    “贞娘,我们这回恐怕是误会大发了。”齐修远也没心思卖关子,把他在庄子偏房看到的那一幕毫无保留的告诉妻子。
    秦臻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丈夫,震惊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你……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当今亲口赐封的长乐郡主,太后亲下懿旨下降定北侯府的定北侯夫人,偌大一个北疆最高领袖格外崇慕敬重的嫡妻正房,怎么会突然变作她公公的卑微外室?这实在是太滑稽、太荒谬了!
    “我与那位娘娘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对其风采却印象深刻……娘子,我很确定,那位被堵了唇舌绑了手脚的妇人就是长乐郡主。”齐修远的语气十分肯定。
    秦臻久久没有说话。
    夫妻俩个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彼此,时间都仿佛在他们面前静止了。
    半晌,秦臻才带着几分困惑的问丈夫,“长乐郡主到底与公公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她绑到百川府来……还有,你说公公锁骨上有……如果那是长乐郡主咬出来的,可见她面对那……反抗的是十分激烈的……以公公的出众仪表和地位,他什么样的好女子得不到,为什么要……”
    “这也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齐修远用拇指和食指狠狠压了两下眉心,“我都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产生的交集。”
    秦臻看着头大如斗的丈夫,沉吟半晌,突然用一种很是怪异的口气低声道道:“相公……你说有没有可能……”
    “可能什么?”齐修远前倾了倾身体。
    “公公和长乐郡主在没有成亲前有过一段……”
    “感情纠葛?”齐修远看妻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蹦将出来的精怪,“你可真会想。”他啼笑皆非的戏谑道,“你接下来该不会要告诉我其实我是父亲和长乐郡主的儿子吧?正因为他们感情出了差错,长乐郡主才会嫁给定北侯而我父亲也对我芥蒂甚深,把所有罪过都迁怒到我身——”齐修远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样呆楞在驿站小院的卧房里与妻子面面相觑。
    “你与圼翧还有翎娘一见如故,又对长乐郡主充满了无法解释的孺慕和尊重……相公,你就当真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秦臻幽幽说道,神情间的怜悯和心疼让齐修远全身都忍不住发凉。
    “我在被追杀的时候,她正好亲手去给她儿子补送进阶的灵物……在与她的来往中我从不曾隐瞒过我自己的身份……她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也亲口问过我的生辰……如果她真的是我的亲娘,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齐修远喃喃自语地说,喉结在脖颈间无助的上下滑动着。
    “相公……”秦臻小心翼翼地握住齐修远的手。
    “娘子……我想去亲口问问她……哪怕被人嘲笑为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也甘之如饴。”齐修远惨笑着回握妻子的温软滑腻的柔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在做梦,有个从不拿正眼看自己的父亲已经很可怜了……没想到还很可能即将得到一个抛弃自己的生身母亲……”
    话音未落,只听得窗户一阵哐当声响,对方已经突兀消失在卧室里。
    秦臻望着还在不住轻颤不止的窗扉,深深的为自己丈夫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他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回摊上这么一对奇葩的父母?!
    ※
    眼睁睁的就这样看着儿子离开自己的齐姜氏只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被名为暂时软禁实则远远贬出百川齐家权力中心的儿子给带走了!她抱着自己唯一的嫡孙,两眼呆滞的望着远方,浑噩迟钝的连思考都不知道该怎样思考了。
    以前儿子一直让她在后面跟着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他一离了自己的视线,还是以那样一种饱受羞辱的方式……齐姜氏就觉得剜心挠肺的疼——她不明白往日即便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她但表面上依然愿意给她几分薄面为她作脸的丈夫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寡情。
    她心里难受的厉害,想哭又再哭不出来了,只能像个疯婆子一样搂着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听着他的嚎啕大哭声,看着打从她出生起就陪伴在她身边的奶妈妈一个又一个的往自己脸上重重扇耳刮子——啪、啪、啪啪,她知道奶妈妈一定疼得厉害,她应该制止她再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可她的嘴唇就像是被什么粘黏住了一般,连个气音都发不出来!
    看着这张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沧桑老脸,她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她耳根子软的奶妈妈没有接受儿子的怂恿,而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他的荒谬请求……会不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会不会,她即便废了元核一蹶不振,但对她依然还有几分孝顺赤诚的儿子就会留在她身边,就会哪儿都不去?!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把齐姜氏当亲闺女看的姜妈妈在见了齐姜氏这副失魂落魄的凄凉模样哪里受得了,已经毫不顾惜的把脸扇得红肿不堪的她咬着渗血的牙根膝行着扑抱到齐姜氏跟前,求她为怀里的小孙孙考虑,“……这可是小少爷唯一的希望了啊,要是他在被恶人钻了空子……”姜妈妈狠下心肠恐吓她魂不守舍的小姐,边吓还扯着嗓子哭号。
    齐姜氏被她说得脑门子突突的疼,但归根究底的,理智是重新回归了。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迁怒到自己怀中这小小的人儿,她指了两个值得信赖的陪房把小孙子带到后面去休息,又让她们吩咐厨房给他做碗蛋羹又专门命人调了盏润喉的薄荷露送到后面去给他润润喉咙。
    姜妈妈一边拿手帕抹眼泪一边满心欢喜的眼瞧着自家的小小姐重新振作起来——知道眼下就这一个人会毫无保留对她的齐姜氏让姜妈妈去她的陪嫁箱子里去翻那几盒从姜家陪嫁过来的消肿化瘀膏,让她自己找到了就赶紧涂,姜妈妈觉得那太贵重舍不得,被齐姜氏以命令的姿态吼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齐姜氏揉了揉自己依然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咬着牙凭空对着空旷冷清的厅堂道:“齐博伦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仔细去查查看,看看他为什么突然对我们娘俩变得如此的不留情面,一副要置之于死地的样子,这里面,肯定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和阴谋!”
    空气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应了,随即在靠近门口房梁的方向突兀的泛起一阵浅而淡的涟漪,一个仿佛人般的虚影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
    齐姜氏眼神僵板木然的看着那父兄亲自转赠给她的影卫消失在空气里,嘴角勾起一个狠戾而疯狂的惨笑,“齐博伦,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你最好别让我——”
    ☆、第121章 诱哄
    齐修远因为一时冲动跑到那小庄子所在的地界就感到后悔了。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很可能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也不知道满心愤懑委屈的他如何才能开口问她一句:这些年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如今又为什么会被……被我父亲绑回来?!
    ——明明你是当今天子和太后最宠爱的郡主,更是定北侯最敬慕的侯夫人,身边有的是人保护。
    这些充满疑问的话几次三番涌到喉头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就像个傻瓜一样,痴痴的望着庄子偏房内那一抹昏红烛光,久久都不愿意眨眼。
    有句话说得好,一场秋雨,一场凉。
    深秋的雨总是带着一股湿漉漉寒冰冰的凉意,齐修远躲在偏房门外的角落花圃里,头发和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夜行衣虽然是绸质的,但被雨一打一黏,顿时贴身的厉害,就彷佛整个人都被无形中勒住了一样,总想扯开来换件干燥的。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一个看上去还有点小清秀的妇人擎着油纸伞,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给被绑缚在床柱上的长乐郡主用晚膳。
    齐修远见状连忙竖起耳朵听里面的情形。
    “夫人,这人不吃东西可吃不消,您也别怪我说话直……我们老爷这些日子对您也不算坏,你在他脖子咬了那么大一个窟窿,血都流半身了,他也没说什么,捂着脖子就回去了——他是真把您当自己的媳妇儿在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奴婢们家里在府里头也算是有几分颜面的,就大家说啊,就是府里头的那位正夫人也没您得老爷心呢!”
    “呸!以后少说这些肮脏话来侮辱本郡……本夫人的耳朵!”里面传来一声异常恼怒凌厉地女声,“你家老爷强抢良家妇孺迟早有一天会被官府抓住,凌迟处死的!”
    怎么说她都是堂堂一国郡主,那齐博伦既然敢绑她就要有死无全尸的觉悟!
    躲藏在花圃里的齐修远听着里面人生硬的改口,心中顿时生出几乎虎落平阳的感觉来,同时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对方给救出去——不论是看在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还是即使父亲再怎么过分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的情况下。以齐修远的见识,自然知道长乐郡主的这番话没打半分诳语,长乐郡主真要是被人找到的,以国家机器的庞大和威力,他父亲最后的下场绝对讨不了好……
    当然,那是最糟糕的结果,不管怎么说,一个没有元核不能修炼的郡主,再怎么得今上和太后宠爱,也是要顾虑自己得名节的,更别提,她还有个未来要继承定北侯府的儿子呢,就是为了她儿子着想——思及这里,齐修远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可没忘记长乐郡主有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儿子,当初也正是为了他,她才会踏离多年不出的北疆千里跋涉跑到京城去——她也不可能就这样傻乎乎的等着皇家的供奉找到这里来,以他对这位郡主娘娘的了解,即便是他不出马把对方救出来,对方也一定会没有任何迟疑的选择自救的!
    只是……齐修远不明白,若非两人有着一段世人无法明了的过往,他父亲又怎么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夺人妻?他是真的不要命了吗?!再说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着一份隐藏在彼此心头深处的真挚情感,如今的长乐郡主又为什么能够没有半分痛惜和难过的说出凌迟处死的话来?她就不为她曾经的恋人感到心疼感到忧虑吗?!
    齐修远越往深里想就越觉得脑门生疼。
    不过里间的人可不知道外面还有个听壁角的,在狠狠的发泄了一番心头的恼恨和憋屈后,长乐郡主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们老爷对谁起心思不好,偏要对我……我不但儿子都十八九岁了,就连媳妇都怀有身孕好几个月了,如今我想媳妇肚子里的孙子想得慌……你说你们老爷他缺不缺德啊?!强抢他人妻子已经够无耻了!还要对一个马上就要做祖母的人胡作非为!”长乐郡主在里面顶着一张风韵犹存的迷人容颜哽咽地说,“我太太平平的过了几十年,难道临到老了还要被人糟蹋吗?!”
    长乐郡主这话算是戳进了妇人心坎里,压根就不知道对方不但没有孙子,就连儿媳妇的影子都还没瞧见零星半点的她长叹一声道:“夫人,这事是我们老爷不厚道,他可真害苦了你。”同样身为女性,几乎不用脑子想,清秀小妇人都能够知道眼前这雍容美妇被夫家发现她被人挟持后的下场,望向长乐郡主的眼神也分外的同情。
    生而尊贵的长乐郡主何尝被这样一个寻常的仆妇用此等怜悯的眼神看过,心中陡然蹿上恨意之火的她面上却配合的露出一副凄苦无助的模样来,“如今我被他囚禁在这里,家中也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我相公与我结缡十数载,从没闹过一次红脸,我儿子孝顺儿媳体贴,如今她又身怀六甲,怎得不让我想得心揪念得心慌……”
    “夫人……”清秀小妇人越发的觉得眼前这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贵气的美妇人可怜了。
    “我夫婿与娘家的身份尽皆不低,他们总有找到我的那一日,只是……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我也只有悬梁和吞金这两条路走了……大家族的女人没了名节丢了清誉……往后的日子我可该怎么过啊!”长乐郡主用额头去撞旁边的床柱,边撞边哭,声音嘶哑而绝望。
    面容清秀望之可亲的小妇人被她这举动唬了一跳,连忙去拉拽她,让她不要做傻事。
    长乐郡主却恨声道:“若非我此刻动弹不得,我宁愿撞柱而死以表清白!等着吧!你家老爷迟早有遭报应的一天!他以为他躲在这百川府就没人奈何得了他吗?等我家的人找来,怒极之下,他们定然会为我报仇——到时候别说这么一个小庄子,就是整个百川府的人都可能为我陪葬!”
    “夫……夫人……您……您可千万别拿瞎话哄骗奴婢啊……”清秀小妇人被长乐郡主这一番话吓得连话都说不顺溜了,磕磕绊绊的就彷佛咬了舌头似的。
    “瞎话?!我之所言可谓是句句属实,”长乐郡主狠狠咬着牙根,“你若是不信,就等着往后看吧!”
    “夫……夫人……”清秀小妇人手足无措的看着长乐郡主,全身都因为她刚才所说的话而吓得不住打摆子。
    “看在你这些日子也算精心侍候我的份上,我也不瞒你……”长乐郡主背靠着床柱,眼神锐利而高傲的与小妇人惊慌失措的水眸对视,“我祖父是当今少有的蓝阶老祖之一,你说……若是让他知道他最疼爱的孙女被人绑架了……你家老爷和你们这些帮凶的下场会如何?!你自己认真的掂量掂量!”
    “蓝……蓝阶老祖?!”小妇人惊骇的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你家老爷因为一己私欲要把你们全家都拖入万丈深渊,这几天我也注意到了,你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他们还懵懂不知世事,你要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因为主家的错误没了性命吗?”长乐郡主目视穿着一身青色薄袄·刚出了月子不久的·梳着圆髻的小妇人,“作为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把他们生下来的亲阿娘,你忍心吗?”
    长乐郡主的眼神彷佛如同实质一样,那穿着青色薄袄的清秀妇人被她这么迭声一问,居然蹬蹬蹬连退了数步。
    “还有你的相公和公公婆婆,你的相公这些时日虽然从没有靠近过我这偏房,但从你婆婆和你平日里的说法来看必是个好的——更难得的是,他对你这个妻子也不错,你连生了三个女儿他不但不生你的气,还想方设法为你在公婆面前转圜说和,如此体贴良善的丈夫,你忍心他就这样英年早逝?甚至死的凄惨无比吗?你的公公婆婆也很不错,寻常人家的儿媳妇要是像你这样开了三朵花才结果,恐怕早就休回娘家去了,可他们却对你格外的体贴,你自己也说,不但一句打骂没有,甚至连一个白眼也无……这样慈爱好心的公婆,你忍心他们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吗?!”长乐郡主咄咄逼人,望向小妇人的眼神彷佛也充满着浓郁的化不开的失望和鄙夷。
    “夫人,您别再说了,”面容清秀的小妇人左手用力攥着丈夫给她买的那个劣质玉镯,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哑声开口说道:“像我们这些在大户人家讨食的仆婢们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字,就算是……就算是老爷让奴婢们去死,奴婢们也必须死得干净利落,不能有半点怨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长乐郡主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给触动了,青袄小妇人的语气里罕见的带上了几分不甘和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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