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我什么事!”六姐冲了她一句,翻身就将头埋进了竹枕里。
    翩羽探着头道:“要叫我说,趁着他这会儿还在,不如我们出去打他一顿,至少也要骂他一顿才好,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六姐原还以为她是别的意思,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是一呆。
    可想了想,又觉得翩羽这主意在理,便坐起身,理着腮边的乱发道:“你说得对,至少我得问个清楚才甘心!”
    “就是就是,”翩羽一阵点头,“怎么也要骂他个半死!”
    不然也太对不起六姐掉的那些眼泪了!
    “嗯!”六姐用力一握拳,趿着鞋就冲了出去。
    翩羽也找着鞋要下榻去助拳,却是叫六姐一阵摆手拒绝了。于是她冲着六姐的背影用力一挥拳,替她打气道:“六姐加油,不能轻饶了他!”
    ☆、第一百零一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第一百零一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直到后半夜,许妈妈过来叫翩羽回屋去睡,六姐都还不曾回来。
    翩羽揉揉眼,心下忍不住一阵担忧——别是六姐报仇不成,反被那只老虎给吞了吧……
    这般想着,她顿时就后悔起来。偏这是六姐的私事,不好宣得人人皆知,她只得假装回屋就寝,又偷窥着许妈妈回了屋,便蹑着手脚溜到门边,想着出去看个究竟。
    不想她才刚一拉开门,就有两个人影摔了进来。
    翩羽低头一看,只见她六姐和那个虎子正躺在地上,双双以诧异地眼神看着她。
    却原来六姐也没那么傻,自然不会跟着虎子去别的地方,二人就在别院的门前说话。说着说着,二人站累了,便在那门槛上倚着门坐了,却是谁也没想到翩羽会偷偷溜过来开门。
    见翩羽也是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们,六姐的老脸顿时一红,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踢着那仍愣愣坐在地上的虎子,道了声“还不走”,便回身拴了门,拉了翩羽就回了院子。
    这会翩羽已毫无睡意,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六姐。
    六姐被她望得一阵羞窘,扭捏了片刻,到底是个率直的性子,便拉着翩羽坐在那还没收起的凉榻上,悄声道:“他真跟家里说,要人来提亲的……”
    却原来,这虎子家是当地的大户,且他还是家里两代单传的独子,那条件论起来,自是要比六姐高出一大截。他爹娘都是个好脾气的,当听说虎子有了意中人,老两口只恨不能早点抱上孙子,忙不迭地就点头应了。偏他爷爷是个爱面子的倔老头儿,只听虎子说,看中的姑娘是王家庄的,当下就不乐意了——四里八乡谁都知道,那王家庄不过是个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哪怕是王家庄的首富,在虎子他爷爷看来,也是没办法跟自家匹配的——因此,他都不曾问及虎子看中的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当下就直接给否了。
    偏那时又赶上农忙,虎子再软磨硬泡,也不过是泡得他爹娘对他软了心肠,他爷爷那一关终究还是说不通。
    而年青人的热情,往往都是越阻越旺。虎子不能成全心愿,原是不敢来见六姐的,偏又熬不过相思,这才巴巴趁着夜色来偷偷看一眼心上人,不想六姐正好和翩羽从家里出来,就叫这二人在村口撞上了。
    若只是偷偷看一眼六姐,不定虎子也就只是偷偷看一眼了,两下里撞上,看着清瘦了的六姐,虎子便怎么也放不开手了,只想着再跟六姐说说话,便巴巴在别院门前立了大半宿,终于把六姐给站了出来……
    “那现在呢?”
    翩羽跟听故事似的,托着个腮,卧在榻上望着六姐。
    月光下的六姐,显得格外的好看。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透着别样的光彩。
    “他说,回去再说说。”六姐抿着嘴乐道。
    “能说得通吗?”翩羽歪头。虎子他爷爷可是嫌弃六姐家的门第不高才不肯同意的,虎子再说出大天儿去,也不能把王家说得地位崇高了呀!
    “总要试试才知道。”六姐也是一阵忧心。
    等过了几日,虎子又趁着夜色摸来偷会佳人时,便果然印证了她们的忧心。这一回,那倔老头终于听虎子把话讲完了,也终于知道虎子看上的是王家庄王大奎家的小女儿。只是,老头儿终究还是嫌弃王家小门小户,无法跟自家孙子匹配。
    “不管爷爷怎么反对,反正我是非你不娶!”虎子也顾不得翩羽就在一旁,狠狠地对六姐拍着胸脯保证着。
    王家以前是因着翩羽母女才拖了点外债,这两年那外债渐渐还清了,加上如今四哥在王府里的分红,眼见着家里的日子正在慢慢好转,可就算如此,也没个可能一口就吃成个大胖子的,且王家庄就是个小庄子,村里可开垦的地也就那么有数的一点,王家想要成为能跟虎子家比肩的大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翩羽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辙儿来,便在信里跟周湛抱怨了一通,“那老头儿都不认识六姐,凭什么就认为六姐做不得他家的媳妇?”
    周湛回信里倒是很客观,只说老头儿不过是想给孙子最好的东西,只是什么是最好的,各人的想法各不相同罢了。又指点着翩羽,“既然那老头儿认为王家根底浅薄,那就叫他知道,王家也有自家能拿得出手的一面就是。”
    翩羽便把这话学给六姐听,又道:“舅舅和哥哥们种地不都是一把能手吗?咱家的西瓜可是在县城里都挂了号的。”
    虎子把这点消息传回去,也不过是叫他家那倔老头儿认为,这是他们作为庄户人家的本分,因为那老头儿自个儿就是个种地能手。
    于是周湛的回信里只写了两个字:“加码。”
    翩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加码,还是有一天,虎子无意间得知四哥会修水车,拉着四哥去他们村子里修好了村上的水车,这才算是给王家加了点码。
    可就是这样,也不过是叫那倔老头儿觉得王家是个不错的人家,会教养子女而已,可要拿这样人家的女儿配自家的宝贝大孙子,就有些不够分量了。
    翩羽泄了气,就劝着六姐干脆把虎子忘了,重新选个别人来喜欢。
    她这馊主意,当下就叫六姐把她给狠骂了一通,串儿也毫不同情地戳着她的脑袋道:“你当是喜欢馒头还是喜欢包子呢!原喜欢上一个人就是没理由的事,若真能那么容易就换个人来喜欢,这世上早太平了!”
    她这般说,是因为她这两天也在跟二牛闹着别扭,起因是有人看上了她,还请了媒人来提亲。虽说串儿家里拒了那门亲,可那二牛被人打趣了两句后,不知怎么就在心里存了疙瘩,偏他又不好意思说他吃醋了,只一般二般地跟串儿闹,把串儿也给闹火了,火头上的二人都喊出了“一拍两散”的话。只是,当面说狠话容易,背后就又各自伤了神,偏又一时放不下面子,这会儿正僵持着。
    看着那为情所伤的两对人,翩羽忍不住就是一阵挠额,暗暗嘟囔了一句:“儿女情长!”
    她觉得,若是换作她,绝对不会这么麻烦,对方能喜欢自己自然好,若是不喜欢,她断了那念想就是。不过是男人而已,又不是吃食,不吃会死人。
    不过,就在翩羽嫌弃六姐他们几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时,事情忽然就急转了个方向,叫她一阵猝不及防。
    那一日,大太阳仍在天上挂着,一向摸夜路进村的虎子,竟光明正大地坐着一辆驴车就进了村子。从车上下来的,除了他的爹娘外,还有个花枝招展的婆子——别说,光看着那人脸上擦的厚厚一层粉,翩羽就猜到,此人定是媒婆!
    因大嫂有了身子,加上农忙和四哥的亲事,再加上翩羽在暗地里帮忙,因此王家人竟是对六姐的事一点儿都不知道,媒人都上了门,一家人还都是懵懵然不知其为何而来。
    不过,自家姑娘有人爱,这总是一件令父母值得骄傲的事。且那看上自家姑娘的,还是个条件一级棒的小伙子。因此舅妈虽忐忑,仍是很高兴。可高兴之余,难免又有些犯了踌躇——这么好的条件,看中谁不行,怎么就偏看中他们家这小门小户的姑娘了?翩羽娘的教训可还在眼前呢!
    因此马氏虽接了虎子的庚贴,倒也没敢直接应下,只说要再想想。
    虎子爹是个心里有算计的,见状不禁一阵点头,回头就跟虎子爷爷报告说:“若是当下就应了,反倒是个不妥当的人家。”
    六姐不知道虎子爹的反应,见她娘没应,只急出一身的汗,生怕事情有变。
    翩羽则是一阵好奇,便问着半路又找着借口折回来的虎子,“你家爷爷怎么就肯了?”
    虎子则拿惊奇地眼神把翩羽看了又看,道:“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竟是状元家的姑娘。”
    翩羽不由就是一怔。
    却原来,见孙子这么意志坚定,虎子爷爷也没法子了,终于肯找人去打听王家的底细。这一打听他才知道,原来王家竟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没根基的人家,且不说家里有个儿子竟是王府的贡奉,有着一级棒的手艺,家里还有一门显赫的亲戚——竟是堂堂的状元公!
    乡下人对那能读书识字的人都有着一种盲目的崇拜,想着将来有了重孙子,借着这层亲戚关系叫自家从农门里跳出去,也养个读书人出来,老爷子顿时就看这门亲怎么看怎么顺眼了,便催着虎子爹娘来提亲。
    虎子家乐意了,翩羽舅舅家则犯了嘀咕,总觉得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直到这时,六姐也顾不得害臊,只得把她跟虎子的那点事都交待了。马氏见事已至此,且那虎子又确实是个敦厚的性子,只戳着六姐的脑袋恨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就不得不把六姐的庚贴交换了出去。
    翩羽得知这桩婚事里,竟是借了她爹的光,一时也不知道是气好还是恼好了。如今虽说她爹时常给她带东西来巴结着她,她却是对她爹怎么也亲热不起来。
    而更叫她气恼的事,待诸事定下后,周湛竟在信里得意洋洋透露,是他叫人去虎子爷爷耳边吹的风。
    于是翩羽整整有一个月不曾给周湛写信。
    十月里,周湛实在熬不住了,便又偷偷从皇陵溜出来一回,不过他才刚进别院的大门,还没见着翩羽,那留在皇陵的人就追了过来,却原来是太子爷突然去了皇陵。二人都不曾见上,那周湛便只得转身赶了回去。
    等翩羽追出来时,就只看到骑在马上的周湛冲她一阵摇手,远远喊着:“给我写信啊!”
    顿时,翩羽再大的气也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问下,是码一章放一章好呢,还是有个固定时间更新比较好?
    ☆、第一百零二章·刑满释放
    第一百零二章·刑满释放
    圣德二十四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转眼都进了腊月,天空才犹犹豫豫飘下一层碎末似的雪珠。
    因翩羽受不得寒凉,别院里早早就拢上了地龙,窗外虽雪花轻飘,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许妈妈端着药碗进来时,抬头就看到翩羽穿着身小袄,像只猫咪般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飘雪。
    不用人说,许妈妈也知道,她这是在等着凤凰那只小青鸟给她送信来呢——许是因太后的周年祭,皇陵那边有大型的祭祀活动,王爷那里已经有四五天不曾跟别院这边通信了。
    许妈妈看了,不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会时辰还早,就算凤凰要来,怕也要晌午才能到。”说着,把她从窗台边拉开,将手里的药碗塞了过去。
    闻着那药汁的怪味儿,翩羽嫌弃地偏了偏头,噘着个嘴儿抱怨道:“还要吃多久啊。”
    话虽如此,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决绝,她仍是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喝下了那碗苦药汁子。
    许妈妈欣慰地点点头,笑道:“这事儿急不得,刘爷说,怎么着也要调养个两三年呢。”又道,“今儿是姑娘的生辰,等一下我给姑娘下碗寿面吧。”
    山里不知日月长,听许妈妈这般一说,翩羽才想起来,今儿已经是腊月初五了,正是她的生日……
    等等,今儿也是周湛的生日呢!
    想到这,翩羽不由就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地钻进了周湛的被窝,且还抢了他的寿面……
    她正在那里咬着舌尖偷笑着,忽地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翩羽忙将药碗塞进许妈妈的手里,转身就趴到窗台上往外看去。
    这别院共五进院落,头一进自然是待客之处,第二进是王爷的地盘,翩羽便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第三进。此时因屋内温暖,那窗户玻璃上积了一层水气,她抬手擦过玻璃,只一眼,就看到庭院里有个穿着青色大氅的人影正大步往她这边过来。
    那自信从容的步伐,都不消看第二眼,就叫翩羽立马认了出来。
    她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这会儿天上正飘着雪珠子,那雪珠子落在台阶上,有些化了水,有些则直接成了冰。翩羽这么猛地一头扎出来,那薄底绣花鞋踩着台阶上半融的雪水,顿时令她脚下一滑,眼见着整个人就要往台阶下栽去。
    她正在那里挥舞着手臂努力保持平衡,就只见那原还在庭院那头的人影忽地飞身跃起,恰如一只大鸟般直接扑过来,眨眼间就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带进怀中。
    翩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抬头看着那张隐于大风帽下的脸庞,弯着眉眼笑道:“爷怎么来了?”
    见她笑得这般没心没肺,周湛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忍不住就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臂,摇着她道:“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还这般莽莽撞撞的,这般摔下来,看栽了你的牙!”
    “没事没事,爷不是接住我了嘛。”翩羽笑得更加没心没肺了,却是被周湛的手劲儿捏痛了双臂,忍不住就低头看向他握在她手臂上的手。
    那两只大手,骨节清瘦却并不显嶙峋,修长的手指掐陷在她的衣裳里,竟是环了一圈还有余。
    忽地,翩羽心头莫名就是一跳。
    那边,周湛则气恼地干脆将她举起来打了个礅儿。
    翩羽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抓住周湛的手臂稳住自己,却不想掌下传来一阵坚实的触感。她忽地就意识到,那是周湛的手臂。
    原来他的手臂竟这般结实,难怪他能毫不费力地将她举起来……
    这般想着,翩羽心头忽地又是一阵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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