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云破月更是眉心紧锁,这一次,若是闻人初静的出现,能把晓晓劝回燕都,或者穿云城,才是最好的结果。
    “城主,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看着性子软和,但是她从来说一不二。她所决定的事情,哪里是老奴能够劝阻得了的。”张嬷嬷也知道云破月担心的是什么,她自己何尝又不为小姐担心呢?
    可是,如果小姐真的肯听人劝,当年就不会义无反顾地从穿云城跑来燕都,住进西山别院,守着临家大少爷的牌位生活了。
    “也罢,张嬷嬷你先去和晓晓说一声,我与镜儿一起来看她了。”
    “后面的是临小姐?”张嬷嬷似乎很是吃惊,看向云破月的身后。
    她最初,还以为是城主的心上人。却不想,竟然是临家大小姐。
    可是,这体型,怎么看也怎么与临家大小姐相去甚远啊。曾经的临家大小姐,那可不是一般的胖。而且,每年过来看大小姐的时候,看起来都要比前一年更胖一点。
    “可不是么。”知道张嬷嬷惊讶的是什么,云破月也不多做解释。他最初见到镜儿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但是,惊讶过后便是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临小姐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若不是城主说起,老奴还以为是哪家的漂亮姑娘看上咱们家城主,所以跟着来了这里。”先前就说过,穿云城的人,也一直把临晚镜当成自家小姐一样对待,对她并没有偏见。何况,她先前性子虽然骄纵了些,却也天真可爱,颇得众人喜爱。
    这会子,张嬷嬷见她清瘦了不少,人也漂亮了,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嬷嬷说笑了,三年不见,嬷嬷倒是越活跃年轻,越来越漂亮了。”夸人的话,谁都不会嫌说得多。
    即便是一个老妇人,被人如此夸赞,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这不,听临晚镜这么一说,张嬷嬷简直心花怒放:“嘿嘿,临小姐这张嘴呀,比以前更甜了,话一出口,跟抹了蜜似的。说得老奴都要不好意思了。”
    “嬷嬷哪里能不好意思呢?镜儿又没说假话!”某女装精的本事一流,立马嗔怪地看了张嬷嬷一眼,然后又看向云破月,似在征求他的意见,“破月哥哥,你说说看,张嬷嬷是不是愈发年轻漂亮了?”
    “是啊,镜儿说得对。看来这别院的水土还真能养人,不若我们也在这住些日子?”被临晚镜拉下水,云破月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半开玩笑道。
    “我倒是想住在这里,只怕爹爹会气得跳脚咧!”
    住在这里,临老爹肯定不得同意。何况,花灯节将至,老爹前些日子已经念叨了许久。
    “住这里做什么,城主和临小姐若是能把小姐劝回去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感激不尽了。看着我们堂堂穿云城的大小姐,在山中过了十来年清苦日子,老奴这心里发苦,都没法和人说。”
    云破晓是张嬷嬷一手带大的,她们情同母女,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每每看见小姐在山中睹物思人,她就心如刀割,疼得厉害。
    “嬷嬷,您又说这些。”
    随着这盈润的嗓音,青石板的尽头,出现一窈窕女子。一身白衣,青丝墨染。她一步一步,朝几人走来,款款而行,大家闺秀的风范展露无遗。
    临晚镜猛然想到了一首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没有一身华丽的装扮,却用简单的木簪绾发,水袖素衣,让人看到了什么叫做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
    芍药的妖娆,芙蕖的干净,都不及她的天人之姿。
    当真是风华绝代云破晓啊!
    “晓晓!”见云破晓亲自出来迎接,云破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着自家妹妹,“这青石路窄,摔倒你怎么办?”
    “哥哥,你这是在说笑吗?妹妹已经在这里住了十一个年头,就算逼着眼睛,也不会摔倒。倒是镜儿妹妹,三年未来,不知走这僻陋小路可还习惯?”说着,云破晓看向临晚镜,温婉一笑,眼底是真挚的关心与疼爱。
    她比临晚镜大十岁,与临晚照还有云破月一样,是把她真当自家的小妹妹来疼。
    如今看到她变了不少,云破晓却并无云破月还有张嬷嬷等人的吃惊。许是爱屋及乌,她觉得,临晚照的妹妹,本该如此。
    “为了看破晓姐姐,就算历经千辛万苦,镜儿都不会有一句怨言。何况,这里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就连这青石板的小路也别有一番风情,又怎么会僻陋?”也不知是“临晚镜”的作用,还是她自己对云破晓印象极好。
    反正,这第一眼见到,她便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或许,还没见到她的时候,便为她对自家哥哥的一片痴心所感动了。再加上,如今见到她本人,就更是感慨,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是怎么下定决心,为一个已经死了的未婚夫守身如玉的?她那么年轻漂亮,明明可以有自己荣华的一生,却选择了,最清苦的一条路。
    “难怪刚刚我在里面远远地就听见嬷嬷在夸镜儿嘴甜了,赶紧过来姐姐看看,是不是抹了蜜来的?还是说,这半路上也野蜂蜜,你跑去偷吃了?”云破晓打趣地对临晚镜招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临晚镜也顺着她,说过去就过去。
    待到云破晓仔仔细细打量过临晚镜,才不禁感叹:“这一眨眼啊,我们家镜儿都快及笄了。你哥哥若是知道,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会开心的。”
    说起临晚照,云破晓神色不变,就如同,她已经忘了这个人。可是,临晚镜还是读出了她眼底深处的寂寥和失落。
    其实,云破晓是想到,这一转眼,哥哥也死了十一年了吧?
    “哥哥开不开心我不知道,但是,破晓姐姐能为镜儿感到开心,镜儿就心满意足了。”临晚镜上前,亲热地拉住云破晓的手。
    原本,她是想与云破晓亲近些,牵着手一起走。
    却不想,她一侧身,便暴露了紧随其后的闻人初静。
    云破晓没有搭临晚镜的话,就这样目光直视着那小小的身影,有些出神。
    当然,云破晓盯着闻人初静的同时,闻人初静也在看着她。
    这就是曾经名动天下的第一美女兼第一才女云破晓吗?父亲真正喜欢的女人,他的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娘亲说,父亲这一生,唯一的爱情,都已经在最浪漫的年华给了眼前女子。
    而眼前女子,也甘愿为父亲未婚守寡,终身不娶。
    他们浪漫而凄美的爱情故事中,他的娘亲根本无法插足,即便在最后好心救人,却也办了坏事,成了世人眼中,害死父亲的凶手。连带着他,也不受世人待见。
    不过,眼前女子,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确实都是上层,也难怪,娘亲说,她永远也比不上风华绝代的云破晓,所以,根本不敢奢求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会回头,哪怕,给她一个眼神。
    想来,那女子是认出他是谁了吧?
    不过,她的眼底并没有憎恨,只有淡淡地思念与复杂。
    “晓晓。”云破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见云破晓盯着闻人初静看得入神,生怕触发了她对临晚照的情殇。
    “嗯?”云破晓被云破月这样一叫,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哥哥,怎么了?”
    女人的脆弱,有的时候是不会表现出来的。比如,此时的云破晓,她在自家哥哥面前表现得很坦然,很镇定,就仿佛,闻人初静的出现完全不会影响到她的情绪了一般。
    实际上呢?
    心底的伤,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十一年了,眼前这个孩子,也快满十一岁了吧?
    若是他活着,她十五岁出嫁,她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该有将近十来岁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她还是像他?心里的苦涩,不敢与任何人说。只看见眼前这张有七分相似的脸,她便忍不住想要失声痛哭。
    阿照……你说过会铺十里锦红迎娶晓晓的,为何不兑现自己的诺言?
    “晓晓,他叫闻人初静,是晚照的孩子。”虽然知道自家妹妹肯定认出了闻人初静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介绍了一番。
    他也想知道,晓晓的决定究竟是什么。
    “怎的姓闻人?”一听到这个姓氏,云破晓下意识地蹙眉。如果这一生,她还有最恨的人,那便是闻人家族。
    她恨不得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去死,即便是无辜的孩子。
    只因为,她最心爱的男人命丧这个家族之手。
    “你也知道的,伯父不肯承认他。”若是肯承认,闻人霜华也不会为儿子起这个名字了。原本,他该叫临初静才对。
    “临爹爹真是固执,这好歹是阿照的孩子,即便不认,也不该便宜了别人!”
    云破晓语调悠然,完全看不出息怒,甚至,还有打趣之意。
    只是,她的话听得临晚镜直翻白眼。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怎么破晓姐姐的性子,与临家人更像?一个姓氏罢了,原本也没什么,但是,被她这么一说,倒也真的像是那么回事儿。
    为了不便宜闻人家族,她决定,回去后就让老爹给初初上族谱,把名字改过来。
    “晓晓,这不是重点。”云破月无奈地叹气,他觉得,自己带这俩妹妹,有时候是心都要操碎了。
    云破晓是懂事,但是,关键时刻,性格真的更趋于临家人。
    “哥哥,你今日带他过来,我明白的。”他们兄妹俩,很多时候都能心意相通。哥哥今日带来这个孩子,分明就是想换种方式劝她回去。
    离开西山别院,去侯府,或者回穿云城,都可以。
    她能明白,自然最好,云破月问:“那,你的意思呢?”
    “他既然是阿照的血脉,自然也就是我的儿子。”意思就是,她会认下这个孩子,“但是,我不会回穿云城,也不会去侯府。”
    “你的意思是?”不回去,那他的目的怎么达到?
    “孩子,你过来。”云破晓没再理会自家哥哥,朝闻人初静招了招手。
    闻人初静乖乖走过去,俨然一个小白兔模样。小狼崽儿模式瞬间收起,显得天真无害。
    “我是你父亲,未过门的妻子,我已与他举行过冥婚,这一世,便永远是他的正妻。”她摸了摸闻人初静的头,柔声道:“你可愿,唤我一声母亲?”
    ……
    无声的沉默,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闻人初静身上,想知道这个孩子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许久之后,闻人初静才抬起头,乖乖地叫了一声:“母亲。”
    为何不唤?他明白的,得到眼前女子承认,就相当于被临家承认了一半。何况,云破晓真的很好,她的眼里一点恨意都没有,有的只是对父亲的思念,还有对他的善意。
    想来,只是因为她爱他的父亲吧,所以,愿意爱屋及乌。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个人人辱骂的野种,她也愿意认在自己名下。
    母亲,遥远而陌生的词语。娘亲从来不让自己叫她母亲,她说她没有资格。是不是,她也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叫眼前女子“母亲”?
    还是说,这是娘亲期盼已久的?认祖归宗之后,他的母亲,便只有眼前人可当。
    “乖孩子,你要记住,你是临晚照的儿子。对内,要孝顺谦恭,护短到底,对外,要抬头做人,无愧于心!”
    云破晓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到闻人初静手中:“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他身前一直佩戴的玉佩。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孩子,仔细收好。从此以后,要时刻牢记,你是临家人。”
    “孩儿明白。”此时的闻人初静,又哪里还是外人眼前那个呆呆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同样无害,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却越来越有临家人的范儿了。
    特别是,在接了云破晓这块玉之后。他明白,自己离被临家承认已经不远了。接下父亲的遗物,便是延续父亲的血脉和责任。
    临家人,便要守护临家的每一个人,他定然会努力做到,并且,做到最好。
    见闻人初静应下,云破晓欣然一笑:“走吧,我们进去,晚上的饭菜,我亲自为你们下厨,让你们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也来尝尝我山中的粗茶淡饭。”
    西山别院之行,可以说是非常愉快。就连闻人初静,也在这里恢复了少年本性。与庄子里的下人们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不仅如此,他还每日进书房,听云破晓为其授课。
    云破晓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头可不是别人故意抬高的,她的才华,可以说是与临晚照不相上下。所以,二人的婚事,才会被多人赞叹为天作之合。
    这书房中,陈列的书籍大多是云破晓或者临晚照四处搜集的孤本。有的甚至价值连城,且已绝版,是临晚照或者云破晓自己一点一点找人问或者找资料而默下来的。
    在这书房中,闻人初静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学海无涯。他三岁启蒙,一直是闻人霜华亲自教授其识字。他五岁,闻人霜华病逝,闻人霜华的奶娘,还依旧找一些闻人霜华之前看过的书来教导他。只是,奶娘的学识到底有限,能教的东西非常少,常常都是闻人初静自学。
    如今,在这里,他一边看书,云破月一边指导。这孩子本就天资聪颖,学起东西来也异常的快。
    一个晚上,这新晋的母子俩便相处得非常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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