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望了他一眼,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你过来。”
    幽绝便走近他。
    尊主拿过他的手,把了一回脉,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为什么在这里?”尊主望着他问道。
    “师父一直没有醒,我、我想……”幽绝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陪着您……”
    “你、很担心我吗?”尊主道。
    幽绝点了点头。
    “如果我要你去杀人,你会吗?”尊主似乎淡淡地问出这一句话,然而声音中却充满了摄人的力量,和某种渴求的欲望。
    幽绝却大吃一惊,抬起头大睁着眼,直望着他。
    “下去吧,让莫行进来。”尊主不再看他,走至桌前坐下,拿出一张纸来,不知写些什么。
    幽绝便退出来,来至莫行房间。
    他的房间也还亮着灯,莫行正站在门口。
    见他来,便朝他走过来。
    “师父要见你。”幽绝道。
    “知道了。”莫行自往尊主房间而去。
    雨还在倾盆而下,比先前似乎更加猛烈。
    风吹过来,将微微的雨丝刮到脸上,冰冷如雪。
    如果师父让我去杀人,我去吗?
    幽绝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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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尊主恢复如常,仍至花园内指点幽绝修炼。
    幽绝更加勤奋苦练。
    一个多月后,勿横再次来到驰天庄,带来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与尊主曾经用过的那根手杖相似的另一根手杖。
    只不过,它的杖头雕刻的是一张白发长须的猿脸,双眼却是炽焰的火红。
    尊主将幽绝叫到跟前,对他道:“你可识得它吗?”
    幽绝陡然见了这根手杖,那些永不愿再想起的片段又清晰地在脑海中映现出来。
    这不正是……自己身体中的那个怪兽吗?!
    幽绝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幽绝,过来!”尊主望着他,缓声道,那声音中不可抗拒的威严又增添了几分。
    幽绝往前挪了两步。
    “子卿,你可识得它吗?”尊主转向侍立于左的子卿问道。
    “白首猿面,长须赤足,朱厌一现,天下大兵。”子卿拱手答道。
    “不错。”尊主微微颔首道,“天下人皆知朱厌乃凶兽,朱厌一出,必遭兵祸,天下大乱。然而,却不知它真正的来历。”
    尊主望了望手中朱厌的手杖,缓缓道:“洪荒之时,天地混沌,世人尚不知所依,兵伐不休。战乱之中,有一族在战乱中逐渐吞并了其他部落,强大起来,将周边的小部落尽归旗下。这一族称作尤族,尤族之长称帝,号为尤帝。尤帝君威如山,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溃败亡北。而朱厌正是当时尤帝所乘坐骑。朱厌到处,尤帝必至,战乱兴起,兵戈相向。经过十数年,尤帝兼并部落数十个,得数千里疆土。尤族也由一个小部落,变成了一个令无数部落望风归顺的强大国家。”
    言至此处,尊主的眼中、脸上皆散发出熠熠的光彩来,仿佛正望着一个横兵戎马、所向披靡的神话。
    “子卿,”尊主侧头向左道,“你可知我浣月国自何而来?”
    “是。”子卿答道,“一千年前,浣月国分为尺除、凤鸣、散寰、纣无、奇嗤等十几个小国,灏明国主以三千里国土、五万将士征伐天下,将各个小国收于旗下,建立了而今的浣月国。”
    “子卿可知浣月为何意?”尊主道。
    “长月万里,洁净无尘,普照天下,休兵养和。”
    “如月之静,休兵一隅。这不过是长年征伐,一时的休养之计罢了。”尊主微微点点头道。
    “相传当年国主驰骋沙场,战无不胜,身边正有一员大将,法力无边,战力无穷,驱动法力之时,白须长髯,猿面兽身……”子卿道。
    “子卿果然深知。”尊主点头道,“人皆传朱厌一现,天下大兵,殊不知是先有了人间争战,才有朱厌护佑明主,收囊天下。幽绝、”尊主对幽绝道:“到我身边来。”
    幽绝初闻此言,如混沌中的一缕穿云而出的光线,正听得入神,忽闻师父呼唤,直将眼望着尊主,忘了作答,只提步走到尊主旁边。
    尊主回身望着身后墙上的巨幅图画,朗声道:“如今我浣月国蓄力已久,而周边各国一直犯我边境,正是纵马天下的大好时机。”
    侧头望着身边幽绝,神采飞扬,道:“幽绝,你的出现、正是最好的见证!你、就是我浣月国的战神!浣月之大兴,皆在你我!”
    自那日以来,幽绝一直自认自己是一个不为世人所容的怪物,今日尊主所言,真是如天外惊雷,滚滚而至,炸开了心中的阴霾与混沌。
    原来,我并不是一个怪物,不是凶兽,而是……
    他扬起脸来,迎着尊主明亮灼人的目光,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光明与悸动。
    “师父……”他轻轻叫出一声,声中微微带着颤音。
    尊主将手中朱厌的手杖,向他递过来。
    幽绝望着它,不再觉得害怕、罪恶,伸出手来,将它接在手中。
    凝视着杖上那双赤红的眼睛,感到体内涌动的热血与这双眼一般火热、灼人。
    尊主望着他,唇边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第5章 弦月西楼
    ☆、争生死雪映红霞
    此后,幽绝的修炼方法有所变化。
    不再是每日里在花园中练习吐纳、收放之事,而是来到庄院中的一处地下。
    屋中光线异常昏暗,两匹野狼饥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郑得将他带来之后,待他进去便将门锁紧。
    他杀了狼,郑得便打开门,让他出来。
    否则,这扇门是绝不会打开的。
    幽绝一进屋门,两匹饿狼已嗅到新鲜的人肉味道,立刻扑了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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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尊主正在屋中案前,读着奚忍刚刚送来的卷轴。
    莫行在旁侍立。
    尊主抬头看他,忽道:“怎么?你担心他?”
    “不敢。”莫行弯腰拱手道,“尊主自有用意,莫行不敢多言。”
    “以他此时修为,若全力以赴,定能无碍。”尊主轻声淡然,端起案上茶盏喝了一口,望着窗外梧桐的绿荫,缓缓道:“只有在倾力求生的时刻,人才会明白自己的生,需要用别人的死来交换,才会明白有些死,是必须的。”
    “是。”莫行恭敬答道。
    “明日启程去呼夜山,去准备一下。”尊主道。
    莫行便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郑得打开了紧锁的屋门。
    幽绝浑身血迹,才走了一步,便倒在门口。
    两匹饿狼横尸屋内,一匹狼的脖子整个被拧得反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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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饿狼增至八匹。
    幽绝出来的时间变成了三个时辰,身上的伤也轻了很多,能自己走回房间了。
    五个月后,饿狼变成了山熊。
    七个月后,山熊变成了猛虎。
    幽绝每日所做的事就是战斗,养伤,再战斗,他没有时间想别的。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凌厉的光芒,他的耳朵、眼睛、身上的每一寸,都在时刻敏锐地捕捉空气中每一分危险的气息,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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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春天,尊主又一次晕倒。
    莫行等一如上次一般,将尊主放入大大的浴桶内,用药水浸泡。
    幽绝仍守在他身边。
    “师父他,到底生的什么病?”他问莫行。
    莫行没有回答,只深深地望着他,道:“能救他的人,只有你。”
    “我?我能救他吗?”幽绝惊异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现在,还不到时候。”莫行便不再言语。
    夜深风静,幽绝望着师父苍白的脸,不由得想起莫行的话。
    我能救他?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幽绝再次握住尊主的手,寻找体内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息。
    但是,不管怎样努力,都毫无一丝。
    那股气息,仿佛已消失在茫茫之处,无可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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