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正好落在向檬脸上,向檬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分毫毕现,但这个精致的女人,无论是妆容还是笑容,在如此明亮的阳光下都无懈可击——
    这是一个太适合开诚布公的午后,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向檬再度开口:“但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向檬还是那样微笑着,袁满却不由得皱起了眉。
    郑衍叙喜欢的人,不就是她向檬么?如今这话却从向檬本人嘴里说出来,袁满心里哪能不一“咯噔”。
    再看向檬时,袁满不得不另眼相待了:“你一直知道他喜欢你?”
    向檬的表情——
    袁满就当她是默认了。
    袁满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这俩人还真有意思,一个不说,另一个就假装不知道,一直在用友情的名义掩盖一切。
    至于向檬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袁满咬了咬牙,索性快刀斩乱麻,直切主题了:“那你呢?”
    “我想你能明白,我和衍叙太熟,熟到我觉得我对他,应该不可能会产生爱情。但他又是我不可或缺的朋友和亲人,有时候我宁愿他一直不说,我也就顺理成章地一直假装不知道,否则我一旦拒绝他,我将永远失去他。”
    那意思就是,她一点也不喜欢郑衍叙咯?
    可就当这个结论刚在袁满脑子里成型,向檬却话锋一转,伴着一丝苦笑道:“可我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说实话,我真的是伤怕了。我现在回过头来,发现他还一直在原地等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能一辈子呵护我,不欺骗我,一辈子对我好的,估计就只有他了。可……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对他的感情扭转成爱。或许我需要时间……”
    听到这里,袁满不得不肃然起敬,像她这样的俗人,“备胎”二字就能彻底概括掉的故事,从向檬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令人动容?
    但转念想想,人不都是自私的吗?丹尼尔的自私伤害了向檬;向檬的自私令她不爱郑衍叙、但依旧需要郑衍叙——
    而袁满的自私,令她几乎是带着斥责的,问向檬:“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对郑衍叙很不公平吗?”
    向檬被短暂地问住了,但很快,找到了答案:“爱情里,又何来公平?”
    ……ko!袁老师再无可辩驳。
    “袁老师,希望你能和衍叙划清界限,好么?”
    袁满眉梢一扬,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上来了……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得不到回应的爱,伤的永远是你自己。”
    “……”
    “……”
    向檬走了,把病房还给袁满,只留下一室安静。
    向檬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相反,那简直是真理,谁不知道暗恋是种伤敌0自损100的愚蠢行为,可谁又控制了自己的心?
    很显然,如今的她成了另一个陈小姐,固步自封,还甘之如饴。
    划清界限才是最理智的。可……谁又真的做得到呢?
    向檬没再回来,郑衍叙也没了踪影,没病没灾、身体倍儿棒的袁老师在病房里待了不到一小时,就被院方“请”出了意愿。
    耷拉着脑袋走出医院,见一辆熟悉的黑箱轿车停在自己跟前,袁满顿时眼睛一亮,向檬的劝告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袁满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来到车边,拉开车门钻进去——
    车厢里等着她的,却只有司机。
    司机客气地对袁满笑笑:“郑先生让我送你回去。”
    “郑先生人呢?”
    司机笑笑,没说话,直接发动了车子。
    整个后座,因只坐着她一人,而显得异常宽大,怎么之前还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抱下的郑衍叙,转眼就凭空消失了?
    袁满下意识地摸口袋找手机,却摸了个空。司机透过后视镜见状,这才想起要把她的手机给她——
    “袁小姐,郑先生刚抱你下车的时候,捡到了你的手机,让我还给你——我都差点忘了。”
    司机一边将手机反手递给袁满,一边抱歉地说。
    袁满接过手机,都来不及说谢谢,就顾着低头解锁手机,连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连串未读的微信消息都顾不上看,直接调出通讯录,找到郑衍叙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不通。
    他该不会是赶回趴体去了吧?
    那老娘的一番苦心岂不是要彻底白费啦?袁满这么想着,分毫不敢耽搁,既然郑衍叙电话不通,她只能打给高登,让他看牢场子了。
    好搭档果然是心有灵犀,袁满的电话还没拨出去,高登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袁满一看来电显示上蹦出的“高登”二字,立马接听。
    那边厢,高登的笑声那叫一个惊世骇俗:“哈哈哈哈老袁,你太能耐了,这个求婚彻底黄了!”
    袁满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向檬没回去?”
    “没。丹尼尔大发雷霆,一气之下把所有人都赶走了。”身为被赶走的一员,高登笑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袁满咬了咬牙,有些心虚地问:“那……郑衍叙呢?”
    “郑衍叙?我一直没看到他人,应该也没回来。”
    袁满转念想想,也对,郑衍叙肯定得陪着向檬,哪会回到情敌的求婚现场?
    就在袁满琢磨着,郑衍叙和向檬能抛下她这个“病人”去哪儿时,电话那头的高登已经忍不住八卦起来:“对了,我一直发微信问你你到底把女主角拐哪去了,你怎么也不回我?”
    袁满脑子里想着别的,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那头的高登,音色却突然一紧:“等等!我手机刚收到了一封邮件……”
    “……”
    “……”
    “是……解约书?”高登满腔疑惑,“郑衍叙发送来的?”
    袁满一愣。
    此时此刻,刚把车驶出别墅区、还在用耳机讲电话的高登,猛地一记刹车,车还没停稳,高登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这封名为“解约书”的邮件。
    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高登傻眼了,赶紧点开附件,随着一行一行地往下阅览,高登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了:“郑衍叙要和我们解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袁?”
    “……”
    “……”
    电话另一头的袁满,就这样坐在匀速行驶的车后座上,如果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傻眼了。
    而此时的她绝不会想到,在她还犹豫着该不该划清界限时,“郑衍叙”这三个字,就已经先行——强行——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第44章
    以前,总听郑衍叙的助理夸老板办事效率高、从不拖泥带水,袁满还觉得助理说得太臭屁。直到如今,袁满才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从不拖泥带水。
    第二天,她账户就收到了违约金。
    按照合同上的规定,提前终止合约,他将支付百分之三百的违约金。
    有了这笔违约金,她这一年不开工都能吃香喝辣了呢!她是不是该开心地跳起来?
    这是她和高登的联名户头,她收到了进账提醒,自然高登也收到了,于是袁满接到高登的来电时,一点都不意外。
    而听筒那边传出的高登的声音,却是满满的意外:“要不要咱当面问问郑衍叙,为什么突然终止合约?我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
    是啊,距离她从医院回来,已经整整24小时过去了,起初袁满也想不明白,可辗转无眠了整整一个晚上,思来想去,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向檬把一切都告诉了郑衍叙。
    所以……她和陈程获得了一样的下场。
    这是郑衍叙处理感情问题的一贯方法——你心乱如麻?行,那他就快刀斩乱麻。手起刀落,断得一干二净。
    “喂?老袁?你有在听吗?”
    袁满始终不发声,听筒另一端的高登终于忍不住问。
    袁满被高登一语惊醒,姓郑的心硬,她却只能嘴硬:“咱也是有脾气的人,凭什么对咱呼之即来、呼之即去,还要咱去主动求和?”
    “我是怕郑衍叙对我们的服务不满,继而迁怒到app的开发上,要知道这个月底就要测评了,万一郑衍叙没有用我们的团队,我们怎么跟那帮大学生交代?”
    高登的话,言犹在耳,袁满看着网银里多出来的那串数字,静止了足足一分钟,突然腾地站起,直冲玄关而去。
    刚从厨房端着一盘素菜出来的袁妈,险些被女儿撞倒,赶紧一个侧身躲开,扭头见袁满已经蹲在玄关那儿换鞋了,好不纳闷:“都要吃晚饭了,你还往外跑什么?”
    “我不吃了!”
    袁满说着,开门就冲了出去。
    听着“砰”地一声关门声,袁妈一脸的纳闷,刚苦哈哈地盛了一碗冬瓜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袁爸见状,却是满腔窃喜,连忙问老伴:“女儿既然不在家吃,那就加个荤菜呗!”
    “……”
    “老婆大人,请准奏!”
    最近女儿减肥成痴,为了配合女儿,只要女儿在家吃饭,二老绝对是一桌子的素菜,半点荤腥都不能有。袁爸眼馋肉菜都眼馋小半个月了。正希冀地看着袁妈,不料袁妈回头就是一记毛栗子敲在袁爸脑门正中央:“不!准!奏!”
    而这时候的袁满,已经一鼓作气跑下了楼梯。
    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就好比最初不让她坐电梯、只让她爬楼梯,她爬了不到两层就气喘吁吁,满腔怨言,可如今,竟已经习惯了一出门就左拐往楼梯间走,再也没想过她其实只要右拐,就能轻轻松松地去坐电梯。
    又好比现在……
    当她终于停下奔跑的脚步,抬头一看,她竟又来到了郑衍叙家楼下。
    减肥期间,她其实经常这样夜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她的夜跑终点,都选在了郑衍叙家楼下。站在楼下,也不干别的,就只是一楼一楼地往上数,看看那扇窗里是他的加,看看他的家里有没有亮灯。有亮灯的话,她也不会上门去拜访——
    明明是这么无聊的恶趣味,她却渐渐养成了习惯。甚至今天,她其实根本没打算来这儿,本来只想跑跑步,流流汗,却恍然间一抬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这里。
    所以说,习惯多可怕。
    而至于那扇窗里才是他的家,袁满已经不用一楼一楼地往上数,一眼就从那一片或明或暗的落地窗里找到了目标——
    那扇窗是暗着的,郑衍叙并不在家。
    可能在和向檬吃烛光晚餐吧,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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